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浅啜
2015-12-16■阿土
■阿 土
时光浅啜
■阿 土
村头的小河
一年年干了又满,满了又干,在一干一满间,我看到了家乡的变迁!
干满也是一个世界呀,我想说。但是,我要说的却是“有河围绕的村庄是幸福的”。
我曾看过那些失意的山石,它们的内心该有多么苍凉呢,睁着干燥的眼睛眺望远方,神情落寞得一点即着;我也曾走过远方的高原,在那里,一望无垠的黄土,晃得我心上都蒙满了厚厚的尘埃!
唉!人真的要知足才能感到应有的快乐!
我知道我的村庄是幸福的,我曾目睹过她的快乐。在流动的河水里,红墙青瓦的村庄,心情愉悦的村庄,一起一伏地笑着,那情景足以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心里泛起醉人的涟漪。
这让我想起最初的恋人,和我一起的那些年,她常常以为背对着我,就不会让我知道她是在偷着乐,还是在偷着哭。她一个无意的动作,让我发现流动的河水也会擎起一面镜子!
村头的小河,我还由此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个人的时候对着河水说说心底的话,内心可以变得格外清净,每一条看似漫不经心的水流,都能在瞬间汇成大海!
就像现在,村庄正一年年地老着,小河却一如从前!
岸边的木船
这让我想起童年的那些日子,在水边摇摇晃晃的岁月,像笑声荡漾一圈圈的涟漪!
那条船曾是河边的树,留下过婆娑的身姿,美丽而动人;它还曾唱过动人的歌子,承载过一个女诗人的诉说,愁或者快乐;它还曾在波浪里时起时伏,船头站着邻家的哥哥,他双手用力一抛,肩上的网就会撒成一个漂亮的环。邻村的姐姐坐在船尾,她双手抓桨,把船稳稳地撑在河面,他们的生活泛着哗哗的欢响,幸福地流淌!
如今,只有船靠在岸边回忆,往事在远方,在翻不开的岁月里,尘封着!
我不是个喜欢说沧桑的人,我喜欢曲径通幽,在晚风中回到袅袅的炊烟,在诗歌中长出飞翔的翅膀!
只是,当我盯着岸边的木船,那日渐腐朽的木船,以一种被遗弃的悲凉刺激着我的思索!
河水很蓝,那深深的颜色,像带着幽怨的眼睛,充满孤独。
阳光很亮,可木船的影子斑斑驳驳,像一幅油画,立体、厚重,它无声而又失望地盯着我……
树下的村庄
零零散散的村庄在树下,风一刮就哔卟作响;土生土长的村庄在线装书里,掀一页便风尘仆仆;年轻又古老的村庄在记忆中,回一次首都烟雾弥漫。树下的村庄,每个人过每个人的日子,每个人种每个人的地,每个人养每个人的家。
作为我的乡邻,在精致的城市之外,树心甘情愿地接受着炊烟的熏染,在春天里掏出耳朵,听鸟雀的闲聊,在夏天听玫瑰的情话,在秋天里把耳朵卸下,关闭一切杂念,静候冬天的冰雪。然后,他们指着一双双走近又走远的脚步,告诉我那些在村庄里开始和结束的生命,告诉我人无论怎么活也无法活过树!
我原只想为村庄写诗,留一颗干净的心回到最初的村庄,可那些浸泡在酒精、胭脂和谎言里的日子,让我的温情和期待慢慢消失,在无人的暗夜里独自哭泣!
人究竟要拥有多少,才能满足自己的私欲,看清最后的去处和隐在土里的身体!
树不出声,村庄不出声,树环绕着村庄,村庄拥抱着树!
而我,再也无法像一棵树,在村庄的边上骄傲地站立!
永远的故乡
如果,时光也可以回乡,我会乘着一匹快马返回,在最初的故乡,永远的故乡,长舒胸襟!
我愿告诉每一个人,我的幸福,一个有故乡的人就像一棵植物,有自己生长的根!
