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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杀夫》中女性的生存模式

2015-12-19孙清清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男权妇女婆婆

孙清清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李昂:《杀夫》中女性的生存模式

孙清清

(郑州大学文学院,郑州450001)

在《杀夫》中,李昂围绕女性对男权的反抗和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着力塑造了三类不同的女性生存模式,分别为卫道型、顺从型、反抗型女性,而整部小说都是围绕这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展开的。本文从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入手,梳理女性在社会发展中的群体分化情况及相互间的关系模式,以此来揭示女性自身解放和社会解放的双重必要性。

杀夫;生存模式;女性解放

在《杀夫》中,李昂围绕女性对男权的反抗和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着力塑造了三类不同的女性生存模式:一是以阿罔官为代表的卫道型女性,二是以和彩为代表的顺从型女性,三是以林市为代表的反抗型女性。李昂在对三种女性生存模式的叙事中,揭示了男权中心社会对女性的物化和戕害。在男权中心社会,男性把持着国家、社会、家庭的财富,而女性只能处于依附地位,作为一种物化的“性”的对象,来换取由男性把持的物质生存权利。此外,李昂还揭示了在男权中心社会,女性欲摆脱从属地位,追求经济自立是很难实现的。可以说,整部小说都是围绕这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展开的。本文即从文中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入手,梳理女性在社会发展中的群体分化情况及相互间的关系模式,以此来揭示女性自身解放和社会解放的双重必要性。

一、以阿罔官为代表的卫道型女性

在小说中,阿罔官是早年守寡的“性”饥渴者,也是说三道四、搬弄是非的挑唆者,是传统妇道的捍卫者,更是直接推动林市人生命运向悲剧发展的始作俑者之一。

在小说中,阿罔官对林市人生命运的波折变化起了至关重要的催化作用,她的每次出场都可以说是整个小说情节发展的重要节点。阿罔官以“五十来岁的老女人”的形象首次出场,凭借陈厝妇女社会权威的身份,接连向林市“示威”,企图以此把林市拉进已既成“等级”体系的女性圈子中;阿罔官在第二次出场中,以“中间人”的身份,把林市顺利拉进了陈厝妇女社会的圈子中,也使林市初次感知了妇女圈子中的“规则”和“乐趣”;阿罔官的第三次出场,是以与儿媳大吵一架结束的,其后林市因“口无遮拦”被阿罔官排挤出了陈厝的妇女圈子;在最后几次出场中,阿罔官都是以鹿城传统妇女社会的牵头人和妇女德行的评判者的形象出现的,也是她最终给林市扣上了“通奸杀夫”的恶名。

以阿罔官为代表的传统女性是传统妇道的捍卫者,更是女性悲剧命运的无知者。她们对自身的悲剧地位和悲惨人生没有丝毫的觉醒和感知,却以妇道的评判者的身份,以说三道四、评头论足的方式,在整个鹿城的上空酝酿了一道捍卫传统妇道的无形气场和压抑氛围,这也最终成了钳制整个社会女性的无形枷锁和造成她们苦难命运的催化剂。因此,在我看来,女性的解放不仅是拿“杀猪刀”砍几个“陈江水”的头的问题,更是女性自身的问题,欲求女性之彻底解放,亟待女性由内而外之自觉解放。

二、以和彩为代表的顺从型女性

在小说中,和彩仅出现两次。她首次出场便与婆婆阿罔官进行了激烈的争吵,并最终被丈夫阿清毒打一顿后回娘家告终;第二次是她在祭祀普渡时顺从地站在阿罔官旁边,已全然无了先前的“嚣张”气势。在我看来,和彩虽出场不多,却代表了一种典型的女性群体:与丈夫同等劳作,偶有寻求自立的冲动,却最终屈服的女性。这种女性在陈厝社会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也是值得投入更多注意与思考的女性群体。

和彩第一次出场,就与婆婆阿罔官进行了激烈的争吵。这里我们就不禁要追问,争吵的缘由是什么?在文中,李昂并无多言,却在阿罔官与和彩相见后彼此的反应中,有所表现:

阿罔官……絮絮的同林市冷言冷语的数说现在做媳妇的如何大模大样……

(和彩)她迎着走来,显然看到了榕树下的阿罔官,却沉沉不作声,若无其事的走过。

和彩的“大模大样”和对婆婆“熟视无睹”肯定是由来已久,并最终酿成了婆媳之间的激烈吵骂,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思考阿罔官和和彩间紧张婆媳关系形成的深层原因是什么,这可以从两人的争吵中可见一斑:

阿罔官:我天天在家作老仆,煮给你吃,只欠喂你,你不知足,说你几句,还给我应东答西,我不打你,你越来越爬天上去不成?

