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之书（组诗）

◆ 龙小龙

我没有病

从小，我走路的形状

便有点与众不同，尽管

父母没有文化，但是他们

仍然认出我脚掌边长出的

突出物，俗名叫做瘤子

父母带我去重庆打针

没多久就债台高筑

贫穷的家境，让我

选择了倔强。我拒绝

看医生，拒绝一切

探询病人的眼光和说话的

语气，我用快乐的表情安慰

这个世界，一晃就是四十年了

抑或我的前世属于植物

比如黄豆、豌豆或苜蓿

是它们的红色或黑色的根瘤

用看不见的元素，催促我

开花、结果，成熟为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单耗指标正常，设备

运行良好，当谎言长期

放大扩散，谎言也就成了真理

感谢一朵胎记

我对身体心怀感恩

我热爱自己身体上的

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每个组织，每个器官

就像构成水分子的氧原子

和氢原子一样不可或缺

感谢一朵鲜艳的恶之花

在黄皮肤的土地上，开成了

一种特色文化。它像我一样

四处游走，一会儿脚心

一会儿屁股，大江南北

留下印迹，我辽阔的

身体，就是它的祖国

感谢上苍，赐予我一朵

特别的胎记，我便从俗人里

区分开来，不自觉地站队

到病友中间，像揣着特殊使命

一路潜伏，午夜梦回，我在

明媚的天堂与母亲幸福相认

孪生兄弟

你休想，休想让我用激光枪

或者生化武器，将你射杀在

我的血泊中；休想让我

给你灌下一副蓝色的毒汁

或迷幻药，成全一了百了的懦弱

我需要你每天用疼痛

来刺醒我的睡眠，杂乱无章地

敲打郁闷的钟声，在最安逸的

时候，来一场疾风骤雨般的

突然袭击，或者兵变

既然我们是同时坠地的

孪生兄弟，就应当形影

不离，一定要让健康基因

融化你我，相约在一段

未了的孽缘中，同归于尽

我的认识

我认识从甲骨文衍变而来的

方块字，认识一千多年前的

麻沸散，云烟在香炉中熬炼

凝结在一束麦芒上的水样

年华，春风被磨成雪亮的刀片

我认识老实巴交的父母

认识一种土得掉渣的婚姻关系

认识一个小学没有毕业

且长得黑不溜秋的妻子，长期

在白炽灯下替我打盹或失眠

我认识COD、二恶英

PM2.5的微小颗粒

认识被称作飞来的横祸

像一发二战时期植入体内的

流弹，期待引爆或排除

我不会以为认识的广博

而膨胀，也不因为疼痛

疯狂地绞杀良知灵魂而变节

病床前

结痂，时间修成了正果

但藏在纱布底下的秘密

还暂时不能揭开

让我捉住你的手

在你面前矜持一回

河床已经解冻，我的心跳

如流水，开始在骨骼深处

不安分地流淌。那一抹微风

显得异常地憔悴，因为在我

冬眠时，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闭上眼睛吧，亲爱的

我坚信，在我失声

喊你小名的那一时刻

花朵明媚的春天，将热辣辣地

从这伤口的愈合处开出来

解药

我在恍惚中，看到无数

药品，像宇宙中的尘埃

一边飞奔，一边爆炸

血液里奔跑的铁锈

踏着尘沙的马匹，或者

满载粮草与辎重的队伍

它们在我体内，创造着

小宇宙，让我一会儿昏厥

一会儿惊醒，循环往复

秦时的明月，汉唐的更鼓

击打的回音，在落日后

陷入宇宙黑洞的孤独

千年的符咒，在骨髓里

折腾，制造幻影，尘世中

漂泊的万里江山，这些

深不可测的谜题，一时找不到

谜底和良药，透析真实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