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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一体化与政治发展:一项体制转型的逻辑框架〔*〕

2015-12-16赵银亮

学术界 2015年8期
关键词:市场准入福利贸易

○赵银亮

(上海师范大学 法政学院,上海 200234)

一、选题基础与研究缘起

本文研究有一个大的前提,即地区一体化,尤其是地区的市场化对于威权体制转型或政治体制转型的必然性逻辑。从目前学界的研究来看,不管是地区一体化中的市场准入还是市场化,其对于政治体制转型是否存在必然性逻辑,在研究体制转型问题领域仍然存在巨大争论,如果直接假设这个必然性逻辑,那么,很多现实的事例就无法解释,而且其也极易引起质疑。例如,韩国1950年代过后经济高速发展,但是,体制转型根本不存在,尤其是威权体制转型,一直到1980年代才出现松动,并且,即使出现民主化运动和体制转型之时,其与市场化到底有多大关系尚存在疑问。学界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如果要界定地区一体化与政治发展或者体制转型的关系,可以较为准确地表达为:市场化改革所带来的各种因素影响到体制转型,并且,这是一个多种因素相互作用和制约的过程。地区一体化进程中的诸要素,通过不同的机制或因素,不同程度地影响国家的政治发展或体制转型。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研究的逻辑起点是,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中,基于外部市场条件的变化,国家内部的政治行为体试图增加自身的利益,寻求结成不同类别的政治联盟或者商业联盟。而维系不同政治行为体凝聚与分离的要素,即在于是否存在政治共识。这些政治共识包括不同的政策目标,譬如对国家财富和资源的分配、民族性的统一、精英权利的维护,以及确保自身商业或者政治利益不受侵犯等。在地区一体化程度加深的背景下,所谓的政治共识也面临诸多挑战。本文提出初步的论断,即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影响着国内政治联盟和政治体制的变化。国家外部市场的准入增加或减少,都对执政联盟内部的利益分配产生影响。

关于外部市场准入对于国内政治转型影响的研究议题,主要涉及国家产业结构调整所面临的挑战、国内利益的分配和政治联盟等领域。关注民主转型的学者也重视两者之间关联性的研究,也注意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有观点指出,“通常而言,在某些条件下一个国家农产品出口的增加,将会引发政治精英围绕国家工业化、农业发展等问题之间的争论。这些争论将有助于推动更为广泛的社会群体参与政治进程。”〔1〕

也有学者认为,“在对政治权力的争夺中,工业生产和农业发展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如果出口能维持一个稳定的、不断增加的态势,那么就将推动产生一些新兴的阶层,这些新兴阶层包括出口商、贸易商和金融资本家等。”〔2〕在许多国家民主化的历史发展中,新阶层的出现具有关键性作用。总体而言,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将直接影响到国家政治发展的进程和方向。

面对地区一体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威权主义政体的政治精英通常试图加强对权力的控制。为了使权力更加稳固,威权主义政体的精英联盟需要在其联盟成员中进行利益分配。研究表明,这一普遍的权力和利益交换在许多威权主义政体中普遍存在。〔3〕无论何种类型的威权主义政体,都将寻求自身所依赖的联盟集团,以维护其统治地位。

一般而言,为了维护其政治和经济联盟,威权主义政体的精英联盟将进行两种与此相关的协定安排:一是涉及政治联盟的协定安排,二是涉及经济联盟的协定安排。政治精英与能够参与政治决策的个人或者群体达成某种政治协定,并与那些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的个人或者群体达成经济方面的协定。两种不同性质的协定的聚合,便构成了政治稳定所依赖的政治经济联盟。而政治或经济联盟也因此构成了威权主义政体赖以生存的基础。

