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楚雄名儒谢焕章“覆试革举”轶闻补证



晚清时期楚雄名儒谢焕章“覆试革举”轶闻补证

朱和双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楚雄675000)

摘要：同治十三年初，在京城发生的“谢焕章覆试风波”是清代科举制度史上的重要事件。在刚刚亲政的同治皇帝的直接过问下，围绕着谢焕章应否“开复举人”的话题，礼部与多位朝廷重臣间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这有当时的六份奏摺(原件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可资证明。随后，诸多的野史笔记对谢焕章的覆试卷水平及阅卷者的疏陋均有不同程度的渲染，唯独在滇省汉籍中避而不谈这件“往事”。梦断都门的谢焕章晚年执掌楚雄雁峰(龙泉)书院，邑人多强调他“以孝称”，而其精深学问终被淹没。

关键词：晚清时期；楚雄名儒；谢焕章；都门覆试；科举制度

据《同治癸酉科云南闱墨》(清钞本，现藏于云南省图书馆)所记，同治十二年(1873)癸酉正科带补辛酉科云南乡试中式一百十八名举人，时年二十五岁的楚雄拔贡陈思相(光绪丙子成进士后改名陈思霖)排名第八十位，五十七岁的楚雄副榜谢焕章排名第九十八位，三十六岁的楚雄恩贡安克敏排名第一百零三位。同时中举的还有三十三岁的姚州拔贡杨国樑，排名第十五位；二十岁①的姚州廪生甘孟贤，排名第三十三位；以及四十岁的白井贡生彭绍先，排名第五十四位。礼部奉敕纂辑《钦定科场条例》(清光绪十三年刻本)卷四十九《覆试》说：同治十三年二月十五日，“各省举人在贡院覆试，经钦派阅卷大臣等，将试卷分拟等第进呈钦定，发交臣部办理”，又说：“同治十三年具奏，各省举人覆试，……其不列等之谢焕章，语多荒谬及费解处，拟请斥革举人(旋奏准开复举人，仍罚停一科)。”都门覆试后围绕着谢焕章应否“开复举人”的话题，礼部与朝廷诸臣间开展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

一、野史笔记渲染的“覆试”趣闻

民国初年，徐珂(1869—1928)编撰《清稗类钞》考试类《谢焕章覆试革举人》说：“云南举人谢焕章年逾六十，甫捷乡闱，入都会试。其覆试之文，理境深奥，阅卷者李某几不能句读，以为文理欠通，竟坐褫革。谢固滇中名宿，有及门八人，同上公车，咸愤不与试。群起揭控，事闻于朝，特派大臣覆阅，谢得开复，作为本应罚停会试一科。而开复已后试期，应无庸再议，然谢之文名，由是盛传日下。”需要纠正的是，同治十三年初补行覆试时，谢焕章应不超过五十八岁，并非“年逾六十”。因为他“甫捷乡闱”时值五十七岁，则其生年当在嘉庆二十一年(1816)前后。再者说谢焕章“有及门八人”，恐怕是误传。同治十二年，楚雄府有七人乡试中举，姚州甘孟贤出身科举世家(其父甘雨为滇中名儒)，未闻他到楚雄鹿城拜师求学②；杨国樑、彭绍先两人也不太可能出自谢门。即便陈思相、安克敏都算作谢焕章的学生，顶多是“有及门二人”，但他们“同上公车，咸愤不与试”的情况倒是可能发生(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列传十》说陈思霖“侃侃能言人之所不敢言”，光绪己丑“倡首约同乡京官具疏已故湖南提督马如龙先年在滇反叛，功不掩罪，请援例撤销建祠立传”)。

民国初年，况周颐(1859—1926)撰《眉庐丛话》说：“同治朝，吴文节(可读)直谏垣，以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纵兵戕戮平民数千，具摺严劾，……此摺为时传诵，朝野想望风采。同时有云南举人谢焕章，年逾六十，甫捷乡闱，入都会试，其覆试题‘性相近也’二句。谢文理境深奥，阅卷者李某，几不能句读，以为文理欠通，竟坐褫革。谢固滇中名宿，有及门八人，同上公车，咸愤不与试，群起揭控。事闻于朝，特派大臣覆阅，谢得开复，作为本应罚停会试一科，而开复已后试期，应无庸再议，然谢之文名，由是盛传日下。人言李某诚疏陋，适以玉之于成焉。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亦于是时，以色艺特闻。时人为之语曰：‘都门有三绝：吴侍御之摺，谢焕章之文，十三旦之戏也。’”[1]1917年，绍兴人葛虚存编《清代名人轶事》卷一六《杂录类》还有一篇《三绝》，其内容完全取自《眉庐丛话》。

