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
2015-12-17黄朝霞
黄朝霞
工友
黄朝霞
黄朝霞,湖北英山县人。系湖北省作协会员。当过工人、厂办主任、公司董事长。曾任梁子湖区委副书记、华容区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鄂州市委副秘书长。现供职于湖北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在省内外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200余篇。报告文学《走出低谷》获全国经济信息报刊报告文学大奖赛二等奖。
厂花谢丽平
车工谢丽平曾经是我们厂的厂花。她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晴,高高的鼻子,加上苗条的身材,曾经引来厂内厂外不少青年的追慕。
为了她,二车间的几名青工展开了一次青春的角逐。钳工小朱以检修机床为由,每天总要围着谢丽平的车床磨蹭一阵。刀工小郑也不示弱,每天一大早第一件事,就是将谢丽平的车刀打磨得锋利无比。他喜欢车床切割时那打卷儿的铁花,更爱看谢丽平那双专注的眼神。在他看来,谢丽平看车刀切割的那一刻,一定是在看他。憨厚的小李则不动声色,每天下班前,只要谢丽平的车床停下来,他会悄无声息地将谢丽平的车床抹得光光亮亮。谢丽平看在眼里,乐在心中。每次给他们奖赏一个甜美的微笑,总让他们三人兴奋好一阵子。
小朱为了追谢丽平,勒紧裤腰带为谢丽平买了一瓶雪花膏,这整整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小郑知道这件事后,偷偷买了一瓶桨糊,趁谢丽平不在宿舍,将雪花膏换成桨糊。第二天小朱兴高采烈地到谢丽平车床前磨蹭,谢丽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小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郑远远看见小朱那沮丧的样子,笑得顿足捶胸,然后吹着口哨,洋洋得意地溜了。站在一旁的小李连忙对谢丽平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注意安全哈。谢丽平烦躁地一吼:滚开,都给我滚开!然后,她推上车床的电闸,启动车床,闷着声再也不理他们。
小李看见谢丽平眼里噙着泪花,便给小朱做了个鬼脸。灰头土脸的小朱怔在那儿本想开口问问谢丽平,看见谢丽平低头闷着干活,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了。
那天晚上,小朱、小郑、小李不约而同地来到我宿舍,我知道他们都要倾诉青春的烦恼。我什么都不说,在楼下小店提一件啤酒,陪他们喝得大醉。
追谢丽平的男孩太多,弄得小朱、小李、小郑每日心神不宁。那一天在我宿舍喝醉后,他们都深深感到,谢丽平是二车间的,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谢丽平想谈恋爱,也只能在他们三人中选择,谁出局谁输。三人于是达成如下协议:星期一、二,归小朱,星期三、四,归小郑,星期五、六,归小李,星期天不好分,就给谢丽平放假。每人只能在自己的时间段邀谢丽平去看电影,互不干扰,平等竞争。从此后,他们三个相安无事,都使出浑身解数狂追谢丽平。
半年后的一个星期天晚上,一件爆炸新闻传开了:谢丽平在南门大桥下被人强奸了!
这消息让小朱、小郑、小李如五雷轰顶,他们三人赶到医院时,谢丽平已被家人接走了。小朱当场对小郑、小李狂吼:当初说星期天归我,你俩不让,现在好了吧。要是星期天归我,能出这事儿吗?你们说!小郑不服气地说,我说把星期天分为早、中、晚,你说晚上时间长,不能安排我。你怕吃亏,现在亏大了,你还有么话说!小李在一旁气呼呼地说,还扯这个有个屁用。
谢丽平出事后请了两个月的病假。病休后她面黄肌瘦,再也看不到昔日那甜美的微笑。她拒绝所有男孩的追求,一个人沉默寡言,默默地上班下班。小朱、小郑、小李知道她心中的痛,谁都装作不知道一样,暗中却默默地关心着她。
过去一到下班时间,总会有三、五个小伙子在她宿舍门口晃来晃去。如今都要避嫌,即使像小朱、小郑、小李这样深爱着她的人,也只能远远地注视着谢丽平的背影,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厂花慢慢枯萎了。
一年后,谢丽平嫁给了一个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残疾退伍军人。可不到一年就离婚了。据工友的小道消息说,那个残疾军人的下身被弹片削飞了。
谢丽平又搬回了厂单身宿舍。从那以后,她拒绝接触任何男人。
有一天二车间开会,发现谢丽平没来,车间主任安排两名女工去叫她。走到谢丽平宿舍门口,两名女工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痛不欲生的呻吟。她们连忙敲门,可是门打不开。于是赶紧找人把门砸开。当她们破门而入时,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谢丽平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她的下身淌了一大滩鲜血,将床单染了一大片。她的手上还捏着一截断裂的柱形灯管。两名女工连忙将她送进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她们说,谢丽平可能用柱形灯管手淫,不小心把灯管在阴道中弄破了。要赶紧做手术,把阴道中的玻璃碎片拿出来。两名女工心一酸,拉着泪流满面的谢丽平说,妹子,你怎么这么傻啊!三个女人抱成一团失声痛哭。
谢丽平此后再也没有回厂。她在远离厂区的一条小街办了一个理发店。那时温州人在内地兴起洗头的新潮,小朱、小郑、小李一发了工资,便隔三岔五地到店里洗头。工友们叹息谢丽平的遭遇,也纷纷到她这里剪头发。谢丽平理发店的人气慢慢地旺起来。
谢丽平本来可以过上比较安定的生活。但厂里的男工友总是到她这里剪头,不免引来一些闲言碎语。特别是小朱、小郑、小李结婚以后,还像过去一样隔三岔五地到谢丽平的小店闲坐,惹得他们的老婆结伴来到店里大闹一场。小朱、小郑、小李听说后,回家都将老婆痛打一顿,从此也就再也没到谢丽平的店里洗头了。厂里的工友本来想照顾谢丽平的生意,见小朱、小郑、小李的婆娘这么一闹,也吸取教训,渐渐去得少了。
谢丽平的理发店生意日渐萧条,但她苦撑着。这一天晚上,谢丽平见没有生意,便准备关门睡觉。她刚关上灯,一个黑影往门里一闪,一双手用力地将她紧紧地抱住。谢丽平猛一挣扎,随手一个巴掌打在那个人的脸上。朦胧中她看见那人的右眼角长了一颗痣,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南门大桥下被人强奸的情景。
那天,谢丽平被小朱、小郑、小李连日来的轮番狂追弄得心神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穿上衣服一个人往南门大桥去转转。她来到桥下的河滩边,在心里反复比较小朱、小郑、小李的优点和缺点。她一直犹豫不定,我该选择谁呢?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悄地摸到她身后,将她一下子按倒在沙滩上……
那个强奸她的人在离开时望了她一眼,那人右眼角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谢丽平一瞬间的联想让她顿时血往上涌。这个毁灭她的恶魔竟然又撞上门来。谢丽平突然疯狂地抓住黑影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叫,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恶魔……黑影用力一推,将谢丽平推到理发的座椅上,谢丽平顺手拿起一把剪刀,向猛扑过来的黑影用力一捅。黑影哎哟一声便重重地倒在地上。谢丽平拿着带血的剪刀疯狂地跑向夜幕中。
谢丽平在那个晚上失踪了!