从实践层面讲,政治精英普遍希望与国内某些群体达成政治协定,以便扩大其执政基础。而最终形成何种程度的政治协定,则需把握两方面因素:一是政治参与的程度,二是政治竞争的程度。所谓政治参与度,指的是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民众能够参与的政治决策的范围和程度。而政治竞争度则是指国家政治生活中政治参与的利益群体或者行为体的数量和水平。而经济协定指的是政府通过多种经济杠杆和工具对国家经济进行调节,并在部分产业部门内部进行利益的分配。在非自由政体的国家,广泛的被扭曲的经济形态普遍存在,由此便可以产生许多经济利益,这正是此类国家保持政府权力的普遍手段。在地区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非自由政体可以从地区一体化进程中获取大量的经济利益,〔4〕这些经济收益多从参与贸易活动以外的群体中攫取,但经济利益则在少数群体中进行分配。〔5〕政治领袖对经济利益的分配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将主要经济利益分配给少数群体,即精英的经济联盟;二是将大部分的经济利益分配给多数人,即大众的经济联盟。正如政治利益的交易一样,经济制度反映了最根本的利益交易。

威权主义国家政治和经济联盟的变化和调整,与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制度相互联结、相互影响。通常情况下,旧有的政治制度制约了政治协定以外的群体参与政治进程,而旧有的经济制度则从经济协定以外的群体中抽取利益,给予政治经济联盟内部的精英阶层。处于政治经济联盟以外的个人和群体受到多方面的压制和束缚,但却无法挑战现存的政治经济制度。由此,政治精英通过如此的制度设计维持其统治地位。然而,随着国际经济尤其是地区一体化的深入发展,上述政治和经济联盟开始出现裂痕,联盟精英内部开始出现分化,部分执政联盟内部的成员对政治精英的依赖逐渐减弱,经济领域的上述变化将直接推动政治体制的变革。

从业已取得的研究成果来看,本文的研究面临极大的挑战。也正缘于此,本文拟从影响政治发展和体制转型的相关要素,如政治共识、政治经济协定、市场准入条件等方面入手,深入挖掘内在的逻辑关联,阐述相关概念之间的必然性逻辑。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已有的实证研究主要局限于部分威权主义政体(实证研究另文阐述),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得出的部分结论并不具有普遍意义,但希冀能为相关研究提供逻辑和理论方面的启迪。

二、市场准入、贸易政策及其政治影响

推动一国进入外部市场的要素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科技因素,一类是政策因素。科技的变化影响运输成本或者生产成本。交通科技的创新使得进入更为偏远的市场成为可能。除了科技因素,政策的变化同样也会影响外部市场的准入。一些国家可以选择特定的贸易伙伴进行地区一体化合作。无论是科技的创新还是贸易政策的调整,都将对国家的外部市场准入造成影响。这种由科技和政策调整而出现的变化,无论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都将影响市场准入的规模。这些不同类型的变化,将影响到国内行为体对于外部市场准入的预期。

对于许多国家而言,无论是科技创新还是政策调整,其所带来的影响将因时间、科技和政治方面的因素而发生变化。影响地区一体化程度的变量,不仅包括政治体制和结构等方面的因素,而且也面临科技方面的制约。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外部市场准入方面的变化都可以被归纳为两个方面,即国家对外部市场的准入规模是扩大还是萎缩。当前,许多国家不仅通过世界贸易组织(其前身为关贸总协定)在全球层面、而且还在地区层面追求一体化。无论是融入还是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之外,都将给一国带来广泛影响。

对于部分国家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之外的学术分析,主要有如下观点:其一,某些国家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之外所产生的政治或经济影响,与国家的贸易政策的转向有一定的关联,但这种影响并不等同于贸易政策转向。一个国家的贸易政策转向通常强调签订特惠贸易协议。贸易政策的转向,则强调对成员国特惠贸易安排相反的影响,而被排除在一体化之外的经济影响则指的是对非成员国的影响。当一个特惠贸易安排为那些缺乏效率的成员国提供更便利的市场准入机会时,就会引发该国的贸易政策转向;或者说,当一个特惠贸易安排对那些潜在的、更具效率的非成员国实施歧视性的贸易政策时,也会产生贸易转向。基于进口商品机会成本的增加,这种贸易的转向会反过来影响成员国的福利。从概念上进行分析,除了贸易转向所带来的影响,某一特定国家被排除在贸易一体化进程之外所产生的反向影响,与格鲁伯(Gruber)所研究的国际制度对于一国经济发展的影响相类似。〔6〕