其实，那一位糊涂的阅卷者“李某”还是有案可查的，他的真名叫李祉。据《凌霄一士随笔·会试公案》说：是(同治甲戌)年会试之前，覆试各省举人，朝官亦起争议，……亦当时对于试卷咬文嚼字之一桩公案也。慈铭*即著名学者李慈铭(1830—1894)，时为户部候补郎中(光绪六年五月始以郎中即用)。《日记》中，亦有所记。二月二十一日云：“闻十五日各省举人覆试，列四等者三十五人，不列等者一人。上命题为‘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阅卷者为尚书宝鋆、崇宝，少卿王家璧，通参李祉。有以文用‘盖虽’字为‘不通’，用‘胞与’字为‘后世语’，诗用‘祗’作平声为‘失拈’者，皆列四等，分别停科。其不列等者，云南谢焕章，丙午副贡*清代在乡试录取名额外列入备取者(可入国子监读书)，称为“副榜贡生”(简称副贡)。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甲午)录《邸钞》(清朝的官方报纸，在统治机构内部发行，主要限于公布刊载一些谕旨、奏章，具体工作由军机处主持，各省在京城设立“提塘官”负责抄写传送；早期的《京报》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作《邸钞》的翻版)说谢焕章在道光丙午年(1846)中副榜，疑有误。宣统《楚雄县志》(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民国间传抄本)卷之八《选举述辑·副榜》说：“谢焕章，咸丰壬子科。”该《志》卷之九《人物述辑·孝友》说谢焕章“由咸丰壬子科副贡，中同治癸酉科举人”，咸丰壬子(1852)比道光丙午晚六年，不知孰是？同治九年(1870)冬，驻节楚雄的云南迤西兵备道赵沅青(即赵树吉)“引疾归”，楚雄副榜谢焕章作《送观察赵沅青先生归里二首》(收入同治十年夏镌《在醒贻答》卷之一)，诗云：“君本名臣裔，清声历代传。忽闻黄鹄举，怕读白驹篇。仓赤咸挥泪，林泉暂息肩。絷维留不得，归养思飘然。”其二云：“西陲声望著，一别众心悲。梦绕蚕丛路，诗留鹿郡碑。淮南招隐早，砚北掎裳迟。藉有三生幸，垂青敢所期。”此诗亦见宣统《楚雄县志》卷之十二《艺文述辑下》(杨成彪主编《楚雄彝族自治州旧方志全书·楚雄卷下》第1301页)，惟误作“淮南昭隐早”)。，老儒能文，颇学先辈名程。此次所作，李祉不能句读，以质宝鋆，遂指其中有云‘维皇降衷之初，人与物皆同此性’，以为大怪，评为‘文理荒谬’，请斥革。王大理力争而不能得也。”*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二月二十日癸巳)录《邸钞》说：“闻十五日各省举人覆试，……阅卷者尚书宝鋆、崇宝，……。”惟《凌霄一士随笔》多出一个“为”字。讥其苛，而尤为焕章不平。旋给事中胡毓筠*胡毓筠(1829—1892)时为吏科掌印给事中，官至浙江督粮道(旨加按察使衔、加二品衔)。、边宝泉*边宝泉(1831—1898)时为户科给事中，以“办事严肃认真，直言敢谏”闻名，官至闽浙总督。，相继上言焕章斥革未允。慈铭三月初十、十三两日《日记》，摘录原疏。胡疏谓；“谢焕章籍隶云南，年逾六旬，万里来京，覆试时精神不给，文字不检，亦在意中。嗣闻万青藜(按时为礼部尚书)背诵其文，谓：‘谢焕章不列等，未免屈抑。’士论哗然，群谓：‘李祉阅谢焕章一卷，签至十馀处。内有“由此观之”句，李祉以“由此”二字属上句，以“观之”二字属下句。’如果属实，何以服士心乎？且闻有诗中因用‘祗’字，本非错误，列之四等者，礼部奏免罚科。夫四等可免罚科，则不列等之年老举人，礼部既谓为屈抑，何以径请斥革乎？”*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初十日壬子)录《邸钞》说：“上谕：给事中胡毓筠奏礼部办理覆试举人谢焕章未尽持平一摺，着礼部议奏。原疏言：‘谢焕章籍隶云南，年逾六旬，万里来京，……何以径请斥革乎’云云。”经核对，《凌霄一士随笔》所引无误。边疏谓：“风闻礼部议结谢焕章卷，有‘纰缪’、‘费解’字样，而人言啧啧，咸谓其‘理境甚深，语有根柢’。奴才虽未见原其奏，但就传诵于众口者观之，实非‘纰缪’，亦非‘费解’。”*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十三日乙卯)录《邸钞》说：“上谕：给事中边宝泉奏覆试举人试卷出入太重请饬会试一摺，所有覆试举人谢焕章试卷，着派桑春荣、彭久馀会同礼部秉公查核具奏。十一日疏言：‘风闻礼部议结谢焕章卷，……奴才虽未见其原卷，但就传诵于众口者观之，实非纰缪，亦非费解。上年该部议革举人徐景春一案，前后自形歧异。今于谢焕章一卷，更难保非含混奏结，意存迴护’云云。”《凌霄一士随笔》所引，将“奴才虽未见其原卷”误改作“奴才虽未见原其奏”。胡疏谕交礼部议奏；边疏上，乃更派桑春荣、彭久馀会同礼部查核。春荣等旋请免其斥革，惟罚停会试一科；礼部则仍持前议，因复命九卿会议。议上，四月初八日谕以“卷内虽有不妥之句，尚非文理不通”，开复焕章举人罚停会试一科，而谓：“此次系属破格施恩，不得援以为例。”并将青藜交部议处。此桩公案，京朝聚讼，近两月，始告结局，洵癸酉中卷磨勘风潮后又一大波已。[2]通参(即通政使司参议，通政使之辅佐官，秩正五品)李祉判错谢焕章的试卷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史料无征，但这件事对他的仕途肯定是有负面影响的。据查证，李祉字锡之、既庵，号介石。汉军正白旗人。咸丰十年(1860)庚申恩科第二甲第六十九名进士，散馆授编修*《清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之二十六说：同治元年四月，“引见庚申科散馆人员。……二甲庶吉士……李祉……俱着授为编修。”而卷之一百七十四说：“左赞善李祉，着降为检讨。”。同治三年，任顺天同考官。官至通政使司参议*同治甲戌年会试之前，李祉已官至通参。《翁同龢日记》说：同治八年己巳(1869)八月初一日，“引见司业放李祉”；初八日，“拜客，晤李锡之司业”，则李祉在同治八年仍为国子监司业。。工书。兄李祜(字笃生、实仲，号受之、海麓。道光二十年庚子科进士，散馆改兵部主事，累迁至四川宁远知府。工书)。[3](P266—267)可以肯定，李祉绝非“不学无术”之辈，他的家族更是因为科举而闻名。清人继昌著《行素斋杂记》卷下说：“英煦斋相国继德文庄公……为满洲科第第一人家，……汉军李锡之通参祉家亦悬一匾曰：‘祖孙父子兄弟叔侄翰林’，足与并美。”

