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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溪

2015-12-22许文舟

大理文化 2015年11期
关键词:沙溪火把古镇

许文舟

我可以忘掉三条肩并肩行走的大江,却无法忘掉小小黑漶江穿过的沙溪古镇。

仿佛一梦,便踏上了沙溪古镇。铺在地上的旧石头,缝隙间的青草带出了泥味,活得葱茏的老槐树,捧出一缕缕绿风。巨石上“寺登街”三字行楷,实际是沙溪古镇真正的门牌。那些镶进岁月深处的马蹄,仍旧清晰。

当金沙江伸出左手,试图挽住沙溪的衣袂,还显得稚嫩的黑漶江,牵着这个青山环抱的沙溪坝子入梦。且不说出土了多少文物,流走了多少如歌的岁月,且不说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当就可追溯到24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这一点,我知道我对沙溪的阅读份量就不会轻。想必这段唐朝和吐蕃缓冲地段,一定受到过战争的威胁,尽管最后没有乱箭齐飞的惨烈局面,月黑风高时的青风刀不时出入寺登街,留下比普洱茶还耐泡的话题。

有人说,是盐与茶喂养了沙溪,才衍生出世代文明。茶在远方,经过大马帮长途驮运,在沙溪集散,一些消逝在当地的庸常生活,一些继续随着大马帮远走,一条长长的茶马古道延续着沙溪的梦。百年老茶馆已经关张,只留一块浸淫着茶香的红木牌匾。拴马桩,只挽留下马锅头的爱情,不管他是普洱的还是临沧的,当他们步入白族姑娘爱情的暖房,哪还想远走雪域。盐,就在与沙溪坝一山之隔的傍弥潜井出产,因为盐,同样有一条路与茶马古道一起向远方延伸。

我该带着那些找不着灵感的诗友,带着体味不出安静的城里妻子,带着林语堂先生。林先生在一篇文章里说“所罗门王,他是智慧的象征,但对他的儿子却一筹莫展。”生活有一筹莫展的时候,所以该放手的还得放手,该丢在一边的当然不能让它缠身。

但我都没有带来。

雕花的木窗里,有白族少女深情的回眸:古戏台下,有晒着太阳奶孩子的妇女:铺在地上的石板,展览着依稀可读的马蹄;六百多岁的玉兰花,显然才把一场花的盛宴谢幕。老槐树上结着成群的小鸟,说不准是在致欢迎辞,还是在谈着恋爱,反正很热闹的架势。

只有走在寺登街,才能听得到历史的跫音,比流水还轻的诉说,总是关于古镇的传闻。如果把东南西北四座寨门关起来,这就是一个古城堡,而四方街是古镇的灵魂深处。红砂石板铺筑的院落,点燃过千年的火把,那些兵荒马乱的脚步,也一定在这个院子里聚集。坐东朝西的古戏台不知演出过多少场戏,粉身碎骨的对白,甘拜下风的英雄,信誓旦旦的表达,都在这里出尽风头。那是提着青风刀的蒙面侠客,给穷人丢下过让人眼花的银子,那是耍着双节棍的汉子,走南闯北之后,顺水推舟地拿起一把锄头。

交流的文化,纷至沓来的各地习俗,组成了沙溪古镇包容的传统。坐西朝东的兴教寺,坐落在古镇的中轴线,一屁股坐下去就把四方街平分为南北两半。

在四方街,怀想是最好的发呆。

黄昏,第一只喜雀在槐树上报到,说了些什么人们不在意,接下来,一队又一队马帮陆续来到寺登街,在一条条小巷深处消逝。割草的孩子们从七月的田埂上回到街上,青草的鲜香让正在品酒的大师味觉失灵。赚了钱的马锅头们饭后相约着来到戏台前,那里早已挤满了观众,天还没擦黑,灯笼神色发呆。洞经古乐是每次演出的重头戏,霸王鞭舞也是最容易获取喝彩的节目。年轻的后生们爱听民歌对唱,就地取材的填词,居然能让隔河相望的青年男女,为一句歌词私奔。