其二,某一特定国家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所表现出来的运行机制及特征,类似于一个国家面临经济制裁时的表现,但两者之间也有着关键的区别。经济制裁能够削弱或者消除一个特定国家的市场准入,正如被排除在一体化之外削减了市场准入一样。〔7〕然而,关于这方面的最新研究则关注经济制裁的政治影响。〔8〕两者之间关键的区别在于,相对受到经济制裁而言,国家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所受到的影响,其表现形式更为隐蔽。另外一个重要区别是,尽管国家被排除在国际市场之外更多的体现为制度性后果,然而经济制裁是由国家和政府所实施的、带有强制性的政策工具,试图以此影响其它国家的政策和制度变革。两者之间的这些差异,也导致了不同国家对于这两种情况有着不同的反应。一个国家所遭受的经济制裁,将可能带来某一特定集团的示范效应,而被排斥在一体化之外则不能产生这样的结果。

其三,尽管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本身就构成了经济危机的一种类型,但这种类型依然有别于学界普遍谈论的经济危机。〔9〕一个国家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在许多方面与经济危机是不同的。被排除在一体化进程之外所产生的危机根源主要是外在因素;与纯粹是由于国内原因,或者国内与国际市场发展不均衡等因素所带来的经济危机不同。尽管解决经济危机的传统药方是增加一个国家的商品出口,但如果某一国家被排除在一体化进程之外,而对该国出口的限制并非来自于该国的贸易政策调整,那么,摆脱被排除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的应对之策,则要着重考虑如何充分利用并开发国际市场。

地区一体化深入发展,对于不同国家、不同类型的经济政策,尤其是贸易政策之影响是不同的。而不同类型的地区一体化政策,对于不同国家的影响是广泛的,影响形式也是多样的。贸易额的增加或者减少,既可影响到国家的某一个产业部门,也可影响更为广泛的经济部门。地区一体化氛围的形成不一定总是由于政策的变化而触发,也可能为科技所推动,而科技的变化对于不同的产业部门也会有不同的影响。从两者的区别来看,由政策导向所驱动的地区一体化对产业部门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微妙的;而由科技驱动的地区一体化所带来的影响,从短期的经济变化来看则是不明确的。总体而言,不同国家所寻求的主要是两种类型的地区贸易一体化,即互惠的贸易偏好和非互惠的贸易偏好。

有学者认为,贸易政策偏好的边际效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明显,而且受到贸易政策偏好影响的产品范围也并不广泛。有研究表明,“从一定程度上说,发达国家对大宗食品、烟草、酒饮料、水果、蔬菜、食品工业产品和衣服鞋帽等方面征收高额关税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将可能被另外一国政府推行市场准入的偏好政策所抵消,这些政策包括普遍特惠制(GSP)及其它相关制度。”〔10〕目前,发展中国家在地区一体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依然面临来自发达国家所征收的高额关税。从这个意义上讲,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地区一体化带给发达国家更多的市场准入机会。

三、融入地区一体化的方式及政治后果

将融入地区一体化的方式与所涉及部门的特征结合起来,有助于我们分析其产生的政治后果。从当前各地区的实践来看,地区一体化大致有以下几种方式:完全一体化的融入、完全一体化的排斥、部分一体化的融入和部分一体化的排斥等。

表1 融入地区一体化的方式

上表概括了融入地区一体化进程的四种形态:墨西哥是北美自由贸易区的成员,早已融入了地区互惠的贸易协议之中。尽管韩国与南椎体的四个成员国,即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乌拉圭等国有贸易联系,但因其并非该组织的一员,依然被排除在地区互惠关税协议之外。危地马拉从欧盟得到了普遍特惠制的收益,但它也被排除在非互惠贸易协议之外,而尼日利亚也未从美国得到普遍特惠制的利益。

