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悲歌
2015-12-16吴新财
○ 吴新财
蛤蟆死了的消息传到八连时,人们有些惊讶,有些不解,同时也唤起了人们对生活往事的回忆。一时间蛤蟆也再次成为人们闲聊中的一个主要话题。
八连人得知蛤蟆死去的消息时,距蛤蟆离开人间,去往天堂已经数日之久了。天堂里是不是同人间一样多彩,一样有着苦与乐,活着的人不得而知,只有离世的人才知道。蛤蟆就这样离开了人间,去了天堂。虽然他去得匆忙,可也给人们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很难抹去。
那种印迹似乎是一种带血的痛。这种痛虽然是蛤蟆给人们带来的感受,可蛤蟆本人并不知道。他也不懂。反而他自己却成为了事情的局外人。
蛤蟆与他的生活好像是一场戏。周围的人是观众,蛤蟆是戏中的主演。
人们在观看生活舞台上一场极为特别的戏,也在关注着蛤蟆。
蛤蟆是一个男人的代号。这个代号与他的相貌特征有关。他个子不高,有点胖,腿脚走起路来不太利落,身体向左右摆动;他说话时嗓门高,声音响亮;他不注意个人卫生,身上穿的衣服总是很脏,还散发着刺鼻的臭味。所以人们就叫他蛤蟆。
关于他的这个代号是谁给起的,那可就没有人知道了。不过,肯定是跟连队里的老职工没有关系,而是与那群下乡城市知识青年有关。
老职工憨厚,本分,思想保守,不会给人起代号,更不会想到这么个奇特代号。而那些下乡城市知识青年就不同了。他们从城市来到乡下,激情澎湃,有着许多追求与梦想。他们的想像力也极为丰富。他们脑子里什么花点子都有,给人起代号,也是他们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蛤蟆来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的时候,正好赶上城市知识青年下乡的高峰阶段。
生产建设兵团与部队是有区别的,更与农村不同。生产建设兵团,也被称为国营农场。虽然农场的场长还叫团长,党委书记还叫政委,生产队长还叫连长,党支部书记还叫指导员。可平时早已经是刀枪入库,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以生产建设为主了。
蛤蟆生活在某师某团的八连。这个连队地处在黑龙江与松花江之间的平原上。全连队也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就三四百人。连里一下子接纳了七八十个下乡城市知识青年,连队里迅速热闹起来。
知青们有的来自浙江,有的来自首都北京,还有的来自省城哈尔滨,当然也有几个人是来自附近的煤城鹤岗。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知青,都有着共同特点,那就是年轻,气盛,没有成家,多数人还没有谈过对象呢。
连队里的年轻人多了,生活气氛也就活跃了。足球场上有他们奔跑的场景,职工图书室里有他们读书的身影。
知青带来的书,老工人没有读过;知青带来的香烟,老工人没有吸过;知青讲的新潮故事,老工人更没有听过。
一时间,在工作之余,在连队生活区之外的树林里,在田间地头,在小河边,在幽静的乡间小路上,便有了一对又一对男女知青相伴相随的身影。他们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切切私语,聊着说不完的话题。老工人看到他们这般情形,就如同观看树上的鸟儿一样新奇,不懂其意,有些迷惑。
在那个盛夏的傍晚,老工人秦从德在收工的途中,肩上扛着锄头,经过玉米地时,正巧遇到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知青。男女知青已经脱光了衣服,赤裸的身体,搂在一起……秦从德惊慌地跑开了。
在城市知识青年人群中还发生了未婚先孕的事情,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连队高度重视,开会批评,进行思想帮教。那时知青成为老工人关注的焦点。发生在知青中的新鲜事,也能调解老工人单调的生活。生产建设兵团因知青的到来生活气息更浓了。
知青特别讲哥们义气。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交往也是以本城市为主。他们注重老乡情意。他们是以城市来划分老乡界线的。从北京来的就找北京来的玩。从上海来的就找上海来的人玩。如果北京知青欺负上海的知青了,上海知青就会一群人去找北京的知青算账。而北京这边的知青也会一下子涌起一群人。
那时知青之间打群架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也是生产建设兵团政治思想工作中的重点之一。
蛤蟆来自鹤岗。鹤岗离蛤蟆生活的生产建设兵团距离不算远。在老工人眼中鹤岗还算是一座不小的城市呢,大有仰视之情。可在那些来自上海、北京、哈尔滨等大城市知青的眼里,鹤岗就是个小城市了,不屑一顾。