那里,是我的童年和认识生命的发祥地,有熟悉的乡亲和玩耍的伙伴,他们在我脑海的相册里封存,令我回忆时触景生情,也坚信,单纯、鲜活的生命比任何光环都重要!
那里,有我亲密接触的麦地,剜猪草时经常被它们丝绸样绚丽的绿色诱惑,以致经常忽略了在做什么。而作文课上,又常常觉得所有的文字都无法满足我想要对庄稼的描述!
那里,还有最动听的呼唤,祖母的目光总是饱含爱意,母亲的嗔怪往往充满柔情,这让我没有任何理由,在后来的生活里诉说创伤和失意!
为此,我还不敢把逝去的人物都称为消失,他们一直存在,并且亘古不变,并且成为影响我思维睡眠的钟声,让我不得不努力睁着眼睛,护住内心的灯盏!
永远的故乡,在启动的时光里,曾经的幼芽是那么健康,充满光泽。
行走的植物
突然,一阵鸟鸣,唤醒了我退隐的灵魂。
一群鸟,一览无余地掠过我的头顶,迅速飞向远处的乡村!
“鸟也是有路的,它们都沿着自己熟悉的方向飞。”我再次想起姥姥的话。以前在乡下,姥姥经常会给我说些不知道的事情,而我只是记着,无论理解或者不理解。现在,我慢慢明白一些话,可姥姥再也不能给我讲了,更多带有哲理的东西,在多年前的冬天,被她连同自己交给了劳作一辈子的黄土。
阳光回暖的日子,我会更多地看到乡亲,他们在一垄垄的田塍上,像行走的植物,温馨而动人。
常常,会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回到乡村去吧,城市不是我的。
当然,乡村也不是我的,但是,从村中穿过的河流不会排斥我,它会像照出所有人的面孔一样,让我看清自己的影子;还有,那些行走的植物,更是会毫无犹豫地收留我,在他们眼里,我和他们是相同的!
其实,做一棵行走的植物也好,至少我可以把脚伸在泥土里,再不用因为悬空而失重!
童年的土场
突然就想起了那片土场,想起宽敞的童年。一堆堆的谷物,一堆堆的草垛,一堆堆码着的往事,在懒洋洋的旧时光中泛着甜蜜的涟漪。可是,只是一瞬,昏暗的阳光就把我拽入现实的场景。
那些青涩的岁月呢,是被鸟噙走了吗?
土场中间的碌碡还在,只是早已锈迹斑驳,无人问津;打场的牛车辙还在,只是木头架子已了无踪迹。
我还能看到些什么呢?年年更替的树叶,依旧凝着曾经的绿!
“你还是那个土生土长的熊孩子吗?”那一声远远传来的呼唤,是谁?
声音里漾出一张熟悉的笑脸,我却怎么也记不起他的名字,以及他生活的最后影像!
当年,我曾一遍遍晃着他的手臂,央求他讲那些老得不能再老的故事。而我还记着自己在故事中的笑声,欢快得不带一丁点杂质,在土场的上空毫无阻隔地回响!
现在,故乡还是那个故乡,很多东西却遥远得无处寻觅了,像那些面孔,像那些庄稼。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记忆无法再那么清晰了,就像我已经斑驳的头发,再也长不回当年的青丝!
通向村庄的土路
在人生的旅途上,每个人都有一条路,就像每条路都有各自的历史,或留给我们一个奋斗的生命,或告诉我们年华是如何被虚度的。
我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通向村庄的土路。当所有的人纷纷涌向水泥和钢铁的城市,我只渴望回到一个人的土路。当然,这并非我失去了前行的动力,没有谁不想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创造动人的辉煌!
我选择回到通向村庄的土路,只想把汪在蹄印里的往事重新拾起,那些曾经困顿却又充满温情的日子,像一堆燃在遥远的篝火,在我心灵的最深处发出脆弱而嘹亮的召唤。
我对那条路的喜爱,缘于我含着旱烟的爷爷、裹着小脚的奶奶、面容亲切的叔伯。如今,他们大多栖身泥土,在那条路的两边,以满含爱意的注视暖着我的记忆!