分析国家的外部市场准入,不可避免地涉及地区一体化的不同类型,或者说涉及到贸易一体化类型的内生性问题。尽管上述四种方式都与特定的国际贸易环境相关,但这些外部环境对于某一特定国家而言是外生性的。一定程度来说,部分国家可以通过制度性安排对外部环境的生成和变化进行控制,其所采取的地区一体化的类型也与外部环境的变化相关联。因此,某些国家自身所具有的制度特征,不仅影响到其所采取的地区一体化形式,也将影响其体制转型的路径。从理论和实践方面来说,从国内制度特征和国际环境的变化等方面来分析,将使问题更加复杂化。因此,本文主要以威权主义体制为例,结合内生性制度的变化进行研究。

首先,威权主义国家通过完全融入地区一体化的方式,逐渐经历制度变革。在这样的过程中,威权主义国家政治转型的强度或许将超过理论所假设的程度。这样的政治变革可能产生于下列不同的根源。从内生性角度来看,威权主义国家将积极地寻求参与完全的地区一体化进程,采取贸易自由化的诸多措施,以此寻求政治和经济的改革。民主体制的国家也将努力与威权主义国家共同寻求完全的地区一体化,这从客观上推动了威权主义国家的体制转型。

其次,一国是融入部分的地区一体化还是被排斥在外,也受到该国对体制转型态度的影响。发达国家更有可能通过贸易一体化和互惠的市场准入等措施,推动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变革。现实的情况是,尽管发达国家通过贸易制裁等措施,对所谓的威权主义国家进行贸易政策方面的制约,但总体来看,发达国家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联系更多是通过普遍特惠制度来实现。需要指出的是,发达国家内部在对待不同的发展中国家的政策方面也存在着分歧。

如果对上述地区一体化的外部市场准入方式进行分析,可以得出初步的结论。首先,部分融入地区一体化的国家,对于其农产品和工业品出口来说都面临着外部的市场准入。其增加的程度可能是受到限制的,但部分的融入一体化依然增加了其市场准入。一个非互惠的贸易协议增加了有效的市场份额,通过扩大的市场,受惠的国家能够出口其农产品和工业品。

其次,排除在部分地区一体化之外的国家,对于其大部分的农业生产商来说,面临着减少外部市场准入的风险。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品和农产品出口到发达国家,一个非互惠的贸易协议增加了其市场准入。融入地区一体化的发展中国家,根据优惠协议能够普遍增加其农产品的市场准入规模。然而,基于自身的比较优势,这些融入地区一体化的发展中国家,并不能期待在工业品上充分利用增加的准入机会。相应地,当被排除在一体化之外的国家农产品进入发达国家的准入减少时,该国进入发达国家的工业品的准入并不必然减少。最后,排除在互惠贸易一体化之外的国家,也面临减少外部市场准入的风险。而排除在外的国家,其出口商的福利也会受到不利的影响。下表概括了市场准入不同形态的后果。

表2 地区一体化的市场准入方式

尽管从上表中无法判断地区一体化对一国将造成怎样的影响,但可以说,融入不同外部市场所产生的后果是不同的。一般而言,如果一个国家能够融入更大规模的经济体,将对该国产生较大影响。这些外部市场准入程度的变化,都会产生国内政治后果。而政治后果的产生及其程度,是与该国国内政治经济联盟的类型相伴的,这些政治或经济联盟是威权主义体制所赖以存在的基础。一个国家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不仅带来一定的政治后果,而且这些变化也将影响到该国国内政治经济联盟的福利,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性。准确地说,只有将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与一国政治经济联盟结合起来考察,才能判断政治体制未来将出现怎样的变化,因此,需要重点关注地区一体化与国内政治联盟的互动形态。

