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隐喻认知功能的英汉轭式搭配诠释
2015-12-17叶荭
叶 荭
一、引 言
英语轭式搭配和汉语拈连(以下为简便起见统称为轭式搭配)都是极尽顺水推舟之能事,利用上下文的联系,将适用于一个事物的词语拈来用于另一个或多个事物,这样形成的搭配中至少有一个是临时的、非常规的,脱离了特定的语境就使人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轭式搭配能取得简洁精炼、新颖独到、生动形象、诙谐幽默和寓意深刻等修辞效果。国内学界对于轭式搭配进行的研究呈现出明显的由浅入深、由单一到全面、由修辞实践到理论探讨的渐进趋势①叶荭:《原型理论视角下轭式搭配修辞研究》,《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随着20世纪80年代认知语言学研究的兴起和深入,原本只局限于修辞学研究的轭式搭配也进入了纵深、立体、多理论交叉研究的时代,但迄今为止很少有人从隐喻认知功能视角对其进行充分的解读。我们要追问:不同的事物因何能用“轭”套在一起?轭式搭配的意义是如何构建起来的?其中的拈词起什么作用?逆向轭式搭配又是如何构建的?Lakoff和Johnson明确表示: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而且是一种概念体系和思维方式。他们指出,语言就其本质来说是隐喻的,我们日常所依据的思维和行动的概念系统,其本质基本上也是隐喻性的②Lakoff,G. & 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p.4.。基于这样的认识,本文以隐喻认知功能为基础,分析轭式搭配隐喻认知本质,探讨轭式搭配构建机理和影响其识解的主要因素,挖掘逆向轭式搭配修辞效果产生和识解的机制,为进一步研究轭式搭配打下基础。
二、轭式搭配隐喻构成机制
人们在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使用隐喻。Richards从认知角度看待和分析隐喻的本质,认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类的一种思维方式③Richards,I.A,The Philosophy of Rhetoric,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p.38.。当今对隐喻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已从修辞层面上升到了认知层面。Lakoff和Johnson指出“隐喻是用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另外一种事物的方式,是从一个认知域向另一个认知域的映射”①Lakoff,G.& 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p.40-45.,即从源域(source domain)向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结构映射(mapping/projection)。
隐喻的映射不是任意产生的,它是以事物之间相似性联想作为心理基础,而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就是隐喻的根本和灵魂。
轭式搭配用一个词语(称为拈词,通常是动词、形容词或介词,也有名词或量词)支配或修饰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事物,其中和拈词构成常规搭配的称为本体,和拈词构成临时的、非常规搭配的称为拈体。通常本体出现在前,拈体由本体顺势带出,也依赖于本体而存在。隐喻本身是一种修辞,但它还可以用来阐释其他的修辞手段,尤其可以对暗含隐喻的轭式搭配的构建从多角度、多层面进行解释。
(一)结构隐喻构建轭式搭配
结构隐喻是指将源域的结构映射到目标域的结构,使两种概念相叠加,将谈论一种概念的词语用于谈论另一种概念。这种方式可以帮助人们用熟悉的、具体的、易感知的事物作为跳板去理解陌生的、抽象的、不易感知的事物。“Time is money(时间就是金钱)”就是一个典型的、常用的隐喻。金钱是资源,有价值,是有限的,会消耗完,值得珍惜。源域金钱的这些概念映射到目标域时间上,人们往往用金钱的概念去认识时间,所以就有了“waste time”“save my time”“spend an hour”和“一寸光阴一寸金”等表达。更有这样的句子:
(1)Lawsuit consumes time,and money,and rest and friends.(诉讼费时,费钱,费神,又得罪朋友。)
“Time is money”是已被普遍接受的结构隐喻,因此consume time可被视为较为常规的搭配,但consume rest和consume friends是非常规搭配,尤其是consume friends,脱离了上下文会让人不知所云。其实,说话人是敏锐地发现了rest和friends都跟time一样,和money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共享的结构关系,然后把源域money中存在的“是资源,有价值,是有限的,会消耗完,值得珍惜”等关键信息映射到目标域rest和friends上,和目标域中的某些信息产生了融合反应,成了注意的焦点②王寅、李弘:《中西隐喻对比及隐喻工作机制分析》,《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年第2期。,从而完成从源域到目标域的跨越。又如:
(2)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戴望舒《雨巷》)
丁香花颜色清雅素朴,芳香淡远怡人。诗人感受到雨巷中的姑娘散发出的淡淡的忧愁和丁香花之间的相似性,遂把丁香花颜色和气味上的“雅致、素朴、纯洁、怡人”等概念映射到这种忧愁上,激活了原本就蕴含在她的忧愁中同样的属性特征,让读者体会到这种忧愁“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Consume rest和consume friends这两个非常规搭配依赖于常规搭配才能成立,“丁香一样的忧愁”也要依赖于“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才能突显,这和隐喻中目标域的实现要依赖于源域的映射不谋而合,由此看出,轭式搭配的构建就是隐喻映射的过程。
(二)方位隐喻构建轭式搭配
方位隐喻,也叫空间隐喻,是指参照空间方位而组建的一系列隐喻概念。上下、前后、里外、深浅等空间方位来源于人们生活于其中的大自然以及人与大自然的相互作用,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基本概念。Lakoff和Turner认为这种隐喻是一种意象图式隐喻,是将作为源域的空间概念投射到抽象的目标域上,在这一过程中,空间意象及其内在的逻辑都被保留了下来③Lakoff,G. & Turner M.,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p.99-100.。方位隐喻赋予原本抽象的概念以具体的空间方位。人们将这些具体的概念投射到数量、质量、情绪、人际关系、健康状况、社会地位等抽象概念上,形成了一些用方位词语表达的抽象概念。英语里up可以用来表示高兴,rise above表示成功,come down表示失败、潦倒。汉语里也有“上级”“内人”“前任”“中央”等表达方式。
(3)赵辛楣住在租界里,不能变房子的戏法,自信一表人才,不必惆怅从前有多少女人看中他,只说假如战争不发生,交涉公署不撤退,他的官还可以做下去——不,做上去。(钱钟书《围城》)
做官“做下去”,原本是要说“继续做,一直做”。但是,“下”也是一个方位词。权势关系常采用地势隐喻①李宇明:《空间在世界识知中的地位——语言与认知关系的考察》,《湖北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下”这个具体的空间概念投射到社会地位这个抽象概念上,代表处于权势关系的低势地位。人们普遍的心理是希望升官,能够上升到权势关系的高势地位,所以“做下去”不免让人听着刺耳,感觉不舒服。作者在写作过程中利用了人们的常规感受,突然偷换概念,把“下去”从原先的“继续”转换到方位隐喻,构建了“做下去(继续做、一直做)”和“做上去(指升官)”这个轭式搭配。这种转换让人倍感突兀,但随之也感受到了作者的机智、诙谐。
(三)本体隐喻构建轭式搭配