他们不是在和我玩幼年时捉迷藏的游戏,也不是在刻意地躲避我,他们知道,当最后的时光来临,我们都将沿着最初的来路走到一起,在最后的土里会合!
一条通往村庄的土路,一条可以留下脚印的土路,它们的形成远比城市早得多,只是有些人已经忘了,有些人正努力地忘记着。
坍塌的老屋
我无法留住季节的脚步,自然也无法在日新月异的故乡留住你!
坍塌的老屋,仅剩的几面残墙,还能支撑起当年的影像吗?
每次入梦,为什么我总是见到空空的四壁和散落的土坯?
在他乡行走得太久了,我真想找你聊聊,听你说说遥远的故事。都说遥远和古老没有距离,可是,当我哼起娴熟的谣曲,为什么找不到当初教我唱歌的人?
那些透明的酒呀,总是在杯里荡漾,可被剥蚀的岁月,再无法从影集里重新拔出!
冬天过去,春天又将来临,可我不能只坐在往事里,我要用繁忙与奔波覆盖我心灵的痛苦,以免发出失声的哭泣!
我还常一个人自斟自饮,和自己说话,我不是神经出了问题,只想换个方式倾诉对往事的留恋。但是,我又能和自己说些什么呢?而我,以这个姿势又能独立多久?
坍塌的老屋,如果我能穿透时光走进你,是否,我就可以再次唤回远去的亲人……
青青的麦子
动人的颜色,极易让我想起童年,真实而又略带羞涩的时光,足够怀念!
麦子,它们大多时间安静地蹲在田里,像文字坐在格里,虽然不受语法的约束,没有那些严谨的规定要求,横竖也都是成行的,看上去,是整齐划一的!
因此,我又觉得它们像沉默不语的士兵,在风雨中坚守着阵地,无畏无惧,只等着冲锋的号角吹响,便会在盛夏的田野里亮出一地金黄的枪刺!
只是,它们现在还很嫩,还在成长的阶段,叶子上还留着乳汁的痕迹,似乎要滴下来的样子,让人有些担忧,我见犹怜!
在充满灵性的大地上,每一棵庄稼其实都是它抒写平仄的音符,无论高音或者低音,都是一样的深刻鲜明,耀人眼目。
麦子,青青的麦子,你让我突然想起一年年老去的头发,当它们以脱落的方式告诉我,生命不过是一种此消彼长的过程,我才知道,你原来隐藏着更深的痛苦!
阳光
一声破土的炸响穿过天空,所有聚集在寒冬的阴郁和孤独瞬间碎了,撒下满湖的银浆……
阳光就这样干脆、通透、明朗,凡能抵达之处,皆尽情地放射,让隐匿在空气中的尘埃无处遁迹。
大地变得热闹起来,渐渐成了一个色彩汇集的街市!
浓浓的乡音开始在阒无人迹的田野上氤氲,让已经习惯沉默的杨柳也激动地舞起手臂!
久违的音符恰在此时传出,平平仄仄地四溢着热情。把身体插在泥土里的庄稼,突然听到了出发的号令,迅速挺直了身板,端正姿势,踏着鲜明的节奏,整齐划一地跑向远方!
一 二 一、一 二 一……
喜欢这号令,喜欢这前进的步调,它让我充满激情和感慨,格外执着地相信所有事情的最初完美!
就这样,我们满怀着喜悦浸泡在宽阔无比的阳光里,浸泡在温暖无比的怀想里,浸泡在乡间古老而又年轻的呼吸里,任调皮的春风捡起曾经的不快,一抬手丢进哗哗流动的溪水。就这样站在阳光下,任心情愈来愈绿,任行囊越来越空,任寒冬渐去渐远……
唉!我原本是一个从远方赶回的游子,只想在醒来的清晨和春天问一声好,却不想被阳光点燃,和小草浑然一体!
蚯蚓
以伸缩的方式前进,是否是一种人生哲学?
人生总会有起伏和波折,懂得在最高峰的时候收缩而低调,在最低谷的时候伸展而张扬,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境界,或者是对平凡的人不能创造历史的反击!