借助一点光,我可以迈步清朝。只用松明火把,香油灯蕊,只用一小块月色,一点幽暗的萤火

激切的锣鼓与烂漫的笙箫,在为一出爱情伴奏。兴教寺破损的石狮上,那盏巨大的防风雨的油灯,已经熄灭。轮流值守的原住民,被现代的照明手段宣布失业。古镇静下来,只有蝉的嘶鸣,有时还算热闹些,静下来的古镇,符合了现代人忙碌之后的休闲,古镇因此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客人。有些在这里住了下来,尝试着开起了餐馆、咖啡馆、茶馆,有些人住下来之后,就把户口也迁到这里,试图从户籍的角度成为这里的常住民。

随便走进哪一条小巷,都可以抵达四合五天井的“大户人家”。有时,真有一种蓦然回首、繁花似锦的美刹那出现在眼前。撑着油纸伞的白族姑娘,往往就在与你不经意的相遇时丢一眼清纯的眸光。待你回过神,只有油纸伞迷蒙的雨滴,变成了丁香花的细瓣。58号客栈,庭院不算深,荫凉却还很厚,冲着这点,我选择在这里晒太阳喝茶。老板娘是台湾姑娘晓芬,与其说是经营,倒不说是生活,简陋的竹条过滤尘世的浮华,给菜喂上阳光,让花尝尽露水,只做自然的知音,不做物质的情人。许多年前她也是像我一样的游客,怀着好奇在沙溪古镇里迷失自己,结果似乎是一觉醒来,她决定把自己的时光交给这里一片淡淡的安静。我们边谈边吃,篾桌上摆放着晓芬自制的台湾风味饼干、蛋糕和咖啡,在散发着古木质地的气息后面,是那种源自故乡深处的味道。

其实,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沙溪留住了远方的客人,恐怕就是这里的安静。像台湾姑娘晓芬这样开客栈的很多,法国人的咖啡店就在四方街古戏台下的角落,老槐树也是一位深圳人开的店,据说是沙溪第一家外地人开的店。本地人也不甘示弱,茶马之家就是李德斌把自家庭院改成的一个客栈,专门推出传统的八大碗,粉蒸肉、酥肉、千张肉、木耳豆腐、百合圆子、红曲肉、粉丝以及相思豆。

“开发古镇展千年情韵、建设新埠绘万代宏图。”对联是古镇经济发展的小结,贴在办事处门口,精辟地道出了沙溪的历史与未来。如果说沙溪古镇美食可以留人,那么雕梁画栋的古建筑,则可以留住人心。窗棂门楣,表现人物花卉形态各异的雕刻作品,古色古香的老字号铺,全仰占了剑川木雕美轮美奂的作品。

非常有幸,我在沙溪古镇遇上了这里一年一度的白族火把节。

热情需要火来引燃。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的天地,总会让你情不自禁地参与。

离火把节还差几天,古镇的人们就开始备办火把了,家家户户门前,立起了松柴捆扎的火把,而且一家比一家扎得大。有的火把很小,适合孩子们举。小火把在夜里的郊外,远看像游走着一朵火花,时不时被夜风戏弄一下,惹得举火把者一声惊叫,胆小者会扔了火把往回跑,胆大都顺势一举,会在夜空里留下很美的光焰。小火把的队伍一旦增加,就成为一条呼呼作响的火龙。这火龙需要走村串寨,甚至到田间地头。最大的火把足有10米高,两人也无法合围,这样的大火把就立在四方街古戏台前面,得由镇里的长老亲自点燃,点燃之前,当然免不了要进行一些祭祀活动。许多老人都虔诚地围在火把四周,那份期待比惯常演出还急切,那些悬挂在火把上的鲜果,瞬间便被烧毁,留一些细微的炸响,像夜色深处神的叹息。

那些游走在田间地头的小火把向四方街集中,整个广场就都成了火的海洋。全镇的人们围着火把跳着粗犷的舞步,火把节就算开幕了。当然,这一天的仪式不是点燃火把就结束,还得祭火。参加祭祀的人都是层层选拔的各个阶层的人士,这几年连外国人也参加了。以四方街为中心的祭火仪式,已经简化到了一个点火仪式,省略了祈祷与请神等纷繁复杂的规矩,那些离古镇远一些的村寨,间或还有村里组织宰牛杀羊的活动,说是敬火神,实际上是慰劳一下劳累了一个夏天的村民。游人常常反客为主,从小孩子手里抢过火把,也会舞上一阵火龙。那些击石取火的古歌已经渐行渐远,火的烈焰却展现着沙溪古镇的白族人,以火相传的习俗。

