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黑龙江卜魁流人方氏父子的悲苦情结
2015-12-10赵忠山
赵忠山
摘要:悲苦的流人生活,独特的塞外风貌,使得黑龙江卜魁流人方登峄、方式济父子具有了独特的生命体验,在条件极其恶劣的边塞,凤凰涅槃地成就了超乎人们想象的辉煌,创作了如《星砚斋诗稿》、《葆素斋集》、《葆素斋古乐府》、《葆素斋今乐府》、《如是斋集》等一批诗作集。
关键词:方氏父子;卜奎流人;悲苦情结
中图分类号:I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5)13-0078-02
方登峄,字凫宗,号屏垢,又号依园。安徽桐城人。生于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卒于雍正三年(1752)。江南名流方拱乾之孙,方孝标之子。自幼过继给方兆及为子。工诗善画,16岁补县学生。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贡生。官工部都水司主事。俸虽薄,而好客,因此“座客常满”。凡是同乡人来京师者,“就之如归”。后因《南山集》案牵连,流放黑龙江卜魁城。雍正六年(1728年。一作雍正三年)八月,方登峄卒于戍所,享年70岁。久居边塞,悲苦的流人生活,独特的塞外风貌,使得方登峄运用流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在条件极其恶劣的边塞,凤凰涅槃地成就了超乎人们想象的辉煌。方式济,生于康熙十五年(1676年),字渥源,号沃园,登峄子,安徽桐城人。方式济周岁即随母吴氏迁居金陵(今南京),7岁丧母。年渐长,因好学工诗,精于绘画,曾得到当时的大画家王原祁的赏识。16岁补诸生(秀才),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中举人,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中进士,官授内阁中书舍人。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发生了《南山集》文字狱案,方式济与妻子随父流放卜魁(今齐齐哈尔)。康熙五十六年二月(1717年),方式济42岁时,病死于卜魁城。卒时“边人如痛亲戚”,足以说明方家和当地百姓的深情厚谊。后尸骨被其子方观承携归,葬于原籍。
桐城方氏一族,“江东华胄推第一,方式簪缨推第一”,自远祖方秀实起,代有功名,自七世起,长子琳一支文人辈出。三子祐(中三房)传至第二十三代(民国时期)有方东美,其以弘扬中华文化的精神价值为学术主旨,以开放的胸襟融合东西方各种思想流派,力图原古今文化源流,察东西文明得失,统摄诸家之学,被尊为“东方诗哲”。又七世六房方綇字廷璋,明成化元年举于乡。綇生圭为八世,圭生絅、絅生梦旸为南安县丞;梦旸生学尹;学尹生大美字黄冲,号冲含,万历十四年进士,官至太仆寺少卿,(四品),为方苞高祖。十三世三房象乾字广野,号闻庵,明贡生,官按察司副使,备兵岭西左江。明季避乱,侨居江宁府上元县。象乾生子帜,炽生仲舒为方苞父,仲舒生子舟、苞、林(早夭)。四房拱乾字肃之,拱乾生子三:孝标、亨咸、膏茂。孝标为方苞从曾祖。孝标生登峄,登峄生子观永、观承、观本。以观承最为卓荦。
顺治十四年(1657年)丁酉南闱科场案发,顺治十六年(1659年)方家七口被流放宁古塔,其中有方登峄的父亲方孝标。后得释。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居扬州,后去杭州、福建。康熙九年入滇,仕吴三桂,为翰林承旨。据在滇、黔时所闻所见明末清初事,著《滇黔纪闻》。同邑戴名世若《南山集》,多采其言。就是这本《南山集》,造成了清朝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清统治者入关后,引起了江南诸多士人的不满,其中桐城文人中旗帜鲜明地反清志士大有人在,“桐城派”奠基人、文学家戴名世(1653-1713)就是其中一位。这对清统治者来说,是个隐痛,势必要寻机报复!“对江南文化世族为核心的士阶层道统的高压性整肃,是清初统治者巩固政权的必然举措”[1]戴名世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应级试,二十六年,以贡生考补正兰旗教习,授知县,因愤于“悠悠斯世,无可与语”,不就。漫游燕、越、齐、鲁、越之间。由于对清廷随意篡改明朝历史甚感愤慨,他通过访问明朝遗老和参考文字资料写了一本记录明末历史的《南山集》。《南山集》,又名《戴南山集》,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戴名世的弟子尤云鹗把自己抄录的戴氏古文百余篇刊刻行世,由于戴氏居南山冈,遂命名为《南山集偶抄》,即著名的《南山集》。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十月,左都御史赵申乔以“狂妄不谨”的罪名弹劾戴名世,表面原因就是《南山集》。因为书中用南明年号并涉及多尔衮不轨之事,被认为是“大逆”之言,康熙帝十分震怒,下旨将戴名世凌迟处死。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初七日(1713年3月3日)结案,戴氏家族凡男子16岁以上者立斩,女子及15岁以下男子,发给满清功臣家作奴仆。方孝标曾提供参考资料《黔贵记事》,也和戴名世同样治罪;戴氏同族人有职衔者,一律革去;给《南山集》作序的汪灏、方苞、王源等处斩刑;给《南山集》捐款刊印出版的方正玉、尤云鹗等人及其妻、子,发宁古塔充军。由《南山集》受到牵连的有三百多人,后来康熙帝故作慈悲,改戴名世凌迟为斩刑,本来应处斩刑之人如戴家、方家都流放黑龙江,时孝标已死,但仍掘墓锉骨,方登峄同其子式济、兄云旅(玄成第三子)、云旅子世槱并妻子等均遣戍黑龙江。亲族坐死及流徙者甚多。
