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和邪恶的囚禁者——知识分子
2015-12-16苏中杰
权力在本质上就是邪恶的。要是认识不到这一点,就不明白自己的天职,也就无所谓知识分子了。先从一种历史观来看。《世界历史沉思录》一书作者雅各布·布克哈特说:“不管一个国家的起源如何(也不管这个民族的政治理想如何),只有当它把暴力转化为力量的时候才可能获得其生命力。”这就是说,国家的根基是暴力。所以他接着说:“国家从来就与善无关,它只是权力操弄的对象。”“而权力,在本质上就是邪恶的”。其次从社会管理来看。管理是通过权力进行的,而凡是有权力伸延的地方,都必然有邪恶的足迹,有的地方之所以没有发现,一是因为邪恶可能潜隐在深层,二是因为监督的铁门钢栅挡住了邪恶的脚步。再从经验和人性上看。当你把实现自己权利的权力交给有关社会管理者以后,就意味着厄运会随时到来:只要有一丝空隙堵塞不严,管理者都可能在一瞬间把众人交给他的公权变为私权。这就是说,权力是水,无堤坝之拦必然成为洪灾,不是福而是祸;权力是电,没有输电安全设施,用电器没有绝缘体,必然伤人或起火,没有利而反有害。综上所述,对于权力,不要存在任何幻想,因为人一旦拥有权力,就等于与邪恶共处。看穿这一点,就可以说人类社会的进步,都是管制权力的结果;而知识分子在管制权力的过程中,对权力的本质认识最清楚,是囚禁权力的警长。
这就是说,作为知识分子,传播真理和智慧,创建思想和精神,批判历史和社会,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囚禁权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自己的良知,实现社会公正,从而造福社会。按说,囚禁权力,是每一个人的责任,每一个人都是权力的警察,之所以称知识分子为囚禁权力的警长,是因为知识分子的本性和天职决定了他们是监督权力的领队人;他们同广大民众一起,组成监禁权力的力量——社会进步的主要力量,每时每刻都在为权力建造监狱,修补残损狱墙,打造镣铐。作为警长,他们还时刻向社会发布关于权力的活动信息,让民众警惕。他们是社会精英,但不搞精英主义,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一旦进入权力层,也成了监囚的对象。
只有这样,才是知识分子;否则,就不是知识分子!
有人说,我有知识,有文化,又当了官,所以我是官员兼知识分子,或者说是知识分子兼官员。这是不可能兼起来的。如上所述,权力是水,知识分子是堤;权力是电,知识分子是绝缘体。水不可能防自己,电不可能绝缘。官员就是官员,是知识分子和民众防范的对象。即便你说你很“自律”,是“清官”,那也不行,因为民主的规则是相信制度而不相信人的,还是要把你当官员看的,除非你告别官场,完全改变立场。
有人说,我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没当官,那我就应该是知识分子了吧?那可不一定。这要看你的知识和文化是用来为官员掌权服务的,还是用来为民众管制官员服务的。如果是前者,你只能是不在编的幕僚或衙役,如果为了官员的利益不惜歪着嘴唱歪调,那你就只能是走狗!
有人说,我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没当官,我只是用我的文化知识为政府工作。我们说,任何政府,都是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来为他工作的,你不当官,只为政府工作,作为一种职业,其本身没有错。但是如果要区别你是不是知识分子,那就要看你如何为政府工作了。如果你出的点子,提的建议,所影响的决策,都是在削弱或限制政府的权力,那当然是知识分子;如果你在处处为官员寻方便,给民众添麻烦,限制民众的权利,扩大政府的权力,为腐败找机会,修围墙,那你就是权贵的帮凶,是知识分子的对头!
有人说,我是新闻编辑,记者,没有当官,我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了吧?那也不一定。这主要看你为谁说话。为权力,还是为民众?为政府,还是为纳税人?这二者是根本不同的利益实体,关系是对立的。如果你是为前者说话,不但称不上知识分子,而且成了世人所厌恶的耻辱者。
有人说,我是诗人,我是小说家,我是艺术家,我该算是知识分子了吧?那我倒先要反问:一些人以其文化才能努力为专制服务,比如擅长于写作和演说的文学博士戈培尔为希特勒立下汗马功劳,能算知识分子吗?如果你能用你的诗句,用你笔下的故事和人物形象,用你的歌声或画笔,反映权力横行之下人们的痛苦,反映为把权力关到笼子里的斗士们如何英勇不屈,张扬正直与善良,鞭挞黑暗与邪恶,或是以润物细无声的雨露滋育、净化人们的心灵,从而让与权力横行格格不入的素质、品行和人格得以健全,让傲视权力的尊严挺立起来,那么,你不但在你所从事的领域里是专家,而且也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因为你是为了让每一个人都成为英勇的公民——监督权力的警察——而充电和提供精神营养。
须要说明的是,一个人是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些知识分子,也可能成为官员,站到权力者一方,为权势者说话;有的官员也可能成为知识分子,站到民众一边,提出限制权力的主张;有的知识分子虽然没有当官,也曾为制约权力做出过大量努力,但经不起权力所给的实惠诱惑,便或多或少地移出知识分子的本来立场而向着权力了;有的人虽然也为限制权力出过一些力,但由于骨子里本有的奴性,有时就难免向权力投去媚眼;有的人在限制权力上,表现得并不是很有骨气,比较软弱;有的人,看样子似乎是知识分子,声望也比较高,平时表现出对集权的不满,可是向官方出的点子,尽是与老百姓作对的……人性之复杂,在知识分子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不管如何,对于知识分子的天职,谁尽到一分,我们就要肯定一分。
当前的世界正在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全面民主,要么深化专制。把知识分子定义中加上“权力和邪恶的囚禁者”一条,能让我们看得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