人类的概念系统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本体隐喻”基础上②束定芳:《论隐喻的认知功能》,《外语研究》2001年第2期。。在这类隐喻概念中,人们将抽象的、模糊的思想、感情、心理、事件、状态等无形的概念看作具体的、有形的实体,特别是人体本身③李诗平:《隐喻的结构类型与认知功能研究》,《外语与外语教学》2003年第1期。。本体隐喻主要有“实体和物质的隐喻”和“容器隐喻”。实体和物质的隐喻就是通过实体和物质来理解我们的有关经验,由此可以把一部分经历作为实体和物质来看待,对其进行指称、范畴化和量化,并对其作理性讨论。Sorrow(悲伤、忧愁)这种感情在英语和汉语中是常被作为实体和物质来看待的,如:
(4)……when I and my sorrows are dust.(当我和我的忧伤化为灰烬——Charles Dickens,A Tale of Two Cities)
(5)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吴伟业《圆圆曲》)
“愁”被当作物质和实体来看待,也就可以化为灰烬,可以用“斛”来量取。
另一种本体隐喻是“容器隐喻”。人是独立于周围世界以外的实体,其本身就是一个容器。人们将这种概念投射于人体以外的其他物体,如区域、河流、丛林、田野、房屋等,甚至将一些无形的、抽象的事件、行为、活动、状态也看作一个容器,因而就有了内外之别。汉语有“身陷危机”“摆脱困境”,英语有“in need”“out of trouble”等表达,不管是危机、困境,还是 need或trouble,这些无形的、抽象的事件或状态都被看成容器。
(6)She was dressed in a maid’s cap,a pinafore,and a bright smile.(她头戴少女帽,身穿学生裙,面露灿烂的微笑。)
微笑本是抽象的,把微笑看成容器,从而赋予其具体事物的特征,就可以具体地描述,可以和衣帽一起“穿戴”起来。
(7)玉秀把翠绿色的牙刷拿在手里,用大拇指抚摸牙刷的毛。大拇指毛茸茸的,心里头毛茸茸的,一切都毛茸茸的。(毕飞宇《玉米》)
在许多语言中,都有将心、脑等身体器官当作承载各种情绪的容器的概念系统。当把容器概念映射到情感这一抽象领域时,就创造出了“心里头毛茸茸的”,即把纷乱的思绪当成“心”这个容器中的物体。
轭式搭配的构建者极具想象力地将一个事物与另一个事物认同,即发现本体和拈体(也就是源域与目标域)之间共享的结构关系,产生相似性联想,然后使用本体中存在的各种表达法来表达拈体中对应的各种概念和关系,即“将对此事物的认识映射到彼事物上,形成源域到目标域的跨越”④王文斌、林波:《论隐喻中的始源之源》,《外语研究》2003第4期。,从而完成轭式搭配的隐喻构建。
三、拈词在轭式搭配中的作用
轭式搭配暗含隐喻,其中所反映的认知实质就是依靠本体和拈体之间的相似性,“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①刘向:《白话说苑:古典名著今译读本》,长沙:岳麓书社,2001年,第143页。。然而,可以用在一个事物中的概念词语往往有很多,比如说love(爱),我们经常见到Love is power(爱是力量),Love is art(爱是艺术),Love is a journey(爱是旅行),Love is incurable(爱不可救药)等隐喻表达,却很难发现love和cough之间的相似性,很难接受Love is cough这样的隐喻表达。但是,英语里有一句谚语:
(8)Love and cough cannot be hid.(咳嗽憋不住,爱情藏不住。)
Cough(咳嗽)是“喉部或气管的黏膜受到刺激时迅速吸气,随即强烈地呼气,声带振动发音。咳嗽是保护性的反射动作,能清除呼吸道中的异物或分泌物,也是某些疾病的症状”②《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770页。。隐喻中,虽然目标域的理解依赖于源域特征的映射,但是这种映射不是随意的、全部的,而是部分的、选择性的③刘正光:《隐喻映射的本质特征》,《外语学刊》2003年第3期。。虽然有人会刻意地隐藏爱意,但是例(8)用cannot be hid这个拈词选择并锁定了cough和love中“是本能的反射动作,难以抑制,并有可能是病态”的属性特征。拈词也是一种制约,一个过滤器,决定本体的哪些属性特点可以转移到拈体,同时也抑制另外一些属性特征。而且,拈词把源域cough中“是本能的反射动作,难以抑制,并有可能是病态”这个突显的属性特点映射到目标域,并激活和强化了目标域中相对应的但显著性较低的属性特点,由此可以认为拈词对轭式搭配中隐喻的构建和识解来说也是催化剂。