和彩:谁说我吃你的?我每天去壕圃,去假的?如不是你这老查某,手弯向外拐,我今天要吃什么,穿什么,还会没有。

由此可见,和彩的自食其力间接地招致了婆媳关系的紧张。和彩与丈夫同等劳作,创造着几乎与丈夫同等的家庭收入,所以自然不自觉地产生了地位的优越感,对婆婆的要求“若无其事”,这也导致婆婆在媳妇面前的天然的优势地位得不到彰显,进而以此为导火索,引发了婆媳之间郁积已久的矛盾。在婆媳争吵中,和彩大胆地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即把婆婆关在自家门外。自古以来,有婆婆赶媳妇出门道理,没有媳妇斗胆把婆婆拒之门外的先例。此外,和彩对婆婆的每项指责都进行了不留情面的回击,使得“阿罔官浑身发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唇发白直颤动,就是发不出了声音”。和彩与婆婆争吵貌似获得了绝对性的胜利,但最后却被丈夫阿清毒打一顿而告终。在男权社会,虽然女性取得了与男性同样的劳动权利,却没能获得经济上的平等与独立,任何企图挣脱这种附属关系的行为都会受到残暴地对待。虽和彩以回娘家表示反抗,但最终还是以退步而告终,这可从林市对和彩的观察中有所体现:

林市这才注意到和彩,往昔总是样样争最先、泼悍的和彩,这时在阿罔官前,退缩的站到角落,一脸和气的笑由于掺杂上几分惊恐,抖抖颤颤的总挂不住。

和彩一改先前泼悍的脾气,顺从地站在角落里。往昔她凭借着“每天去壕圃”的资历,不把阿罔官放在眼里,以与婆婆对立的方式,妄图对家庭关系进行重新调整,提升自己的地位。但她找错了对象,殊不知丈夫阿清才是家庭关系中男权压制女权的罪魁祸首,她的这种偏差性认知也最终导致了被暴打一顿,不了了之。这里要引起注意的是,当和彩最终恢复本来的面貌时,却引得鹿城妇女的一致称赞:

妇人们接续着对几个菜有一番品论,频频赞赏和彩的手艺,说着羡慕阿罔官有这样一个好媳妇的话。

以和彩为代表的女性,是为数众多,又千面一律的,她们承担着同种负荷的劳作,却备受男权压制,产生了寻求经济自立与平等地位的努力,这种努力首先表现在婆媳关系的此消彼长上,但这种努力却往往因丈夫的插手以失败告终。但她们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群体,她们进行的抗争,是不彻底的,易动摇的,这与以林市为代表的反抗型女性仍存在显著的不同。

三、以林市代表的反抗型女性

林市与和彩相比,是完全的经济不独立女性,这正是她产生坚决反抗行为的根本原因所在。因为她绝无经济自主权利,所以就更容易受男权的压制与残暴对待,反之也更容易激发内在的逆反意识。此外,林市之所以有强于其他女性的反抗意识,不得不归因于她非比寻常的童年悲剧遭遇。首先,林市亲眼目睹母亲因饥饿被强奸的场面,自小就有了发自内心的对于“性”的无知的恐惧;再者,林市缺乏必要的家庭伦理教育,这也使得她免受传统“妇道”的染指,较少禁锢女性的精神枷锁;此外,林市在叔叔家的“封闭”环境中成长,对女性圈子基本的游戏规则缺乏起码的认知,这也是她婚后迟迟不能融入鹿城妇女社会的原因。这多重因素的叠加促成了林市有着鹿城其他女性不曾有的反抗意识。

林市的反抗意识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在婚后一系列的生活波折变化下生成的。林市的生存模式是复杂的,在她的一生中经历了不同的生活状况,也有着不同的精神指向,却始终都是沿着被动反抗的道路前进。