四、地区一体化与政治发展的动力机制

结合对于地区一体化和政治联盟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思路,可以概括为:许多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打乱了这些国家内部通过权力寻租,以及经济福利分配方面的政治经济安排。其中的表现形式或者说具体的运行机制,主要体现在由于国家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政治领袖为其联盟成员抽取和提供经济福利的能力减弱,从而使其在政策选择等方面受到来自其它阶层或者群体的制约。从另一个方面讲,一国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也将削弱执政联盟成员对其政治领袖的依赖性,而在此以前这些联盟成员主要依靠政治领袖为其提供经济利益。然而,实际发生的政治转型是与一个国家某些产业所面临的市场准入模式或者规模的变化紧密相关的。而政治联盟之间关系的调整,将直接影响到国家政治发展的核心内容,其中包括经济福利和财富的重新分配、不同精英阶层对于民主发展的认识、个人权利的保护,以及如何处理政府与社会的关系等。通过考察市场准入方式的变化,有助于分析这些变化对特定政治联盟福利的影响。

在地区一体化政策实施以前,一国的执政联盟可以借助于贸易保护的形式,从政治体制和政治精英那里获取经济利益。该国政治领袖为其执政联盟提供经济福利的途径是多样的:不仅可以通过实施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如降低关税或者增加商品配额等方式,而且也可以通过补贴等形式对联盟成员实施保护。相反,如果该国所依赖的执政联盟主要是以大众为主体,那么政治领袖可以通过扭曲农产品市场价格的形式,为其提供保护和经济福利。简言之,地区一体化的发展,对于一个国家的产业经济部门的影响是不同的,也势必对国内政治联盟造成不同的影响。从一国参与地区一体化的不同形式来看,虽然完全融入贸易一体化进程能够增加该国工业制成品的市场准入规模,而部分地融入地区一体化,事实上也能够增加包括农产品和工业制成品在内的市场准入规模。但是,如果被完全排斥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则将减少该国大部分工业品的出口规模;部分地被排斥在地区一体化进程之外,则将会削减农产品的外部市场份额。

为了便于进行比较研究并得出较为清晰的结论,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思考:一方面,考察受到外部市场准入影响的产业部门所经历的变化;另一方面,研究不同类型的执政联盟依赖怎样不同的产业部门。这些不同条件下的分析,有助于观察地区一体化通过何种途径影响执政联盟的变化。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实例表明:当一国因外部市场的变化而受到影响的产业部门,与该国执政联盟所依赖的产业部门相一致时,从理论上讲,该国将经历政治体制的变革。反之,如果两类产业部门不相吻合,那么就不一定能产生政治变革的动力。下表即概括了地区一体化中的市场准入、国内政治和经济联盟,以及政治发展之间的关联性。表格中的变量主要涉及到精英和大众的福利状况、不同形式的地区一体化对其政治发展的推动等维度。

表3 地区一体化中的市场准入与政治联盟的作用机制

从上表可以看出,如果一个国家完全融入地区一体化进程,其工业品的出口和市场规模将扩大,但并不必然对其农产品的市场准入产生重大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该国的政治领袖所依赖的执政联盟是1a,那么由地区一体化所带来的工业品市场准入的增加,就将对联盟成员的经济福利有着重要的积极后果。从而,通过融入地区一体化进程,该国的工业品增加了对其贸易伙伴国的市场准入。这种变化所造成的另一个方面的后果就是,该国的工业部门就不大需要从政治联盟那里,以进口补贴或者贸易保护的方式来得到支持。而且,随着国际市场的开拓,工业部门的出口商推动国内市场自由化的动力也将弱化。从而,原本面临激烈竞争的工业部门在推进贸易自由化方面,所承受的压力将会减弱。与以前相比,这些部门对政府和政治领袖的依赖度降低。简言之,无论是进口商还是出口商,其对政治领袖所提供的经济福利的需求受到削弱。这使得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政治领袖,也有较强的意愿和能力从联盟中分离。这些原本属于政治联盟的成员,将借助于这一影响力,寻求政治转型或者政治变革。