多年以后,我到鄂西的一个边远小镇出差。晚上在街上散步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我一看,竟是谢丽平。我刚准备喊她,只见她看了我一眼,便惊恐地跑走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销售员陈国友
陈国友本来是铸造车间的翻砂工,那一年他毛遂自荐当上了一名供销员。分管销售的厂长问他:你干这行能行吗?陈国友拍着胸脯说,给我一万元,包你销一百万!销售厂长说好,你去试一下,看你这个狗卵子能飙几尺高的尿。就这样,陈国友怀揣一万元现金,乘车北上,去了长春。
他在长春某汽车制造厂零配件部办公楼附近转了好多天,摸清了零配件部赵主任的行踪。然后每天守候在赵主任回家的路上。有一天赵主任购了两瓶煤气,正准备自己扛上楼时,陈国友走了过去。他一把接过煤气瓶扛在肩上说,你是领导,这苦力活让我来。赵主任还没反应过来,陈国友蹭蹭几步已上了楼梯,一直送到六楼赵主任的家门口。赵主任更加吃惊,心想这个小伙子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在赵主任惊疑之际,陈国友恭恭敬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他对赵主任说,我正好要拜见你,碰上为你效劳的机会,真是三生有幸。
赵主任见这个憨厚的小伙子说话还挺文雅,便有了一丝好感。他看着陈国友的名片说,等有机会我会找你的。陈国友千恩万谢地点着头哈着腰离开了。
陈国友干脆就在赵主任的宿舍楼附近租了一间房,每日观察赵主任的动静。他发现,赵主任每逢周五周六的晚上总是爱邀供应部的几位科长打麻将。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因为他自己就是厂里有名的麻友。他心里琢磨,只要有机会与部主任打一场麻将,他的生意也就有了几分的胜算。
半个月后,机会终于来了。他发现这天到赵主任家去的只有两个人,而且等了半小时还不见另一个人来。从六楼的窗户看过去,赵主任正在窗口焦急地对外张望。肯定是三缺一!陈国友灵机一动,连忙在路边店买了一提水果,直接跑上楼敲开了赵主任的门。赵主任见是他来了大为失望。便没好气地说,我们有事,没空。陈国友装作好奇的样子说,赵主任的这副麻将真好。旁边的一个麻友问,你玩这个吗?陈国友说,玩得多,就是姓”宋”。赵主任一听这话乐了,便对陈国友说,想不想试试身手?陈国友心中暗喜,便说只要主任看得起,我舍命陪君子。两个科长正手痒,连忙跟赵主任说,不等了不等了,我们来凑个台子吧。赵主任说好吧,输了可别怪我哈。陈国友心领神会,对赵主任说,打牌凭火,没火能怪谁。那一夜,他连续放铳,让赵主任蠃了整整一万圆。临散场时,陈国友说今天没火,下次三缺一就叫我,我还要扳本啦。赵主任点点头说,打麻将这活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你是个打牌的料,有空就来玩吧!
第二天一大早,赵主任打个电话给陈国友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第三天,陈国友带着一份100万的销售合同乘车回到了厂里。销售厂长问他怎么弄到手的,陈国友只是笑着说,你给多少钱,我就飙几尺高的尿。
第二次北上,销售厂长让陈国友提走了20万圆。三个月后,陈国友拿回了一份1000万的订单。陈国友回厂的那一天,厂长在大门口燃放鞭炮,欢迎这位销售大王的归来。没过多久,陈国友便被提拔为厂销售科长。
陈国友当销售科长期间,厂里的销售业绩迅速增长。有一天陈国友喝得酩酊大醉,跑到厂长办公室说,厂长,我不能再干了。厂长问为什么,陈国友说,我儿子还小,我怕有一天……他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他哭得很伤心,不知过了多久便在厂长的沙发上睡着了。
一个星期后,陈国友被一辆警车带走了。经过数月的关押审讯,他被判刑三年。陈国友刑满释放归来时,厂已经转企改制。那时,我已调到江南工作。听工友们介绍,陈国友巳经变得嗜赌如命,房子赌出去不说,有一次还与别人赌老婆。他老婆见他无可救药,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了。
数年后,我在深圳出差,无意中碰到陈国友。只见他红光满面,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指上一颗硕大的金戒指闪闪发光,与昔日那个穷困潦倒的赌徒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陈国友问我,你怎么来啦。我说到深圳出差,顺便去拜访一个朋友。陈国友说带我去认识一下吧,在深圳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在深圳郊区的一座山脚下,绿树掩映着一栋小楼,楼主邵先生身穿一件素黄色唐装上衣,一条洁白的裤子,戴着金边眼镜,蓄着山羊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
邵先生深谙命理,精研周易,阅人无数。陈国友在一旁见我与邵先生品茶论易,便知碰上了一个高人。他悄悄对我说,近期发了一笔小财,想去澳门试试身手。你请邵先生给我看看相吧!
