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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过程何以形塑社会转型? ——“杀马特”群体与“亚”社会转型的形成

2015-12-08李超海

关键词:社会转型消费

消费过程何以形塑社会转型?
——“杀马特”群体与“亚”社会转型的形成

李超海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广州510610]

关键词:消费;“杀马特”;“亚”社会转型;阶层地位;社会身份

收稿日期:2015-03-21

作者简介:李超海,男,博士,广东省社会学科院副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C912.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511(2015)04-0081-06

摘要:“杀马特”群体是社会转型和代际变迁双重因素作用的产物,他们既是社会竞争的边缘人群,也是劳动力市场的社会弱势群体。不过,“杀马特”群体通过个体的微观行动,建立了一种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消费模式并实现了个体的低端城市化;同时借助符号消费和虚拟空间建构了一种不同于政府主导的“亚”社会转型模式。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杀马特”群体的阶层地位、社会身份、消费方式、价值观念等跟主流社会日益疏离,但却形塑出他们共享的个体符号和群体认同,完成了他们所追求的城市化或“主流化”。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

2009年全球性金融危机之后,一首《杀马特遇见洗剪吹》的网络歌曲让“杀马特”群体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并进而广为人知。自此,年龄在20岁左右、完成基本义务教育或接受过中等职业教育、劳动技能较低、在大城市从事劳动密集型或体力型职业、有着夸张发型或服装、使用国产“山寨”手机、喜好出入网吧和路边摊的社会群体被定义为“杀马特”,成为转型中国的新社会群体。作为社会转型以来出生的人口世代,他们也许是出生在城镇并在城镇长大的“二代农民工”,也许是出生在农村并在成年后进入城镇的“农民工二代”或“农民二代”,[1]渴望在城市生活和工作是他们共同的诉求,但他们却面临着“生存容易和融入困难”的社会处境,这一结构性困境既受制于外在的各种制度性、工业性和文化性因素,又与他们内在的身份逻辑、生产政治、阶层出生等密不可分。因此,“杀马特”群体的出现,对于剖析中国工业经济发展和现代社会进程面临的结构性困境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参考意义。

具体来看,“杀马特”群体以独特的消费方式和认同逻辑,经由外在的消费符号和独特的生存轨迹,建构了一种依附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低端城市化模式;同时,借助消费社会和信息社会形塑了一种不同于政府主导的主流社会转型的亚类型。因此,“杀马特”群体的消费逻辑是什么?他们的消费逻辑与他们的家庭出身、打工经历和城市融入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基于何种动机和诉求建构出既不同于西方的“朋克”群体、日本的“视觉系”,也不同于中产阶层的消费符号?他们自身内在的消费逻辑和外在的消费符号会对当前社会管理和社会秩序造成何种影响?这都需要借助实地调查资料来进行研究和澄清,从而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新生代农民工的这一重要分支。

二、研究思路与方法

(一)研究思路

早期有关劳工研究主要聚焦在社会转型对劳动过程和阶级形成的影响和作用,也即孙立平提出的“转型社会学必须关注底层的日常生活及实践”,[3]社会转型作为劳工研究的前置变量和分析框架,推动了将工人阶级带回社会学研究的中心[4]和将阶级分析带回劳工研究的中心,[5]也形成了在转型背景下探讨农民工的阶层地位、群体行动、制度身份、工厂遭遇、利益抗争、网络连带、社会交往、消费情感等研究热点。但是,早期研究不约而同地认定政府主导和驱动的社会转型是唯一且确定的,农民工的各种遭遇和经历都需要置于政府主导和驱使下的社会转型中进行研究,鲜有人透过农民工的微观行动研究社会转型,也没有人会提出农民工阶层可能会形塑一种不同于主流的、政府主导的“亚”社会转型模式。

目前出现的少量以“杀马特”群体为对象的研究,都是以全景式的描述为主;[6]、[7]既缺少基于问卷调查的数据分析,也没有对“杀马特”群体进行深度的个案访谈研究;其次,这些研究重点聚焦在生产过程和生产体制,基于结构地位的被动研究较多,缺乏基于新生代农民工的主体地位的能动立场,没有考虑到新生代农民工,尤其是“杀马特”群体特殊的消费逻辑和消费机制给主流社会转型带来的特殊意义。因此,我们力图在深入个案研究的基础上,通过田野调查和深度访谈相结合的研究方式,梳理这一新生社会群体的基本特征,尤其是他们具有强烈符号表征涵义的消费模式,并试图深入探讨这些特征背后的形成机理和逻辑演变。