鹤岗来的知青不多,知青素质相对也不如北京、哈尔滨那些大城市的知青高。所以鹤岗知青在知青群中是没有太高的地位。可蛤蟆就不同了。因为他长相极为特别,让人看过一眼,就记忆深刻,忘不掉。
蛤蟆也从不与鹤岗知青来往。不是他不与人家来往,而是人家不愿意理他。因为鹤岗知青觉着跟他在一起丢人,没有面子,有伤自尊,便躲着他。可蛤蟆比其他鹤岗知青有地位,有知名度。因为他总跟随在虎子身边。
虎子的威猛,也让蛤蟆多了几分风光。
虎子是北京知青。他是北京知青的头。他还是八连知青的头。如果北京知青被人欺负了,就来找他。如果八连的知青被其他连队的知青欺负了,也都来找他。那时他与团里十二连的哈尔滨知青豹子,并称虎、豹两大知青集团。
十二连与八连相隔数十里。两个连队的知青还都是全团各单位人数最多的。知青都是些年轻人,血气方刚,好冲动,都有争名夺利之气。平时两个连队相距远,来往不多,知青见面的机会少,只有在团部看电影,看文艺演出,或到团部办事时才能相遇。有时两个连队中的个别知青之间会发生矛盾,打起架来。这样一来,也就引起虎子与豹子之间的争斗了。
那年秋季,在树叶随风飘落的时候,豹子与虎子两人在团部的广场上相遇了,两个连队都各有二十多名知青在场,各站一方,有大动干戈的势态。
秋风瑟瑟,空中飘来的黄叶落在人的身上,感觉寒气袭人。知青们脸上的表情显得更为冷峻了。如同一场大的战役将要打响一样。
虎子看豹子手中拎着一根木棒,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怕真动起手来吃亏,向四周扫视一眼,发现在蛤蟆身边有一块砖。蛤蟆看出虎子的用意,弯腰把砖捡起来,紧走几步,上前递给虎子。
虎子和豹子都是近一米九的大个。他们也都是虎背熊腰的大块。他们两个人分别站在两个连队知青人群的最前面,就如同两座对立的小山峰。蛤蟆走上前时,就如同山中的一个小玩物。
豹子用仇恨的目光斜视了一眼蛤蟆,便记住了这个给虎子递砖头的特殊小男人了。他可以不对虎子大打出手,但他不会放过蛤蟆。因为他知道虎豹之争,必有一伤。他可以对虎子保持克制。但他对给虎子递砖头的蛤蟆就不必克制了。事后他会找机会对蛤蟆进行报复的。
蛤蟆效忠了虎子,却得罪了豹子。
蛤蟆认为有虎子的保护,豹子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在把砖头递给虎子后,便迅速退回自己的知青队伍中。
虎子把手中的砖头举起来,豹子也举起了手中的木棒。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十二连的连长急匆匆赶到了。
十二连的连长喘着粗气,严肃地批评了豹子。豹子看连长来了,就把手中的木棒扔到旁边的草地上了。连长把豹子及十二连的全体知青都带走了。
虎子也领着八连的知青离开了决斗现场。一场战争的硝烟散开了。云散天晴。虎子心情不错。他边走边用手拍着蛤蟆的肩膀说:看不出来,你小子人长得不怎么样,还挺有眼神的呢。
蛤蟆得意地哈哈笑了。从那天起蛤蟆就经常给虎子打洗脚水,帮虎子洗袜子什么的。他还想帮虎子洗衣服,涮饭盒,可虎子嫌他太脏,没有让。蛤蟆觉着能给虎子洗袜子,打洗脚水,也是非常有面子的光荣事情。
当时蛤蟆在八连的畜牧班工作。
那时八连的畜牧班有五个人。五个人中就蛤蟆一个人是知青,其他四个人都是从河南、、四川、山东投亲靠友来的移民。班长是位山东汉子,三十左右岁,一米八多的高个。他对别人的工作要求非常严格,而对蛤蟆就不管不问了。连里人都说畜牧班长白瞎长那么高的个子了,连蛤蟆都害怕。蛤蟆在畜牧班还是很有地位的。
当时畜牧班饲养着十多匹马,有二十多头牛,还有七八十头大小不同的猪。蛤蟆的工作不是养猪,也不是喂马,而是赶牛车。
牛车主要是往地里送肥料,有时也到团部拉点东西。因为牛车慢,一般情况下连队里是不会派牛车去团部的,只有在没机动车辆可派的时候,才会派牛车去。
那天马车出去了,机动车也去鹤岗拉物资了。畜牧班要拉两头死猪到团部检疫站进行检疫,连长就让蛤蟆赶牛车,拉上死猪去了团部。
蛤蟆刚到团部,在十字路口,就遇到十二连的豹子了。蛤蟆见到豹子心就发慌,打怵。他想躲开,但牛车走得慢,已经来不及离开了。
豹子一眼就认出蛤蟆是上次给虎子递砖头的人了。豹子冲上前,二话没说,对准蛤蟆就是狠狠一拳。豹子这一拳正好打在蛤蟆的鼻子上。
蛤蟆倒退几步,感觉鼻孔一热,血迅速流出来。
鲜血染红了蛤蟆前胸的衣服。
这是北大荒初冬的季节,气温比较低,已经上冻了。从蛤蟆鼻子里淌出的鲜血冻在了衣服上。蛤蟆如同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带着伤痛回到了连里。
虎子知道后,认为蛤蟆是为了他才挨打的,火冒三丈,操起镰刀,想找豹子拼命。他才冲出宿舍,就被好几个一起从北京来的知青伙伴拦住了。
那几个知青伙伴都是虎子的知己。他们死死的抱住虎子,大声提醒说:咱们快要返城了,别在返城这关键时刻闹出事情来。如果你出事了,就回不了北京了!如果回不了北京,你就得在北大荒生活一辈子!
