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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新学生”:民初启蒙与商业中的《学生杂志》

2015-12-17朱文哲

关键词:商务印书馆群体杂志

朱文哲

学生群体自清末学堂兴办以来就不断发展壮大,成为近代中国社会变化的一个突出现象,桑兵的《晚清学堂学生与社会变迁》、吕芳上的《从学生运动到运动学生(民国八年至十八年)》等论著对此已有深入的研究。不过,民国建立至五四运动之前的学生群体,由于受到这一时期独特时代风潮的影响,呈现出与清末及五四时期学生群体不同的面相,时人就说“学生渐渐患了一种‘麻木不仁’的症候”①马骅:《十年来学生活动之回顾》,《学生杂志》第10卷第1号,1923年1月5日,第2页。。对此,杨贤江也深有同感:学生当中的“革命余波,到了民国二年以后,也跟了二次革命的运命而消灭了。从此直到民国八年可称为‘风平浪静’”②杨贤江:《十年来的学生活动情况》,《学生杂志》第10卷第1号,1923年1月5日,第33页。。此种面相正是串接辛亥革命与五四运动极为重要的内容,特别是从普通学生群体与精英分子的互动关系,考察民初学生群体与清末及五四时期学生群体的差异及关联,更能展现辛亥革命之后学生思想的变化及学生运动的走向。从这一角度而言,《学生杂志》无疑提供了学生群体意识变化的丰富材料。

1914年,商务印书馆创办《学生杂志》,读者和作者主要为中等学堂学生。《学生杂志》所提供的“公共空间”,既是中学生发表言论的平台,同时也是商务印书馆借“思想”带动“生意”的重要媒介。从《学生杂志》作者与读者的互动关系中,可以看到时代风潮及商务印书馆出版家的理想抱负,以及此种时代风潮、理想抱负通过何种方式对中学生产生影响,从而将学生与国家和社会连接起来。学界对《学生杂志》虽然已有一些研究①王飞仙:《期刊、出版与社会文化变迁──五四前后的商务印书馆与〈学生杂志〉》,台北:“国立政治大学”历史学系,2004年;刘宗灵:《媒介与学生:思想、文化与社会变迁中的〈学生杂志〉(1914—1931)》,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方卫平:《媒介中的课艺:一个变革时代的文化现象及其历史解读——以早期〈学生杂志〉(1914—1918)为例》,《浙江社会科学》2008年第6期;刘宗灵:《早期〈学生杂志〉与学生自我意识的呈现——以“论说”栏为中心的讨论》,《江苏社会科学》2009年第3期;刘宗灵:《五四前后学生形象的转化——以〈学生杂志〉为中心的讨论》,复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亚洲:文化交流与价值阐释》,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但关于精英分子与学生群体的互动,以及出版业与思想变迁、社会变动之间的密切关联,仍有研究空间。本文即以1914年至1918年间的《学生杂志》为分析对象,力图展现时代风潮与出版业、学生群体的密切关联,进而分析学生群体意识的变化及学生运动的多面相内容。

一、商业和启蒙:出版业与学生的互动

清末民初是中国近代社会转型的重要时期之一,梁启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时代的变化特征,并以“过渡时代”指称。在他看来,过渡时代“其放一线光明、差强人意者,惟有三事,曰学生日多,书局日多,报馆日多是也”②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36页。。尽管梁启超未能详尽指出此时学生与书局、报馆之间的密切关联,却道出了时人对学生这一新兴群体的期望。特别是经过拒俄运动,学生群体的爱国行为更是得到了时人的高度赞誉:学生“皆素存爱国之心,始克有此。将来吾国之振兴,惟学生乎是赖!”③《可敬哉吾国之学生》,《大陆》1903年第7期,“中国纪事”,第4页。在时人眼中,学生逐渐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经历社会运动之后的学生群体,其自我意识也日渐突出④桑兵:《拒俄运动与中等社会的自觉》,《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4期。。1903年的《湖北学生界》就发表了题为《学生之竞争》的文章,其中对学生所应承担的社会责任有详细的论说:“学生介于上等社会、下等社会之中间,为过渡最不可少之人。上等社会既误于前,崩溃决裂,俱待继起者收拾之。为今日之学生者,当豫勉为革新之健将,使异日放一大光彩,以照耀于亚洲大陆之上,毋使一误再误,终罹亡国之祸,以为历史羞。前途茫茫,排山倒海之伟业,俱担荷于今日学生之七尺躯,则对上等社会所负之责任重也。下等社会为一国之主人,如何使完其人格,如何使尽其天职,必养其独立自营之精神,而后能为世界之大国民,以立于万马奔腾、潮声汹涌之竞争场而不踣。今日之学生,即下等社会之指向针也,则对下层社会所负之责任重也。”⑤李书城:《学生之竞争》,《湖北学生界》1903年第2期。随着学生群体的壮大和学生群体意识的觉醒,学生对清末社会变革产生了日益广泛的影响,也推动了辛亥革命的发展⑥参阅桑兵《晚晴学堂学生与社会变迁》,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民国建立之后,学堂进一步发展,学生群体也随之发展壮大。这种状况为面向学生的书报市场发展提供了契机。随着新的思想观念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青年学生对新知识的学习热情也更加高涨。这就为素以出版教科书、服务于学生的商务印书馆提供了难得的商机。商务印书馆也顺应时势,力图扩大商务在学生群体中的影响,以便在与同行的竞争中占得先机⑦参阅王建辉《出版与近代文明》,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310页。。在这种情况下,连接全国中等学堂学生的《学生杂志》应运而生,正如创刊广告所说:“本杂志为全国学生界互相联络之机关,以辅助学业、交换知识为趣旨。”⑧《新编〈学生杂志〉广告》,《学生杂志》第1卷第1号,1914年7月20日。这份杂志的创办,不仅为商务印书馆提供了很大的潜在读者群,而且以“辅助学业、交换知识”为旨趣的“课艺”杂志正满足了辛亥革命之后,社会对学生“不涉政事、专注课业”的要求,也赢得了学生群体的青睐,进而带动了“商务”的发展。