相反,如果国家的政治领袖依赖的是大众联盟1b,那么该国融入地区一体化不会对联盟成员的福利造成很大影响。相对于以前而言,该国融入地区一体化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对农产品的市场准入。从而,依赖大众联盟的政治领袖继续通过农业部门,为其联盟成员提供相同数量的经济福利,正如他们以前所做的一样。当然,大众联盟成员能够获得相对稳定的经济福利,具体情况要视双方政治协议调整的情况。但上述分析并不意味着在一个由大众联盟作为执政基础的国家中,地区一体化不会影响该国的政治转型。从现实来看,国家也将由其它的诸多原因而发生政治转型。

从第二种情况来看,如果一个国家完全被地区一体化所排除在外,那么其工业品的外部市场准入将减少,但不会对其农产品的出口市场带来较大影响。分别分析如下:如果该国的政治领袖依赖于一个精英联盟2a,那么执政联盟成员就增加了其对政治领袖的诉求,希望能满足自身对于经济福利的需求。在被地区一体化排除在外的情况下,该国的工业品出口市场规模减小,执政联盟试图通过政治领袖的保护来弥补自身由于市场变化而遭受的损失。准确地说,该国外部市场准入的减少和跨国交易数量的下降,也使得政治领袖从国际贸易中抽取利益并提供给成员的福利减少。相应地,政治联盟成员从执政联盟中分离的愿望和动力更趋强烈。因此,执政联盟成员将利用其自身的权力和影响力寻求政治变革。相反,如果国家政治领袖依赖的是大众联盟2b,那么即使该国被完全排除在地区一体化之外,也并不会影响到其联盟成员的经济福利。这一机制类似于1b所谈到的情况,故而很难期待该国出现政治转型。

从第三种情况来看,如果一个国家部分融入地区一体化进程,那么,其工业产品和农产品的外部市场准入将会增加。此时如果该国的政治领袖所依赖的是一个精英联盟3a,那么该国工业品的日益增加的外部市场准入,将会减少联盟成员对来自于政治领袖的经济福利的需求。这种情况可以产生类似于1a中所出现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政治联盟成员对政治领袖的依赖减弱,也更有可能从政治联盟中分离。他们将寻求通过自身的影响力来推动政治变革。相反,如果国家的政治领袖依赖于一个大众联盟3b,那么部分的融入一体化,也不会影响到联盟成员的福利。与完全的融入一体化和排除在一体化之外不同的是,部分的融入一体化将增加国家对农产品的市场准入。这样市场准入的增加将使得政治领袖有能力继续从农业部门中抽取经济利益,并提供其大众联盟成员。相应地,经济福利的供需平衡取决于政治协议中的条件和变化。

最后一种情况是,如果一个国家被部分地排斥在地区一体化之外,尽管不会影响到其工业产品的外部市场准入,但却将影响该国农产品的市场准入。如果国家的政治领袖依赖于一个精英联盟4a,那么按照理论假设,就不能够推动政治变革的发生。政治精英阶层依然能够获取政治和经济福利,也并不会希望实施政治转型。相反,如果一个国家的政治领袖依赖于一个大众联盟4b,那么,部分地被排除在一体化之外,就将削减该联盟成员的经济福利。因为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其农产品的出口市场已经受到很大限制。从而,随着外部市场规模的减少,政治领袖为大众联盟提供福利的能力也将大为减弱。该联盟也将面临着分离的趋势,大众联盟成员期望通过动员,实施更多程度的政治参与。

总之,地区一体化的发展对于不同国家的政治影响是不同的。由于参与地区一体化的程度和范围不同,国家所经历的政治变革的动力机制也有所区别。对于部分发展中国家来说,贸易一体化的这种非均衡性,主要源于其外部市场准入方式的复杂性。外部市场准入方式的多重变化,不仅制约了国内政治领袖及其联盟成员的政治合作,而且某种程度上也为重新建设新的联盟提供了机遇。一个国家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将削弱执政联盟成员对政治领袖的依赖。从福利方面来说,也将影响到政治领袖为其执政联盟成员提供福利的能力。这些变化,最终也将影响到执政联盟成员的政治权力和影响力,继而推动政治变革的实现。