事实上,建立基于农民工透视社会转型的逻辑是可行的,当前,农民工完全不同于计划经济时代的工人阶级,也不同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也区别于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中论述的工人阶级,尤其是随着中国社会转型的深入和劳动力市场的代际更替,新生代农民工中的“杀马特”群体横空出世,正逐渐透过他们特有的消费形态形塑出一种低端城市化的“亚”社会转型模式。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个案研究方法,在广州地区的白云区、番禺区、萝岗区等工厂企业较多的地区进行蹲点,寻找研究对象,具体采用RDS抽样方法。[9]该方法是主要针对少数或隐藏群体的一种非随机抽样方法,非常适合规模和边界不太清楚、不愿意暴露身份的隐藏和稀少人口的抽样研究方法。[8]通过预设行动者是基于网络连接的社会交往原则,改进了早期简单的“滚雪球”的抽样方法,通过不断进行“滚动”,由第一位被调查者接受调查之后,介绍其他符合条件的被调查者来接受调查,被介绍者完成调查后又继续介绍新的合格的被调查者,按这样的方法样本像滚雪球一样逐渐增大,最终获得本研究所需的样本量。[2]

最终,笔者在广州市的白云区、番禺区和萝岗区成功访谈了4位个案,其中个案A是通过街头偶遇和主动搭讪获得,个案B是通过个案A介绍获得,而个案C和D则是通过个案B介绍获得。此后,个案C和D介绍的样本不愿意接受采访,因此,未能进一步扩大样本。本文的访谈资料依据上述四位被访者整理得出。

(三)被访者背景情况

个案A:湖南岳阳人,25岁,高中毕业,已婚,育有1女。以打短工为生,经常漂在湖南到广东的铁路上,做过保安、电子厂工人和从事过销售工作,打工足迹遍布广东的佛山、东莞和广州,以及湖南的岳阳和长沙。目前,在萝岗区的一家制药厂工作,居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

个案B:江西鹰潭人,30岁,初中毕业,未婚。在白云区泰和一镇某物流公司上班,一个人租房独住,下班喜欢逛走鬼市场,娱乐闲暇活动以上网、溜冰、同伴聚会为主。个案B以前跟个案A在电子厂是同事,跟个案A偶有来往。

个案C和D:广东梅州人,均为20岁,两人均在广州的一家民办职业中学学汽车修理,是同班同学。个案C的父母在番禺制衣厂打工,个案D的父母在番禺的钟村镇经营一家小商店。两人目前同在番禺区的一家修理厂上班,跟个案B是网友,线下也有互动。由于没有固定的休假时间,通常是轮休时喜欢逛地摊市场、打游戏和去二手商品市场换电子产品。对自己的发型和服饰极为重视,每天要花一定的时间来打理发型。

三、“杀马特”群体的阶层地位及社会身份

“杀马特”群体有丰富的外在符号特征,比如夸张的发型、新潮的山寨“电子产品”和奇特的服饰,这种外在的群体符号使得他们在都市陌生人社会中很快得到辨识,也正因为他们的外在符号特征折射出这一群体的阶层地位和社会身份,从而成为新时期融全球化和本土化于一体的转型产物。

(一)阶层地位:开放社会中阶层封闭的产物

从代际更替的角度来看,“杀马特”群体多属农民工、农民二代或二代农民工。前者是指出生在农村,成年后进入城市工作;后者是出生在城镇并在城镇生活成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杀马特”群体是阶层固化或代际复制的产物,他们走的是不同于父辈的生存之道,但在本质上却无法走进城市和融入现代化。

个案A:我的老家在湖南岳阳的一个小山村,父母以在家务农为业,有空的时候,我父亲会外出打打短工,主要是在工地上打工,比如修路、建房,等等。

个案B:我父母目前都在东莞的制鞋厂打工,他们自1995年至今一直以打工为生。我小时候在家由爷爷奶奶带大,觉得读书没有意思,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初中一毕业就出来了,跟父母打过一段时间的工,不过,父母老是管我,觉得没有意思。就自己来白云区找了一份做物流的工作。

个案C:我跟我同学(指个案D)从学校一毕业就来到这家修理厂上班,我在番禺出生长大,所以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从职业分布的角度来看,“杀马特”与他们的父辈一样处在社会的底层。个案A的父母是农民,他目前在制药厂打工,并且换过很多工作仍未能摆脱职业平移的束缚;个案B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其小时候为“留守儿童”,成年后“子承父业”进入城市的底层劳动力市场;个案C和D作为城镇出生和长大的二代农民工,其职业地位相对于他们的父母并无太多改变。