二、清宫档案记载的“覆试”风波

同治十三年(1874)，为庆祝皇帝亲政，特开甲戌恩科会试。二月十五日，各省举人补行覆试。《穆宗毅皇帝实录》(收入《清实录》，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影印本)卷三六四《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说丁未(初五日)谕内阁：“本年补行覆试日期较早，各省续到之未经覆试举人不能一体会试，未免向隅，自应量为变通，以示嘉惠士林至意。着礼部查明，此次如有未经覆试举人，准其先行会试，俟会试后，再令补行覆试。倘覆试时有应行罚科等事，仍着该部知照知贡举照例办理。嗣后，各直省应行覆试举人，务当及早晋京，如期应试，毋许任意迟延。此系破格加恩，嗣后不得援以为例。”戊申(初六日)，“以礼部尚书万青藜为会试正考官，刑部尚书崇实、工部尚书李鸿藻、吏部左侍郎魁龄为辅考官”*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初六日戊申)录《邸钞》说：“命礼部尚书万青藜为甲戌科会试正考官，刑部尚书崇实、工部尚书李鸿藻、吏部左侍郎魁龄为副考官，右庶子(宗室)崑冈(壬戌)……刑部主事陆光祖(庚申湖北)为同考官。”当中并没有李祉。。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初十日壬子)录《邸钞》说：“上谕：给事中胡毓筠奏礼部办理覆试举人谢焕章未尽持平一摺，着礼部议奏。”*据《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三六四《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所记“壬子谕”中没有此项内容。针对胡毓筠的原奏及谕令，吏部辩解说：“查向例举人覆试由阅卷大臣分拟等第，黏籖进呈钦定，一二三等准其一体会试，考列四等举人，按照籖出各条分别应否罚科及罚科次数，并有斥革者，至不列等则概行斥革，历届遵办在案。本年二月十五日，各省举人在贡院覆试，经钦派阅卷大臣等，将试卷分拟等第进呈钦定，发交臣部办理。除一二三等举人奏请准其会试，考列四等举人三十七名分别应否罚科及罚科次数。其不列等之举人谢焕章，查照历届成案，并声明卷内荒谬费解之处奏请斥革，奉旨：‘知道了！’钦此。是臣部议结覆试一案，均系遵照例案办理。今胡毓筠奏称：谢焕章籍隶云南，迭遭兵燹，且年逾六旬，万里来京，覆试时精神不给，文字不检亦在意中，礼部应奏请加恩。又称谢焕章斥革，士论哗然，群谓：李祉阅此卷，有‘由此观之’句，以‘由此’二字属上句，‘观之’二字属下句，何以服士心。且闻诗中有‘祗’字本非错误列之四等者，礼部奏免罚科。若四等可免罚科，则云南不列等之年老举人，亦可奏恳恩施，何以径请斥革等语。查阅卷大臣校阅覆试试卷，自以文字为凭；臣部办理议结定章，总以等第为断。断无因籍隶远省，年逾六旬，精神不给，文字不检，遂违例奏请加恩之理。且谢焕章覆试卷内‘由此观之’句旁，虽有黄籖，并非误分句读。与四等荆树棠诗内‘祗’字一籖，并非失黏，应行免议者，迥不相同，未便率行比拟。……再胡毓筠所称云南兵燹之后，元气未复，请援照同治三年江南乡试免其磨勘成案，肯恩谕令礼部妥议等语，臣部办理考试，向无破格乞恩成案，应无庸议。至胡毓筠所称万青藜背诵其文，谓不列等未免屈抑，查万青黎现在入闱，从前议结覆试卷书稿时，万青黎并无异议等。”*参见礼部奉敕纂辑《钦定科场条例》(清光绪十三年刻本)卷四十九《覆试》。