虎子觉着这话非常有道理。他在北大荒生活得厌倦了,早就想回家了。他想回到北京生活。北京可是国家的首都呀!那可是自己成长的地方。他冷静下来,静了静心,消了消气,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蛤蟆原本认为虎子能为他报仇雪恨呢,没想到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不过,虎子从此再也没有让蛤蟆给他洗袜子,打洗脚水。他觉着有点亏欠蛤蟆的人情。
蛤蟆用血的代价换回了一点自尊。
连队里的老职工都说:蛤蟆挨打活该,就他那样,要体力没体力,要本事没本事的,瞎掺和啥。
知青在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没生活几年,就轰轰烈烈地大规模返城了。知青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同旋风。虎子和豹子他们大多数下乡城市知识青年,都蜂拥般地离开了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这时只有蛤蟆和几名极少数知青没有返城。没有返城的知青不是不想回城,而是回城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们回城后生存会成问题。为了生存,他们留在了生产建设兵团。没有返城的知青,也都是些在知青人群中没有地位,能力不强的人。可当虎子和豹子他们那些能力强、素质高的知青返城后,当初那些不起眼的知青,地位也相对提高了许多。他们也开始引起老职工们的关注了。
俗语说:矬子里拔将军嘛。
将军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但肯定在这个群体中是最优秀的。
蛤蟆也成为将军了,可像是假的,因为没有知青与他竞争了。他这个将军手下无一兵一卒,只能领导自己。
这时生产建设兵团机械化作业得到了长足发展与提高。马和牛在生产中都用不上了,就杀的杀,卖的卖。猪也承包给个人饲养了。连队里的畜牧班解散了。蛤蟆也不赶牛车了,而是到场院的农工班干农活去了。
年轮一圈一圈地转,不觉中,蛤蟆已经来到八连工作好多年了。他脸上多了皱纹,也有了白头发。他从一个小青年已经变成老青年了。其他没有返城的那几个知青也都娶了媳妇,结婚成家,生孩子了。而全八连中只有蛤蟆这么一个老青年没有娶媳妇了。连里从前住着近百名知识青年的集体宿舍里,现在就住着蛤蟆一个人。他成为集体宿舍里唯一的主人。屋中显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
蛤蟆成了一个光棍。
光棍的好处是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可光棍的日子并不好过。要么人还结婚,生子,成家干什么呢?
蛤蟆非常寂寞,孤独。他心像是长草了,在屋中呆不住。下班之后,他就想到老职工家去玩。连队的集体宿舍与老职工住的生活区有二里多的路程。在这条路上,人们总能看到蛤蟆往来孤单的身影。
老职工家都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他们在外面忙碌,劳累一天了。晚上回到家中,妻儿在身边,不想让外人打扰,也不愿意接待蛤蟆。可霍东明家不同。他家特别愿意让蛤蟆来家中做客。当然这并不是霍东明的意思,而是他老婆心中的想法。霍东明的老家在河南兰考县。兰考县是全国出了名的贫困地区。他人过四十,只上过小学,在连队里农工班干活。他有三个正读书的孩子,两男一女。霍东明只有一米五的个子,瘦瘦的,两只眼睛不大。他是当年支援边疆建设时来的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他在生产建设兵团找不到媳妇,便回老家去找。
霍东明老婆一米六多的个子,不但比霍东明高,还比他精明,长相也不错。他老婆嫁给他就是因为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每月能发工资,还有白馒头和大米吃,饿不着肚子。知青们没返城时都说霍东明老婆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可鲜花也是要生存的呀!在生存面前,有时为了活着,有牛粪可插,维持生命,也是不错的选择。霍东明在家里说话不算。他老婆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知青称霍东明老婆为:大美人。
大美人的目光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蛤蟆。
蛤蟆在夜里做梦,还真就梦见过大美人对着他笑呢。蛤蟆毕竟是一个已经年过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了。他又没有生理障碍,一切生理需求正常,能不想女人吗?