因此,作为转型中国新出现的社会群体,他们依然无法摆脱阶层区隔和社会排斥的约束,他们拥有自由流动权、城市居住权和自主择业权,但他们的流动是受限的,只能在低水平的劳动力市场流动,并且向上流通的渠道有限,向上流动的机会不足,他们虽然在城市生活但无法融入城市,并且与主流社会的疏离越来越明显。个案D一边摆弄着新买的“山寨手机”听着口水歌曲,一边对我说:“看来,我还是摆脱不了父母的宿命,我们班上的广州本地学生,他们毕业后可以自己开厂,能够赚大钱,而我只能帮别人打工,赚点零头”。

(二)社会身份:被“污名”的亚文化群体

从话语权分化的角度来看,“杀马特”群体是将英语言体系中的褒义词“smart”转化为汉语言体系中的贬义词,但这一转化却并非“杀马特”群体自身所能够掌控的。“杀马特”群体作为城市社会的弱势社群和边缘群体,是价值多元化和文化多样性的产物,同时也不得不饱受精英群体和主流舆论的评判。某种程度上,“杀马特”群体无疑是城市精英群体赋予他们的一种符号和标签,也是对他们的“污名化”,与精英群体和社会主流舆论的负向评价不同,杀马特却在不断以行动正面强化他们自身的身份认同。

个案D:我觉得我这身打扮挺酷的,高耸的发型很配我的这张尖脸,你看,我的这个手机也很酷,我平时靠它听音乐、聊QQ和微信。”

个案A:我的cosplay范是不是很足呢?我今天没有很好地收拾,不忙的时候,我会去附近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的装备需要买,也会上网跟朋友们讨教。”

因此,在“杀马特”的眼里,他们觉得自身的装扮和消费很酷,也很时尚,并不存在与社会不兼容的“违和感”,也不认为自己是社会的潜在破坏者。他们建构出的文化符号和消费形象,与欧美的“朋克”人群、日本的“视觉系”、国内的“动漫爱好者”同属社会的亚群体,是社会分化和多元化时代的产物,是多元社会中的一个社会子群。

总之,从总体来看,“杀马特”群体是兼具消费主义和物质性贫困两面性的社会群体。一方面,他们追求新颖的消费方式、与众不同的文化表征,力图通过自身的外在符号类型和共享的价值观念打造出多元化中的新生代群体;另一方面,他们又无法摆脱物质贫乏和经济基础短缺的制约,既无法建构出正面宣扬他们行为选择的舆论话语,也无法通过经济上的成功彰显杀马特社群的社会价值。因此,物质性贫困导致他们的消费符号只能是廉价,缺乏文化底蕴,不具技术含量的代名词,进而导致他们的社会身份被污名化。

第三术,给甜头。其实,就是给学生封头衔。通过“诗歌默写大王”“ 成语辨析大师”“语病解题妙手”“ 连贯补写专家”等课堂评选活动,给学生封头衔,让学生获得心理满足感的同时又尝到学语文的甜头,既激发学生的学习、参与热情,又落实基础知识考点,一举两得。

四、杀马特: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消费模式与“亚”社会转型模式

以往讨论农民工问题的研究都十分强调农民工的生产型权益和福利型权益,并且解决劳动力生产和再生产的问题成为研究农民工市民化的重要前提和基础。与过往的研究结果和调查发现不同,“杀马特”群体并没有解决他们自身的物质贫困问题,也没有解决他们融入城市的经济基础问题,而是在模仿的基础上建立本土化的消费过程和共享符号以实现他们追求的城市化和现代化。当然,他们消费的是廉价的电子产品和山寨版的流行服饰,他们共享的是城市边缘化的消费行为和消费理念,他们是中国化的、低水平的“朋克”人群、“视觉系”群体和“动漫爱好者”,他们透过个体的微观行动,建立了一种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消费模式并实现了个体的低端城市化,他们借助符号消费和虚拟空间建构了一种不同于政府主导的“亚”社会转型模式。

(一)消费模式: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

社会转型形塑了农民工的劳动过程和阶级形成,建立了不同于计划经济年代全民所有制的空间政治和社会交往。但是很少有人从农民工的微观行动透视社会转型,也很少有研究揭示农民工的个体轨迹对社会转型的形塑,“杀马特”群体作为社会转型的产物,同时又通过他们特有的社会行动和生命轨迹建构出不同于精英主导的社会转型和生活世界。