据《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三六四《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说：癸丑(十一日)谕：“给事中边宝泉奏*边宝泉奏谢焕章试卷摺，应在三月十一日。《申报》第六百三十四号(大清同治甲戌四月初十日)第四页(录三月二十二日《京报》)说：“户科给事中奴才边宝泉跪奏，为覆试举人谢焕章一卷所関出入太重，请饬廷臣会议以昭公允而服士心，恭摺仰祈圣鉴事。窃奴才恭阅《邸钞》，本月初八日奉上谕：‘给事中胡毓筠奏礼部办理覆试举人谢焕章未尽持平一摺，着礼部议奏。’钦此。仰见我皇上于试士抡才，务为详审之至意第。奴才风闻礼部议结此卷，有‘疵缪’、‘费解’等字样，而人言啧啧，咸谓其‘理境甚深，语有根柢’。奴才虽未见其原卷，但就传诵于众口者观之，实非‘疵缪’，亦非‘费解’。伏查上年该部议革举人徐景春一案，前后自形歧异。今于谢焕章一卷，更难保非含混奏结，意存迴护。夫既迴护于前，恐未必能更正于后。设该部仍执原议，愈无以昭情法之平。奴才愚以为国家设科取士，所以培养人才。现届会试，天下士子萃于京师。为谢焕章一卷，众论哗然。是一卷虽微于士气文风，关系甚巨，且该部业经议结在前，似应在回避之列。相应请旨将谢焕章一卷，饬下九卿据实持平核议，以息众口而服士心，天下幸甚！奴才愚昧之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奉旨已录)。”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边宝泉奏稿、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十三日乙卯)录《邸钞》均作“纰缪”。覆试举人试卷出入太重请饬会议一摺，所有覆试举人谢焕章试卷，着派桑春荣、彭久馀会同礼部秉公查核具奏。”*王先谦编《同治东华续录》九十九《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十三日乙卯)录《邸钞》以及《申报》第六百二十二号(大清同治甲戌三月二十六日)第四页(录三月十一日《京报》)所记“上谕”边奏内容相同。这些临危受命参与查核谢焕章试卷者均为朝廷重臣，比如桑春荣时为刑部尚书，彭久馀时为吏部左侍郎(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戊申兼署兵部右侍郎)。下文提到的毛昶熙时为吏部尚书(兼署礼部尚书)；黄倬时为礼部左侍郎(兼署刑部右侍郎)。针对此谕令，吏部仍辩解说：“至边宝泉奏称，风闻礼部议结此卷内，有‘纰缪’、‘费解’等字样，而人言啧啧，咸谓其‘理境甚深，语有根柢’。就传诵于众口者观之，实非‘纰缪’，亦非‘费解’。查上年该部议革举人徐景春一案，前后自行歧异。今于谢焕章一卷，更难保非含混奏结，意存迴护等语，查谢焕章试卷内，阅卷大臣籖出各条，实有荒谬及费解之处，谨摘录数条，缮具清单，并原卷恭呈御览。臣等秉公查核，向来臣部办理科场事务，总以例案为凭。上年徐景春一案，系照荒谬例办理，业已办理奏准在案。至谢焕章试卷，系不列等之卷，向来覆试试卷一经钦定后，列四等者尚有斥革之案，不列等则概行斥革，有历届成案可稽。谢焕章既不列等，自应遵照成案办理。该给事中不知例案，辄以含混迴护等语意为揣测，嗣后臣部何所遵循。”*参见礼部奉敕纂辑《钦定科场条例》(清光绪十三年刻本)卷四十九《覆试》。