我笑着对邵先生说,这是我以前的工友,来深圳混了几年,现在也混得人模人样了,你就给他看看。邵先生踱着方步绕着陈国友走了两圈,然后坐到太师椅上好半天默默无语。陈国友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邵先生,你看怎么样。邵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边用手轻拂胡须,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此命本该大富大贵,惜劫财之星高照。喜的是今年正走偏财运,财运颇旺。若能以此财生财,后几年必将暴富一方。无奈五年后劫星又至,其财必空,愿君慎之。
告别邵先生,一路上我和陈国友半信半疑,觉得邵先生是不是有点故弄玄虚。然而,我们因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离开深圳后的某一天,突然接到陈国友从澳门打来的电话,他声音颤抖地低声说,快到深圳来,我要好好料理你。我说,是不是发了,赢多少?陈国友压低嗓门说,一千二百万。我说,快放手吧,回深圳办点产业。
陈国友这次非常清醒,第二天果然返回深圳。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准备在深圳办一家房地产公司。我说,可要戒住赌瘾啊,他在电话那边大笑一声说,这回我要在生意上大赌一把。
后来的日子,他果然在宝安和福田两处开发了几片房产。命该财星降临,陈国友开发的两个小区刚刚竣工,正遇上房价一路走高,不到四年时间,一下子赚了整整七千万。
2006年秋,我在深圳参加招商会,他听说我来了,开着一辆大奔将我接到海边的一幢小别墅。他对我说,今天你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一律满足。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我心中暗暗感慨,天地造化真是玄妙无穷啊。那一天我们唱歌、喝酒、打牌,一直闹到凌晨方散。
陈国友偶尔回湖北小住,身边总是前呼后拥的,我们相聚也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2008年春,我又出差深圳。晚上在宾馆挺寂寞,就给陈国友打个电话。打了几遍,都无法接通。第二天,我正好有点空,便信步走到邵先生家。故旧重逢,我俩都格外高兴。邵先生亲自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与我饮茶论道。临别时,我突然想起陈国友的情况邵先生应该清楚。我问邵先生,陈国友近来来过吗?邵先生神情一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对我说,可惜呀,不幸被我言中。我突然想起五年前邵先生对陈国友的命批。
后来我才知道,春节前,已拥有亿元资产的陈国友旧病复发,忍不住到澳门豪赌。不到一个星期输掉了九千七百多万。因付不出赌资,被赌场扣住了。陈国友万般无奈,只好将公司资产贱价转让偿还赌债。回深圳后大病一场,从此一蹶不振,与外界一概断绝联系。
据知情的朋友告诉我,一年后陈国友变卖了最后剩下的那栋别墅,带着再婚的妻儿回到了老家,重操旧业,承租了一个麻将馆。不过,每天跟老爹爹老太太打点幺半的小牌,实在让他痛不欲生。有一天他大醉而归,拿起菜刀,一刀砍下了左手小拇指。他将麻将馆交给妻儿后便在人间蒸发了。
我曾经多方打听他的下落,但都不确切。有人说他到澳门赌场打工去了,也有人说他到俄罗斯开店去了,还有人说他到一个寺庙出家了。
前年我到安徽的一个小镇办事,在街上搭了一个电麻木。下车的时候,我抽出十元钱给麻木司机,只见接钱的手一阵哆嗦。我奇怪地看一眼麻木司机,他竟然是陈国友。
绘图员段琴
段琴常常想,如果不是那只大黄蜂,她也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
段琴那天在绘图室给小孩喂奶,突然从窗外飞进一只大黄蜂。段琴看见大黄蜂嗡嗡地在身边转,连忙喊一声:小徐,快把大黄蜂赶走。小徐刚从大学毕业分来不久,每次见师傅段琴撩起那白硕的奶子给孩子喂奶,便脸一红低下头去绘图。听到段琴叫他,他顺手拿着手中的三角板来驱赶大黄蜂。谁他在室内转了半天,不但没有赶走大黄蜂,反倒被惹怒的大黄蜂在他脸上螫了一下。大黄蜂螫了以后便嗡的一声飞到窗外。小徐一阵剧疼,右脸顿时鼓起一个大包。段琴一见小徐的脸,情急之下连忙叫小徐过来抱孩子。小徐以为孩子也被大黄蜂螫了,连忙接过孩子准备往厂医务室跑。段琴说,快坐下别动。说完便将小徐按下坐在椅子上,然后撩起奶子对着小徐的脸挤出一注奶水。段琴一边挤一边用手轻轻地在小徐的脸上揉,两个饱满的乳房正好挺在小徐的眼上方。小徐闻到一股甘甜的奶香,全身顿时就像注入了麻醉药,感到自己一下子从脸上麻透了全身。他像一个乖孩子,一任段琴在他脸上搓揉。他完全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痴痴地望着段琴的乳房发呆。一直到段琴接过孩子离开好半天,他才如大梦初醒。然后用手蒙着脸落魂失魄地回到宿舍。
小徐梦游般回到宿舍,眼前一直晃动着段琴那一对白硕的乳房。从那一夜起,他开始失眠了。第二天上班,小徐眼里布满了血丝,见到段琴挺着胸脯走进来,他像触电一样感到身子猛地一抖。段琴见小徐面色苍白,眼圈乌黑,以为小徐病了。她顺手在小徐额头上摸了摸,感到似乎有点低烧。她对小徐说,你身体不舒服,就休息两天吧。小徐一听,连忙站起来说,我没病,没病。
