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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象历史中构建审美世界
——阿来小说创作资源和创作动因分析

2015-12-17胡沛萍

阿来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阿来想象文学

胡沛萍

在想象历史中构建审美世界
——阿来小说创作资源和创作动因分析

胡沛萍

阿来之所以能够凭借其并不富足的作品数量在当代文坛赢得比较广泛的赞誉和肯定,就在于他在有限的文本中,为中国当代文学奉献了称得上独树一帜、新颖独特的艺术世界,在一定范围内开拓了中国当代文学的题材领域,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审美表现,开阔了众多读者的审美视野,部分地满足了一个时期中国读者的审美需求。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作品拥有了某些穿越时空的艺术品质,并不断衍生、绵延着持久的审美魅力。而这一切与他充分利用自己的创作资源和特有的创作动因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阿来能够在默默地耕耘中取得让人颇感惊异的成功,既与他在具体的创作中对适合于自己审美情趣和艺术倾向的题材的选择有关,也与他对自己创作个性和创作动因(心理)的准确、到位的把握与掌控密不可分。换句话说,阿来很好地把握和掌控了自己创作赖以展开、推进的各类可资利用的、有限而丰富的艺术资源,并把这些有限而丰富的艺术资源最大限度地融合、吸纳到了自己对文学创作的理解、领悟的轨道之中,并最终用适合于自己的文学表达方式和表现手法把它们铺成、转换成了艺术文本。可以说,正是阿来在文学题材选择上的独特、执著,以及在属于自己的文学观念支配下的创作心理的直接影响下,他的小说世界才具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鲜明的审美个性。鉴于此,梳理、辨析阿来小说创作的题材选择倾向和文学创作心理机制,无疑是我们深入理解、阐释阿来文学世界的一个相当不错的切入口。通过这个切入口,我们也许能够从更为广阔的视野中获得对阿来小说世界的更为切合作家艺术追求的解读和阐释。

综观阿来的小说创作,我们可以清晰地发现,一直以来,阿来的小说世界基本上规约在对当下现实的关照(主要是当下的民间的生活境况)和历史想象这两个颇为对立的两端。在此二者之中,相对而言,对过往生活和悠远历史的着意撷取与自由书写更是阿来情有独钟、难以割舍、流连忘返的文学领地。因此,在很大程度上,阿来的文学世界主要是由那些氤氲着历史传奇色彩的久远往事构成的。这无疑明确地告诉我们,在内心深处,阿来更喜欢沉浸在对悠远往事的迷醉之中。这自然也就会牵引我们对这种能够表征作家艺术趣味和偏好的创作倾向投以更多的注意力。