《学生杂志》的创办和发展是商务印书馆顺应时势的结果,也得益于其成功的营销模式。杂志作者主要为在校学生,据统计,1914年第1号至第6号,学生的来稿就占到了60%以上①方卫平:《媒介中的课艺:一个变革时代的文化现象及其历史解读——以早期〈学生杂志〉(1914—1918)为例》。。商务印书馆也说:“本社创刊《学生杂志》出版以来,颇蒙社会欢迎,惟本志材料除本社社员撰著外,全采各校学生投稿,以期各抒所长,借获相互观摩之益。”②《征集文字图片简章》,《学生杂志》第1卷第3号,1914年9月20日。对于学生来稿,一经刊用,就会“酌赠各种物品”:(甲)现钱;(乙)商务印书馆书券;(丙)本杂志③《征集文字图片》,《学生杂志》第4卷第11号,1917年11月5日。。其中又以赠送书券为主。对此,茅盾回忆在商务的经历时也曾提及,当时他审阅《学生杂志》来稿,看到有些学生的文章明显是老师改写的,就向主编朱元善提出交涉。朱元善则认为:不管真是学生写的,还是老师改的,只要做得好,本刊就录取。一则登了出来,学校当局、教师、学生都觉得光彩,就会逢人夸耀,这就成了杂志的义务推销员;二则学生来稿录用的,不付现金报酬,只送书券,临时填写价目,从2元到10元不等,用这书券可买商务出版的书,又为商务的书籍推广了销路。朱元善此种“精明的方法”也深得商务高层的肯定④《茅盾回忆录·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生活之二》,孙中田、查国华编:《茅盾研究资料》(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194页。。从学生的角度而言,自己的习作能刊登在商务所创办的具有全国影响的期刊上,还能获得书券或现金,无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曾是商务印书馆各杂志积极投稿者的恽代英,在1917年10月1日的日记中就写到:“余又急于欲赚钱矣。余欠账尚有十一二元,而应办之事尚多。吾所拟方针:于《妇女杂志》赚洋十元(译体育两篇,家政一篇)及书券若干,《女子交际问题》。于《青年进步》赚洋十元,《职业与学问》等。于《新青年》赚洋十元,《基督教平议》。小说与少年读物于《环球》赚洋十元。此外,在《东方》仍赠书券若干,尚需从他处赚现洋若干。”⑤恽代英:《恽代英日记》,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年,第156页。从中也能发现学生在各种刊物上投稿的某种心态。作者与出版业之间的“商业”关系,对于杂志的主办者和投稿者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以学生为主要读者和作者的《学生杂志》也是如此。从这个意义上看,商务印书馆正是适应了民初书报市场的发展和竞争,成功运用自己的商业网络和经营模式,促进了《学生杂志》的发展。