段琴没有在意小徐的变化,便转过身去整理图纸。小徐从段琴的背后看上去,发现他师傅段琴虽然27岁了,虽然生了一个小孩,可她的身材一点都没有变,甚至比他大学最漂亮的女同学还要耐看。他觉得段琴的身材完全符合绘图学中的黄金分割法,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儿。特别是段琴弯下腰时,她身体所呈现的S形曲线是那样的完美,让小徐如醉如痴。段琴几次转身看到小徐眼睛发直地看着她,便感到有点不对劲。她问小徐,你怎么啦?小徐楞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嚅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令小徐痛不欲生的是,他爱上了段琴。自从小徐暗中爱上段琴,段琴就发现小徐思维呆滞,行动迟缓,绘图老出差错。段琴几次严肃地批评小徐,但小徐似乎没有什么改进。有一天晚上,小徐到段琴宿舍修电灯。段琴一边给小孩喂奶一边问小徐,是不是失恋了。小徐脸一红,先点了点头,接着又不经意的摇摇头。段琴看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说,等师傅看中好姑娘,给你再介绍一个。小徐一急,连忙说,别,别找。然后竟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段琴把小孩放到床上,过来扳过小徐的脸对着小徐说,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像男子汉吗?小徐鼻子一酸,便一下子抱着段琴的双腿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地哭个不停。段琴一下子不知所措,想了半天便低头问小徐,你是不是对师傅有了非份之想?小徐一听,用手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紧紧抱住段琴的双腿说,我该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段琴一听这话顿时就傻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抱着小徐的头,喃喃地说,小徐呀小徐,你是一个未婚的青胎哥儿,万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呀。况且我是你的师傅呀,你怎么这么傻呀!小徐的头正好靠在段琴的胸前,他的脸靠在那柔软的乳房时,顿时感到热血直往身上涌。他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一下子把段琴抱到了床上,他像一头发疯地野兽扑到段琴身上。段琴全身酥软,顿时闭着双眼晕了过去。
段琴在小徐惊恐地逃走后,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徐那充满朝气的青春活力,让她在无比惊恐中又焕发出无限的渴望。她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惊喜。羞愧的是她是小徐的师傅,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她怎么见人呢。惊喜的是,小徐深入她身体的那种特别的感觉,让她又深切地体验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性福”感。而想到在部队服役的丈夫,她突然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段琴22岁经人介绍,嫁给了正在部队服役的周营长。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这种大旱大涝的夫妻生活,对段琴是一种无言的折磨。幸亏结婚五年后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儿子,她把全部心思放到儿子身上才慢慢压抑了心中的欲望。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这个不知轻重的徒弟,把她的生活彻底打乱了。从这一天起,她每天既害怕小徐来,又害怕小徐不来,她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矛盾之中。
小徐第一次偷食人间禁果后,便一发不可收。在他看来,这个世上只有他的师傅段琴才是最可爱的女人,他拒绝任何人向他介绍对象,也拒绝任何女孩的求爱。尽管他才23岁,但他已深深地迷恋比他大5岁的段琴而不能自拔。他太迷恋把脸埋在段琴双乳之间的那种感觉,当段琴把他紧紧抱在怀中时,他感觉到段琴既像他的新娘,又像是他的妈妈。
这天,小徐与段琴经过几番暴风骤雨后,又习惯地将头枕在段琴双乳中沉沉睡去。在甜美的梦中,突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了。周营长半夜三更回来了。
一个月后,小徐以破坏军婚罪被判有期徒刑3年。段琴被周营长一顿暴打后,两人离婚了。周营长将儿子送到乡下的母亲那里,半年后又娶了一个24岁的女孩直接带到了部队。