五、结 语

维系政治经济联盟或者说执政的精英联盟的主要因素,在于政治共识的存在,而这些共识又包括不同的政策目标和问题领域。无论是从理论方面,还是从实践过程中,当前学界和政策层面对于政治共识的功能和机制研究都较为匮乏。根据现有转型理论及其作用机制的学理分析,可以对本文的方法论和实证案例进行描述。不同国家的政治转型过程中都存在着多重的、各异的因果路径和机制。通过考察地区一体化和国内政治变革之间的关联性,可以得出一些结论:一是随着地区一体化的推进,一国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将对政治转型产生重要的影响;二是研究联结地区一体化与政治变革的作用机制。地区一体化的深入发展,将带来外部市场准入的变化,这些变化通过对一国的政治经济联盟的影响,进而改变执政联盟对于财富分配、政治结构、个人权利等制度性变革的预期,并最终推动政治发展。

从当下的研究来看,其实还存在抽象出“地区一体化”与“政治发展”或“体制转型”的一般逻辑,那么,一方面,此类研究尚缺少足够的例证,因为体制转型问题是共性问题,更是个性问题,基本上在东亚、东南亚、拉美、中亚、东欧、中东和北非等各个地方的体制转型与市场的关系都存在个性大于共性的倾向,因此,围绕体制转型问题,目前基本上不尝试建构一般的逻辑关系,即必然性逻辑。另一方面,这样一种抽象包含了太多的概念,各种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处理起来非常麻烦,概念处理的结果就是“辩证法”逻辑。

因此,更为普遍的研究方式,可以选择市场化中的某个因素,比如经济增长、比如社会福利等,以其考量对于政治体制转型的影响,并且,这种分析过程不仅是概念的关系,更应该是有具体国家体制转型的例证表明确实存在这种关联,然后得出市场化中某个因素的存在会改变政治过程,或者(并且),政治过程也会反过来制约这一因素对政治体制的影响。

注释:

〔1〕〔2〕Rueschemeyer,Dietrich,Evelyne Huber Stephens,and John D.Stephens,Capitalist Development and Democracy.Chicago,IL: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2,pp.157,173.

〔3〕Bueno de Mesquita,Bruce,Alastair Smith,Randolph M.Siverson,and James D.Morrow,The Logic of Politcial Survival.Cambridge,MA:MIT Press,2003,p.142.

〔4〕Bates,Robert H,Markets and States in Tropical Africa:The Political Basis of Agricultural Policies.Berkeley,C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Brawley,Mark R.,Regime Types,Markets,and War:The Importance of Pervasive Rents in Foreign Policy.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Vol.26(2),1993,pp.178-197.

〔5〕Lake,David A.and Matthew A.Baum,The Invisibel Hand of Democracy:Political Control and the Provision of Public Services.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Vol.34(6),2001,pp.587-621.

〔6〕Gruber,Lloyd,Ruling the World:Power Politics and the Ride of Supranational Institutions.Princeton,N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0.

〔7〕Rowe,David M.,Manipulating the Market:Understanding Economic Sanctions,Institutional Change,and the Political Unity of White Rhodesia.Ann Arbor,MI: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1.

〔8〕Marinov,Nikolay,Economic Pressure for Democratization and the Spread of Limited Government.UCLA,Los Angeles,CA;Marinov,Nikolay,2005.What is the Statist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Sanctions and Success?UCLA,Los Angeles,CA.

〔9〕Haggard,Stephan and Robert R.Kaufman,Economic Ajustment and the Prospects for Democracy.In The Politics of Economic Adjustment,edited by Stephan Haggard and Robert R.Kaufman,319-350.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2;Gasiorowski,Mark J.,Economic Crisis and Political Regime Change:An Event History Analysis.Ameri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89(4),1995,pp.882-897;Haggard,Stephan and Robert R.Kaufman,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Democratic Transitions.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5.

〔10〕Hoekman,Bernard,Francis Ng,and Marcelo Olarreaga,Eliminating Excessive Tariffs on Exports of Least Developed Countries.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 16(1):2.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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