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书还年轻

洪范书店的叶步荣先生来信说，《红高粱家族》近期拟再版，当初因时空因素删改多处，再版应还原。叶先生问我愿不愿意再版写几句话，我说愿意。

《红高粱家族》全书完成于1986年，至今恰好20年。那时我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今已经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头了。这20年，当代文坛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新的浪潮掩盖旧的浪潮，新的主义替代旧的主义，似乎热闹非凡，但泡沫散尽之后，留下的实绩并不多。这其实也是正常现象。从古至今，诸多的艺术创作，都随着时间而湮灭，留下的少数作品，大半是因其思想艺术价值经得起大浪淘沙的考验，但也不排除幸运的成分。

20年光阴，在时间的长河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个人的一生中，却是非同小可的一段。30岁到50岁，可谓人生的黄金时代，我本来可以再这段时间里干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但终究是画虎不成，蹉跎了岁月。所幸在这20年中，还是写出了几本书，再过20年后，这些书还有无可能像《红高粱家族》一样再版，现在还很难说。《红高粱家族》虽是少作，技术上有诸多粗疏之处，但文中那股子英雄豪杰加流氓的气魄，却正是借助了那股子初生牛犊之蛮劲儿才喷发出来。前年编文集时，我又把这本书读了一遍，分明地感觉到：人老了，书还年轻。

（节选自莫言《红高粱家族》代后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