不过,在民初蓬勃发展的报刊市场中,《学生杂志》能够生存、发展,并在思想观念更新极为迅速的学生中获得青睐,其中的原因除了成功的商业运营模式,还有商务印书馆一以贯之的启蒙意识,播扬新知识和新思想的社会责任。正如张静庐所说:“‘钱’是一切商业行为的总目标。然而,出版商人似乎有比钱更重要的意义在这上面。”⑥张静庐:《在出版界二十年》,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37页。对此,商务印书馆也有深刻认识,曾为编辑的庄愈就说:“定期杂志之属,为阅读界至佳至要之刊物,本馆发行多种。为提高本国学术地位,促进国民知识程度之助。”⑦庄愈:《三十五年来之商务印书馆》,《1897—1992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736页。以至于读者对《学生杂志》此种顺应“世界潮流”的革新精神也极为钦佩⑧缪金源:《学生杂志革新与学生革新》,《学生杂志》第8卷第7号,1921年7月5日,第103~105页。。由于《学生杂志》主要面向中学生,只有依靠新的思想观念吸引学生,得到学生的认可,杂志才能不断发展。对此,也有读者做了精妙的总结:“青年学生的思想,一年进步一年;《学生杂志》的内容,也就适应潮流,跟着一年完善一年。反转来说,因为《学生杂志》的内容一年完善一年,青年学生的思想,也就受其影响,一年更新一年。青年学生的思潮,便是《学生杂志》后面的背景;《学生杂志》的文字,便是青年学生前途的明灯。二者互为因果,有不可分割的连带关系。”⑨朱文淑:《我希望学生杂志》,《学生杂志》第10卷第1号,1923年1月5日,第1页。商务印书馆通过《学生杂志》这一“公共空间”连接起了出版者与学生群体,展现了学生自身发展的诸多面相,也实现了启蒙者和被启蒙者的互动。

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商务印书馆作为近代有很大影响的出版商,必须在商业利润和文化理想之间保持平衡。正是《学生杂志》在时代风向和追求盈利的复杂互动关系中保持了很好的平衡,才使《学生杂志》在竞争日趋激烈的书报市场中保持长久不衰。不过,媒介形态与商业网络仅仅是将出版业与学生连接起来的物质形态,《学生杂志》之所以能够吸引学生,还在于它的内容能够适应时代转型之际学生的知识需求。因而只有进入杂志的“思想世界”,才能找到它获得学生青睐的真正原因。

二、省思:“新学生”与“旧学生”

《学生杂志》是商务印书馆顺应时代风向而创设,主要服务于“新学生”①吕芳上认为,《学生杂志》的第3卷第1期最早单独使用“新学生”概念。参见吕芳上《从运动学生到学生运动(民国八年至十八年)》,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4年,第37页脚注7。,专注于学生的“课艺”问题。该杂志的广告就说:本杂志创刊以来,业经五载,夙以指导学生修学津途,补助学校课程所缺,介绍学生著作,使得相互观摩为宗旨②《第五卷第一号〈学生杂志〉要目预告》,《学生杂志》第4卷第12号,1917年12月5日。。这既规定了杂志的性质,也限定了学生来稿的基本内容:“惠寄之件,不拘体裁,不论长短,左列各门,尤为重要:一、论说,凡试验中或课业外所作论文均可。二、学艺,各学科上研究之心得。三、修养,平日修德养身之心得。四、文苑,诗词唱歌、笔记杂俎之类。五、小说,无论短篇长篇、文言白话均可。六、英文,普通之论说书札及文学上一切文字并附列译文。七、图片,学生之手工图画成绩品,及学校中之各种影片。”③《征集文字图片简章》,《学生杂志》第1卷第3号,1914年9月20日。学生在投稿时也按照杂志的偏好“对症下药”,在1915年的特别征文中,杨贤江的《我之学校生活》就是杂志征稿要求的很好注脚。该文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我之学校时代之见解”,二是“我所处之学校之特色”,三是“我之学校生活”④杨贤江:《我之学校生活》,《学生杂志》第2卷第8号,1915年8月20日,第1~18页。。诸如此类主要关涉自己的学校生活,绝少讨论时事问题的文章在《学生杂志》中比比皆是。从中可以看出,不管是杂志的主办者还是学生,都自觉地遵守杂志所定的征稿原则,对学生专注“课艺”、留心学校生活圈子的做法是认同的,因此《学生杂志》也被冠以“课艺”杂志的名称⑤罗家伦:《今日中国之杂志界》,《新潮》第1卷第4号,1919年4月。。这与清末学生群体参与政治活动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照。

然而,我们不禁要问,杂志的主办者力图塑造“新学生”的形象,“新学生”为什么必须专注“课艺”?“新学生”与“旧学生”的区别何在?

辛亥革命之后,共和制度在中国遭遇很大的挫折,政治革命所带来的政局动荡给心怀救国理想的知识分子以沉重打击,很多人对政治局势极度失望,不愿谈政治。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时就说:“盖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为本志之天职。批评时政,非其旨也。”⑥陈独秀:《答王庸工》,《青年杂志》第1卷第1号,1915年9月15日。胡适也曾设想“二十年不谈政治”⑦胡适:《纪念“五四”》,《独立评论》第149号,1935年5月5日,第5页。。在此情况下,很多人就放弃了政治革命的理念,转而从文化上寻求辛亥革命失败的原因。梁启超就说:“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件件都落空,渐渐有点废然思返,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悟。”⑧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三十九》,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45页。民国初期的这种社会心理,也影响到《学生杂志》的政治取向;加之,袁世凯当局查禁报刊,禁毁书局,所以《学生杂志》不谈政治,专心“课艺”也正是商务为了生存而不得不顺应形势的结果。另外,商务的保守立场也对杂志的取向有很大影响。包天笑回忆自己在民国初年进入商务,编订国文教科书,“所持宗旨是提倡新政制,保守旧道德”,但“老实说,在那个时代,也不许我不作此思想”⑨包天笑:《我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1897—1992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第90页。。曾在商务工作的胡愈之也说:“当时,报纸副刊已用白话文,《新青年》杂志以及其他进步刊物也用白话文了。当时商务很保守,一切刊物杂志还是用文言文。我当时和沈雁冰同志都喜欢写白话文,但是怕所内老先生知道了不好,所以不敢用真名,而是用笔名投到报纸上发表。”①胡愈之:《回忆商务印书馆》,《1897—1992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第123~124页。在这样的思想氛围中,面向青年学生的期刊,就只能谈论“课艺”了。