在泥土中歌唱的耕耘者,是否把改良土壤作为一种责任?
作为土壤的清道夫,你默默地穿行于泥土的深处,手足并用,开辟田园,歌唱春天。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只有成长的植物记得,是你激发了它们体内的情感,在上升的叶脉上展示勤劳的汗渍!
如果遭遇不幸而身首异处,那么让各自残肢再生为另一副身体继续劳作,是否是你超越死亡的艺术?
春天,人们对花朵的关注远比对一只蚯蚓来得投入。但是,对于蚯蚓这个习惯了沉默的歌手,有没有观众并不重要,在土壤的繁忙劳作比任何演出都更具意义。
蚯蚓在泥土里穿行,它把创造梦想的机会留给每一株植物。
我在春暖花开的日子,看一只蚯蚓一伸一缩地穿行,它的举动,让我明白了一个生命最有力的张阖!
三月
是不是一定要打扮一番才能出来见人?
三月,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句话了,而话一出口,就把桃花的脸羞红了!
阳光在树叶上跳了起来,那些偷吃了苹果的人纷纷跑出了家门。像我当年在乡下的邻家姐姐,想起她站在桃树下的样子,就会想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总是溢满了蜜!
当然,这双会说话的眼睛不是用来看我的,我那时还小。那里面的话也不是要对我说的,说了我也听不懂。那些话是要留着,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和某个人一起走进画像的。
记得有一天,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从邻村走来的男孩,他们视线对接的那一刻,所有的桃花纷纷打开,整个世界瞬间柔情万种,空气中溢满了粘稠的情绪,怎么化都化不开!
三月是个适合爱情盛开的季节!
我是不是一定要说得如此郑重,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思?!
后来,我在三月走进了江南,在一条桃花盛开的小巷,遇到了我有着桃花一样的颜色,桃花一样芬芳的爱情……
我不想说得过于具体,有些过程你不去经历,我说得再具体也没有用!
相思树
透过南风邮来的信,我认识了长在南国的红豆,它的相思让我站成一棵树,在春天里扎下根须。
我对自己为何突然变成一棵植物有些不解,其实,我只是习惯地醉于爱情的传说,而那一滴仿如琥珀的红色泪珠,又足够让我通体透明。
我性格倔强,但并不偏执。我试着,努力保持冷静,却阻止不了热烈的心灵。于是,我只能任由它在寂寞的午夜,灿烂成一盏不眠的灯!
如果,一定要找出是谁在我血液里注入如此致命的毒素,让我成为只要听到爱情故事就会犯痴傻的罪魁祸首。告诉你,对此,我无能为力,也许自我有生命的那一天起,我不具备免疫力的情商,就注定了只能拥有一个病入膏肓的思维!
尽管,我有着健全的身体,甚至可以形容为强壮的体魄,但是,只要那只充满柔情的灵鸟一唱,我骨髓里的所有坚强就会訇然坍塌!
所以,我只能站成一棵树,在爱的情感旋涡里起伏。也许,我还可以像个诗人,找些飘逸的灵感,诉说更多与爱情无关的东西。只是,被春天的酥手轻轻一摸,我就什么都忘了,满脑子只有疯长的相思!
乡村
我把对你的爱全部种进了纸里,从双胶纸、轻型纸,到亚粉纸,从普通纸、优质纸,到高档纸,无论纯白、原白还是彩色。只是,他们既不在纸上发芽、分蘖、拔节、抽穗,也不灌浆、结实。他们只在纸上行走、对话,以无声的语言一路诉说,无论美好也无论忧伤。
我也爱曾经描写过的那些老人,他们或憨厚寡言,或单纯少语,但都是一些诚实善良的好人。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些粗陋,有时候,又神情严谨得像一根木头。我一遍遍书写着他们对待庄稼的情感,一次次表达着对他们坚忍无比的性格的敬佩。现在,那些老人所剩无几,立在村头的土堆,除了让我感慨时光的无情,就是在湿润的怀想里给他们留下一幅永远画不清晰,却又真实无比的影像。
除此之外,我还保留着一些令人感动的场景,那些欣欣向荣的孩子,他们在简单的教室里,从一个字母一个数字开始认识和了解世界,似乎只是一阵风的光景,就被拉着、拽着,从一个在野地里撒欢的娃娃变成了身材壮硕的青年,他们一步一步走向远方,一路把乡村带到远方,把遥望的目光变成怀念的凝视!