阿来的小说创作对历史的想象性书写和重塑的丰富资源和持久动因首先来自于他对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故乡生活形态和自身生活体验的模糊记忆。与其他一些优秀作家一样,对童年、少年生活记忆的艺术化眷恋、回顾,是阿来展开自己小说创作的一个起点,至少迄今为止,童年、少年生活是阿来小说题材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来源。阿来乐此不疲地在这个领地里开掘、筛选着自己所需要的艺术要素,并从中不断获得让艺术思维持续飞扬的丰富灵感。阿来的这种创作倾向可以从他众多的作品中得到有效的确证。比如《旧年的血迹》、《永远的嘎洛》、《守灵夜》、《血脉》、《孽缘》、《奥达的马队》、《遥远的温泉》、《已经消失的森林》,以及《空山》三部曲的前半部分等。我们可以发现,在这些作品中,作者有意无意地会安置一个小孩或少年,让他不断地串流活跃于成人的生活当中。这个小孩或少年有时只是一个单纯的人物形象,有时却是一个叙事者。无论是单纯的人物,还是一个担负了叙述重任的叙事者,这个小人物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在小说中发出自己的声音,让整个文本不得不“重视”他的存在。可以说,这个小人物就是过去岁月的见证人,尽管他没有也无法参与到成人们的生活与社会活动之中,但他却以自己“幼稚、单纯”的眼光目睹、审视了那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如果把艺术看作是“个人生活经历”的想象性再现的话,那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小人物看作是童年阿来在艺术世界中的复现。这样我们就会发现,那个过去的世界以一种富有传奇色彩的面貌呈现出来,它就是阿来对自己“熟悉”而遥远的童年、少年印象的一次次的艺术化复写,是拥有了一定人生体验和社会经验的阿来以“未成年人”的眼光对自己故乡人事的一次次感悟与重新体验。于是我们看到,在那些有点单调、乏味的岁月里,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中,一群熟悉而陌生的人们,在一个小孩的心幕上怎样地上演着属于他们的悲喜剧。《旧年的血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文本。在这篇小说中,那个名叫“阿来”的叙述人,以一次回乡为契机,开始了自己深情而感伤的回忆之旅。作品触及的时代、社会历史背景是“大跃进”。关于那个年代,实在有太多的话题,人们也已经说了很多,大多想从宏大的背景中搜寻出一些重大的社会命题,从而揭示社会、历史发展的某些本质。但阿来无意再现深厚、广博的社会内容,也没有刻意对历史荒谬进行嘲讽与批判,而仅仅是以小孩子特有的心理来掂量、拿捏那个偏远、沉寂但也浮动着些许不安、躁动的乡村世界。于是我们看到了一幅幅鲜活的面孔和一些隐秘的情感波动:父亲的严厉、冷漠、高傲,母亲的柔弱、温存、宽容,彩芹老师的纯洁、善良、孤苦,以及“我”对这些大人行为的不理解,对母亲的同情、对父亲的仇恨、对老师的爱怜,并由此而产生的无法排遣的压抑、孤独和莫名其妙的各种生理冲动。同时我们也看到,那个静默而闭塞的小山村里一年一度的屠宰节如何在一个儿童、少年心目中变成了一个狂欢节。对于那个总是处于饥饿状态的孩子来说,一年四季中春夏秋冬的轮回对他其实毫无意义,唯一能让它欢欣鼓舞、刻骨铭心季节是能够吃到肉的秋天,因为那时正是贫困的色古尔村的屠宰节,人们可以借此满足一下积蓄了一年的食欲。当我们看到“阿来”嘴边流出的油腻因天气的寒冷而凝结成块,而他仍然沉浸在吃饱喝足的食欲满足之中的那幅神情时,不由得会发出苦涩的微笑,孩子的天真和生活的清苦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真切和艰难。整篇小说就笼罩在这样的愁绪伤情中,给人沉重压抑之感。从这篇小说飘忽、朦胧的叙事中,我们明显地感受到了阿来对童年、少年经验的把握、掌控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写实”模式,阿来似乎根本不在乎文本所展示的内容是否与过去的那段岁月能够“对号入座”,他追求的是一种氛围与情绪上的真实,一种整体意义上的真实。在这个维度上阿来的文学理念更多地受了民间文学的深刻影响。由于此,阿来在故事情节的设置、铺写上决不拘泥于人事变迁的真实再现,而是刻意强化意绪和情感的真实。他是把那些早已成为过眼云烟的模糊往事当作一种激起人情感波澜和感染人情绪的“传奇故事”来写的,这就使得它的小说不可避免地具有了朦胧、散漫的飘逸之韵味,同时也携带着令人迷茫的传奇幻觉。

从阿来以童年、少年的记忆出发来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的创作模式来看,对乡村生活形态和生命存在的艺术展示是阿来文学世界的一个重要向度,乡村就是他创作生发的一个重要资源基地。从他的创作中,我们不难发现,那个名叫“色尔古村”和“机村”的地方就是其小说叙述难以舍弃的恒常背景。迄今为止,阿来的一大半作品是以这两个乡村为背景的。可以看出,阿来实在是太醉心于在这个背景下展开自己的文学叙述,把自己曾经经验过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活经验和超验感受进行审美体验,让遥远的过去在文学的记忆中重新辐射出自己的魅力。对于阿来来说,过去的生活不容置疑地,甚至是宿命般地寄存在了这一背景之中,融进了他的文学世界的血脉、灵魂之内。鉴于此,我们是否可以下这样的判语:对于乡村生活的回忆,注定是阿来小说创作无法走出的一个“阴影”。