Choi.J M[30]等研究了不同的制冷剂充注量对于分别采用毛细管与电子膨胀阀的热泵机组效率的影响,实验结果表明,通过电子膨胀阀的开度控制,能使热泵机组在偏离设计条件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系统的高效运行。

从另一层面看,《学生杂志》特别要求学生专心“课艺”,也是对清末以来的学生运动“废然思返”,从而寻求“全人格的觉悟”的产物。清末以来,学生运动蓬勃发展,学生高举革命大旗,不专心学业,浮泛空谈爱国,对学生个人的实际生活及社会发展都有不利影响,社会上也出现了一些对学生消极的评价。在时人看来,这些问题都是由学生自身的问题所导致的:“今日社会之对于我学生不免有求全之毁者,何也?岂学校之学生均不足入于社会之目耶!然其专心一志、勤勉力学者,固不乏人;而心猿意马、思想撩乱、举止乖戾、终日混混者,亦实繁有徒,此其原因。”②又玄:《学生生活须知》,《学生杂志》第2卷第11号,1915年11月20日,第117页。因而在时局动荡之后,回归课堂,专注学业,提高修养仍是学生面临的重要问题。对此,《学生杂志》期望通过对以往学生运动存在问题的批判,来引导学生群体的行为,因而就出现了很多针对学生通弊的主旨论说,如《学生解》《学生之责任》《余之学生观》《论今日学生之通弊》《学生之自动力》《今日国家所要求学生者》《学生与社会》《宣战与学生之觉悟心》等等。在很多人看来,专心学业、注重人格修养才是真正“爱国”的表现。有人就说:“夫以今日之时势,人人有国亡种灭之忧,故今日学生求学之旨趣,亦宜与时通变,斟酌轻重,庶几药对症而痼疾起。盖非有爱国之具,徒负爱国之心,则爱国两字属空谈。”“中学以上,人人当竞谋专门学术之预备。”③君言:《今日求学之旨趣》,《学生杂志》第2卷第3号,1915年3月20日,第27页、29页。《学生杂志》创刊号上的《学生解》一文也指出:“学者,学业也,有学业者,谓之学生。学者,学问也,有学问者,谓之学生。学生者,学为生人之道也。”④我一:《学生解》,《学生杂志》第1卷第1号,1914年7月20日,第1~3页。“学”成为学生最主要的任务和职责,而围绕此任务和职责,办刊者也希望学生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能在西学输入日渐繁多的情况下,专注“课艺”,适应社会之需求。

作为启蒙者的出版业对“新学生”任务的设定和形象的建构,还要依靠作为被启蒙者的学生群体自我意识的觉醒。其中,学生对于时局变化的认识、对启蒙者“启蒙意识”的反思,以及对自我的认识和定位,都是学生群体意识的重要内容。由于学生生活的空间大致相同,很容易形成一个同质群体,身处其中必然会受到群体意识的影响;学生仍处于成长阶段,对新事物的接受和追求会呈现出大体相同的时代特征。这两种因素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学生运动在不同时期的共同性,正是这种共同性使得学生的言论思想基本处于一个层面,这在《学生杂志》中也有极为丰富的展现。该杂志对“什么是学生、如何做学生”的问题持续讨论,论说主旨不断指出学生专注学业的重要性及学生自身存在的弊端;而学生的来稿尖锐地指出学生中存在的问题,透露出学生对于自我的期许、批判以及对未来发展的设想,基本涵盖了学生生活、学习等方方面面的内容,可谓极其丰富,尽管很多作品内容雷同、认识大体相似。但“通过这些课艺的大量发表,新兴的媒介与新式教育之间产生了密切的联系;新思想、新文化的孕育和生长,与一代学生群体集体性格和精神世界的塑造之间,实现了一种微妙的对接;相对独立的教育现场则与广阔的新型文化系统和公共舆论空间建立了某种有效的互通平台”⑤方卫平:《媒介中的课艺:一个变革时代的文化现象及其历史解读——以早期〈学生杂志〉(1914—1918)为例》。。在这一“公共空间”中,学生所面对的是共同的“新内容”和“新思想”,对有些问题的反复讨论,强化了学生对同一问题的了解,进而形成较为一致的认识,并对学生群体的自我意识产生重要影响。对此,有学生读者就说:“《学生杂志》者,杂志我学生界之精神意识也,合群学生之精神意识,以通各学生之精神意识,所谓合群的学问也。”①闵思澂:《读学生杂志》,《学生杂志》第2卷第2号,1915年2月20日,第8页。也有论者认为,“他们接受的教育大同小异,所能接触到的思想资源也差不多,在对同一主题的反复论说中互相援引或是‘借鉴’,以此不断加强着对自身群体的认同感,从而有助于形成一个介于民族国家共同体之下的次级共同体”②刘宗灵:《早期〈学生杂志〉与学生自我意识的呈现——以“论说”栏为中心的讨论》。。由此可见,正是在出版业和学生的互动中,“新学生”的群体意识日渐突出;而在双方不断的设定和期望中,所谓“新学生”的形象也逐渐明朗:专注学业,不涉政事。