当然,我不能说自己的成绩和骄傲,我只是乡村培养出来的普通孩子,当燕子重回到旧时的堂前,我只能一声不吭地漫步在乡村之外,低着头,垂着手,在每一棵草上寻找曾经的身影!
时光
时光易逝!
那年一个朋友对我说,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那是个春天的早上,我正沉浸在对一只鸟的观察中,被它清丽的鸣叫和漂亮的羽毛吸引!
是的,不是我在故弄玄虚,我总是对美丽而奇异的事物深感兴趣,为此忽略更多该做的事情!
比如此前,我曾看到树借助风轻轻探出耳朵,风借助水慢慢平息心事,水借助阳光跳起了耀眼的舞蹈,而阳光则借助树偷偷地打量自己的影子。这个发现让我无比骄傲,觉得整个世界自己随手一抓都是诗意。
但是,现在我要说说那只让我沉醉的鸟。那个春天,它一会儿跃上枝头搔首弄姿,一会儿落在水边顾影自怜,还不时发出求欢的鸣叫,对着河水抖动亮丽的羽毛。在它的叫声中,我忘了天空不停变幻,忘了自己在寻找什么。直到鸟儿消失,我才回过神来,而此时已是冬天!
我开始感到震惊,并且不解,一只鸟怎么可以如此神奇,竟能让我忘记了时光的游移?
天空睁满了鸟一样的眼睛,它们冷冷地盯着我,有嘲笑、有可怜,还有同情……
侄女
她是我堂兄的女儿,她的爷爷和我的父亲一母同胞!
常常,她喊我叔叔的时候,目光和身影总是要躲着我,似乎是怕我的样子!
我不解她为什么会这样,通常,我不会去注意这些,因为她只是我堂兄的女儿,我把她看成是孩子对长辈的害怕。小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怕见陌生人,怕见任何一个长辈。
也许,在她眼里,我不可以亲近,我衣着鲜亮整洁,让她熟悉的乡人略显邋遢。当然,她不知道我小时候的事,不知道我曾经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是个淘气又调皮的小捣蛋。
她不和我亲近的另一个原因,是我白净而又任性的儿子,她不懂这个在城里出生的弟弟,为什么对他的母亲那么依赖,跟前跟后,形影不离。而她,早早就已独立,从柴米油盐的家务中开始认识生活,认识春耕、夏种、秋收、冬藏!
另外,她对我的前妻有些畏惧,也让我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前妻的脸色很容易让人看出她的心情,她让侄女倍觉可怜。而身体情况和精神情况同样糟糕的堂兄和堂嫂,更是把日子过得让人不忍卒读!
但是,侄女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没上过几天学,却知道尊重别人。有时,她一边叫我叔叔,一边用眼睛盯着我的儿子,她没有嫌弃父母,却想过得好一点的心思,让我的斯文,瞬间不值一提!
嫂子
一声轻唤,一个微笑,就是她的全部招呼!
这个简单的农妇,不知道生活里还应该有爱情,有童话;她拖着病恹恹的身体,不是前往田野,就是前往诊所;她经常忽略更换外套,那件已看不清花色的衣服还是妈妈之前给她要的救济品。还好,她没觉得这个世界欠她什么,也没觉得别人的日子比她强到哪儿去。偶尔,她嘴里会嘀咕些不知所以的东西。还好,没人和她计较,谁会和一个脑子简单的人计较什么呢,除非你愿意别人把你和这样的人扯在一起!
我应该明白的,嫂子一个人的嘀咕,不过是在用她独特的方式诉说心头的爱意!