可女人又真的会想蛤蟆吗?
蛤蟆经常到霍东明家去,有时还在他家吃饭。霍东明家爱吃面条。吃面条也是河南人的饮食习惯。蛤蟆本来是不爱吃面条的。可每次吃面条时,他都吃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说好吃。霍东明老婆做面条的手艺不错。面条一出锅,热气腾腾的,还没吃呢,心就暖暖的了。而蛤蟆的内心是孤独的。他总会被大美人做的面条温暖着。
霍东明老婆爱玩扑克。在蛤蟆没来她家前,他们只是偶尔打一打扑克牌。自从蛤蟆经常来她家后,只要有时间,就会玩扑克。如果没有时间,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挤出点时间来玩扑克。
他们玩赢钱的。当然数目不大。数目大了,就属于赌博了。生产建设兵团继承了部队的优良传统,对歪风邪气管得严,没人敢赌博。
蛤蟆每次都会输钱给大美人。少时几元,多时十几元。大美人非常愿意跟蛤蟆玩扑克牌。因为她赢了钱,可以买酱油、醋等生活用品。大美人认为打扑克嬴的钱属于工资外的收入。而蛤蟆便是这工资外收入的提供者。
大美人非常在意钱,也一心想多弄点钱。是呀,她每年过春节时,都要给河南老家的亲人寄钱。她还有三个读书的孩子也要钱。她没有钱怎么行呢。
那时蛤蟆每个月的工资不到月底就花完了,有时还得找别人借钱过日子。他真的成为了月光族。
连里有人猜测说:蛤蟆的工资都输给大美人了。大美人就是看中蛤蟆的钱了。
蛤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工资去哪里了。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往大美人家跑。大美人也欢迎蛤蟆来玩扑克。
蛤蟆玩起扑克时,就不空虚不寂寞了。但那种开心,只是一时的快乐。如同天上的流星,在瞬间而来,又在瞬间而去。
男女两性,来往有别。过于密切,就会引起人们的非议。
人的想像力是非常丰富的。人类发射了卫星、上了太空,还制造出了原子弹。人总能从没有到有,做出各种各样的发明。
不知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在八连就有了蛤蟆与大美人的风言风语了。这话越传越厉害,越说越像是真的。这种言语在人群中传播的威力,不次于原子弹爆炸。
蛤蟆知道了,气的直跺脚,直骂娘。他还找来一把杀猪刀,拎在手中,满连队转。他要找出谣言的制造者。
可是,他到哪去找呀!
有关蛤蟆与霍东明老婆发生两性关系的事情,本来是在暗地里流传的绯闻,可让蛤蟆这么一折腾,便从暗里弄到明处了。不但全八连的人都知道了,还传到了其他连队里。
蛤蟆一下子便成为全团的名人了。
霍东明全家可受不了了,这名声太坏了,抬不起头,无脸见人。他把蛤蟆拒之门外,再也不让他进家门了。
蛤蟆成为八连里最不受老职工们欢迎的人。人们都戒备他。
蛤蟆窝火。他认为自己被老职工拒绝在门外,不能再去大美人家,就是因为流言蜚语所致。他下决心一定要找出流言蜚语的来源与散播者。那些天,他杀猪刀不离手的在连里转悠。阳光下,刀光闪烁,杀气十足。许多上小学的孩子都不敢独自去上学了。
连长想派人把蛤蟆抓起来,但被指导员劝阻了。指导员认为还是让团部公安局的人来处理为好。连长认为指导员说的在理,便向公安局报了警。
公安局的人骑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来到八连,找到了蛤蟆。蛤蟆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能惊动公安局,胆怯了。他装成精神不好的样子,所问非所答。公安人员以为蛤蟆是有精神病呢,便把蛤蟆拉到了医院去做疾病检查。
蛤蟆不想去医院。他说:我没有病,去医院干什么。
公安人员说:没病,你拿着刀乱转悠?
