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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人物(两篇)

2015-12-11李玉洋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妮儿大华大明

李玉洋

邮差大明

记忆里,大明是我最早认识的几个公家人之一。农家少年,视野短浅,除了接触到村小的一两个公办老师外,不知道外边天地多么广阔世界多么精彩。大明的出现,往往在孩子们中间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

大明是公社邮电局的投递员,旧谓“邮差”。个头敦实,方面厚唇,三十多岁,行动里透着厚道干练,一身墨绿色的制服,一辆墨绿色的自行车,寒来暑往,风雨无阻,匆匆穿行在曲折崎岖、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把报纸、刊物、包裹、汇款送到大小队干部和社员手里。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年代,大明给大家带来的是上边的声音、外界的新闻、亲人的问候和物质的补偿,大明所到之处,往往是笑脸伴着笑语,欢呼紧随欢笑。

大明是邻村人,与我们同族同宗,但辈分低了许多。到我们大队送报送信,见了众人,爷爷奶奶、大爷叔叔一个劲的打招呼,嘴甜得流蜜,惹得人们直夸大明好。大明对村里人家很是熟悉,谁家住在哪条胡同前后数第几个门,大明掌握个八九不离十。谁家来了包裹或者汇款单,大明径直把自行车骑到大门口,亮开嗓子,高声叫喊,大奶奶,来钱了!拿戳子来!那个年代,庄稼人混外的少,往家寄钱的更少。三五块钱就是大数,打油称盐大半年不用发愁啦。大明一声吆喝,消息立时传遍了大半个街筒子,顿时,破破烂烂的栅栏门里闪烁出丝丝艳羡的光亮。

大明两三天一次的出现,成了孩子们竞相追逐的“西洋景”。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无聊的小学生们就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黄口雀鸟,眼睛变得晶亮。大伙三三两两的赶了过去,拥挤在大明面前,听着大人们的随意问答,得意之情溢于颜色,仿佛得到了什么好处。满脸汗水的大明,经常来不及喝口水,便蹬着车子疾驰而去。看着渐行渐远的大明,孩子们眼中总是透露出那么多的阑珊和不舍。

也有个别顽劣之徒,企图在大明面前逞逞能,制造点小动作,以示其与众不同,但往往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那天,大明骑着自行车远远的迤逦而来,一个调皮孩子冲着大明高喊:“一架车子两架梁,上面坐着个兔子王,老子就是不躲路,气得孙子晃铃铛”。大明紧蹬几下,怒不可遏,跳下车来,上去就薅着了耳朵:“我叫你兔子王!”吓呆了的孩子疼的“哇哇”直叫,最后换来老师的一顿训斥和众伙伴的耻笑。

大明的做派,简直是孩子们眼里的典范样板。民兵连长的三个儿子,闲来无事,演起了活报剧。老大演大明,老二装他爹,老三扮作他娘。“滴铃铃”老大骑着虚拟的自行车上台,“连长,来信了!拿戳子来!”老二匆匆赶上来,“没戳子。在哪里按手印啊!”“没戳子不行,不给钱。”老三冲上前来,“谁说不行!没钱怎么过日子啊!”于是,三兄弟推推搡搡,互不相让,打成了一窝泥巴猪。

据说,大明还兼着一项差事——电话接线员。基层单位,人少事繁,需要一专多能,一个人干几件事的情况常见。手摇电话机时代,接线非人工不可,并且一人要照看几十个接线头。大明的专职是投递员,接转电话非其所长,自然不熟练。有时不免手忙脚乱,顾此失彼。遇到领导有急事,免不了挨训受批。无奈之下,大明只得先保证重点,在保证为领导搞好服务的前提下,其余尽力而为。每当给领导接转电话时,其他人打电话则通通告知:“占线”。长而久之,大明有了个响亮的绰号——“统一占线”,至今流传。

1970年代中期,邮政系统改善装备条件,大明鸟枪换炮,骑上了摩托车——社员们戏称为“电驴子”。骑上“电驴子”的大明,犹如跨上青骢马的杨子荣,风驰电掣,穿云破雾,在现代交通工具极为缺乏的乡村,实乃一道绝佳的风景。

大华

襁褓中,大华随娘改嫁来到我们庄上,作了李家的子孙。他娘接二连三地为他生下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华便成了这支小队伍的领军人。