段琴只身来到了武汉。她大学的一个同学给她在武汉一家设计院找了一份工作,她为了忘记自己的伤痛,拚命的工作,很快便赢得用户的信赖。院里见她工作负责,也经常给她加薪。但段琴心中仍然忘不了两个人,一个人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小徐。段琴每个月将工资分成三份,一份寄给儿子,尽管儿子在名义上不属于她。一份寄给监狱,用作小徐的生活补贴。剩下一份自己租房子和生活费。段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多赚点钱,想办法把属于她的这两个男人拉回到身边。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段琴的生活发生了转机。那天她上班刚走到设计院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她转身一看竟是机械厂模具车间的主任老柯。段琴惊喜地问,柯师傅你怎么来了?柯师傅说,来找你帮忙呢。原来机械厂改制后,老柯带着模具车间的原班人马办了一个模具加工厂,生意挺火,就是苦于设计力量弱。老柯早就知道段琴在模具设计上是一把好手,便四处打听段琴的下落。这次来找段琴,就是想请段琴到模具厂去负责技术设计。段琴想了想说,厂里我是不愿回去了,那是我的伤心地。老柯说,要不就在武汉给你租个房做设计工作室,我的设计活儿都包给你。段琴一听心里一亮,是啊,我总是想着打工,为什么没想到自己干一番事业呢。不久,段琴便在中北路开办了一家机械模具设计工作室,并邀来几个大学同学共同创业,不到三年便发展到八十多名技术人员的颇具规模的设计院。小徐在监狱因表现好提前一年释放,段琴开车将他接到了武汉。一进段琴的宿舍,小徐咚一下跪在段琴面前说,师傅,嫁给我吧!段琴一下子把小徐抱在怀里,俩人悲欣交集,喜极而泣。
小徐和段琴在武汉买了一套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随后段琴将设计院交给小徐打理,自己请了一名律师上法院追讨儿子的抚养权。半年后段琴胜诉,将前夫遗弃在乡下的儿子接到了武汉。同年,段琴又为小徐生了一个胖儿子。
我调到武汉工作后,有好几次在东湖碰到段琴和小徐,他俩一人牵着一个小孩,幸福地在湖边漫步。
工会干事冯学文
冯学文本来在热处理车间搞电镀,可每次他当班就出废品。车间主任很头疼,就跟厂长说,冯学文每天在饭堂为工友放电视,干脆让他到工会去吧。厂长说,行。冯学文就此被安排在厂工会当干事。
冯学文人待人诚恳实在,做事不怎么动脑筋。有人总说他心口多一砣肉。五一劳动节那天,他负责慰问“半边户”职工,给每个半边户送去两斤肉一瓶酒。那时,半边户都住在山岗上的一排平房里。正好这一天老刘的老婆从乡下来了,冯学文没敲门便走了进去。没想到老刘正在床上与老婆折腾,冯学文站在那里进退两难,便轻轻咳一声。老刘说,你来干啥呀,没看到我正忙吗?冯学文说,今天五一节,我代表工会送温暖来了,你就起来收下吧。老刘一听,又气又好笑。老刘说,我的温暖还没送给我老婆呢。等我忙完了,再接受组织的温暖吧。冯学文点点头说,那你们忙,我到门外等你。老刘大汗淋漓走到门外时,冯学文提着一块肉在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老刘说,你个傻B,你把慰问的意思放到房里不就行了。冯学文一板正经地说,厂长交待了,要把组织的温暖送到职工的手中。老刘一听乐了,他一把接过冯学文送来的酒肉,拍了拍冯学文的肩膀说,你真实在,那我感谢你了。冯学文说,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冯学文憨人有憨福。他从部队转业进厂时,汪厂长给他介绍了一个又白又漂亮的老婆,结婚不到八个月,老婆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工友们带着嘲笑的口气问他,你是当火箭兵转业的吧,这么快就弄出一个胖崽。他正色道,我是当工兵的,专门负责挖地雷的。工友们见他不懂风月,也只好一笑了之。汪厂长将冯学文的老婆安排在后勤科,隔三岔五地到冯学文家中坐一坐。汪厂长说,你去给职工们放电视吧,这是工会干事的责任。冯学文就说,好的,你多坐会,我去把职工的业余生活安排好。从此,冯学文每天总要等到投影电视布满雪花才回家。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有一天,冯学文发现渐渐长大的儿子有点像汪厂长。他便问他老婆,老婆说,小孩是模仿大人成长的。老汪是他的干爸,儿子也挺喜欢他。见面多了,便模仿他的样子长呢。冯学文拍了拍脑袋,怪不得呀,还有这个道理。
汪厂长总是夜里往冯学文家中跑,工友们都心知肚明,只有冯学文一个人蒙在鼓里。三车间的老张看不下去了,趁汪厂长进冯学文家时,便偷偷在门上挂了一把锁。老张跑到饭堂对冯学文说,你家来了贼,快回去看看。冯学文回家看见门锁了,说,这个贼真怪,偷了东西还要锁人家的门。他撬开锁,见汪厂长和老婆坐在那里说笑,便自言自语,老张瞎说,哪有什么贼呀?
厂改制以后,汪厂长与老婆离婚了。他在大庆办了一个石油机械配件厂,听说生意挺红火。过了一年,冯学文的老婆带着儿子也去了那家工厂。去之前老婆对冯学文说,我给你留了五万元钱,以后分开过吧。冯学文说,那我怎么办?老婆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冯学文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着工友们都到沿海去打工,便在心里盘算着。他想我又不懂技术,不如去做生意。有老婆给的五万元做本,说不定可以发起来。有一天他碰到外号叫“王蚂蟥”的工友在街上卖古董,便问“王蚂蟥”生意怎么样?“王蚂蟥”神秘地告诉他,这个生意可来菜,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五年。要是本大更好赚钱。冯学文听了心一动,就问“王蚂蟥”,“五万元够吗?”“王蚂蟥”吃惊地看了一眼冯学文问,你拿得出来?冯学文点了点头。“王蚂蟥”眼晴一亮,连忙站起来抽支烟给冯学文。他拍了拍冯学文的肩膀说,怪不得你气色这么好,钱真是往贵人身上撞呀。冯学文说那有钱撞我呀?“王蚂蟥”说,有。不瞒你说,我手上正有一笔大生意,少说也要赚它二十万。无奈手头紧,看着生意不能做。你这一来,不正撞着钱了吗!