蛤蟆说:我要找出说我坏话的人。
公安人员说:说你什么了?
蛤蟆说:说我搞男女关系。
公安人员一听,憋不住地笑了。就蛤蟆这副样子,有哪个女人会看上他。
蛤蟆说:我真的没有病。
公安人员说:如果你没有病,我们是可以拘留你的。
蛤蟆傻眼了,沉默着,不说话了。
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蛤蟆确实没有病。
公安人员看蛤蟆光棍一个,挺可怜的,就没有拘留他。公安人员对他进行了细致的批评与教育后,让他回去了。
蛤蟆没有马上离开。他对公安人员说:我拿刀,你们抓我。他们说我的坏话,你们就不管吗?
公安人员问:谁说你的坏话了。
蛤蟆说:他们。
公安人员问:他们又是谁呀?
蛤蟆回答不上来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在说他的坏话。他只是潜意识的感觉到风言流语对他越来越不利了。他希望公安局能帮他解决这种烦恼。可公安人员这么问,他真就有点懵了,无法回答。他认为公安局的人都是些废物,该管的管不了,不该管的瞎管。蛤蟆觉着委屈。他不但没找出散播谣言的人,反还被弄进公安局一趟,还差点被拘留。他真是窝囊透顶了。
八连的人得知蛤蟆被公安局的人用三轮摩托车带走后,认为蛤蟆是咎由自取,活该。还有的人认为蛤蟆真是神经出了问题,只是医院没能检查出来。人们更不愿意接近蛤蟆了。
说来蛤蟆也真是挺倒霉的。这年冬天,有一次他走在路上,看见有一对陌生青年男女从自己身边经过,自己不认识,就不自主地朝女青年多瞅了几眼。
女青年生气地质问说:瞅什么瞅,没见过女人呀!
男青年转过身,直奔蛤蟆而来。在蛤蟆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男青年的拳头就如同雨点般的砸向他了。蛤蟆没有还手之力。他在瞬间,便被打倒在地。此时幸亏连队的指导员经过,才把男青年劝走了。男青年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怒气未消地大声骂:你这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蛤蟆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拍了拍身上的雪,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棉帽子,叹息地说:真是倒霉透了。
指导员问:他为什么打你?
蛤蟆委屈地说:我也不清楚。
指导员说:你不清楚?我不信,你走在路上,没有招惹他,他就打你了?
蛤蟆想了想说:我就多看了他几眼,他什么也不说,冲过来,出手就打。
指导员像医生找到病因似地说:这事怨你。你不好好走你的路,你看他干什么。你看他,他不打你才怪呢。
蛤蟆认为指导员是在胡说八道。他心想这是什么逻辑?世上哪有这种道理?看几眼就要被打。那人长眼睛干什么?干脆别长眼睛,都成瞎子算了。
指导员知道男青年是从省城哈尔滨来连里探亲的。可他不想管这事。因为蛤蟆平时在工作与生活中表现得都不好。他做过几次蛤蟆的思想工作,想让蛤蟆表现得好点,减少点在连里的负面影响。可蛤蟆不但不听,反而还到他家里去闹。指导员认为让男青年教训一下蛤蟆,也不算什么坏事。
蛤蟆知道连里不会管这件事情的。他挨打就算是白挨打了,无处说理去了。他也没有理可说。他被打之后,感觉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了,就不想在生产建设兵团待了,便办理了回城手续。蛤蟆回鹤岗了。
鹤岗离八连路程不算远,连里也有成了家,没有返城的其他鹤岗知青。他们过年过节的时候,都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城探亲,看望老人。可他们都没有见到过蛤蟆。
蛤蟆离开八连后,也没有回来过。
这年过春节,鹤岗知青王小王回城探亲。在他家附近有一个被冻死的拾荒者。有人报了警,警车来时,引起众人观看。王小王认出来这个被冻死的拾荒者就是蛤蟆。
蛤蟆怎么成为一个流浪汉的经过没人知晓。他死后,他的哥哥来收了尸体。
这时人们传说蛤蟆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在煤矿做工人的哥哥。他回城后本来是想投奔哥哥的。可嫂子不同意。他就成为一个在城市中居无定所的流浪人了。
邻居们纷纷议论说,蛤蟆要是待在生产建设兵团,不返城,也许不会成为流浪汉,更不会被冻死。
可人生路上,谁又能预测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