不过,“新学生”与“旧学生”是相对的。尽管《学生杂志》建构出来的“新学生”不涉政事,专心学业,但通过对比“新学生”与“旧学生”之差异,也可以看出该杂志的主办者对新旧的设定本身就带有相对性,因为此种设定主要是为了赢得读者更多的关注,迎合社会“趋新”的心理。但也正由于这种标准设定的相对性,杂志要因应时代的变化不断地做出调整,以适应社会的新标准。这从《学生杂志》再度述论“新学生与旧学生”的问题中明显地反映出来。《学生杂志》于1919年1月重新发表《宣言》:“本志为全国学生联络感情、交换知识的公共机关。”③《宣言》,《学生杂志》第6卷第1号,1919年1月5日。与1914年创刊时相比,删去了“辅助学业”的内容,明显想摆脱“课艺派”杂志的印象。浙江省立第一师范本科二年级学生范尧生的《本志今后方针之研究》一文,则从学生角度对《学生杂志》的发展方向提出建议:“改造学生思想——破除陈旧不堪的思想”、“研究学理务求最浅近而有实用的,一定要得他真理出来”、“提倡学生对于社会的联合”。《学生杂志》编辑特别加了按语,对该建议也很认可④范尧生:《本志今后方针之研究》,《学生杂志》第6卷第7号,1919年7月5日,第1~4页。。到1925年,《学生杂志》又发表《新学生与旧学生》一文,不啻为《学生杂志》政治立场彻底转变的明显例证,特别是其中的第五条论述:“在生活态度上,新学生要能革新,能奋斗,能为被压迫阶级谋解放。而旧学生则贵‘率由旧章’,‘述而不作’,‘安分守己’,为‘人上人’而自外于平民。”⑤社评:《新学生与旧学生》,《学生杂志》第12卷第3号,1925年3月5日,第5页。“新学生”的形象也随时代变化根本改易,而“五四”之后所展现的“旧学生”却恰恰是“五四”之前“新学生”的形象。这种设定也反映了时代变化对出版业和学生的影响,从而使《学生杂志》展现的学生面貌与清末和五四时期的学生形象截然不同。透过这些变化,深入挖掘出版、学生与时代主题之间的关系,则又会发现国家现代性的建构贯通了《学生杂志》旨趣的演变过程。

三、建构:出版、学生与国家

对照清末及五四时期的学生言论,可以明显看出1914年至1918年之间的《学生杂志》所述论的问题是极为琐碎的,政治态度也较为平和。这种取向在“五四”之后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有读者就说:“五四以前的《学生杂志》,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提倡,他只好算作学生课余的谈友。里头说点修身立品的话,谈点文艺或科学上的玩意,发表学生课业上的作品而已。”⑥倪文宙:《现在时过去时〈学生杂志〉所提倡的及所应提倡的》,《学生杂志》第10卷第1号,1923年1月5日,第1页。这种评价往往是当事者经受了五四运动的影响之后得出的,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历史的实际情况,但往往是当事人的“后见之明”,“后见之明”却不是“时人意见”。若我们仅从“后见之明”中看历史,历史则必然不能呈现其丰富的面相,因而进入历史,理解“时人意见”至关重要。仔细梳理民初至五四运动时期的《学生杂志》,从学生的言论中仍旧能够发现贯通学生群体的根本性问题,尽管这一时期的学生运动呈现低迷之势,但由于近代中国的时代任务并没有根本变化,时代主题仍旧根本制约着学生对诸多问题的思考。因而清末以来形成的“学生者,有力者之前级物”,“改良中国之社会,责在吾辈之学生”⑦于伟:《学生之须知》,《学生杂志》第2卷第2号,1915年2月20日,第17页。的共识仍为学生所继承。其中《学生杂志》对学生与国事的关系、学生与科学和国学的关系等论题的探讨,则展现了这一时期出版、学生与国家建构之间密切关系的时代特色。

