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运气视野下的道德责任

2015-12-19文远冬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康德直觉运气

文远冬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贵阳550025）

道德运气视野下的道德责任

文远冬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贵阳550025）

道德运气的提出是对传统道德观念的重大挑战。在传统道德责任的概念中,运气几乎是被排除在外的。但事实上，在人们的道德生活实践中，道德行为又是深受运气影响的。因此，道德运气概念的提出导致了控制原则的失效，使道德责任出现了两难的困境。

运气；道德运气；道德责任；控制原则

一、责任的原则

（一）道德责任的概念

道德责任，这是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词语，更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遇到的行为责任，但是对于道德责任的具体定义，我们要做一个具体的哲学分析。在伦理学中，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都没一个统一的定义。但在西方的伦理学中，早就有对道德责任的关注。对道德责任的界定有两种比较典型的模式：一个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对道德责任的定义，即他把道德责任视为一种主体的美德；另一种是典型的康德式，他认为，我们的行为道德价值“不取决于行为是否合乎责任，而在于它是否出于责任”，当然这是典型的动机论，他是从我们的善良意志出发来规定我们的行为。在康德看来，道德责任是自因的、先天的、控制的，人的这种道德责任是绝对的、无条件的，它是超越社会的绝对命令。康德对于道德责任的定义至今仍影响着我们的思维习惯。

在我国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中把道德责任定义为：“人们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所应该选择的道德行为和对社会和他人所承担的道德义务。”这显然是从社会关系的层面上来分析的。通常认为道德责任指的是具有自由意志的行为主体基于一定的道德规范和道德原则，在一定社会的道德标准下，履行自己对他人、社会、自然的责任，以及对于自我控制的行为所导致的对他人或者社会有利或者有害的行为后果承担相应的责任。因此，道德责任是一个综合性概念，而不应单纯地从某一个方面去把握。

正因为有道德责任，我们行为主体才在日常的伦理生活中知道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有了这样的道德责任的判断，我们在具体的行为过程中，才会做一些符合道德原则的事。而我们对一个人进行道德上的谴责时，可能正是因为他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行为所应该承担的道德责任。在康德看来，人作为有理性的动物，是具有自由意志的，正因为这种自主性，所以我们是出于自愿去选择某一行为的。因此，我们正常人不会因为一条狗咬了人而对它进行道德上的谴责。当然，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一个人有道德能力，并不就意味着他就是一个拥有了道德品德的人。众所周知，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人放弃了对于道德责任的主动承担，这并不是说他们缺乏相应的能力条件，而是缺乏一种内在的道德自觉，缺乏一种去实现道德责任的内在道德品质。相反，如果一个人去主动地承担自己本应该承担的道德责任，那么他这种行为反而是一种有崇高的道德品质的表现。

（二）从道德直觉说起

道德直觉是生命主体在已有的道德经验的基础上，并以已有的道德规范、原则为内在前提来对具体的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关系的道德情境时，刺激行为者心灵瞬间爆发出来的超理性和超感性的道德认知能力。因此，可以说，道德直觉是人们在长期的道德经验的基础上形成的。对于我们需要付之于道德责任和道德判断的事情是我们自己能控制的，不是受运气所影响的。康德将这种道德直觉推向了极致，认为我们的道德责任和道德判断完全出于自由意志，与我们的道德运气无关。康德认为，运气的好坏不应当影响我们对某人及其行为的道德判断，也不应当影响他对自己的道德评估。

通过以上对道德直觉的分析，我们把主观控制（意志）与行为结果和道德责任与道德判断之间的关系，理解为是一种“控制原则”，亦即，只有那些我们自己能控制的因素，我们才能对其进行道德判断和道德责任的归责。也就是道德主体要去承担某一道德责任的这种行为，并不是处于外在的压力而行之的，而是主体行为的发生和选择自始至终都是在主体的控制之内。

由此，我们可得出，对于不同的行为者作用于同一对象时而产生的不同行为结果，是由于受他们不能控制的因素的影响，那么，我们对他们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责任的归责问题就应该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对于那些超出我们控制能力而发生的结果，我们是不应该负道德责任的。这样我们的道德直觉就缺乏自身的现实合理性了，也就是道德直觉的现实矛盾性。