来沙溪古镇,最好的享受方法是能住下来。体会挂着月亮的四方街,那恍然如梦的感觉。仿照清朝设计的宫灯,投下怀旧味很浓的光芒,比古街的石头还旧,灯影人声里,你是否听见居然有夜鸟低语。恋爱中的小鸟也学世人享受上了晚上的光阴。出得东门,一片田野,仍然是田间的虫子,唱着不知疲倦的调子。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村野,远山游走着火把,在墨釉般的夜色中细若萤火虫,推持着从大山的母腹间渐行渐远。时不时有流星划过天空,落到山的那一面去,总有人在这样的夜色里坐在田埂上,阅读流星瞬间的灿烂。是好久没悉心看过夜空了,这时才发现星比城里的密,也比城里的亮,所谓的月明星稀只有在沙溪古镇才能看得到。隐约听见孩子们的声音,沿着黑漶江逆流而上,孩子们手里也是一束火把,似乎手里还拿着鱼竿。

找一家小旅店,再从幽深的小巷里体味沙溪的风情,也许是最好的。寻找住宿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寺登街83号,纯粹意义上的白族民居,好像是重新装修过,环境非常好,真正的庭院式客栈,十分幽静。老板赵时钟及其家人热情好客,一问价格也才每人每晚20元,于是冒着延迟假期的危险,一订就是三个晚上。

不带相机,也不带旅伴。我重复着白天的路,再一次步入古镇的街头巷尾。四方街不算大,却总也有转不完的地方,我爱上了这里“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民居格局,特别是那些清代的精雕细刻,老宅堂屋门头雕有装饰民间图案,那虚实相问的构图,精细自然的雕法,常让我叹为观止。这些精美的作品都出自剑川木雕艺人之手,剑川木雕艺人古今享有盛名。我喜欢听古镇流水潺潺,有水则灵,凭听流水声,就懂这古镇活的灵魂是什么。弹石镶嵌的街面不紧不慢地游走,渴了喝杯咖啡,累了,就在铺满月光的走廊坐坐。而每次走四方街,脚步又都会不自觉地踏进兴教寺中,爱上古木参天、芳草青青、楼阁巍峨、典雅幽静,不是探古,却在踏青。

沙溪在远古时代就有了文明的人类在这里生活。

鳌峰山发掘出的铜剑与铜矛,陶器与石器,距今2400多年,相当于春秋晚期至西汉初期。后来有关部门又在沙溪收集到铜剑、钺范、扁平钢钺、铜环、纺纶、束发铜箍、小铜块、铅块、残陶器、装品等实物。贝币是海洋地区广泛使用的原始货币,但却在沙溪发掘到了,正是这一枚枚贝币,堪称微观版的清明上河图,悉心捉摸,便听见沙溪古镇千年之前的市声。

寺登街不是沙溪古镇的唯一景点,来到沙溪,最好的风景在别处。

如果你信佛,去看看观音洞。不信佛也信风景,那绝对有吸引你眼球的东西。江尾桥往前走500米处的江东岸,天然洞穴掩映在树丛中,弯弯的江水从前面流过,形成了独特的美景。林中有些洞穴中有个较大的洞,里面塑有观音的金身,被当地人们称之为“观音洞”。

传说的成分,虽然虚实不辨,总也有让人信实的理由。那驱除妖魔鬼怪的老者,已变成当地老百姓自发塑起的观音老母像,有救百姓于苦难的大善,理所当然受到当地老百姓的朝拜。每年香火最旺时可照亮四方天地。据说观音显灵,求什么保什么。段家登村龙王本主就在登村背青岩山,传说的青龙,留下来,就有水永远滋润。段家登百姓商量后,把青龙的金身塑在本主庙中,尊奉为本村龙王本主。这样的庙宇颇多,不一定一一拜会,你记住沙溪这片热土其实也有人神共居,这是一个真理:

爱戴老百姓的,不论是人是神,都将受到保护与景仰,反之,则会被老百姓唾弃。

我的到来,将成为过去,我的诗里,将有古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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