尽管,我和嫂子只是偶尔遇到,但每次她都会以较为亲近的表情和我打招呼,在靠近亲情的位置上,她的表达既直白又认真。她不仅亲近我们,还很爱自己的孩子,有时她连堂兄都护得像个孩子。她的行为让我肃然起敬,并由此得出,一个思维简单的人,往往有别人意想不到的执着!
我一直认为亲情是我心灵最薄弱的部分,却没想到亲情也是令我们最坚强的东西!
几年前,嫂子因堂兄的故去,而去了侄女家。如今,再次想起她,突然发现,许多人在谈及她时用的“傻”字,我竟从未使用过。而我,还记得她在堂兄因病失去生活能力的时候,仍不离不弃地守着那个日益残败的家。
人是不是真的只有思想空了,才更易保住心中那份纯净。
儿子
如果,说他不是我嫡亲的,我不会相信!
如果,说他是我嫡亲的,我又常常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证明自己心中的疑虑,从小到大,我见不到他有一点像我。他在城里出生,在城里长大,像所有的城市孩子一样娇惯,没有一点吃苦的精神。他皮肤白而细腻,远不像我小时候粗糙;他对吃略有挑拣,也不像我小时候对食物的好坏没有概念;他也调皮和爱玩,更不像我有固定的玩伴,可以自己制造想要的玩具,他除了会把已坏的玩具砸碎,就是为了得到新玩具而把不想要的玩具弄坏……
就这样,我看着这个小“坏蛋”,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牵着手上楼下楼,到陪着他从家去学校,一天天,就这样在我的视野里走进和走出。直到那天,我突然发现原本俯视着的他竟然和我比肩而立了。我愣了一下,竟然怀疑自己的身高在降低,而我原来可以轻松抱起他和书包的手臂,现在只能接过他从学校回来时递过的书包!
只是,我除了震惊,仍然没有感觉到他有哪一处是像我的。
直到,有一天,他以我当年一样的年龄和我对立时,才发现,那时的我也是这么和母亲对立着的!
唉,原来,真的是人生如梦、时光如梭呀!
妹妹
每次,看到孤独和无助在你的背影上顺流而下,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我知道,妹妹和很多有着美好向往、渴望天真爱情的女子一样,她的想法并不为过。只是在这个爱情有些奢侈,向往多是虚幻的时代,她的心事只能蛰伏在凌乱的掌纹里,感染我的思绪,让我在明月下发出幽幽的叹息!
是的,我曾幻想突然得到一种神奇的力量,它让我可以像超人,照顾每一个人,也能让我的家人过得好一些。可是,多年以来,尽管我一再努力,依旧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神力,还一事无成、一贫如洗,把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知道,这一切没人会怪我,我们是一群最底层的人,只为不甘心的角色而疲于奔命!
对于妹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即使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我也只是默默站在远方,听任她痛哭流涕。只能默默地说,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些事情,得自己经历,才能学会独自面对。说人生可以热闹、可以安静、可以内敛、可以肆意,但是不可以颓废和绝望,不可以因为自己弱小,就觉得无足轻重!
当她因为孩子走出那条低谷,我知道,她已经长成一棵大树,双脚牢牢地抓住了大地!
只是,每当我想起所说的这些话时,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和卑微!
小学校
关于过去,我能对谁说些什么?那些走进我内心,又从我内心走失的东西,可以告诉谁呢?
心脏还是热的,但身体已如时光般苍凉,像焦渴的肌肤仍在期待着圣洁的甘露!
记忆里的水声还在遥远的远方响着,那些被透支了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无论可爱或者憎恶,都像被刷过的卡,毫无意义!
关于现在,我该怎么和你们说呢?
如今的我安静多了,无论创伤还是惆怅,都不能在我的内心点燃什么了,就像孤寂,它不过是一盏灯,我想起它的时候,它就亮了一下,我忘记它的时候,它就完全熄了!
如果,我和你们说珍惜,还不如说说你们稚嫩的目光呢,那是一潭清泉,因为单纯,它尚未受到污染,所以珍贵无比!
关于未来,我真的不好讲了,真的!