三月戊辰(二十六日)，“礼部以会试中额请。得旨：……云南取中十三名”。庚午(二十八日)谕内阁：“本日，桑春荣、彭久馀会同毛昶熙、黄倬奏*据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刑部尚书桑春荣等摺(覆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试卷请免斥革仍照例罚科由)》(原稿)说：“刑部尚书臣桑春荣等跪奏，为奉旨会查之件议论不一谨陈臣等管见，仰祈圣鉴事。本月十一日奉上谕：‘给事中边宝泉奏覆试举人试卷出入太重请饬会议一摺，所有覆试举人谢焕章试卷，着派桑春荣、彭久馀会同礼部秉公查核具奏。’钦此。臣桑春荣、臣彭久馀叠次同至礼部，会同礼部原议诸臣及未与原议臣毛昶熙、臣黄倬调出谢焕章覆试原卷及议结覆试原稿，公同阅看商议办法，除臣等四人意见相合外，其余诸臣议论不一，难以会奏。谨将臣等管见为我……(以下内容不获见，待访)。”，覆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试卷，请免其斥革仍照疵颣例罚停会试一科，又据礼部奏谢焕章仍请照前议斥革各一摺，除原派阅卷大臣、礼部堂官及此次所派之桑春荣、彭久馀毋庸会议外，着九卿会议具奏。”*王先谦编《同治东华续录》九十九《同治十三年甲戌三月》改“覆核”作“核覆”，余皆相同。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庚午)录《邸钞》同于《穆宗毅皇帝实录》。就在三月二十八日，礼部以“谢焕章仍请照前议斥革由”具奏，原稿如下：“礼部尚书臣宗室灵桂等谨奏，为遵旨仪奏事。同治十三年三月初八日，内阁钞出奉上谕：‘给事中胡毓筠奏礼部办理覆试举人谢焕章未尽持平一摺，着礼部议奏。’钦此。正在核办间，又于十一日奉上谕：“给事中边宝泉奏覆试举人试卷出入太重请饬会议一摺，所有覆试举人谢焕章试卷，着派桑春荣、彭久馀会同礼部秉公查核具奏。”钦此。钦遵各到部除刑部尚书桑春荣、吏部左侍郎彭久馀会同臣等阅看谢焕章试卷，因意见未合，另摺具奏外，臣等查给事中胡毓筠原奏，内称上谨将覆试不列等谢焕章试卷内荒谬费解之处摘录数条缮具清单恭呈御览。谢焕章试卷内有‘自孩提以来，不独贤，与贤近即贤，与愚亦相近；不独人，与人近即人，与物亦相近”；又‘自洪荒以后，不独人，与物远即人，与人亦相远；不独贤，与贤远即贤，与愚亦相远’等句，查宋儒张栻解此章，言‘原性之理，无有不善，人物所同也。论性之存乎气质，则人禀天地之精、五行之秀，固与禽兽草木异。然就人之中不无清浊厚薄之不同，而实亦未尝不相近也。不相近则不得为人之类矣’等语，是论性者，以理言之，人与物同；以气质言之，人与物异。本题集注性字，既兼气质，则人物自殊。又集注解下章，上智下愚不移，言此承上章，而言人之气质相近之中，又有美恶一定，而非习之所能移者，特笔补出，人字统贯两章，是此题性字并不兼指人物，集注甚明。复查……。”*以下内容不获见，待访。《礼部摺(谢焕章仍请照前议斥革由)》原稿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钦定科场条例》卷四十九《覆试》说：“至钦派大臣桑春荣、彭久馀会同查核此案，意见未合。臣部亦未敢稍涉迁就所有覆试不列等举人谢焕章，仍请照前议斥革以符例案。”两派大臣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然就在此时(三月二十八日)，同治帝师傅徐桐(1819—1900)密陈“已革举人谢焕章情有可原可否酌量施恩由”一摺，其内容如下：“臣徐桐跪奏，为另摺密陈仰祈圣鉴事。窃臣等钦奉谕旨，查核谢焕章试卷，意见未能脗合，臣部当将查核情形据实覆呈。是臣部议结此案，系遵照历届成案办理，并无出入，付思部曹为纪纲所在，不敢不执法以绳，而朝廷嘉惠士林，仍可施仁于法外。复查谢焕章以年老副贡，甫掇一科，当云南兵燹之余，学业未免荒落，今复长途跋涉，志切观光揆厥，情由似在可原之列，可否酌量施恩之处，出自……。”*以下内容不获见，待访。惟此密摺及硃批(或谕旨)皆不见于《穆宗毅皇帝实录》、《钦定科场条例》或《桃花圣解盦日记》诸书，估计应属于皇家密档之列。该密摺原稿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徐桐时为礼部右侍郎(兼署户部左侍郎、工部左侍郎)，显然在查核谢焕章覆试卷的问题上，他与礼部尚书灵桂(1815—1885)的意见有分歧。