冯学文心想,一笔生意能赚二十万,这样的生意到那里找呀。见冯学文心有所动,“王蚂蟥”连忙对着冯学文的耳朵悄悄说,你出本,我出关系,做成了给两万我,你得十八万。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了。冯学文说靠得住吗?靠得住就搞。“王蚂蟥”一听火了,我们这一行,靠的就是诚信,我王某正是看到你待人诚恳厚道才信任你呀。这样的生意就是我亲老子与我做我还不愿意呢。钱财这个东西投的就是个缘份。
2008年秋,冯学文怀揣五万元和“王蚂蟥”乘火车到达郑州。来接站的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兄弟俩介绍,他们姓贾,祖上是《红楼梦》所写贾府的后人,当初贾府被抄家后,祖上情急之中拿了一件瓷枕,慌乱中逃难到河南。以后就定居在河南新郑的乡下避乱。现在巳八世了,祖上的这个瓷枕巳成为我们贾家的传家宝。无奈家道中落,现在兄弟俩穷得媳妇都娶不起了,没办法,打算把传家宝卖了成个家。冯学文一听,挺同情的。就说,你们带我俩去看看吧。贾氏兄弟就带着冯学文俩人乘车到了乡下的一栋破旧的老房子。贾氏兄弟一进门便点上一柱香,面对“天地君亲师”的神位叩头大拜。贾氏兄弟一边拜一边哭着说,孙儿不孝,太祖饶恕。我俩也是为了不断了贾家的香火,才不得巳卖了传家宝的。然后兄弟俩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王蚂蟥”连忙扶起贾氏兄弟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俩虽然卖了传家宝,等娶了亲有了传宗接代人,你太祖在天之灵会保佑的。贾氏兄弟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说,卖了去球。说着兄弟俩便拿起锄头,移开一张旧木床,小心翼翼地从地下挖出一个旧木箱。兄弟俩对着木箱又是一阵叩头大拜,然后含着眼泪把木箱捧到冯学文手上。冯学文又递给“王蚂蟥”说,“我不懂,你看看吧。”“王蚂蟥”轻手轻脚地打开木箱,只见厚厚的一层油布下一个白色的瓷枕闪着银光。“王蚂蟥”拿出放大镜仔细观看,然后惊叫道,正德四年的,好货。你兄弟俩考虑好,我们只带5万元,定好就成交。贾氏兄弟含着眼泪说,看在我太祖的份上加1万吧。“王蚂蟥”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说好5万就5万。贾氏兄弟叹口气,说,人穷志短,有什么办法呢,成交吧。
贾氏兄弟哭着将冯学文俩送到村口,“王蚂蟥”便请了一个电麻木赶紧上路。到了县城,“王蚂蟥”对冯学文说,贾氏兄弟低价贱卖,肯定会后悔,说不定今晚就赶过来。不如你赶紧搭车回去,我在这里挡着。冯学文连夜赶到郑州,又乘车南下赶回武汉。也就是那一天,我正在梁子湖筹办捕鱼旅游节,冯学文突然打个电话跟我说,他买了一件宝贝,要到鄂州来躲几天,要我给他开个房。
晚上,我在新世界大酒店给他开了一间房,他风尘仆仆一进门,便赶紧拴上暗锁。然后激动地对我说,兄弟,哥要转运了。你来看看我的宝吧。他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水,小心谨慎地打开了那个小木箱。我瞄了一眼,感到有些不对劲,便对他说,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介绍省文物局的朋友看看。
过了几天,冯学文带着他的宝贝去找我的朋友鉴定。我的朋友只看了一眼便打电话给我,你介绍的那个人懂不懂文物呀?连刚出窑的东西都不认识,以为是买彩票呀。我一听,连忙给冯学文打去电话说,回去吧,以后别再玩古董了,那不是你玩得起的。
冯学文伤心地回家了,在家大病一场后便很少出门。若干年后,我回乡夜宿金石大酒店。刚停下车,便看到冯学文走过来收停车费。他面黄肌瘦,老态龙钟,完全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仓库保管员春兰
春兰当仓库保管员时,心里一直很烦。
春兰扎着一条长辨子,走起路来长辨子在翘翘的屁股上一摆一摆的,别有一番风情。她虽然长得漂亮,可那年她27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找到男朋友。有人问仓库主任老许,老许总是神秘的一笑,悄悄地对着别人的耳朵说,她是个石女!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厂。有几个大龄青工本来想追春兰,听到这话心也就冷了。有一个刚退伍分到厂里的大龄青工不服气,他问老许,你怎么晓得她是石女?老许脸一红,没好气地说,信不信由你。
实际上春兰另有难言之隐。春兰23岁进厂之前,在县工业局刘局长家当保姆。那时春兰已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每天在刘局长家拖地、做饭、带小孩,天真无邪,活泼可爱。春兰穿着一件开胸圆领衫,每次弯下腰拖地时,胸前的一对玉兔一蹦一跳的。刘局长每次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总喜欢叫春兰拖地。春兰说刚拖的呢。刘局长便装作不小心把茶水洒了一地,叫春兰快拖。刘局长的眼很贼,他每次都能从春兰衣领露出的那道深深的乳沟里,品味出春兰的性感。
有一天刘局长的老婆回娘家去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局长悄悄地摸到春兰的床上,在春兰熟睡中将春兰破了身。春兰无力反抗,又不敢大声喊叫,坐在床上抽泣到天亮。刘局长怕老婆回了事情败露,便哄着春兰说,只要你不说,我会对你好的。明天我把你安排到机械厂去。就这样,王春兰便做了仓库保管员。
谁知仓库主任老许这个懒哈蟆也想吃天鹅肉,竟也动起了春兰的心思。春兰刚受伤,对老许格外提防。老许几次想下手,都以失败而告终。看到没什么指望,他便生出一个恶毒的主意,只要有人打听春兰的情况,他就说,春兰是个石女,找她有啥意思!