如果说阿来对自己童年、少年乡村生活的想象性回忆因为有了那个有迹可寻的乡村背景和那些依稀可辨的与原本生活(比如作品中出现的“大跃进”、“文革”等社会背景)有着很大联系的历史面影而呈现出了些许的现实性特征的话,那么,他的另一类作品则把审美之目光聚集在了更为遥远的历史的层层迷障之中,从传奇般的历史深处开掘资源,并以此而绘制自己的艺术面容。在此类作品中,我们会惊异而欣喜地感觉到阿来的艺术之笔所具有的那种更为强大的历史穿透力。在借助想象跨越历史的追忆中,他更为自由无碍地凭借个人的审美体验而不是某种既定的社会观念、文学理念的支配,来巧妙地处理自己的艺术世界所涉及到的各类人物、事件。在阿来潇洒自如的艺术行为中,我们会深切地体味到,在题材更为历史化的艺术轨道内,他的审美想象表现出了更为强劲的辐射力。由此我们也更为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具有阿来艺术特色的文学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阿来充分利用了历史本身含混、模糊的存在特征,从而在对历史的个人化想象中展现处于历史烟云中的人的存在状态,并不断地叩问、探寻人性的谜团。如果说在那些具有童年、少年印痕的回忆性小说中,出于对历史真实的顾虑,阿来艺术想象的边界还必须有所勘定的话,那么,在由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构成的历史中,那些被层层的岁月尘埃、烟云所掩遮的历史碎片,就成了他放飞想象翅膀的绝妙高地。作家主体的能动性由此得到了最大能量的释放,阿来就此得心应手、如鱼得水地在历史老人的库存中携取着那些历史碎片,用自己的如椽之笔营造着抒情、感伤,风格迷离、奇幻的艺术世界。在这条艺术之道上行进的阿来,真正展示出了自己的艺术才华,并就此赢得了当代文坛的首肯与赞誉。《月光里的银匠》、《行刑人尔依》、《尘埃落定》等小说就是这类小说中的代表,而新近出版的《格萨尔王》更是如此。《尘埃落定》因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而名满天下,对于它的评论与研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行刑人尔依》差不多算是《尘埃落定》的压缩版,在这里我们就《月光里的银匠》为个案稍作分析,以此解读阿来的历史想象或阿来是怎样想象历史的。

《月光里的银匠》整篇小说的艺术风格就象它的篇名一样,充满了浪漫优美、典雅精致的审美特征。它的这种审美特征主要来自于作者那自由舒缓、从容不迫且带有抒情意味的叙述方式,而这种叙述方式的得以铺展,则完全依靠作者对已经无迹可寻的历史传奇故事的自由想象。这是一个关于傲气、尊严与地位、权力的传奇故事,是一个拥有超凡才能的银匠如何在权力面前维护自己尊严的故事。关于文本中谈及的历史,我们仅仅知道那是一个发生在土司时代的故事,其余则不得而知也似乎不必要知道,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随着作者的艺术想象,像飘浮的微风一样去领略那个天才式的银匠的具有传奇色彩的一生,品味尊严的高贵与灵魂的飞扬。在小说中,超越了历史边界的艺术想象按照自己的审美逻辑,把本来地位低下的银匠塑造成了一个技艺高超且拥有一个高傲灵魂的绝世奇才。他决不屈服于土司的权力,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傲气,冒着生命危险唱出了蔑视土司权力的生命赞歌。显然这个人物的性格当中既融合了民间传说中的那种天然的夸饰性成分,这是来自民间的广大民众的颇具英雄崇拜意味的文化心理的集中反映;同时,它也包含了作者对某种理想人格和生命存在境界的渴望与赞美。在作者的艺术逻辑里,人物故事的真实性是否禁得起实证性考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把那个本来就已经涂染了传奇色彩的故事按照自己的艺术想象演绎下去,让它把传奇故事中可能包含的人性真实与自己的生命体验融合在一起,从而转变成一个浸透了作者本人现实经验和情感体悟的艺术文本。也许只有按照这个思路去测评这篇小说的艺术容量,我们才能焕然冰释这个优美典雅的文本留给我们的困惑——在土司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土地上,那个出生如此卑贱的银匠何以像君王一样傲视一切呢?《月光里的银匠》完全是阿来用自己的艺术想象制造出来的关于尊严与灵魂的故事,是历史碎片被艺术的铁砧重新打磨之后绽放出的耀眼光辉。