诸臣很快得出结论具奏，《户部尚书载龄等摺(会议谢焕章试卷请开复举人等由)》的内容，据《申报》第六百五十二号(大清同治甲戌五月初二日)第四页(录四月十八日《京报》)说：“户部等衙门、户部尚书公臣宗室载龄等跪奏，为遵旨会议具奏事。军机处交出同治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奉上谕：‘本日，桑春荣、彭久馀会同毛昶熙、黄倬奏，覆核己革举人谢焕章试卷，请免斥革，仍照疵类例罚停会试一科；又据礼部奏谢焕章仍请照前议斥革各一摺，除原泒阅卷大臣、礼部堂官，此次所派之桑春荣、彭久馀毋庸会议外，着九卿会议具奏。’钦此。钦遵并桑春荣等曁礼部各摺一件，一并交出。前来臣等公同阅看桑春荣等原摺，则以谢焕章一卷用意涉于艰深，措语多有晦塞，致被摈斥弗录，不为无因，但核其卷中，疵类议以罚科，适得其平。予以示革稍嫌过重，请将谢焕章免其斥革，照疵类例罚停会试一科，以昭平允。礼部原摺，则以向来覆试试卷一经钦定后，列入四等者向有斥革之案；至不列等者则概行斥革，有历届成案可稽。谢焕章既不列等，自应遵照成案办理。各等语臣等悉心查核谢焕章一案，礼部系按照成案办理，桑春荣等系为持平起见，所议似涉两岐，于义各有所取。惟查谢焕章试卷，虽有未妥之句，尚非文理不通，可否开复举人，罚停会试一科之处，恭候圣裁。如蒙俞允应，请饬下礼部，嗣后科场事宜仍当格(恪)遵旧章办理，庶几慎重科名，而成宪于以不踰矣。所有臣等会议缘由，理合恭摺具陈，伏乞皇上圣鉴。再，此摺系九卿会议，户部主稿，合并声明。谨奏请旨(奉旨巳录)。”*据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户部尚书载龄等摺(会议谢焕章试卷请开复举人等由)》(原稿)说：“户部等衙门、户部尚书公臣宗室载龄等谨奏，为遵旨会议具奏事。军机处交出同治拾叁年叁月贰拾捌日奉上谕：……钦遵并桑春荣等曁礼部各摺件，一并交出。……措语多有晦塞，致被……(以下内容不获见，待访)。”该原稿作“除原泒阅卷大臣、礼部堂官及此次所派之桑春荣……。”《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三六五《同治十三年四月》说：“庚辰(初八日)谕内阁：前因桑春荣等奉派覆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覆试卷，与礼部意见不同，分别覆奏，当经谕令九卿会议。兹据奏称，查阅谢焕章试卷，用意艰深，语多晦塞，致被摈斥弗录，不为无因。礼部因系不列等，拟以斥革，系照成案办理。惟卷内虽有未妥之句，尚非文理不通等语。谢焕章着仍照桑春荣等所议，开复举人，罚停会试一科。嗣后，礼部于科场事宜仍当恪遵前旨，秉公办理。此次系属破格施恩，不得援以为例。前据给事中胡毓筠*据《申报》第六百十九号(大清同治甲戌三月二十二日)第四页(录三月初八日《京报》)说：“上谕：给事中胡毓筠奏礼部办理覆试举人谢焕章未尽持平一摺，着礼部议奏。”钦此。胡毓筠奏谢焕章事在三月初八日，《申报》第六百三十四号(大清同治甲戌四月初十日)第四页(录三月二十二日《京报》)说：“吏科掌印给事中臣胡毓筠奏，为吏部办理举人覆试未尽持平，请旨谕令礼部妥议施行以广皇仁而维士气，恭摺仰祈圣鉴事。窃维移风易俗，以维持士气为先；偃武修文，以推广皇仁为要。臣闻上月十五日，直省举人覆试，经阅卷大臣分别等第，由礼部办理，内有四等三十馀名，有不列等之举人谢焕章。查谢焕章籍隶云南，迭遭兵燹，且年逾六旬，万里来京，覆试时精神不给，文字不检，亦在意中，礼部或奏明皇上加恩也。嗣闻万青藜背诵其文，谓：‘谢焕章不列等，未免屈抑。’臣以礼部既谓为屈抑，谢焕章当不至斥革举人也。乃日，于《邸钞》中未见恭录谕旨，传闻谢焕章业已斥革举人矣。士论哗然，群谓：‘李祉阅谢焕章一卷，签至十馀处。内有“由此观之”句，李祉以“由此”二字属上句，以“观之”二字属下句。’如果属实，何以服士心乎？且闻有诗中因用‘祗’字，本非错误，列之四等者，礼部奏免罚科。夫四等可免罚科，则云南不列等之年老举人，礼部既谓为屈抑，似亦可以奏恳施恩，乃径请斥革乎？查同治三年，金陵克复，江南举行乡试，曾国藩奏请免其磨勘，以江南文风之盛，曾国藩尚因兵燹之后元气有亏，意欲推广皇仁，务先栽培士气，况云南边省文风不及江南远甚，迭经兵燹之后，元气未复，其仰望我皇上加恩者，较之金陵克复时尤为过之，乃将不列等之年老举人，既谓为屈抑，又经请斥革，礼部如此办理，甚非所以推广皇仁也。现在会试士子议论纷纷，几乎应试视为畏途，于士习文风大有关系。为此仰恳恩旨，谕令礼部妥为筹办，鼓励士心，庶多士咸感我圣朝嘉惠士林之意，益自奋兴矣。臣愚昧之见，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奉旨已录)。”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胡毓筠奏稿原件说“吏科掌印给事中臣胡毓筠跪奏，……礼部或奏明请皇上加恩也……”，则《申报》录文稍有遗漏焉！奏称，谢焕章试卷，万青藜背诵其文，谓不列等未免屈抑等词，万青黎于此卷既拟查照成案斥革举人，乃于未经奏结之先，辄以屈抑向人传诵，殊属不合，万青藜着交部议处。寻议万青藜应照不应轻私罪律，罚俸九个月。无庸议抵。从之。”*王先谦编《同治东华续录》九十九《同治十三年甲戌四月》改作：“前因桑春荣等奉派覆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覆试卷，……语多晦涩，……礼部于科场事宜仍当恪遵旧章，……万青藜着交部议处。”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壬集》(同治十三年四月初八日庚辰)录《邸钞》说：“前因桑春荣等奏……兹据查阅谢焕章试卷，……致被摈斥，不为无因。……尚非文理不通。谢焕章着仍照桑春荣等所拟，开复举人，……仍当恪遵旧章，……不得援以为例。据给事中胡毓筠奏称，……谓不列等未免屈抑等语，万青黎于此卷既拟斥革举人，……万青藜着交部议处。”《申报》第六百四十六号(大清同治甲戌四月廿四日)第三页(录四月初八日《京报》)说：“前因桑春荣等奏派覆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覆试卷，……语多晦塞，……礼部于科场事宜仍当恪遵旧章，……据给事中胡毓筠奏称……谓不列等未免屈抑等语……万青藜着交部议处。”