(9)松针筛月上眉头,心上凄清感旧游。一样半规初八月,照人狂态照人愁。(胡适《石居》)
拈词“照”选择并锁定了人的狂态中“疯狂、难以控制”的属性特征,将其映射到忧愁上,抑制了忧愁的其他的属性特征,让忧愁中“疯狂、难以控制”的属性特征在半圆残月的映照下突显出来,更显此情此景的凄清无奈。
拈词的作用至关重要。如果说英汉轭式搭配是“顺水推舟”④吴礼权:《现代汉语修辞学》,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35页。的话,拈词就是推船前进的水流,有了拈词,轭式搭配的构建和识解才能顺风顺水。
四、逆向轭式搭配的隐喻构建和修辞效果
英语轭式搭配和汉语拈连的定义中几乎都没有探究常规搭配和非常规搭配的排列顺序问题,似乎只有《修辞学发凡》谈及这个问题,说:“这种拈连的修辞方法,无论甲项说话在前或在后,都可应用”⑤陈望道:《修辞学发凡》,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93页。,但也仅限于此,没有做进一步的探讨。事实上大多数轭式搭配都是由比较具体的、熟悉的、易感知的事物顺势带出抽象的、陌生的、不易感知的事物,将前者作为源域,把它的属性特点映射到后者上。这不难理解。隐喻的主要功能就是理解新概念,而理解新概念常常必须依赖已知的概念逐步接近新概念,从而加深我们对不熟悉的事物的认识。但修辞实践中确实有非常规搭配在前、常规搭配在后的实例。由于目前对这种修辞现象的研究尚付阙如,我们姑且将之称作逆向轭式搭配。
(10)This is the city of broken dreams and windows.(这座城市梦想破灭,窗户破碎。)
(11)Her beauty and bank account faded.(她朱颜消退,存款缩水了。)
轭式搭配中不同的排列顺序是易被忽视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不容忽视,因为不同的排列有其独特的构建机制,并产生完全不同的修辞效果。如果把例(10)的windows换到dreams之前,组成的句子也是一个典型的轭式搭配:This is the city of broken windows and dreams,其中暗含的隐喻是Dreams are windows,是把对窗子的认识映射到梦想上,让人形象地认识到梦想和窗子一样易碎,并且真的破碎了。若把例(11)的bank account和beauty颠倒,构成的轭式搭配是Her bank account and beauty faded,其中暗含的隐喻是Beauty is bank account,美貌像存款一样,存款减少了,她的姿色也不如从前了。但细读之下,我们会觉得这和原文的寓意相去甚远。
一般认为隐喻的映射是由源域向目标域进行,具有单向性的特点。这也反映了人们往往通过具体事物来认识、理解抽象事物的这一特点①唐瑞梁:《概念隐喻映射制约机制》,《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年第3期。。从结构上说,隐喻是将源域的框架投射到目标域之上,这种投射是单向的,不存在从目标域到源域的投射②蓝纯:《从认知角度看汉语的空间隐喻》,《外语教学与研究》1999年第4期。。然而,这并非是一条绝对的定律,使用抽象概念描写具体事物的隐喻也并不少见③王军:《隐喻映射问题再考》,《外国语》2011年第4期。。刘正光分析说,隐喻不可逆性主要有两种情况:1.将源域和目标域颠倒位置,整个隐喻的语义逻辑结构不成立,如“树是植物”,但不能说“植物是树”;2.源域和目标域颠倒位置表达完全不同的意义④刘正光:《隐喻映射的本质特征》,第8~14页。。这实际上肯定了逆向隐喻存在的可能性,但是这种隐喻只能是两个事物间的比较,如“时间是金钱”和“金钱是时间”,不涉及范畴关系,不是一个集合包含于另一个集合。束定芳也认为,“有时为了特殊的效果,喻体也可能不一定是比本体更为熟悉的事物。尤其是在诗歌中,诗人为了追求某些特殊的效果,将熟悉的事物比作比较陌生的事物”⑤束定芳:《隐喻学研究》,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83页。。但是,如果说用抽象的概念来表示具体的事物,可以取得特殊的修辞效果,这个特殊的修辞效果到底是什么?这种效果又是如何产生的?