实地访谈显示,“杀马特”群体建构出了不同于普通市民的消费模式,也即一种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低端城市化生活方式。

个案C:我不喜欢我父母的服装,他们穿的衣服一点特色都没有,一看就很普通。我喜欢穿能体现我“生活范”的衣服。价格嘛,其实不贵,就在附近的地摊、小商场挑来的。每当我穿着这身衣服回老家时,很多同伴会过来问我的衣服在哪买的。

个案A:我以后住在哪里都行,并不一定要在广州买房呀!我现在生活挺好的,小孩在老家上学也不用花钱,在附近居住、购物也很方便。我喜欢我的生活方式,我觉得这就是我追求的城市生活方式。今天在这个城市,以后又可以换其他的城市。看我这身打扮,到哪个城市都很潮的。

从职业、教育、收入等社会评价标准来看,杀马特无疑是社会的底层人群,他们的教育程度不同,主要集中在初中、高中和中职水平;从职业类型来看,多半具有散工、短工特征,职业流动性很高;从收入水平来看,“杀马特”群体多从事劳动密集型工作,收入水平不高且连贯性较差。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竞争性制度选择的失败者和排斥者,也是普惠性制度不健全和低水平下必然的产物,由于不具有较强的市场竞争力,也不享有较高水平的社会保障,自然很难具有较高的社会经济地位。

然而,他们却建构出了不基于职业和收入,只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市民化模式。在“杀马特”群体看来,城市只不过是自己生存的空间,所有城市都可以成为他们的生活空间,城市可能不是他们的追求,而城市生活才是他们的追求,一直享受城市生活才是他们的追求。

因此,“杀马特”群体既不愿像父辈一样认同和接受现有的农民工生产体制,又不能通过制度化的手段融入都市主流社会,这就使得他们成为非工非农的都市新人类;此外,他们既不同于西方的“朋克”群体,也不同于日本的“视觉系”群体,而是中国独特社会转型和制度变迁的产物。

(二)消费过程:不落地的脆弱嵌入和虚拟空间的社会整合

“杀马特”群体的消费过程具有较为明显的不落地特性,虚拟空间的互动和交往对他们来说显得更为重要。实地访谈结果显示,“杀马特”群体将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倾注到网吧和网络上,网络空间成为他们重要的精神寄托,也是他们获得身份认同、群体归属和社会融入的重要网络支持。

个案A:(自己)最重要的休闲娱乐活动就是上网,进这个电子厂就是看中他们的管理较为宽松,休息的时候比较方便上网。上网主要是浏览QQ群、QQ空间、百度贴吧等,有时候也跟群里面的朋友出去玩、吃夜宵、打游戏等。

个案C:不上网的生活确实没有意义,你看,现在没有客人来修车。我就可以用手机上上网,跟群里和贴吧里的朋友聊聊天。有时候,来修车的客人很好奇地对我指指点点,弄得我很不爽。不过,一跟群里面的朋友聊聊心情就好多了。

由于缺乏经济位置和政治空间的落地性,“杀马特”群体就更加看重虚拟空间的交往,而虚拟空间获得的认同和归属又进一步使得他们疏离现实生活中的交往和互动。不被认可的生活装扮,可以在QQ群、QQ空间、百度贴吧中得以展示,并获得同伴们的支持和认可,从而进一步强化了他们生活的不落地。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虚拟空间的社会整合成为“杀马特”群体最重要的心理归属和社会支持网络,而牢靠的虚拟空间的整合又进一步强化了他们对现实社会和生活社区的疏离。此外,作为都市社会多元群体的特定子群,他们与行为艺术、动漫艺术的夸张造型、个性彰显没有区别,但却承受着“污名化”和广泛的否定与社会排斥,外部的整体排斥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塑造出“杀马特”群体适应现代化和城市性的特定模式,即一种新的“亚”类型的生活方式。

(三)消费逻辑:一种内心召唤型消费逻辑的形成与扩散

在与“杀马特”群体的个人访谈和交流过程中,笔者不止一次发现,他们具有较为强烈的消费追求和自主消费理念,并且他们的消费行为仅局限在个体需求层面,较少考虑对子代和父代的责任,逐步形成了基于个人内心召唤型的消费逻辑。

个案A:“小孩,有了。我女儿在家里由我的父母带,她各方面都好吧,这几天的情况怎样,我也不太清楚。好几天没有打电话回家了。女儿的生活费有没有给过父母,很少,我也记不清一年给了多少钱,反正不多。你问我一个月要花掉多少钱,哦,这个也没有具体算过,反正就是月光族。一般是自己想到了、有需求了,就花(钱)咯。父母的话,他们现在还能够养活自己,我暂时没有想过要给他们钱。”

