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体的可读性、审美性与探索性
2015-12-17武新军
◆ 武新军
知道墨白先生是比较早的,因为研究刊物的原因,九十年代中后期,几家保持先锋探索的刊物,像《花城》、《山花》上经常见到墨白先生的作品,另外,我也听《花城》主编田瑛、《山花》主编何锐他们说起过墨白先生的作品,对墨白先生的作品评价都比较高。
在1990年代末期,文学刊物陷入整体的困境之后,大概是1999年,文学刊物《作家》、《青年文学》、《大家》、《山花》等联手发起了一个跨文体写作的浪潮,在以后十几年的时间内,这种跨文体的实践,也是不断地有人在尝试。这种尝试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遗憾的是这种真正成功的跨文体的文本还不多见,常见的毛病是这样的,要么深奥难懂类同天书失去了文学作品必不可少的可读性,要么大搞技术主义对各种文体进行拼凑勾兑而没有把对文体的探索和对生活的探索和精神的探索结合起来,要么一些跨文体的文本支离破碎忽视文本的审美性缺少一些必不可少的文学韵味,跨文体写作我读过不少的作品,但是很成功的还不多见,像九十年代末期的《海的女儿》、《女人传》、《乡村案件》等等这些跨文体写作,在可读性上我觉得都存在很大问题。读到墨白先生的《欲望》第三卷之后,我一下子就产生了共鸣,感觉跨文体写作能写出这样既具有审美性和先锋性,又这么可读性的文本来,很难得,我就这三个方面分开来谈。
第一个是可读性的问题。在《欲望》第三卷《别人的房间》里,作者是在侦探小说的框架中,运用了书信、诗歌、散文、诗评、图画、新闻等多种文体因素,但是这样一个多种文体因素的运用并没有影响到小说的主体性,在主体上还是一个小说,小说的叙述主线是一个侦探故事,围绕着“黄秋雨之死”,这样一个怪圈始终是小说的叙述主线,这样一个叙述主线的作品并不仅仅是保证小说文体上“形散而神不散”,作者在叙述的主线中不时地为读者设置了各种悬念,比如黄秋雨是自杀还是他杀,是情杀还是谋财害命,两年前黄秋雨撞车事件和现在的黄秋雨之死之间有什么样的关联,包括黄秋雨接触的每一个女性都有作案的嫌疑,正是这样一些列的悬念,套牢了读者跟着“我”这个叙述者一起去寻找去破案,结果是把读者带进作者精心设置的这样一个跨文体写作尝试之中,作者在推进叙述的过场之中,匠心独运环环入扣,在小说的最后作者把每一个悬念慢慢解开。特别是在小说的最后,所有的悬念都解开了,比如两年前的事情和现在这个事情是同一个人所为,背后的主使者是同一个人,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情杀的案件,涉及到情感问题。这样一个有头有尾的主序式说明,作者以跨文体的探索颠覆传统的阅读习惯的同时,也充分地考虑到了中国的文化传统、文学思维和读者的审美心理的特殊性,我觉得这点很难得,在很多跨文体的写作当中,很多人更多地向西方学习,而没有顾及到中国读者这样一个特殊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接受性。
第二个我觉得这个跨文体作品具有很强的审美性,作者在第三卷中运用了多种文体因素,并且在开掘多种文体因素的审美性上,我觉得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读过作品之后获得了多种的审美体验、多层的审美意蕴,在读的过程中我感觉这种多文体写作上,墨白先生这样写:“有的是试图打动读者的智性”,特别是围绕破案的的线索,在逻辑推理、破案上,给读者快乐,在智性上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我觉得墨白先生的作品,更多地是作用于人的情绪和感觉,像米慧写的几首诗,以及黄秋雨的几首诗,诗歌评论家汪洋对这些诗歌的评论,以及米慧写给黄秋雨的信,我觉得墨白先生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把它们作为美文来经营的,都是为了把这些文章写得美、耐读这样一个高标准去的,所以说我感觉读了之后最起码获得了一种审美享受,特别是一些句子我读了之后还在书上划出来,比如黄秋雨写给米慧的信里面有这样的一句话:“尽管你离不开那个生你养你的乡村,那个满是泥泞的乡村啊,那个长满了玉米、大豆、红薯和高粱的乡村,那个长满了萝卜、白菜和大葱的乡村”,后来又写到:“你听到青蛙跳进池塘里的声音了吗?你听到鱼儿跳出水面的声音了吗?”这样非常富于审美性的句子,在多种文体中是比比皆是,很多很多,我觉得这样一些东西都是值得慢慢去品读的美文。当然这个文体的探索基础是语言的探索,墨白先生在语言的探索上做出了一些努力,在读这个小说的过程中,哪个地方最深地打动了我?就是黄秋雨的妻子金婉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讲到黄秋雨的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个大概是一章吧,在这一章中大量运用了河南的方言,我觉得方言的运用拓展了现代汉语的表现力,整体上感觉非常好。还有一个对语言的实验,我觉得方言的运用非常纯熟,用普通话是表达不出来这种意蕴的,所以我觉得墨白先生在丰富现代汉语的表现力上作出了很大的努力,包括以前读过墨白先生的一些短篇小说,当时就有这样非常强烈的感觉。
第三个是《欲望》这部小说具有人性探索的深度。我写作品评论大概是在1999年,那时候写得多,那时候在读《海的女儿》《女人传》等的时候也尝试着想写一篇文章,印象比较深的是在讨论中王一川老师的一句话说得非常到位,他这样说:“作者如果没有深刻的独特的生存体验,没有独特的生活体验,单纯在跨文体上兜圈子,肯定是写不出具有美学价值和高水平的跨文体作品来”,我觉得墨白先生的《欲望》第三卷,是在文体探索和在生存经验的探索上做到了一个很好的结合,这个作品从表层来看,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之间的故事,这样一个故事只是一个表层的东西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通俗的东西,墨白先生在叙述这些的时候,都把人的那种存在状态推向极致,这点我感受非常深,比如米慧写给黄秋雨的信中,那种精神状态确实到了一种极限的状态,以及对死的问题爱的问题的思索,作者在叙述的时候动用了大量的心血,创作过程中投入了很多对人的精神和灵魂进行拷问,作者做的比较到位,对爱与死的思考,对自由与艺术的思考,我觉得都是很有深度的,这种探索上,墨白先生走得比较远,而且这种探索和多文体的探索结合得比较好,读过之后我感觉这种跨文体的写作确实解放了作者,也解放了语言,解放了思想。在这种跨文体的实验中,墨白先生肯定进入到那样一种非常自由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