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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时代的“囫囵吞枣”和“细嚼慢咽”

2015-12-14徐贲

中国新闻周刊 2015年44期
关键词:藏书家爱书书卷

徐贲

在英语里“书虫”(bookworm)是“爱书”的一个比喻说法,爱书的直接说法是bibliophilia,爱书的人叫bibliophile。说一个人是“书虫”是比喻他以书为食,是一个爱读书,对书里的内容和知识极有兴趣的人,这是一种与藏书家占有书籍不同的兴趣。

痴迷于藏书的人叫bibliomania,mania是癖、痴的意思,他们嗜书如命,对书籍的占有欲特强。因此,为了搜集或收藏书籍,他们可以不惜代价,劳民伤财,弄得自己生活困窘拮据,还连累家人。其中有的甚至到了见书就藏的地步。据古版本书籍专家闵特斯(Arthur H. Minters)考证,“私人收藏书籍成为一种嗜好,在罗马人那里,如西塞罗和阿提库斯就已经有了”。书籍像古董一样竞拍,有癖的藏书家趋之若鹜,但他们占有和收藏书籍并不等于就真的阅读。

中文里也有“书虫”(蠹鱼)的说法,取的也是“食”的比喻。“书虫”可以用来称赞埋头苦读的人,也可以用来讽刺读书食而不化的人。对不同的阅读,人们经常会说“囫囵吞枣”或“细嚼慢咽”。囫囵吞枣经常是指粗泛阅读,好读书而不求甚解;细嚼慢咽则是指学习细心理解,领会精益求精。

美国通俗作家佩艮(Maribel C. Pagan)说“阅读是大脑的食品”。加拿大学者阿尔维托·曼古埃尔(Alberto Manguel)在《阅读史》一书中指出,人类最早用吃食比喻阅读。早在公元前593年7月31日,在古代巴比伦,希伯来祭司以西结看到一团火光,火光中耶和华对以色列的叛乱子民说,“你要开口吃我所赐给你的。”以西结说,“我观看,只见一只手向我伸来;手里有一卷书;他将书卷在我面前展开,内外都写着字,写的是哀号、悲痛的话。”圣约翰也有过类似的记录,他看见一名天使携着一本书从天而降,“我就走到天使那里,对他说,请你把小书卷给我。他对我说,你拿着吃尽了,便叫你肚子发苦,然而在你口中要甜如蜜。”

后来,阅读不再是神圣之事,吃食般的阅读甚至变成了嘲笑和挖苦的对象。17世纪英国戏剧家威廉·康格里夫(William Congreve)的《为爱而爱》中有一个喜欢卖弄学问的人物瓦伦廷(Valentine),他对贴身仆人说,“读书,读书!琢磨你的食欲;学会靠知识果腹;设宴款待你的心灵,克制你的肉欲。读书,用你的眼睛吸收营养,闭上眼睛,反刍理解。”仆人受不了这样的说教,回嘴挖苦道,“您在纸上吸收营养,变得如恶魔般的肥胖。”

阅读并不总是一件好事,目标不明、缺乏思考的阅读更可能成为一种灾难。哲学家叔本华说:“一个人若想阅读好书,就必须设法避免坏书,因为人生苦短,时间和精力有限。”在美国大学里,经典阅读或其他课程会让学生有机会接触到许多值得阅读的好书,但是,教师会告诉学生,他们最终还是需要自己学会辨别什么是好书,什么不是,并且明白为什么目的而阅读。

阅读不是它自身的目的,阅读者应该知道为什么目的阅读。一个人在阅读中注重什么,追求什么,往往与他的价值观有关,也对他如何待人接物和做人有所影响。经常是什么人读什么书。美国作家艾默生在《书籍与社会目标》(Letters and Social Aims,1876)一书中说,“如果我们遇见一个非常智慧的人,我们就应该问他读过哪些书。”对智慧的人是如此,对一般的人也是如此。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志趣、教养、抱负、人格,只要与他聊聊他爱读的书籍就可以大致知道。如果他只知道一些书名,在你面前掉书袋,炫耀说读过这个读过那个,虽然报书名如数家珍,但只要你一跟他聊到具体的内容,他也就很难遮掩自己的无知和浅薄。

在今天这个信息爆炸,书籍出版泛滥,读品良莠不齐的时代,辨别好书的任务比以前更多地落在读者们自己的肩头。“新浪中国好书榜”评委刘苏里说,“在中国每年出版的45万种图书中,绝大部分都是垃圾书,这些垃圾书的数量超过 85%,我们不仅是世界上的出版大国,还是‘垃圾书的出版大国。”在这种形势下,阅读的“囫囵吞枣”和“细嚼慢咽”的区分便有了进一层的新意义。不管什么书,拿来就读,读了便受其影响的,无论读得粗还是细,都是囫囵吞枣。相反,读一本书,带着问题思考、独立判断,无论读得粗还是细,都可以称得上是细嚼慢咽。这二者的区别在于能否独立批判思考,而不只是在于简单的泛读或精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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