在与个案A讨论他的小孩抚养及个人消费情况时,个案A表现出强烈的以个人为中心的消费结构。自己的消费需求优先得到满足,对自己的父母和子女基本上不太关心,有一种明显的“去责任化”特点;在城市打工更多的是获得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和消费乐趣,不太考虑劳动积累,有一种较为显著的“去生产化”特征。因此,在个案A看来,自己的劳动主要是为了个人的生活舒适,个人的消费主要是彰显个人在城市的存在。

总之,从消费模式、消费过程再到消费逻辑,“杀马特”群体通过自己独有的符号消费和时尚表达建构出一种非实体社区空间,通过微薄的工资收入支撑看似时髦实则廉价的生活方式,通过网络交往和互动建构出共有的亚文化类型,通过符号消费、廉价生活方式和亚文化类型共同构造出“杀马特”群体独特的社会适应和城市融入。因此,这种建立在物质贫乏基础上的城市生活方式,不仅完成了“杀马特”群体的市民化,也形塑出一种类“贫民窟”生活阶层的市场转型。

五、基本结论

“杀马特”群体是社会转型和代际变迁双重因素作用的产物,在现有的一元化的、政府主导的社会转型过程中,他们可以说是社会竞争的失败者,也是劳动力市场的社会弱势群体,他们既无法晋升到主流社会群体中,也无法透过力量的团结来迫使基础性社会规则的改变。在某种程度上,即便物质财富分配再公平和社会整体生活水平再高,他们处在社会下层的这一社会事实不会改变。在生产过程和社会权利上的弱势,虽然极大地制约了“杀马特”群体的市场能力提升和市民权利的获得,但他们将注意力和关注焦点转向消费领域,通过他们的消费模式和行为方式建立了一种全新的“亚”社会群体。

“杀马特”群体通过个性化、符号性和非空间化的消费模式建构出了一种低端的城市化转型,这既是社会转型时期低端社会群体面对精英群体全面掌控社会的结构制约下而形构的一种生存类型,又是社会阶层疏离和城乡分割背景下低端社会群体适应社会不平等和社会流动固化的一种群体共识。具体来看,有两种因素导致了这种结果:一是中国没有贫民窟,自然就无法形成附属空间区位的阶级或阶层聚集体,这就彻底消除了低端社会群体建构与主流社会相区别的定居模式,比如国外的贫民窟,他们可以形成流动的空间和暂住的社区;二是中国作为世界工厂,服装、山寨电子产品、美容美发等行业的勃兴及产品内销,为“杀马特”群体形塑具有外在显著标志和内部群体认同符号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也为“杀马特”群体的低端城市化模式提供了较好的机会。

因此,“杀马特”群体透过个体的微观行动,建立了一种基于城市而不落脚城市的消费模式并实现了个体的低端城市化。由于中国没有“贫民窟”,“杀马特”群体无法在城市空间和实体社区聚集,但他们借助符号消费和虚拟空间建构了一种不同于政府主导的“亚”社会转型模式,或者可以说是类“贫民窟”模式;其次,中国是世界工厂,也是制造业大国,在世界经济整体发展趋缓、外部消费需求减弱的大背景下,各种廉价服装、山寨电子产品、低端美容美发等行业的发展,提供了“杀马特”群体建构“亚”社会转型模式的符号消费的物质基础;最后,城市中产阶级或精英群体日益透过房产消费、汽车消费、咖啡红酒消费等高端消费模式迎合政府主导的主流社会转型的同时,以“杀马特”群体为代表的借助网络消费、山寨电子产品、廉价服装等低端城市化模式和“亚”社会转型模式将会与政府主导的主流社会转型愈行愈远,并且这一分割过程所彰显的阶层分裂和社会断裂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难以愈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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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雨桃

Impacts of consumption process on social transformation: A study of the

formation of the “smart” group and the relevant sub-social transformation

LI Chao-hai

The “smart” group is a product of both social transformation and intergenerational changes, whose members are marginalized in the social competition and in the labor market. However, through their individual actions, the members of the ‘smart’ group have established a consumption model based on and independent of the city and realized their low-level individual-based urbanization. This sub-social transformation model is based on symbol consumption and virtual space, and different from the government-guided type. In this process, though the hierarchy, social positions, consumption models and values of the members of the “smart” group are estranging themselves from the dominant society, they have their shared individual symbols and group identity, a realization of their pursuit of urbanization or “mainst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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