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湾:古镇的下一个路口
2015-12-17◆阿土
◆ 阿 土
来窑湾的次数越多,我反而觉得离她越远,甚至,脑海里常常出现这样一个镜头,在一条并不宽阔的乡间小道上,一根竖立的木桩,一块箭形的指示牌,上书:窑湾:古镇的下一个路口……
我为何会产生这种臆想?对于窑湾,我和她既没有前世的宿缘,也没有今生的恩怨,惟几个值得珍惜的朋友,一直在记忆里令我感动不已!
窑湾是一个紧邻京杭大运河的苏北小镇。说它小,可以,因为它的街道就像一个“羊”字,一条大街串着几条并不很长的小街,出了大街就是运河大堤,然后分行东西。说窑湾是一个古镇,也行,它原是随大运河建成而衍生的自然村落,不仅古老,甚至无法考究它真正出现于什么时候,但是,它崛起于明清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就像至今仍保留着的很多明清年间的建筑。
其实,我每行走到一个地方,总喜欢找点与众不同的东西,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喜欢浪漫的人。记得当年看日本电影连续剧《寅次郎的故事》时,我对电影中的主人翁阿寅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虽然他是一个滑稽,并且长相过于粗糙的男人,每次听到他那句挂在嘴边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往哪里去,风往哪里刮,我就会往哪里去呀”时,我的感觉不是滑稽,也不是可爱,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也许就是这种无奈,让我的情感变得沧桑起来,对所到之处就特别地珍惜。
当然,我不是窑湾人,所以无法细致地罗列窑湾发生的一切。我最初来窑湾,只是因为朋友说这里保留着许多明清时期的古建筑,不过很失望,那时候的窑湾又旧又破,老房子大多年久失修,看上去令人揪心。再去窑湾,已经是十多年之后,因为写作的需要,虽然我已经做足了心理的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十多年对我来说只是一瞬,可窑湾已变成我全然不认识的古镇了!由此,我也不能不承认时间是个魔术师,它既可以让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妪,也可以旧貌换新颜,让乌鸡变成金凤凰。
我比较热衷于寻找美丽的风景,喜欢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希望从中得到一份只属于自己的感受,我不喜欢在别人制定的环境中终结自己的想像。这也让我想起以前写东西的时候,起初是非常地规矩,一直认为东西就得有东西的样,但是我错了,我愈是想把它写成某个东西,它却愈是不像。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文章本身没有什么缚束,缚束的只是我们自己吧!
窑湾虽地处苏北,却也是一个外来人口和本土人口杂居的小镇,最繁盛时,英、法、美、加(拿大)、比(利时)等五国在窑湾设有办事处,并设有江西、山西、山东、河南、河北、安徽、福建、苏镇扬等8省商会馆,有16个省的商人在此设了代办处。窑湾处于京杭大运河与骆马湖的交汇处,与宿迁、睢宁、邳州三市县相连,素有“东望于海,西顾彭城,南瞰淮泗,北瞻泰岱”之描述和“黄金水道金三角”之称,由此不难看出窑湾的独特地理。从字面上看,窑湾的得名应该与它的生活性质相关,窑:烧砖瓦陶瓷器的灶;湾:水流弯曲的地方或海岸凹入陆地、便于停船处。我们可以得出曾经的窑湾是一个以烧窑为业,兼具渔业生产的水乡。的确,窑湾在秦朝曾作为军需品烧窑处,至今上窑、下窑、五里窑等仍称为地名。湾更有头湾、二湾、三湾之说。不难想像,这里民风朴素,乡民勤良,景色秀美,是一个有小桥流水,有飞檐倒影,生活自给自足的渔米之乡。
窑湾虽然也称古镇,和清秀雅致的江南古镇周庄、同里、西塘、乌镇、南浔并不相同。相信无论小镇、村落或者其他群居之处起初都是和平的,美丽的,清纯脱俗,窑湾也是。只是,独特的地理,让窑湾不经意地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从此一个本该是轻纱曼妙,浆声咿哑,自然流韵的水氲烟村,变得哨楼林立,兵燹连连。由是,也注定了从楚汉战争的古战场到唐宋的兵来将往,再到明清的捉对厮杀,最后到淮海战役决定性的一声枪响。窑湾这个历经千年,荟萃南北文化的古镇,不仅有它与众不同、自成体系的文化,建筑也独具特色,既有南方的清秀又有北方的厚重,同时还兼具苏北的粗犷与豪放。所以,随着你对这个小镇的风土了解得越深,对其感觉也就越发不同。
窑湾就像躺在大运河臂弯里的孩子,只要有阳光就露出如水的笑靥,让斑驳的日子变得清亮有声。事实上,每一群落的发展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是历史进程的需要,也是一种生命需要的过渡。尽管我对许多事物怀有美好的希望,也必须铭记让我内心痛苦与幸福的事情,它们不但是丰富我人生的花絮,也是让我的认知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也许,我的想法过于浪漫了些,但是历史发展到现在,我还不曾看到有什么地方或者事物,没有经受过任何冲击或破坏,始终如一。在一趟趟来往于窑湾的时间里,我对窑湾的思考不只停留于这个偏僻的小镇。它让我想到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人类文明的进程其实就是人类历史的进程,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再到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的文明就这样从野蛮到高雅,从低级到高级一路走来,尽管有许许多多的冲撞、征服和毁灭,但也正是这种血与火的洗礼,促进了地域与地域,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交流和交融,形成了当今世界。
窑湾离城区不过五十公里,这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我无法和它过于亲密,也不可能太过疏远。人们常说身边无风景,我也曾这么认为,如果不是我从事的工作与之有着太多的联系,恐怕我对窑湾的认识会一直停留在十多年前吧。现在的窑湾和十多年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现在的窑湾很多东西都是现代化的,从人物的蜡像到现代声光电技术的运用,它虽然有失年代的沧桑和过于虚幻,却又还给了游客一份身临其境的真实,以及深深的思索——繁华皆是过眼的烟云。
游客大多是从外地来的,他们总是对遥远的风景感兴趣,不远千里,抱着数码相机,悠哉游哉。他们很少是来看历史的,或者探究什么遗存,他们用现代的工具和现代的头脑,浏览、参观或者娱乐。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是闲着的,也不知道他们对“古镇”这个词的理解。看着他们兴奋或者惊讶,不时地向导游发出好奇的提问,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格外平静,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旅游这个词的全部含义!