春兰一直蒙在鼓里。有一天与她相好的一个女工吞吞吐吐地问她,春兰听后大吃一惊。春兰问,谁说的?女友说是老许说的。春兰一听,大脑一炸,顿时噙出一串泪花。第二天上班,她见老许嬉皮笑脸走过来,便一步跨到老许跟前,“叭、叭、叭”一连甩去三个耳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仓库。
春兰后来嫁给了一个离了婚的副乡长。副乡长有个女儿,春兰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儿子满月那天,她专门在厂门口附近的映山红酒店办了几桌酒席,将一批玩得好的女工请来热闹一番。临散场时,她对相好的女工说,你带个信给老许那个狗日的,就说石女生了一个胖儿子。消息传到厂里,老许的谣言不攻自破。几个想追春兰的大龄青工气得咬牙切齿,见了老许便往地下吐唾沫。老许心虚,只能红着脸远远避开。
春兰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她的伤痛在忙碌的生活中也逐渐平复。机械厂改制后,她邀几名下岗女工办了一个春兰家政公司,生意挺红火。老许则留在老厂仓库里搞清产核资。购买机械厂的王老板带了一个花枝招展的陈艳姑娘代替了春兰的位置。
陈艳是王老板在深圳出差时在一个酒店歌厅认识的。俩人在一块厮混了几天,王老板便将陈艳带回了。陈艳过惯了夜生活,每天到厂里上班也只是坐在那里涂脂抹粉,要么对着小镜涂口红,要么翘着脚涂趾甲油,弄得老许的一双色眼成天围着陈艳转。陈艳阅人无数,一看老许那神不守舍的样子,便故意挤眉弄眼,老许更是失魂落魄了。老许虽然心痒痒的,但他知道陈艳是王老板的禁肉,轻易是不能动的。
清产核资搞了几个月,还没理出头绪。有一天老许走进仓库,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一看,陈艳披头散发地躺在沙发上,地上吐了一大片。陈艳只穿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裙,两个白硕的乳房大半露在外面,一条刺绣的红色内裤斜斜地套在她圆圆的屁股上,被电扇一吹,时隐时现。老许顿时一阵晕眩,呆呆地看了半天,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陈艳跟前,一只手颤抖地摸着陈艳光滑的肩膀问,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陈艳闭着眼晴,一把将老许抱住,喃喃地说,你,你又跟那个小,小婊子去那里了……老许一惊,我没小婊子呀。但看陈艳自言自语的样子,觉得不像说他。老许说,陈艳你松手,我是老许。陈艳迷迷糊糊地说,你骗不了我,今天不……不让你走了。陈艳说着说着便将老许抱得更紧了。老许一阵燥热,顺手扒去了陈艳的内裤。
事后老许才知道,王老板出差一个多月未归。陈艳耐不住寂寞,便一个人到咖啡店喝酒消愁。半夜时给王老板打电话,对方却是一个小女孩嗲声嗲气地问她是谁?陈艳一听,气得眼晴冒花,便对着手机吼叫,我是你老娘!对方没回话便挂了。陈艳再拨几次,传来的都是嘟嘟嘟的忙音。陈艳一口将桌上剩下的半瓶红酒吞下去,鬼使神差般回到了仓库保管室。
陈艳醒酒后发现老许占了她的便宜,用手指戳着老许额头说,你个老色鬼好大胆,看老王回后怎么整你。老许嘻皮笑脸地说,宁在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机械厂改制后下岗女工越来越多,来找春兰做事的也就越来越多。春兰心软,都收下了。但一个小县城生意吃不饱,春兰决定带着一批女工来武汉发展。在武汉经过几年的打拚,又开了一家春兰酒店。春兰带领下岗女工创业的事,被《楚天都市报》发了半个版面后,生意更加红火。
那天中午,春兰正在收银台收帐。一个剪着平头的胖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胖男人一见春兰便笑着说,早知你这么有本事,我一定要把你留在我的厂里。你的酒店办得不错,我要常来吃。春兰抬头一看是王老板,身边那个小女孩竟然是老许的女儿许红。
过了几天,春兰酒店门口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那个人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愁眉不展地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春兰从收银台远远望过去,发现那个人的背影很像老许。春兰心里一阵憋闷,便走到门口说,这里要做生意,坐远点。老许抬头一看,心里顿时打了个寒颤。他低着头痛苦地说,春兰,我老许已成了残废人,你就原谅我吧。
春兰看着老许的样子,心一软,便对老许说,你进来吃点东西吧。老许柱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到春兰酒店里一个角落坐下,春兰随后叫服务员给他上了几蝶菜,拿来几瓶啤酒。春兰倒上两杯酒,举起一杯酒对老许说,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我敬工友一杯吧。老许心一酸,两行浑浊的泪花就滚了出来。春兰问,老许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老许擦去泪水,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啦!
原来老许与陈艳鬼混后不久,就被王老板发现了。王老板虽然另有新欢,但他也绝不容许别人动他的女人。他叫几个黑哥们,乘老许再次在仓库与陈艳鬼混时,将老许的脚筋挑了,然后将他赶出了仓库。陈艳被一顿暴打后,也伤心地返回了深圳。
老许因为花心,几年前老婆就与他离婚了。女儿许红初中刚毕业,便一个人到武汉打工来了。如今老许成了残废人,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于是,他柱着拐杖来武汉,希望能找到女儿接济一下自己。没想到女儿没找到,竟无意碰上了春兰。
春兰听完老许的这些事,心里一阵难过。又想起几天前看见老许的女儿跟王老板混在一起,眼里就有些潮湿。她默默坐了半天,然后起身对老许说,女儿就别去找了。从今天起,你就在酒店帮我看个门吧!