那时候,大华的继父当生产队长,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头子。人们至今调侃,别拿着队长不当干部,足以说明这一角色的重要。可别小看了生产队长,一个队里上百口子社员,活路轻重、工分高低,分的粮食好歹、年底分红多少,全看队长脸色的阴晴。这样,大华好歹也算个干部子弟,加之他爹娘和四邻八舍处的不错,大华自己是否有“我爸爸是李刚”的感觉,大伙不得而知,反正老少爷们都没有另眼看待他。“带犊子”名声带来的的屈辱羞愧,渐渐地离开了大华,他愈来愈像个踌躇自得、心满意足的小小男子汉了。

一年年长大的大华,调皮捣蛋,打鸡骂狗,恶作剧得匪夷所思。有一天,他和几个伙伴到北坡里割草。人家挥汗如雨、镰刀翻飞,不大工夫就把草筐揣得满满的。他心不在焉、优哉游哉的瞎逛荡,一下午收获无几。眼看着红日西沉,宿鸟归林,大华只得懒洋洋地跟着大伙回家转。来到村口,见到二妮儿正在树荫下做活,大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拦住大家说,我能让小二妮儿一霎间又哭又笑,你们信不?孩子们不只是计,都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连说不信。大华指天画地,信誓旦旦,大伙才将信将疑。大华紧接着要求,我要办到了,你们得给我把筐装满草。小伙伴们满腹狐疑的应了下来。只见这小子晃晃悠悠踱进二妮儿家,冲着趴在二妮儿跟前的大黄狗跪了下来,脱口叫了一声:“爹!”梳着两条麻花辫子、长相俊俏的二妮儿让大华的促狭表演逗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哪知这小子掉过身来,对着二妮儿高声喊道:“娘!”受了奇耻大辱的二妮儿,顿时放声大哭、涕泗交流。大黄狗真通人气,不用主人吆喝,立即蹿了上去,一路咆哮,撵得大华抱头鼠窜。一旁的小伙伴呆呆地看出了神。待一脸惊恐的大华悄悄跑回来,纵然十二分不情愿,也只得你一点我一点的把他的草筐装满。

大华似乎是天生的表演家。文革中蓬勃兴起的文艺宣传队,为大华施展才华提供了广阔的舞台。说是宣传队,其实就是几面锣鼓、几个演员,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农闲时节,男女青年们模仿着样板戏和那些流行作品,开展些娱乐活动的场所和机会。俺村人少,能人更少。大华这一类的,就算得上骨干力量了。大华“文武混乱不挡”,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比如,演出“老两口学毛选”,大华饰演老婆子,柳琴戏唱起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让台下的观众们只觉得那个羡慕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小伙子,再不及时挽救,我们的江山真的要垮台了。

大华方面大脸,面如重枣,出演大人物似乎不用化妆。收租院里的刘文彩,非他莫属。这小子有本事,不知从哪里弄来农村人罕见的绸缎绣花马褂、贡呢大礼帽和漆的锃亮的文明棍。这样一身装扮,再架上一副黑边眼镜,一个活脱脱的地主老财形象就很成功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华台上一站,小眼睛里透出一丝贼亮亮的冷光,恶声霸气地唱道:“荣华富贵命里定,剥削有功是圣经,地主养活穷长工,剥削越多越光荣。哼哼”。戏唱完了,近门三奶奶颤巍巍地颠着小脚找到他,厉声发问;“大华啊!你祖上真是地主出身啊!”

其实,大华也有惆怅困顿。那年,矿上招工,不知何因,让他二弟也就是他继父的亲生儿子当了工人。老二回家,一身簇新的工作服,明圈亮把的新自行车骑着,手腕上的手表直晃人眼,大伙羡慕的眼光跟着走老远。老二很快娶上了媳妇。位居老大的大华就成了老大难。爹娘托人托脸,求亲告友,不知折腾了多少回合,多是无功而返。大华脸上挂不住啊!整天苦脸愁眉、垂头丧气。直到三十多岁,大华才和邻村一位姑娘成了亲。

有一年底,大华打工回家,口袋里的钱被人偷了个精光,饿了两天回到了县城,实在走不动了。车站前一家油条摊子,买卖正热火。大华在摊前晃来晃去一个劲摇头,“这个炸法,太浪费油了。”老板赶忙问计。大华装模作样,“你怎么也得出点学费啊!”老板端上热腾腾的油条豆腐脑,大华狼吞虎咽一番,填满了五脏庙,得意洋洋地摩腹而笑,“伙计,改行吧!卖面条省油。” 老板大怒,提起烧火棍,撵了他足足二里路。

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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