首先,我们还是要回到隐喻的映射机制上来。逆向轭式搭配用抽象来认识具体,即把抽象事物作为源域,把具体事物作为目标域,抽象事物中的属性特征投射到具体事物上,激活并突显了具体事物中某些不活跃的属性特点,让我们从新的视角去审视具体的、熟悉的事物,对其产生新的认识和理解,带来一种新奇感,也扩大了阐释空间。例(10)中的源域dreams“给人光明、温暖和希望,但是易碎并且大多数最终会破灭”等属性特征映射到windows上,让人看到的是窗子也和梦想一样悲剧性地破碎了,这无疑是一种调侃,也是无可奈何。例(11)中源域beauty中“美好,有价值,但是易逝”的属性特征映射到bank account上,让人在感慨“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同时意识到存款也和美貌一样,一不留神就悄悄溜走,而且一去不回。这比常规说法“梦想像窗子一样破了”或“美貌像存款一样消逝了”要深刻、丰富得多。如果常规的轭式搭配是化抽象为具体,逆向轭式搭配则是化平常为新奇,化平庸为神奇。
其次,逆向轭式搭配违背了我们习惯的认知方式,让我们先是不自觉地从具体到抽象,然后再从抽象到具体地去辨识和解读其中的隐喻结构,产生一种陌生化的艺术魅力。“陌生化效应”的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指出,艺术创作就是要破坏习惯性的或自发产生的感觉,将事物用全新的、出乎意料的方式表现出来。感知的过程就是审美的过程,也可以看成是审美目的,通过艺术技巧使认知对象变得陌生,使认知形式变得困难,延长审美过程,可以获得更大的审美满足⑥[俄]什克洛夫斯基:《艺术作为手法》,《俄苏形式主义论文选》,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第103页。。在这个延长的过程中,我们能体会到例(10)更多的含义,如:梦想破灭了,生活也因此困窘,连窗子破碎了也无力修补;我们也会认识到例(11)有可能是暗讽她美人迟暮,青春不再,经济也因此困顿了。
再次,逆向轭式搭配形成突降的修辞效果。Webster’s New World Dictionary这样解释突降法(anticlimax):a sudden drop from the dignified or important in thought or expression to the commonplace or trivial,something for humorous effect(从庄严、深刻的内容突然降至庸常平淡或微不足道,以达到幽默的效果)。例(10)、(11)中,说话人先用dreams或beauty激起听话人对这类抽象的、重大的、深刻的事物的类比联想,在心理上进行预期推理,这时说话人突破听话人的心理预期,突然转向截然相反的一面,引出windows和bank account这样具体的、庸常的、平淡的事物,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人不禁莞尔。再如:
(12)She was a thief,you gotta believe:she stole my heart and my cat.(你要相信,她是个贼:她偷走了我的心和我的猫。)
这是美国幽默电影《和斧头杀手结婚》中的台词。在heart之后突然降至cat,说她在窃取了感情之后,连一只猫都不放过,诙谐至极。
突降有时也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如:
(13)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无题》)
“相思”本是抽象的概念,诗人由香销成灰联想出相思化为灰烬,终至随风飘散,用强烈的反差彰显美好事物之毁灭,赋予相思一种动人心弦的悲剧美。
逆向轭式搭配看似新奇,但依然是以相似性为基础。逆向轭式搭配用抽象事物的属性特征使我们从全新视角重新认识具体的、熟悉的事物,产生新奇感,通过陌生化效应延长审美过程,让人获得更多的审美体验,同时产生突降的修辞效果,在飞扬跌宕的语言表达中收获诙谐幽默,抒发强烈情感。较之于隐喻和常规轭式搭配,逆向轭式搭配是更高层次的修辞现象,尽显语言的灵性和智慧的光芒。
五、结 语
英汉轭式搭配是具有独特魅力的修辞格。从认知的视角研究修辞是近年来进行修辞研究的新进路①徐盛桓:《修辞研究的新进路》,《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8年第2期。。本文从隐喻认知功能的视角探讨轭式搭配的构建和识解,得出以下结论。(1)轭式搭配暗含隐喻,结构隐喻、方位隐喻、本体隐喻能够从多角度、多层面解释轭式搭配的构建机理。(2)相似性是轭式搭配构建的基础,拈词过滤和锁定事物间的相似性,将本体的属性特征映射到拈体上,激活并突显拈体中对应的属性特征,帮助实现对轭式搭配的隐喻识解。(3)逆向轭式搭配的研究值得重视。逆向轭式搭配通过抽象事物认识具体事物,提供看待事物的新视角,产生新奇感,其中的陌生化效应给人更多的审美感受,而突降带来的巨大反差也增强了诙谐幽默和抒发感情的效果。从认知角度诠释轭式搭配不仅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揭示了轭式搭配构建和识解的机制,还能促进对新问题的发现和探讨,有利于对轭式搭配做进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