刚刚亲政的皇帝对覆试惹出的风波极为关切。礼部以举人谢焕章试卷用意艰深，语多晦涩，将其摈斥不录，并革去其举人。万青藜认为礼部处分过严，指为不当。事后，给事中胡毓筠上奏，以万青藜在谢焕章试卷复查尚未奏结之前，辄以屈抑向人传颂，殊属不合，请旨交部议处。奏上，旋经部议，万青藜以“不应轻议私罪律”，给予罚俸九个月的处分。相反，秉公办事的刑部汉尚书桑春荣却赢得了朝野上下的称赞。光绪《顺天府志·人物志十三·先贤十三》说：“桑春荣，字柏侪，宛平人。……每奉派查办磨勘事务，力求实际，惩骫法，如于云南谢焕章覆试，复其举人，亦一事也。”据《北京市志稿(人物志上)》卷十七《流寓》说：桑春荣“长刑部十馀年(从同治十一年八月壬戌至光绪五年正月辛未)，……平反大狱，务持情法之平，不动声色。纲纪秩然，老吏毋敢欺。……如于云南谢焕章覆试，复其举人，即其一也”。[4](P432)徐世昌撰《大清畿辅先哲传》第六卷《名臣传之六》说：“春荣，道光二年举人；十二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十三年授编修；二十二年……外授云南临安知府，调补云南，寻以卓异擢迤南道；咸丰元年，兼署盐法道，督办官钱局……；四年，迁云南布政使……；次年升巡抚，兼署云贵总督，督办云南军务。……寻来京补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从道光二十二年(1842)至咸丰五年(1855)，桑春荣居滇十二年(咸丰三年授贵州按察使)。谢焕章得副榜时(道光丙午或咸丰壬子)，他恰好在云南，深知乱世举子之不容易。

三、滇省汉籍讳言的“覆试”话题

值得注意的是，谢焕章险些被革去的举人资格，经过“好心人”打抱不平的轮番审核，最终又得以恢复。诚然，都门“覆试”的效果同阅卷大臣的责任心有关，绝大多数阅卷大臣能认真负责，仔细磨对原卷与覆试卷，从中发现问题。同治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内阁奉上谕：“本日桑春荣、彭久馀会同毛昶熙、黄倬奏复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试卷，请免其斥革，仍照疵类例罚停会试一科。又据礼部奏谢焕章仍照前议斥革各一摺。除原派阅卷大臣礼部堂官及此次所派之桑春荣、彭久馀毋庸会议外，着九卿会议具奏。”[5](P79—80)同治十三年四月初八日，内阁奉上谕：“前因桑春荣等奉派复核已革举人谢焕章覆试卷与礼部意见不同，分别覆奏当经谕令九卿会议。兹据奏称查阅谢焕章试卷用意艰深，语多晦塞，致被摈斥弗录，不为无因，礼部因系不列等拟以斥革，系照成案办理，惟卷内虽有未妥之句，尚非文理不通等语，谢焕章着仍照桑春荣等所议开复举人，罚停会试一科。嗣后礼部于科场事宜仍当恪遵旧章，秉公办理。此次系属破格施恩，不得援以为例。前据给事中胡毓筠奏称，谢焕章试卷万青藜背诵其文，谓不列等未免屈抑等语，万青藜于此卷既拟查照成案斥革举人，乃于未经奏结之先辄以屈抑向人传诵，殊属不合，万青藜着交部议处。”[5](P86—87)遵旨补行阅卷大臣桑春荣、彭久馀、毛昶熙、黄倬的负责态度肯定是不容置疑的，而万青藜竟然还能背诵其文并向人传诵，以致惹出那一场轰动朝野的“覆试风波”。

谢焕章因都门覆试卷而获得“老儒能文”的赞誉，肯定在他的家乡(楚雄鹿城)引起过热议。直到民国二十一年，云南通志馆拟定《征集各机关修志材料条目》，要求各县将“明清两代暨民国名人之《传》、《志》、《事略》刻碑者，拓送原文，否则必须抄送”。岂料楚雄县衙竟敷衍此事，拓送、抄送均无，而其呈报的材料(现藏于云南省图书馆)说：“清咸同间，文人以谢焕章为最，有‘云南才子’之名；武人则有李维述，攻省坝及大小围埂，克复迤西一带城池，累著奇勋，武功颇盛。”可能是年龄偏大的缘故，举人谢焕章并没有捞到任何官职，同科的陈思相(霖)连捷后当了十八年京官(从翰林院庶吉士、编修、顺天乡试同考官至会试同考官)，安克敏则“官新兴州学正”(光绪《云南通志》卷一百五十二《选举志三之五·举人五》)、“官永北教授”(宣统《楚雄县志》卷之八《选举述辑·举人》)。