阿来通过对两种形态不同的历史的文学书写营建了自己的艺术世界,并用诗性语言和感伤叙事展现了这个艺术世界的独特魅力。我们在了解了他的这两类题材选择和一些具体的艺术表达手段、艺术理路之后,不仅要问,阿来何以会用那样的艺术表现方式来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是什么因素或潜在动因决定了他的艺术思维?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得从阿来对文学本身的认识、理解说起。在小说《旧年的血迹》中,有这么一段来自叙述人的判语:

亲爱的读者你们又聪明又愚蠢,一如我聪明而愚蠢。我们都想对小说中出场的人物下一个公允的客观判断。我们的聪明中都带有冷酷的意味。也正是由于我们的聪明,我们发现各种判断永远不可能接近真理的境界,并从而发现自己的愚蠢。这就是写作过程中深深困扰我的东西。这种愚蠢是我们人永远的苦恼,它比一切生死,一切令人寻死觅活的情爱更为永恒,永远不可逃避。①阿来:《阿来文集》(中短篇小说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5页。

虽然这是小说中叙述人的断语,但很清楚,这其实也是那个真实作者——阿来对文学创作的一个判断。在阿来看来,利用文学作品中的艺术描绘来表达自己客观公允的价值判断是一个无法获得任何结果的愚蠢行为。这就意味着,文学作品的真正意义不在于揭示何种“现实真实”,而在于如何把某种生活境遇艺术地展现出来,让人们依据自身的生活体验感受它的价值所在。鉴于此,当历史素材,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氤氲着奇幻色彩的历史素材进入文学作品之后,它的身份、角色就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在文学世界里,历史决不会以其本来的面目出现,作家所要作的是从历史那里获得艺术世界自身展开的资源和灵感,并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力和其他表现能力,通过对历史的重新书写来表达自己对生命存在和人类社会的认识和理解,并借此传递出作家本人的人文关怀和生命思索。说到底,历史只是个“引子”而已,重要的是作家如何在这个“引子”的导引之下,展开自己的历史想象或想象历史的艺术思维。这是阿来历史叙事的创作机制和心理动因,多少有点新历史主义的意味。在谈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他从民间传说对自己创作的影响谈起,更为明确地表达这样的艺术理念:“是的,民间传说总是更多诉诸于情感而不是理性。有了这些传说作为依托,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不必刻意区分哪些是曾经真实的存在,哪些地方留下了超越现实的传奇飘逸的影子。在我的小说中,只有不可能的情感,而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在写作这个故事的时候,便获得了空间的自由。我知道,很多作家同行会因为所谓的‘真实’这个文学命题的不断困扰,而在写作过程中感到举足唯艰,感到想像力的束缚。我也曾经受到过同样的困扰,是民间传说那种在现实世界与幻想世界之间自由穿越的方式,给了我启发,给了我自由,给了我无限的表达空间。”①阿来:《文学表达的民间资源》,《民族文学研究》2000年第3期。从阿来的告白中,我们可以断定,阿来早已为自己的此类创作设定了基本的艺术思路。他虽然以回忆为诱力,把笔触深入到以往岁月的腹地来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但他并不拘泥于对真人真事的实实在在的描摹、重现上,而是以他们为圆点,利用自己的艺术想象不断地补充、填塞那些似真似幻的岁月空白,从而营造一个包含着人的情感流变、欲望冲动、生死爱恋、无奈艰辛、悲苦凄楚等复杂因素集合在一起的生活形态和生命图景,并借此达到一种更高意义上的存在真实。当然这种艺术效果的达到,既需要作家广阔的审美视野,也需要作家对生命存在的深刻体验,同时还需要作家拥有那种“心骛八极,视通万里”的强劲想象力。