综上所述,方氏家庭可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①。这种大起大落的家世沉浮,积聚着方氏父子的悲苦,同时也造就了方氏父子的独特的精神品质。科场案是方氏家族由盛转衰的关捩点,同时,这种悲惨的遭遇,也促成方氏族人对功名的淡漠。方拱乾被谪戍离都时,就曾对自己大半生的仕途进行了深刻反思,并对科场案给家族带来的劫难深有感悟:半生浮名误,追悔始莫及。有了这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后来《南山集》案,方登峄、方式济等人遭遣,这方氏父子虽沉痛幽怨,但内敛含蓄,且渐渐排解自宽,获得一种心灵的自我解脱。
江南文化流人大多获罪前有功名,有官职,生活奢华滋润得很,一朝落难,特别是“流刑”这样一种极残酷的惩罚手段,使得他们社会地们、生活状况一落千丈,身心摧残的双重折磨可想而知。身为贡生出身,官至清代内阁中书与工部主事的方登峄,是方氏家族第二次被流戍的长者。踏上茫茫的流放路,方登峄内心感慨万端。想到他的祖父方拱乾五十年前被流放至黑龙江的宁古塔,而今自己又被流放至卜魁的悲惨命运,在其诗《侄庄携<何陋居集>、<苏庵集>诗读之感赋》[2]中吟出了这样的诗句:五十年前罹祸日,征车行后我生时。岂知今日投荒眼,又读先人出塞诗。久远孙谋文字累,苍茫天意始终疑。携来笑尔非无意,似此生还亦有期。诗中充满了凄苦无奈的悲痛。endprint
卜魁流人方登峄、方式济父子谪戍黑龙江卜魁(今齐齐哈尔市),居十余年,虽然命运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却又赠与他们一付广袤的情怀。北国的独特风情,松嫩平原的广袤无垠,加之边地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迷人景色,使得这对父子从过去达官贵人的交际圈中跳跃出来,“冬无裘帛,或阅日不举火,洒然忘身之在难”。余秋雨先生说:流放文人终于熬过生生死死最初撞击的信号是开始吟诗,其中不少人在去东北的半路上就已获得了这种精神复苏。方登峄就是在路途上精神得以复苏的例证。
方氏父子,身处危苦之中,还割舍不去文人情怀,在低矮狭窄、四面漏风的草房子里,尚“笃志经学,吟咏不辍”。同时创作了大量诗作,并著有《易说未定稿》6卷、《五经一得》若干卷。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反映出清初黑龙江的风俗风貌。在读书吟咏之外,方氏父子还莳花种菜,积极投身生产劳动之中。在劳作之中,释放流放的悲苦。精神的超越,使得方氏父子对遭遇的痛苦渐渐趋于平静。方登峄在其诗作《至卜奎城茸屋落成率赋十首之二》[2]中这样写道:
种种看从难后轻,惊涛旧梦怵纵横。
避人踪迹骄人想,入世衣冠出世情。
灯火妻孥谈往事,茶瓜兄弟话余生。
已成意外团圞相,休问萧萧白发明。
惊魂乍定,回首往事,感慨世事的林林总总,比起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而劫后余生,亲人团聚,才是人间最温馨的爱!
随父同被流放的方式济,在其诗《日出城东隅》写道:
边庭六千里,去与豺虎俦。
强说归有期,慰我永别愁。
悲情凄苦,令人不禁泪下!
他的另一首诗《法塔哈门》[3]:
山口严扃日照营,等闲客过待鸡鸣。
此身已在重边外,不怕阳关第四声!
诗中写方式济出关在通往戍地卜魁城出第二道关时,道路更加艰难,环境更加险恶,诗人不禁发出事已至此,随遇则安的旷达呐喊,其实,正是心中长期郁积的愤懑之情的控诉!《至卜魁城葺屋落成,敬和家君元韵》中写道:
穷荒岂复羡轩楹,抹土诛茅手自营。
桑海乌衣天外梦,勃溲韦幕意中情。
三年沸鼎忧危色,百日征车枥辘声。
谁道惊魂招未得,啸歌随地寄浮生。
诗中描写了自己亲自动手抹土诛茅,建造草屋的情景,并深深感受到了边地农家生活朴实安适。其中我们不难体会诗人对自身悲苦的排解。
注:
①唐·王勃《滕王阁序》。
参考文献:
[1]马大勇.流放诗人方拱乾论[J].黑龙江社会科学,2003,(02).
[2]方登峄.葆素斋集[M].上海世纪出版股份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3]方登峄.述本堂诗集:葆素斋[A]//四库全书补目丛书补编编篡委员会.四库全书补目丛书补编(第30册)[Z].济南:齐鲁书社,2001:37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