谢焕章约生于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而其卒年则应在光绪八年(1882)之前，不足七十岁。光绪《云南通志》(北京国家图书馆藏光绪二十年原刻本)、宣统《楚雄县志》(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民国间传抄本)所见谢焕章事略，并未提及他被“覆试革举”闹出的那场风波。光绪《云南通志》卷一百七十一《人物志五之一·孝友上·楚雄府》说：“谢焕章，字际唐*同治十年夏镌《在醒贻答》卷之一说楚雄副榜谢焕章的字(或号)叫“元圃”，不知孰是？，楚雄县人。同治癸酉举于乡。幼失怙，授童蒙奉母，妻以纺织佐，仅给菽水。终夜为人佣书，用备旨甘，己偕妻安粗粝。母疾，吁天祈以身代。母卒不起，丧葬无违(采访)。”宣统《楚雄县志》卷之三《建置述辑·学校》说：同治“十三年甲戌，西路平，邑绅李维述旋楚，于南城内雁塔山下文昌宫旧址，新建雁峰书院，讲堂、书舍、后阁、大门、照壁、内外陈设齐备，延山长尹建中、谢焕章先后主讲，令生童住院学习，将叛产田租拨回书院。……光绪九年，督学院丁立斡案临楚棚考试，捐银一百两入书院。知府陈灿月课，讲解之力居多。”*据凤仪志编纂委员会编《凤仪志》(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361页)说：“凤鸣书院，在城西。光绪元年(1875)由知州赵敬熙，绅士杨开荫、常燮中等改建。掌院人先后有西街尹建中(解元)、邹忠(光绪乙酉拔贡)、邹秉乾(光绪丁酉拔贡)等。”则谢焕章担任山长主讲雁峰书院的时间始自光绪元年。光绪八年，陈灿署楚雄知府。陈灿撰《宦滇存稿》卷一《奉札查覆办理楚雄府地方情形禀》说：“其郡城雁峰书院，旧无山长，卑府到任后，聘请杨进士春富主讲，卑府每月课试于生童，文字详加批改，优给奖资。出榜后招诸生于府署，面为指示，告以读书作文之法，教以立身致用之方。”谢焕章在此前早已辞世。该《志》卷之八《选举述辑·举人》说：“谢焕章，同治癸酉科。详《孝友》。”该《志》卷之九《人物述辑·孝友》说：“谢焕章，字际唐。家贫好学，年十六为童子师。父殁，事母极孝，得束修以贻母。及授室，代人抄书，得钱供甘旨；妻亦纺绩佐饔飱，己与妻安粗粝。由咸丰壬子科副贡，中同治癸酉科举人。三十馀年，愉色婉容。母卒，哀毁几灭性，乡里咸以孝称。”从咸丰壬子(1852)到同治癸酉(1873)，谢焕章耗费了二十多年才中试举人。据民国《新纂云南通志》卷二百十九《孝友传四》引光绪《志》说：“谢焕章，字际唐，楚雄人。同治癸酉举于乡。幼失怙，授童蒙奉母，妻以纺织佐，仅给菽水，终夜为人佣书，用备旨甘，己偕妻安粗粝。母疾，吁天祈以身代。母卒不起，丧葬无违。”谢焕章常年在家乡授童蒙，因撰《雁峰(龙泉)书院万卷楼联》说：“文章何以有用；灯火岂是无情。”近年来，有司编纂《楚雄人物》、《楚雄彝族自治州志》、《楚雄市志》及《鹿城志》诸书均不提谢焕章覆试之趣闻。籍此对相关证据详加核实，权充是对斯人的纪念！适得《怀雁岭名宿》以作结语，诗云：“燹乱初平鬓满霜，都门梦断退寒窗。谁家彻夜佣书苦，鹿郡别材谢焕章。”

参考文献：

[1]况周颐．眉庐丛话[J]．东方杂志(第十二卷第十一号)，1915-11-10．

[2]徐凌霄，徐一士．凌霄一士随笔[J]．国闻周报(第十卷第六期)，1933-02-02．

[3]张根全．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增补本[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9．

[4]吴廷燮等．北京市志稿(人物志上)[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

[5]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咸丰同治两朝上谕档(第24册)[Z]．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刘祖鑫)

附录：同治朝诸臣查核谢焕章试卷的奏摺(原件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Anecdotes about the Deprivation of Official Academic Title of Xia Huanzhang - a Chuxiong Scholar -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ZHU Heshuang

(ChuxiongNormalUniversity,Chuxiong, 675000,YunnanProvince)

Abstract：The incident of deprivation of official academic title of Xie Huanzhang happened in Beijing in the 13thyear of the reign of Emperor Tongzhi (1874). It was an important event in the history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of the Qing Dynasty (1644-1912). Documents of the Palace Museum show that a long discussion followed under the pressure of the emperor between high officials regarding deprivation of the academic title of Xie and historical records, official and unofficial alike, also have their own description of the incident and the performance of Xie in the examinations. This incident, however, was largely overlooked in records of Xie’s home province - Yunnan. The frustrated Xie returned to Chuxiong and became head of the local Longquan Academy in his late years. The records, as a result, virtually talk about his filial duties instead of his profound academic attainment.

Key words：late Qing Dynasty, famous scholar of Chuxiong, Xie Huanzhang, examination at the capital,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中图分类号：G529.52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 7406(2015)08 - 0069 - 09

作者简介：朱和双(1976—)，男，楚雄师范学院副研究员，法学(民族学)博士，研究方向：历史人类学与楚雄地方文献。① 此时甘孟贤的年龄，《同治癸酉科云南闱墨》原作“四十六岁”，误。甘孟贤撰《先考历年事状》(收入《诚正先生懿行》，光绪二十二年春二月刊本)说：咸丰“三年癸丑，〔先考〕三十一岁，岁试一等第三名。二月，生不孝孟贤。”则甘孟贤中式举人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二十岁。② 甘孟贤深得乃父教诲，其所撰《先考历年事状》说：同治“十二年癸丑，〔先考〕五十一岁。六月，不孝偕二弟仲贤应试楚郡，不孝列一等第一。将应萃科试，先考以书谕之曰：‘名利之场，当让人一步。尔年幼，患不能读书，不患不得名也。’不孝得书乃止。是秋，不孝中式。”

收稿日期：*2015 - 07 - 22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