事实上，我们在日常的道德直觉中，已经无意识地将运气的影响加入到了我们的道德判断之中，也就是将那种不可控制的因素加入到了我们的道德判断之中。

（三）康德对道德责任的论述

在康德看来，人是自主的，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拥有道德上的自由能力。因此，道德责任以及道德判断是完全出于我们的善良意志而免于运气的影响的。正如他所说：“道德责任是善良意志的产物，它自身说明自身，不需要外在的目的和动力”。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康德的伦理学是典型的动机论”。这种动机论，一方面是远离运气的，另一方面似乎是有问题的。

（四）道德责任的控制原则：“我应该”蕴涵“我能够”

“我应该”是一个命令式的价值判断，因为在日常的伦理生活中，我们知道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什么是我们不应该做的。我们应该尊敬老年人、孝敬父母、关爱小孩，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相反，我们不能辱骂老年人、遗弃自己年迈的父母等等，否则我们将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

因为我应该，所以我能够。根据充分条件我们可以得出，在肯定前件时，我们必须肯定后件，并且，这里的“我应该”“我能够”已经预设了一个前提，即从道德意义上来说，我应该做的事，是我有能力去做的事。由此可推出两点：第一，我一定是有能力去做某件事；第二，我能够做的事是指具有道德含义的事，却不一定是我应该做的事。

正是因为在道德上我们应该去做某事，所以我们才能够去做某一件事。由此可推出，对于我们没有能力去控制的事就不应该去负责任。但根据前文来看，这是矛盾的，是没有考虑运气对于道德判断的影响。

二、道德运气

（一）运气

“运气”这个词，在我们日常用语中使用得非常频繁，以致使得人们很少仔细去思考它与那些表面上不大相干、甚至相反的日常概念之间的关系。在哲学上，对于运气的探讨则有更深层次的内涵。北京大学哲学系著名教授徐向东将运气定义为：“如果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但又可以有意义地影响我们的幸福，那么我们就把这样的事情称为运气。”在西方，自20世纪70年代末伯纳德·威廉斯和托马斯·内格尔分别提出道德运气概念以来，运气便有了哲学的深层次意义。

那么，什么是运气呢？第一，运气不是一种神秘力量；第二，运气遭遇者主观上无法控制；第三，对于运气遭遇者有着重大意义影响的事件；第四，运气仅针对特定的人、特定的事、特定的环境，可以说运气是相对的。

（二）运气遭遇者对体现为运气的事件缺乏认识和控制

在日常生活中，那些经常去赌博的人最爱说的一个词就是“手气”，在此，我们可以理解为“运气”，似乎前因后果都是运气在左右着我们，而我们本身是无能为力的。对于此，不免有夸大运气对我们的影响，而忽视主观的控制和认识能力的倾向。

1.体现为运气的事件对运气遭遇者的福利有重要意义

在日常生活中，一些体现为运气的事件可能对遭遇者来说是好事，但也可能是坏事。比如，网上有一则消息称：江苏响水一男子因参加公务员面试后得了高分，结果在驾车回家的路上，由于心情过于激动，不慎撞在路边大树上，致使正在大树上午睡的陈某当场死亡。陈某是由于树上摔落而死，还是突发心脏病而死，我认为这就是一个经典的运气事件。首先，运气遭遇者中的该男子在主观上并没有故意的意愿；第二，对于树上睡觉人的情况，该男子也确实无法预见；第三，该男子更不可能知道陈某患有心脏病。

2.道德运气

这是本文要讨论的重点内容之一，那么什么是道德运气呢？用托马斯·内格尔的话说就是“凡在某人所做之事有某个重要方面取决于他所无法控制的因素、而我们仍然在那个方面把它作为道德判断对象之处，那就可以称之为道德上的运气。”如此，道德运气就指的是行动者在道德方面所遭遇的运气。在此理解下，道德运气的发生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尽管行动者行为的某一个重要方面取决于一些不受他主观因素的控制，而我们依然要在这个方面把这个行动者当作为道德判断的正确对象。在现实中，运气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影响着我们，只是我们在进行道德判断时，并没有把道德运气作为一个单独的概念进行区别对待。一方面我们根据道德直觉来对某一道德的主体的道德行为进行道德判断和道德上的归责，但另一方面我们又会受到道德运气的影响，把运气的影响归咎于遭遇者，让运气遭遇者因运气的影响而受到道德上的谴责，这就是道德责任的两难之境。