阿罔官是我们分析林市绕不开的一个人,她是以热心肠的老妇人的形象出现的。阿罔官带着林市到陈厝井边洗衣服,使得林市正式进入了陈厝妇女的圈子里。林市对这个圈子里的人和事是陌生的,对于圈子里特有的言语方式更是不甚明白的,但这个圈子对林市来说却是新奇的、有趣的、也是渴望融入其中的,这可从对林市的两句描述中可知:

林市始终静默的倾听,别人笑,她也跟着嬉笑,女人们所谈论的,对她来说充满了无尽的新奇。

林市这样想,也模糊的以为,将来有一天,她或有可能像其他女人,圆熟的参与入谈说,知晓谁是谁,曾做过什么事,并能加以评论。

由上可知,林市是希望像其他普通女性一样,有朝一日进入陈厝妇女的中心,获得一定的话语权。但事与愿违,林市没能如愿融入陈厝的妇女社会中。她在亲历阿罔官上吊事件后,无意中成了陈厝妇女的话题中心,而不谙世事的林市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戏谑阿罔官上吊事件的“主凶”,这正是林市被排挤出陈厝妇女社会的原因所在。此外,还有另外一个深层的原因,最终决定了林市绝对不可能成为像阿罔官般的传统女性,这就是林市与阿罔官等人对男权社会中“妇道”的认知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这可以从阿罔官的一番言论中有所体现:

这个林市,自从嫁过来,跟人不相似,我就比较留意她……

……

真是天不照甲午,人不行天理。我就说林市是有福不知守,你想伊嫁给杀猪仔陈,上无公婆,下无姑叔,又免出海下田,天天不必作就有得吃,这款命要几世人才修来……

在阿罔官看来,林市嫁给陈江水不愁吃不愁喝,更不出海下田,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而在林市看来,以“性”换取女性的生存权利是痛苦的,是毫无快乐可言的,这种赤裸裸的交换关系几乎使林市几近失常。阿罔官对女性的附属性习以为常,自觉的充当起了“妇道”的维护者,而林市却对男权的压迫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反抗之声,这也是林市不为陈厝妇女社会所容的根本原因。

口无遮拦的林市被阿罔官排挤出了妇女圈子,这使得林市前后两个时期的生活状况发生了明显的对比变化。在该时期,林市徘徊于陈厝女性圈子之外,并由此开始了寻求新的精神寄托、企图经济独立的时期。林市任由陈江水虐待而一声不吭,且破天荒的过问陈江水的行程,都显示了林市追求独立,改变境遇的意识,这种意识的明显表征就是养鸭事件。但这种情况没能维持多久,就被陈江水无情的“腰斩”了。随着陈江水对“食物”提供的间断,林市不得不寻找“工作”来保障基本生存需求,却又被陈厝社会无情地拒绝了。林市诸多抵抗性做法换来的是更加窘迫的生存危机,在男权中心社会,女性妄图改变依附地位,另辟蹊径,寻求经济的独立是很难实现的。

林市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也是充满希望的一生,终其一生,都在为打破“食”、“色”二元对立,寻求经济独立而存在。她是李昂在《杀夫》中塑造三种女性生存模式时用力最多、也是最用心的一类。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分别象征着三类不同的女性群体,这三种女性生存模式可谓是当时女性生存状况的缩影版。李昂以女性的敏锐视角洞察了当时女性群体的异化现象及她们迥异的人生轨迹,并揭示出了三类女性群体彼此钳制与对立的紧张关系。以阿罔官为代表的传统女性,以舆论钳制的方式,对企图突破牢笼寻求独立的新女性进行了无情的迫害。女性唯有如履薄冰,规规矩矩履行女性义务,方能收获美誉,否则将首先受到来自女性群体舆论的无情戕害,最终也将经受来自男权社会的残暴对待。由此可见,女性欲求解放,不是简单的社会解放,也是女性自身解放的问题。

[1]李昂.欲与情的冲突·李昂小说精选[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责任编辑:王念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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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998(2015)01-0012-03

2014-10-12

孙清清(1990-),男,河南尉氏县人,郑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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