尽管《学生杂志》并不专注于讨论国事,并不意味着学生不必关注国事。《学生之国事观念》的作者就认为,学生“谋一正当之国事观念,实我辈不容缓之第一要义”。“国事观念者何?国家之事,刺激吾人之意识界,而引起对于国家精神上之作用者也。”“此观念所以为心象之本,而国事观念,所以为吾人精神生活上之基础也。”而且具有国事观念,也是“新学生”区别于旧文人极为重要的特色,“在昔日专制时代,国自为政,人自为学,学者既乏国家的思想,国事亦非学者之所得与闻。国事与学者几无丝毫之相关。此无他,无国事之观念联络于其间,以激励其志行故也。今则世变日亟,国事观念,关系于学生学问上之经验,德性上之陶冶,事业上之希望,实非浅鲜。所谓养成国家的学者,唯此观念之功用耳!”①卞鸿儒:《学生之国事观念》,《学生杂志》第4卷第6号,1917年6月5日,第59页。另外,“学生之觉悟”也是国事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自觉云者,乃觉于吾心,非暴著于外之谓也。诚自知国家之危亡,非国家自身受之,实国家分子亲受之;国家分子不健全,乃致国家于危亡”②又玄:《今后之学生》,《学生杂志》第2卷第5号,1915年5月20日,第48页。。具备了这样的观念就能够自觉承担起爱国的责任,因而,养成国事观念也是“新学生”的重要职责。

学生的国事观念还体现在对某些时事问题的探讨上。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学生杂志》就战争对中国的影响及学生的责任等问题进行了探讨,如《战争之影响与学生之觉悟》(1914年第3号)、《大战后之新文明》(1916年第9号)、《宣战与学生之觉悟心》(1917年第11号)、《一九一八年之学生》(1918年第1号)、《欧战媾和对吾人之影响》(1919年第1号)等文章。这些反映杂志主旨的“论说”内容就特别强调:“青年之学生,负强国之重任,居社会之中间者。鉴于往事之失败,按之现在之情势,必有深切之觉悟,谋补救于将来者矣!”③论说:《宣战与学生之觉悟心》,《学生杂志》第4卷第11号,1917年11月5日,第123页。从而将学生所应承担的责任与时代变化密切联系起来。同样,在《学生杂志》的一些文章中也能够看到社会思潮变动的影响,而学生也力图跟随时代发展的步伐,如萧公弼的《改良社会为学生应尽之天职》提出学生要“以身作则,改良社会”④萧公弼:《改良社会为学生应尽之天职》,《学生杂志》第3卷第4号,1916年4月20日,第39页。。尽管此种言论与五四时期学生应服务社会的观点仍有差异,但要知识人走出书斋、服务社会的要求则是一致的。另外如杨贤江的《读自助论》(1917年第10号),则是受到当时流行的“互助论”的影响。

学生与国家的关系不仅表现在“国事”观念的探讨上,还表现在对国学与科学关系的认识上。

晚清以来,反传统主义思潮不断高涨,特别是清王朝灭亡之后,维护传统的力量大大削弱,国学也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批判。商务印书馆的保守立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学生杂志》风格,其所刊登文章的体裁和形式仍呈现出较为传统的特色②参阅叶宋曼瑛《从翰林到出版家——张元济的生平与事业》,张人凤、邹振环译,香港: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155页。。即使在声势浩大的新文化运动时期,仍有人写了《科学国学并重论》《学生宜尊重国学》等文章,杂志的论说主旨和学生的来稿通信都用文言文,并未受到新文化运动中白话文运动的冲击,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1920年。这一时期西方科学知识在学生的学业中越来越重要,因而介绍西学知识也是《学生杂志》的重要内容。但与五四之后国学受到根本挑战、科学主义大行其道不同,此时国学仍处于“根本”地位,学生对科学知识的需求,主要是来自于新式教育之后分科教育所带来的专门知识,“科学”还不具有五四之后“意识形态”那样的地位。从这一阶段特点来看,国学和科学的较量处于“相持阶段”,而且国学还具有“优势”。但从学生对科学为“爱国之具”的认识来看,追求科学实用的风气也越来越浓厚,成为建构国家现代性的重要内容。