我不能在那里为你们幻想一个前程,现在人的目光往往盯着别人的口袋,被世俗占满的心腑容纳不了太过纯净的事物。
而且,未来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所有的人都将被岁月的手拧干,像一张纸,在时光里风化,支离破碎……
在小学校,我能想到的,应该还是清脆的读书声吧,像雏雀,而宁静的面孔,像玻璃……
建筑工地
仰望鹰架,不仅需要一种毅力,更需要一种勇气!
不是我有恐高的症候,我向来害怕高高在上的事物,何况远离地面,凌空而架的构件!
我还对安全的设施不够信任,这个时代伪劣产品太多,在欲望横流的陆地上,到处是肆意的海水,像微笑后面往往是一张冷酷的脸。每个人的生命只有自己爱惜,才能用灿烂的阳光堵住痛苦堵不住的伤口!
我不敢仰望鹰架,但仍会努力工作,我就像一棵喜欢攀爬的藤本植物,投入之后就会不计后果。我用善良忽略一切不快,只想为自己卑微的人生打上优秀的烙印。
我知道城市不是我的,那些高层的建筑不是我的,漂亮的装饰和灯红酒绿的生活也不是我的,属于我的,只有一程又一程的异乡奔波,只有吹响耳朵的哨子,只有不堪的疲惫和突发的温馨!
家永远在远方,在已经记不住次数的分别中,在不合时宜的渴望里!
偶尔,我也被提及梦想,对我而言,梦想常常只是一种无法兑现的约定!
在现实的生活中,建筑工地、我,以及一无所有的工友,就像机器嚼不烂的水泥、沙和石子,哽在城市的喉咙!
桑园里
桑,在桑园里,蚕,在蚕室里。
当消过毒的晨光在桑园里洒过,所有的叶子纷纷醒来,脸上带着懵懂的水迹!
我多么希望,这是一种诗意,可以永久地保存。可是,这些鲜嫩的生命,能在我的句子里生长,却捱不过短暂的春天。对于生活,有时并不需要过多的诗意,像普通的乡人,他们只要一些简单的认识,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劳动与养家糊口才是乡村最深刻的情怀!
当那些素衣蓝衫的乡间女子走向桑园,她们又将以怎样的方式,把粗糙的手指伸向枝头,一片片采摘?而那些叶子,又将会以怎样的情愫对待即将面临的命运?
这注定不是一段具有诗意的场景,至少不会像唐诗里那般美好和轻松,没有罗敷女,没有绿水,只有一种结束是另一种开始的诠释,描述着生命链接的过程。
我也一次次走进桑园,然后,丢下几行不解的脚印和一些困惑的摩擦。
在桑园里,我究竟要表达些什么呢?
或许只有轻松的风知道吧?!
可是,风不会告诉我……
穿过城市的街道
城市真好,人类从这里走向成熟和走向文明,将粗陋与野蛮的生活区分开来!
我这么说的时候,正试图穿过一条城市的街道。
这是一条优雅而繁荣的街道。一条奢侈却没有丁点绿荫的街道。一条宽阔但又干燥得一点即着的街道。一条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的街道。
街道的水泥路面不说话,街道两边的高大建筑不说话,街道上空的空气也不说话,只有浑浊的灰尘在我的鼻孔里进进出出,不遗余力!
脚下的皮鞋坚硬而有力,它让我对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城市人充满了信心。
在此之前,我曾对自己一直不具备作为一个真正城市人的品质而略感失望!
我打量着耀眼的橱窗,打量着性感的美女,以及豪华的装潢,并为此深深陶醉……
“吱—”,突然的一声急刹车,将我扯过头来。身后不远处,一位农民工样的中年人正努力推着一个拄杖的老人,因为要躲避轿车,他们的身体和面孔都夸张地扭曲着,有些变形!
停下的宝马车,从摇落的车窗里,扬出一头飘逸且让我情有独钟的长长秀发,同时也扬出一个尖利的女声:操你妈,想找死呀……
我顿时愣住了,眉头瞬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在我身边,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更是惊讶地张着大大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