压铸工老肖
老肖是个半边户。乡下有一妻一弟一女。每到周末,老肖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跑上50多公里的山路赶回家。
多少年来,老肖风里来雨里去,从来没有间断过一个假日。
一次老肖上夜班,正下着大雨。车间到处漏水,老肖担心水淋到铝化炉里,便用一根长竹竿捅房顶的瓦片。谁知不小心捅偏了,一块瓦弄破了。房顶上一注水哗地一下落到了铝化炉。烧得通红的铝水轰然爆炸,溅了老肖一身。老肖送进医院,下身已重度烫伤。那一天,他的命根子也就彻底废了。
厂里考虑老肖工伤,便照顾他到门卫室看门。老肖本来就沉默寡言,自那次工伤事故后,每天坐在门卫室便成了一尊活菩萨。奇怪的是,自工伤出院他骑车回乡一次后,再也没有回家。工友们知道他有难言之隐,出门进门时总喜欢与他开玩笑说,明天放假,早点回去种责任田吧!毬
老肖苦笑着说,老夫老妻的,还种个。
老肖快三年没回去了,只是每个月发工资他总要拿出一半叫同乡的工友带回家中。有一次,同乡的工友回来对老肖说,恭喜你,嫂子为你添了一个大胖娃。旁边的工友们哄然大笑,指着老肖说,老肖老肖,你有神功呀。老肖叽叽咕咕地冒出一句话,只要叫我爸就行。工友们便笑着闹着一哄而散。
其实老肖内心很痛苦。那次工伤事故后他像往常一样赶了50公里的山路回家,一进门便掩上房门将老婆抱到床上。当他像过去一样撕开老婆的衣服时,突然意识到他的那杆老枪没有了。他一下子瘫痪在老婆身上,眼泪刷刷地往下淌。不知过了多久,他抽着闷烟走出家门。过一会儿,他提了两瓶酒,称了两斤肉丢在厨房。他对老婆说,晚上和兄弟喝一杯。
那天晚上,老肖把老婆与弟弟叫到一起,满满地斟了三杯酒。他举起酒杯对弟弟说,兄弟,哥没能为你讨门亲,是哥对不住你。哥现在成了废人,以后嫂子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弟弟楞了一下说,哥,你……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低着头,默默地掉着眼泪。老肖又举起酒杯对老婆说,你还年轻,我不能拖累你。肖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上断了,我想为肖家留条根。委屈你了,来,我敬你俩一杯!老肖的老婆和弟弟已泣不成声。老肖鼻子一酸,眼眶顿时就湿润了。他颤抖地举起酒杯,一口吞下那杯酒。然后他站起来对老婆和弟弟说,我走了,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老肖转身抱抱女儿,然后一步跨出大门,骑上自行车消失在夜幕中。
听说弟弟和老婆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心中虽然有一点苦涩,但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此后,他便以厂为家,再也没有回到乡下去。2000年机械厂垮掉后,他成了最后的一名留守者。虽然再也没有一名工人走进厂门,但他每天八点仍然准时坐到门卫室里,一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提着茶杯慢慢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
一天早晨他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群年轻人便走进来搬东西。老肖问,你们凭啥搬我东西?年轻人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王老板的。老肖说,放屁,我们厂是国营的怎么变成了王老板的。一群年轻人一听这话便哄然一笑,对老肖说,你真是个老黄历,现在那有什么国营的!这个厂是我老板私人的。你还是回乡下去吧,这里又没人给你发工资。说完便一哄而上,将老肖的破床搬到了厂门外。
老肖没有走,他在门卫室边搭了一个棚子住了进去。在他看来,厂里肯定是遇上了大困难。虽然有几个月没发工资,我还是要为厂分忧。于是他每天一大早便跑到菜市场,检回一大把青菜叶弄着吃。他的弟弟听说后,便带着老婆和儿女(其实也是老肖的老婆和儿女)来到老肖的棚子,劝老肖回乡下去住。老肖说,我不回去了,死也要死在厂里。你们回去吧,我不能影响你们的正常生活。只要把儿女拉扯大,我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他弟弟和媳妇只好含着眼泪带着儿女回乡下去了。现在想起来,老肖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的缘故,也不会走得那么快。
记得那一年我到深圳某集团考察,晚住彭年酒店。主人尽地主之谊,频频劝酒。微醉之时,将我拥入歌厅。我身体不适,靠沙发小睡,一任朋友们大展歌喉。朋友怕我冷落,推来一年少美女陪坐。醉眼观之,此少女婷婷玉立,艳丽照人。少女热情邀我跳舞,我以身体不适推辞。少女说,你是他们的贵宾,我若没陪好,今天老板会扣我小费的。我说,真的吗?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啊,何不找点其它事做呢?少女叹了一回气,有些迟疑的口气问我,你怎么这么面熟呀。我一笑,心想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呢。她说,听你口音像是湖北的。我说你怎知道。她又叹了一口气说,好久没回家了,真想回去看看“大”。又说,我“大”病了好多时呢。我一听是家乡口音,就用黄冈话问他,你“大”怎么啦?少女一听我的家乡方言吃了一惊,怪不得好面熟啊,你好像黄叔。我说是呀,你怎认识我呢。她说我“大”姓肖,是机械厂压铸车间的,我就是他的女儿肖丽。啊,我心里一惊,真是老肖的女儿啊!十年前我离厂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呀!
老肖不愿回乡下的事我早就听说过,据说他弟弟媳妇走后,老肖大病了一场。到医院检查是肺结核复发,从此便卧床不起。
我问肖丽,你“大”好些吗。肖丽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
我又问,你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呢。肖丽好久才抬起头,苦笑一下对我说,她爸爸肺结核已很严重。家里的房子都卖了,没钱治病也没钱过日子,她只好辍学到深圳打工。肖丽讲到这里,眼圈都润湿了。
我心里一阵沉重。我想,肖丽是老肖的心头肉,要是知道女儿在这样的地方做事也许早就断气了。我说,你“大”知道你在这里吗。她摇了摇头,然后恳切地对我说,黄叔求你了,千万别对我“大”说啊。我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不会与任何人说的。有空回去看看你爸吧。肖丽流下了眼泪说,谢谢黄叔。
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几个朋友正沉浸在激情四射的的士高乐曲声中,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我突然感到心口一堵,赶快逃离歌厅。
走在深圳繁华的大街上,我眼前一直晃动着老肖那白发苍苍的面容,晃动着肖丽那还没有长成而坠入风尘的瘦小身影。
从深圳回来后,我决定到机械厂去看一看老肖,可是老肖已经死了。厂里的工友告诉我,前几天,王老板带着一批客人到厂谈合资项目。几台奥迪车在厂门口停了下来,王老板一打开车门便闻到一股恶臭。他叫手下到老肖的棚子里看一看,发现老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据说是老肖听说女儿在深圳当小姐,便一头钻进棚子再也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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