学生养成国事观念要为“未来国家”作预备,并不是要立即参与政事:“居于受教育之地位,自应以砥砺其现时所服习之德慧术智,为将来增进中坚人物资格之地步,至于国事,无官守,亦无关言责,既不宜思出其位,亦不宜越庖代谋,只有守我静寂,以致力于我天职之所在。”③卞鸿儒:《学生之国事观念》,《学生杂志》第4卷第6号,1917年6月5日,第62页。这种在文本中所建构出来的学生与国家的关系,“往往是间接的、想象的,还未表现在现实情景中,更多地体现了时人对读书人所承担的‘天下士’的角色期待之延续”④刘宗灵:《五四前后学生形象的转化——以〈学生杂志〉为中心的讨论》,复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亚洲:文化交流与价值阐释》,第206页。。但想象出来的学生与国事的关系,势必会影响到之后五四运动中学生对自身角色的认知和定位,比如自清末以来学生始终视自己为“中等社会”、“未来国家之主人”,由于学生自身的依附性,实践中与“愚昧”的下等社会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出现紧张⑤参阅刘一皋《五四运动中的学生群体行为分析》,《开放时代》2009年第10期。。这一时期学生的“觉悟”,与五四时期学生的“自治”之间仍有密切的关系⑥参阅吕芳上《从运动学生到学生运动(民国八年至十八年)》,第419页。。但正是由于这种理念尚未在实践中展开,也未经社会运动的检验,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就极为丰富,也恰恰反映了学生群体经过辛亥革命,尚未普遍受到“五四”洗礼,还没有集体转向激进化之前的重要特征。

四、余论:出版与“学生”的塑造

五四运动之后,学生在社会上的地位空前提高,经由“五四”所建构出来的“学生形象”,已经对人们认识近代学生问题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自觉承担社会责任是任何时候学生群体的主要任务,而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学生以学业为主的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们对清末以来的学生运动及学生对自身发展的评价。由于学生群体“流质易变”,容易受到不同思想的影响,因而学生刊物所呈现的学生思想流变,既是展现学生自身发展的丰富材料,也是当时社会思潮变动的重要内容。就以《学生杂志》来看,由于大多数稿件来自于中学生,所述论的问题多有重复,而且对有些问题的认识前后矛盾,但恰恰是这些没有处于时代风潮中心的“边缘群体”的自我呈现,在某种程度上凸显了思想或社会运动“中心”之外更为普遍的情况。这对于认识学生群体演化的复杂性和社会变动的丰富性都大有帮助。我们并不指望通过对一份杂志的研究就改变今日史学研究中,大众叙述“以菁英为阅读对象并更多反映菁英喜好的言说”①罗志田:《近三十年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变与不变》,《社会科学研究》2008年第6期,第143页。的倾向。不过,通过对更多“边缘”情况的研究,至少能够弥补精英研究的某些缺陷。即使五四运动这样的重大历史事件,除了学生充分展现的政治意识,也还有其他丰富的内容②马建标:《学生与国家:五四学生的集体认同及政治转向》,《近代史研究》2010年第3期。。

正是由于《学生杂志》处于连接精英分子和普通学生群体的中间层级地位,它对考察思想传播有很重要的作用。茅盾在1917年和1918年的《学生杂志》上发表了《学生与社会》和《一九一八年的学生》两篇文章,作为该刊社论,“提倡‘个性之解放’、‘人格之独立’”,批判旧有的治学思想。据茅盾回忆,对他思想影响最大,促使他写出这两篇文章的,还是《新青年》③《茅盾回忆录·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生活之二》,孙中田、查国华编:《茅盾研究资料》(上),第196~199页。。而从早期《学生杂志》的积极投稿者到五四之后《学生杂志》的主编,杨贤江由于受到《新青年》及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所主持的《学生杂志》也由“课艺”杂志转变为政治杂志④参阅王飞仙《期刊、出版与社会文化变迁——五四前后的商务印书馆与〈学生杂志〉》,第150~202页。。由此我们就会看出,精英分子的思想经由期刊出版者的加工,通过《学生杂志》这一媒介传输给了中等学堂学生,在更大范围中传播了时代思潮。引领时代风潮的《新青年》所传播的是精英分子的理想,这种理念经由茅盾、杨贤江等年轻编辑吸收,进而通过期刊这一媒介向普通学生群体传播。不过,从茅盾和杨贤江的例子也可以看出,商务所创办的《学生杂志》具有商业刊物的性质,又因为主要面向中学生群体,不管是作者还是读者都因为自身所处发展阶段的局限,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只能是思想的消费者,而非像《新青年》杂志是思想的生产者。这样他们就很容易受到社会思潮变动的影响。曾在商务工作的章锡琛回忆,新文化运动时期,陈独秀在《新青年》上抨击《东方杂志》的反对西方文明、提倡东方文明;北京大学学生组织新潮社的《新潮》发表罗家伦的《今日中国之杂志界》一文,痛批商务印书馆主办的各种杂志。由于当时“北京大学被称为全国最高学府,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新青年》的撰述者多是北大著名的教授,校长又是与商务素有关系的蔡孑民。商务受到这样严重的攻击,在文化教育界多年的声誉顿时一落千丈。为了迎合潮流,挽救声誉,不得不进行改革;因为杂志最先受到攻击,就从撤换各杂志的编辑人入手”⑤章锡琛:《漫谈商务印书馆》,《1897—1987商务印书馆九十年——我和商务印书馆》,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111页。。