其实,我对游客的要求太高了,他们即便打破沙锅问到底地把窑湾问了个底朝天,回去之后,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只可能是向别人炫耀的资本,也可以是曾经到此一游的阅历,不过是一次景点的记录。所以我有些理解窑湾人的见怪不怪了,他们平静地开店,淡定地掏着游客的口袋,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和生活。
窑湾就这么一次次地变着,每一回来,似乎都有所不同。原本凹凸不平的老街平整了,消失许久的青条石板回来了,从吴家大院到山西会馆,从界牌楼到东西当典,从破埙到恢复,从缺门少窗的小楼到焕然一新的雕花镂鸟式古典装饰,寥寥无几的过客多了起来,逢节假日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原本拍风景的镜头,几乎都被人群占据了……
让我唏嘘不已的还是古镇的生活与环境的变化,他们曾经坚持着的靠水吃水的生存状态,在不经意地发生着变化,但是,他们又没有完全放弃自始崇尚的东西。在我一次次的往来中,在我所认识的窑湾朋友里,我不能不说他们的真诚与热情,这让我常常心怀内疚。在城市中生活,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但是在窑湾,在小镇的朋友这里,我不用察颜观色,不用勾心斗角,直来直去的语言,让我们更容易感受到关爱和亲切。如果,这些只是因为窑湾是一个略显偏僻的小镇,那就错了,这个隐于苏北的小镇,以它完全开放的方式接纳着新事物,却同时保存了乡村最优良的传统和纯洁的人性。我最初的人性教育也是在农村完成的,这也让我和这里的单纯一拍即合。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足够善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准则,我无法使自己总是像老好人那样心怀慈念,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我不能说这是对的,至少它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某种恶习或不良的风气。我无法面对错误无动于衷,即使为此得罪一些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对于窑湾,我同样不会只注意它的优点而忽略缺点。我知道窑湾的发展不再取决于大运河便利的水系交通,现代社会的发展促进了旅游热,也掀起了人们的猎奇心,让沉睡多年的古镇拥有了重获春天的机会,但是,顺应游客的过度开发和保存古镇的原初风貌是否冲突?说不定,多年之后我们曾经感到格格不入的新事物,会在一批批的游客眼中成为真正的历史古迹,并为此以为它们当年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我管不了那么多,每年或者一些时间之后,仍是要来窑湾的,我知道窑湾不会因为我而保留在昨天,大院会多出,会馆也会不断涌现,可信昌鬼巷的故事无论有多少个版本,主角依旧是女的;绿豆烧酒无论有多少家制作,甜柔的酒香里依旧没有绿豆的踪迹;桂片糕尽管产地繁多,可窑湾的桂片糕仍是本地的骄傲。当然,窑湾还有道独特的小吃——五香妈糊,不仅味道香浓,解饥渴,还有防疫的作用。当旭日渐渐升起,提篮叫卖的声音在街头响起,五香妈糊的味道又会弥漫整个窑湾,而我相信这时的窑湾仍然是曾经的那个窑湾。
“窑湾:古镇的下一个路口……”或许,是我对窑湾的理解不够深刻,又或许,是窑湾在告诉我,古镇将来仍会有所变化,像所有的事物皆因变化而存在,也因存在而变化吧。
窑湾:古镇的下一个路口……可古镇的下一个路口会是窑湾吗?
暮色渐浓。有宿鸟急切地拍打着翅羽,呀呀的叫声急急如律令。远处的山峦在落日的余晖中依稀可见。流水声更近了,有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伫立在郊外的小河边,看着幽深的天幕上一盏盏点亮的星星,听着笛声流过素颜的月光,布留索夫的诗句如萤火划过夜空:“做一个自由的、孤独的人,在无垠的大地的庄严的静寂之中,走自己的自由的宽广之路,没有未来,没有过去……”
诗中浸润着一种只有俄罗斯才有的特殊的孤独气息,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的孤独。
有人说,孤独缘于爱。没有爱的人不会孤独。还有人说,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种来自人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就是孤独。周国平说,“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剧性的。无聊是一颗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得,是喜剧性的。寂寞是寻求普通人间温暖而不可得,,是中性的。 然而,人们往往将它们混淆,甚至以无聊冒充孤独。”
记得《红楼梦》里写过这样的一段,龄官独自在蔷薇花下用簪子在地上写了无数个“蔷”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