用艺术想象超越历史,这仅仅只是阿来创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心理动因而已。影响其创作动机的潜在动因还有他对文学创作功能的认识与理解这一重要的因素。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艺术世界审美特征的产生。阿来认为艺术具有很大的游戏成分,当然这种游戏是一种智慧性游戏,“文学的游戏不是思想,也不指望感官的渴望,而是一种智慧系数。智慧领域的好玩是一种真正的好玩,一种有幽默感的游戏。”②阿来:《游戏文字》,《就这样日益丰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96页。对“文学的游戏性质”的自觉认识,决定了阿来在创作中将不会过分地为各种意识形态的东西所束缚,也不会太过刻意地去追求形而上的意义和价值,从而听凭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并在感性知觉的牵引下,用艺术想象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文学观念的强力支配,阿来的小说创作才表现出了那么从容自若、气定神闲的叙述神态和腔调,我们也由此看到了那些充溢着感性质素的语言、句式,以及由这些语言、句式构成的意象散落在舒展平缓且有条不紊地叙事之中。

阿来对文学游戏性质的认识还关涉到他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和体验,正是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和体验才在更为深层的心理机制上影响了他的创作。他曾说:“现实生活如此庸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束缚着我们。但文学,给了我们一个更加自由的空间。当我们走进现实,无数的可能性变成了现状,而且是最为庸常的那一种。但当想象与语言结合在一起,那无数的可能性便又恢复了。托妮莫瑞森说,她痴迷于小说的理由是,‘它扩大了我的生存’,我还想补充一点,它给了我差不多无限的自由。因为有了那些在写作中享受自由的幸福时光,我此生之中那些短暂的时间都像永远一样漫长。”③阿来:《阿来文集•后记》(中短篇小说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88页。这样的表述可以与“文学的游戏性”互为阐释,但对于作家来说,前者却具有更具有决定性。我曾判定阿来对文学的这种认识非常深刻地影响了他的创作审美个性,其实不仅仅如此,它同样深刻影响了阿来文学创作的发生、缘起。也就是说,从更为深刻的创造心理机制来看,阿来把文学当作“逃避”、化解现实庸常,享受自由幸福时光的一种渠道,这是他创作发生、缘起的一个极为重要心理动因。在此需要说明的是,阿来虽然认为文学创作具有游戏的性质和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逃离庸常的现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小说仅仅为了追求纯粹的娱乐和满足个人的心理诉求,就放弃了对人生、社会、历史的思考。其实,阿来一直在自己的创作中表达着他对人生、社会、历史的形而上思考。

以上我们考察了阿来小说创作的资源和心理动因,偏重于从他的有关历史题材的小说那里寻找线索。这主要是因为,能够体现他目前的最高艺术水准和文学思考的作品就集中在这个领域。当然,我们无意忽略他的那些具有当下性品格的作品,此类作品毫无疑问展现了阿来创作的另一个侧面,它们既是阿来对现实的思考,也是阿来在另一个维度上对自己文学领域所做的拓展。其中的一些作品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阿来在描绘普通人的当下生活时所具有的艺术功力,比如《槐花》、《生命》、《群峰飞舞》等作品。但事实求实地说,这类作品与那些叙述历史的小说相比,要逊色一些。也许是因为那些现实景观距离自己太近,还没有在记忆的容器中积淀、酝酿、发酵,从而无法与自己的艺术视角形成间离效果,由此妨碍了他艺术想象的自由飞驰,结果让作品的艺术性大打折扣。据此我们也可以发现,阿来的确是一个更擅长于书写邈远往事的作家,他的自由无羁、富于幻想的艺术天性和倾向,决定了他更适合于在历史的尘埃、烟云中发现艺术的星火微光,然后用自己独特的语言才情和从容、舒缓的叙述语调把那些星火微光幻变成热力四射的艺术光芒。

(作者单位:西藏民族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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