另一方面,学生的喜好也影响到了《学生杂志》的改革。由于中学生所处的成长阶段对其接受新思想有很大影响,而且往往喜欢“标示”自己“新”的一面,以区别于以往的世代⑥[美]舒衡哲:《中国启蒙运动——知识分子与五四遗产》,刘京建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07年,第65~107页。,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新思想传播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学生杂志》的读者回忆说:“猛然见到《新青年》、《新潮》两种东西,对于那上边的种种离经叛道的话,惊异的不知怎样才好;然而同时又觉得很舒服很凉爽。”⑦渭川:《学风与学潮》,《学生杂志》第12卷第5号,1925年5月5日,第43页。对“离经叛道”认同的趋向,已经对越来越多的青年学生产生了影响;不断变化的思想观念,也必然会对固守原有文化立场的《学生杂志》造成冲击,从而改变了学生对“课艺”杂志的选择,致使杂志滞销。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商务印书馆最后决定让杨贤江主编《学生杂志》。尽管学生的选择是被动地反映时局变化,但这种选择对杂志而言却具有重要作用,因为直接关系到杂志的生存。从另一个例子也能够发现学生参与杂志改革的作用。1923年,《学生杂志》进行大幅度改革,在此过程中曾广泛征求意见,很多学生来稿,如《我希望学生杂志》《我所希望于今日之学生杂志》《我对于本志改进的几点管见》《我之希望于学生杂志者》等,都提出了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内容。此后如杂志“学界消息”栏目的设置,就是要力求反映学界活动情形⑧《编辑余谈》,《学生杂志》第10卷第1号,1923年1月5日,第1页。。这也是杂志为了适应五四运动之后学生运动发展变化的形势。从这个层面上看,学生群体作为杂志的消费者,也以自己的选择和意见表达对杂志施加反作用,进而促动了《学生杂志》的变革。

近代以来,期刊对学生运动发展的推动作用显而易见。胡适曾说:“在变态的社会国家里,政治太腐败了,国民又没有正式的纠正机关(如代表民意的国会之类),那时候,干预政治的运动一定是从青年的学生界发生的。”①胡适:《为学生运动进一言》,《独立评论》第182号,1935年12月22日,第4页。干预政治的运动之所以在学生界发生,除了学生自身的特点以外,期刊对于学生运动的促发作用也不可忽视。1927年,时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王云五就说:“本馆依理性之研究,应时势之要求,除小学教科书多照教部规定以语体编辑外,其发行之定期刊物十余种,几无一不注意语体,以为全国倡。他如各科出版物,亦以语体占其多数。近年语体大行,读书作文之能率随而增进,此固由一二学者之提倡,然苟无本馆赞助推行之力,其收效或不若是之速也。”②王云五:《本馆与近三十年中国文化之关系》,《1897—1992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我和商务印书馆》,第285~286页。尽管其言语中对商务多有夸饰,但是从文化传播的角度而言,商务印书馆对近代中国文化发展确实做出了重要贡献。胡适也承认:“得着一个商务印书馆,比得着什么学校更重要。”③胡适:《胡适日记全编(三)》,曹伯言整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26页。而以“学生”命名并主要面向中学生的《学生杂志》,对于民国初期学生群体和学生运动的发展都有推动之力。

不过,学业与救国的关系始终困扰着学生群体。清末积极参加反清学生运动的蔡元培,在1917年左右就希望学生能够专心学业,不要过分分心于政治运动④严海建:《读书与救国的两难:对蔡元培与学生运动关系之考察》,《社会科学辑刊》2008年第5期。。主要以学生为读者和作者的《学生杂志》也被这一问题所困扰,因此在“五四”之前因应社会变化,要学生专注学业;“五四”之后,学生走向社会的趋向愈加明显,服务社会又成为杂志论说的主要内容。另外,学生群体在追求现代性过程中,“反主流、反中心和反权威的思想意识一直在主导着他们的思维方式,他们总是希望通过解构的形式来实现价值的重建,然而,这种重建工作一次次被又一轮的怀疑、反省所解构”⑤程光炜:《从书斋到社会——略谈清末新知识界社会角色的变动》,《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2期。。因而思想观念不断地发生转向成为学生群体发展的常态,此种状况也影响了《学生杂志》,并体现在杂志的内容中。这不仅仅表现在辛亥革命之后,五四运动之后也同样如此⑥参阅罗志田《课业与救国:从老师辈的实时观察认识“五四”的丰富性》,《近代史研究》2009年第6期。。在书斋与社会之间游走是学生运动的主要特点,也是社会以及学生自身对学生运动认识的重要分歧,因为学生之所以是学生就是因为通过书斋的学习,进而承担责任;当学生走向社会,抗议等街头政治成为其生活的常态,学生已不成其为学生。不过在救亡急迫的情况下,此问题已容不得思考和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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