在上面的分析中，已经涉及了道德上的好运和坏运。可以说，运气对我们的影响有好有坏，这主要是从事情的结果方面来考虑好运与坏运的。作为一个具有自由意志的践行者，他对自己的行为有自我的主观上的控制能力。我们知道，在道德实践中,人们往往会按照行为的实际后果或者具体后果来做出某一个具体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评价。所以，我们更多地愿意接受“好运气”，而远离“坏运气”。在托马斯·内格尔和伯纳德·威廉斯看来，在道德实践中，运气无所不在，并且无不影响着人们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评价。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当人们未能达到预定的目的时，通常可能会抱怨自己运气差。其实，“坏运气”在某些方面并不就一定坏，恰好相反，它可能会让你成功。

3.道德运气的四种类型

托马斯·内格尔在道德运气上的重要贡献在于，他在道德运气的分析上比伯纳德·威廉斯更远、更深。他提出了四种不同的道德运气即：生成方面的运气、环境方面的运气、行为原因方面的运气和行为结果方面的运气。

（1）生成方面的运气

托马斯·内格尔定义为，“你是这样一种人，这不只是你有意做什么的问题，还是你的倾向、潜能和气质的问题”。根据这一定义我们可知，在“你是什么人”这样一个问题上所遭遇的运气，即一个人所具有的什么样的特点、倾向、品性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的因素上所遇到的运气。这几种因素又都基本上超出了行为者的控制范围之外，所以它们对行为者来说都体现为运气。

（2）环境方面的运气

托马斯·内格尔的解释为，“人们面临的问题和情景”。对于这一解释，可能过于简单。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即我们在对某一行为进行道德评价时，将行为者所处的外部客观环境也纳入到我们的道德评价中。

（3）行为原因方面的运气

托马斯·内格尔的定义为，“人们如何由先前环境决定的运气”，具体是指行动者的行为由于受到先前原因的影响，而表现出来的运气。也就是在意志的控制之外的先前的环境对意志本身之行为所产生的决定性影响。

（4）行为结果方面的运气

托马斯·内格尔的定义是，“人们的行动和计划结果造成的运气”。比如说有两个谋杀者甲和乙，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杀人动机、相同的杀人计划以及在杀人能力上也几乎相同，但结果却是甲很顺利地达到了目的，杀人成功，而乙却因为自己意志之外的原因而中止了这个过程，杀人失败。结果的巨大差异，是由于行动者主观意志之外的运气所影响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们坚持对这两个谋杀者进行区别道德评价，那么我们可以认为这两个谋杀者都遭遇了行为结果方面的道德运气。

三、道德运气对道德责任的挑战

（一）控制原则的失效

从道德直觉来看，运气不应该影响一个人的道德判断，一个人也不应该因运气的影响而为此受到道德上的谴责。但是通过对以上道德运气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在以控制原则为基础的道德直觉中，我们的道德评价、道德判断受制于那些超出运气遭遇者的主观控制的运气因素的影响。正因此，伯纳德·威廉斯提出道德运气，并认为在道德实践中，运气无所不在，并且无不影响着人们的道德判断和道德评价。

（二）道德责任的两难

在传统的道德责任概念中，我们的道德行为对于超越于我们行为主体控制能力之外的因素无关。在直觉上，人们只应该为其自愿选择并做出的行为，以及那些虽然不属于行为者直接选择的，但是属于他们控制权能之内的行为承担相应的道德责任。因为那是人们的意志体现，而且意志与控制能力相联系，不能控制的那些因素与意志无关。因此，让行为主体去承担因不能控制的因素而引起的道德责任似乎是违反道德直觉的。

然而在道德实践中，我们的的确确是按照运气这种主体不能控制的因素去评价主体及其行为的，给予他们惩罚、谴责、赞扬、奖赏，对其道德上进行判断和评价。而在传统道德责任观念中，对于由主体不能控制的因素引发的行为给予奖惩是不合理的。那么，传统道德责任概念在此就出现了两难，即：一方面认为控制原则是有效的，但另一方面不受行为主体控制的运气因素确确实实地左右着我们的道德判断及其道德责任的归属。

四、结语

道德运气的提出，是对传统伦理观念的一种极大挑战，不管是伯纳德·威廉斯的《道德运气》还是托马斯·内格尔的《人的问题》，都对康德的伦理学传统提出了质疑。“康德自己不仅低估了道德义务发生冲突的可能性，而且甚至把道德价值看作是唯一不受人类生活的境况和运气所影响的价值”。这种质疑不得不让我们重新去审视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对于道德主体行为的道德判断。可以说运气对于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不仅左右着我们的幸福，也影响了我们对他人行为的道德评价，只是我们一直深受着传统道德伦理观念的影响而忽视了它在伦理生活中的作用。因此，对于道德运气概念的提出不仅是对传统道德伦理观念的冲击，更对我们有着重大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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