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谱（组诗）

◆ 柳 泉

第一日

身体用旧了 一颗心

仍在蓬勃 对消逝和

重生 我仍有自己的理解

我认同了一个元字的本色

和故乡之于一个漂泊者的

意义 最后一天 永远

都是为新一天而铺设的

就像我对你说——

我们一天比一天年轻

就像母亲，在我离开

家门时，仍像从前那样

塞给我一个大红包

让我压在枕头下——

不到九月，不要开启

颠倒的时光 再一次

为寒冬写下春风，我

决定留住所有的老式

门环 并藉此留住

生命中的每一次感动

留住血脉和骨骼

第三日

不再提及风月，就像

我路过金钟弄，不再

低伏身子，与一面残余的

马头墙，叙说童年

时光是一截解不开的井绳

沙漏中漏不掉的一枚

泥鳅的哀怨与痴绝

五显庙的烟火，渐渐

消隐 只剩一个故乡

供奉，心中的祭坛

第三日，省略了

乡愁的普遍性，不再为

偶然的风暴，寻找

新的途径。我因此

有更充分之理由

令一根白发，在风中飘

下来，像泉水涤去尘埃

第六日

角落里的一摊废纸

字迹，有些冷

都是些陈年老账，词句

老掉牙，有虫蛀之痕

高三那年，老师就说

我的字比头大，句子

比秋风瘦。如今想起

许多年的绣花功

均不及小寒一声轻咳

无患子，叶落满地

老猫出门，忘记了

每日之叮嘱。日子掖了

一把阴郁的小刀，刀面上

散发着烂苹果的腐朽味

第九日

老学究的隆冬，仍延续

旧传统，寒梅向上

冰凌向下。急迫的心

不上不下，恰好

见证：等待之缓慢

做过的梦，做了

灰椋鸟飞过丛林，就飞过了

昨天沦落冰点

谁在说？怀念是温暖的

可我，越怀越冷

越念越受敌于腹背

原本不是靠衣物过冬

之人，不擅包裹

但我有心，告别

与恐寒干杯。冻疮

自此宣告了新生

褪下的旧疾，皆为

桃花铺设。直到某一天

你说——不解春风

之人，又有了寄托

第十二日

谈理想，是冲动的

至于春天，可忽略不计

至于忠告，可不可以就此剔除

你说——“悬崖上的风

……都是向下的”

第十三日

整整一个下午

长长的木地板过道上

都涌动着这个冬日

最细碎最清冽的一场风甚至连平日里保洁员

轻巧的啦咝啦的拖地声

也消声匿迹.独居办公室

一隅，一个电话都不接

一张报纸都不看

抬起头，与茶几上摆放着的

那盆水仙对视几眼,它的花

已经开了三礼拜，现在

有了些倦意。而养在瓷洗里的

朱朱送的那块黄蜡蜡的石头

其色泽仍显黯淡。我在它们

那里，看到了时光之无趣

直到午后四时，我为小电壶

续了一次水，这把小电壶

是诗人乔国永送的。今天

我没有请他喝茶的意思

后来，拨了一个电话

后来，我发现落下好几件

重要的事，都不可能去完成了

再后来，在鼎记叫了一份晚餐：

8元一份的韭菜饺，2只台湾铁蛋

5元1包酸味萝卜条

窗外大雨。我的

内心，寂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