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环境下的创新驱动发展
2015-12-04梁正
梁 正
(清华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084)
全球化环境下的创新驱动发展
梁 正
(清华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084)
本文基于对创新全球化表现与特征的揭示、规律与趋势的总结,提出新时期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落实实施必须置于全球化的视角之下。在对中国改革开放与融入全球创新体系的历史经验进行总结的基础之上,提出全球化环境下的创新驱动发展,需要我们实现观念、体制与机制上的根本性转变,并给出了具体的政策建议。
创新全球化;创新驱动发展;改革开放;战略
1 引言
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并将其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今年3月1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正式发布,成为新时期指导创新驱动发展的行动纲领。《意见》首次将“推动形成深度融合的开放创新局面”作为一个独立部分论述,明确提出“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以更加主动的姿态融入全球创新网络,以更加开阔的胸怀吸纳全球创新资源,以更加积极的策略推动技术和标准输出,在更高层次上构建开放创新机制”,真正将创新驱动发展放到了全球化的视角下进行审视与布局。
全球化作为一个必然趋势,在创新领域有哪些具体的体现、具备怎样的规律和特征?创新全球化给中国带来了哪些挑战和机遇,应当如何应对和利用?全球化环境下的创新驱动发展,需要我们在战略上做出哪些部署,推进上采取哪些行动?对上述问题的回答,不仅具有深刻的理论内涵,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 创新全球化:新阶段、新现象、新特征
当今世界,全球化已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伴随经济、科技全球化的进程,创新全球化的程度日益加深,具体体现在创新要素的全球化、创新主体的全球化、创新活动的全球化、创新影响的全球化以及创新治理的全球化。以创新要素的全球化为例,从创新资金的流动来看,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的统计,1993年到2002年间,全球跨国公司海外研发支出总额从300亿美元增加到670亿美元,占全球海外研发支出的比重从10%增加到16%,其中美国公司的海外研发支出从1994年的120亿美元增长到了2002年的212亿美元,增加了约80%(UNCTAD, 2005)。而Booz& Company公司针对全球创新1000强企业(以研发支出规模为标准)的年度调研则显示,2007年,上述企业海外研发支出占总研发经费的平均比例高达55%,91%的企业在母国之外开展研发活动 。从创新人才的流动来看,国际移民组织(IOM)发布的《2010世界移民报告》显示,截至2010年底,全球跨国移民总数达2.14亿人,约占全世界人口的3.1%,其中大约有9000万是经济移民或技术签证。从移民的流向来看,美国、欧洲、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西方发达国家和地区,基本上都是“人才净流入国”,国际移民占其各自人口总数的比例均超过10%,都在400万人以上。其中美国每年接纳移民总数超过100万,加拿大超过20万,澳大利亚、德国、英国、法国超过10万。根据美国2010移民年度报告,2001至2012十年间,世界高技术工人移民从63,984增长到454,763人,增长7倍多,另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统计,美国一家就占到高技能移民流入OECD成员国总量的37.1% 。美国考夫曼基金会发布的研究报告则显示,从2006年到2012年七年间,1/4的美国科技型企业是由移民创立,在被抽样调查的硅谷335家工程类科技型企业中,43.9%的企业是由移民创建 。
再以创新产出和影响的全球化为例,从科技论文的产出来看,根据Elsevier's Scopus数据库统计,2008年,只有不到26%的论文是一个机构撰写的,超过30%的论文是国际合作产出 。而从专利产出来看,参与国际专利合作的国家和地区越来越多,跨国知识流动日趋频繁。据统计,在1981-1985期间,共有92个国家和地区在美国专利商标局(USPTO)拥有授权专利,其中仅有13个国家和地区没有加入任何跨国专利合作。而从1991-1995时期开始,几乎所有的专利授权国家均参与了国际专利合作,并且平均专利合作伙伴数增长了近2倍。国家和地区的平均合作次数则增长了6倍多,远快于授权专利数的增长 。从国际贸易、特别是技术贸易的角度来看,联合国贸发会议的报告显示:目前由跨国公司协调的全球价值链占到全球贸易总额的80%(UNCTAD,2013)。另据美国国家科学基金(NSF)的统计(NSB, 2012),与研究、开发、测试(RDT)相关的技术服务出口,85%为跨国公司的内部贸易(如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
除此之外,创新主体的日益多元化、创新(治理)规则的日趋全球化,也成为创新全球化的鲜明特征。根据Battle公司的预测,2014年全球研发投入预计将达到近1.6万亿美元,其中前十位国家的研发投入占到80%,而美国、中国、日本的研发投入之和则超过总额的一半。结构上来看,美国从2009年的34%下降至现今的31%,欧洲从2009年的26%下降到2014年的不足22%。同样在这5年里,亚洲占全球研发投资的比例已经从33 %上升到近40%,其中中国从10%上升到近18 % 。与此同时,联合国贸发会议的报告则显示:2012年,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吸收的外国直接投资,首次超过了发达国家,全球前5位外国直接投资流入国中,4个是发展中国家(UNCTAD,2013)。创新主体日益呈现多元化,最明显的标志是新兴经济体跨国公司的兴起,根据Booz & Company公司的统计,从2000年到2010年,全球2500家最大上市公司中,来自中国的企业从0增加到了250家,来自巴西、俄罗斯和其它新兴经济体的企业则从150家增长到了400家。与此相应,则是美国、西欧、日本企业的数量下降 。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正在逐步从创新全球化的“外围地带”,变为重要的参与者和活动者,而这又必将对创新全球化格局和各国自身发展带来深远的影响。
与创新要素、创新活动、创新主体的全球化相对应,全球性规则与议事制度对科技创新活动的影响也在日益加深。以专利制度为例,2000年以来,发达国家积极推进专利制度的国际化进程。2001年对“专利合作协议”(PCT)制度进行改革、相互利用和承认审查结果的协调;2004年对专利法条约(PLT)与实质性专利法(SPLT)进行协调,统一各国专利制度各项内容。在SPLT协调完成之后,专利制度国际化重点将集中在一体化授权的制度协调,最终可能会出现全球专利制度。2006年11月,日、美、欧专利局长会议在东京召开,正式开始研究在专利领域引入相互承认制度 。在国际贸易、特别是技术贸易领域,WTO相关规则、特别是《与贸易相关的知识产权协定》(TRIPs)对知识的全球流动起着重要的规制作用。主要国际标准化组织如ISO、IEC、ITU在极力扩大自己的版图,新兴技术与标准联盟如W3C(万维网联盟)、3GPP(第三代合作伙伴计划)、WiMax论坛等影响不断提升,标准对创新方向与产业竞争的作用日趋重要,在物联网、电动汽车等新兴技术和产业领域体现的尤为明显。与此同时,在应对全球性问题如气候变化、重大传染病防治、反恐与安全、金融危机等方面,专门性国际组织如联合国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世界卫生组织(WHO)、巴塞尔银行业监管委员会的作用日益凸现出来,在全球科技与创新治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3 开放环境下的创新驱动发展:历史经验与战略选择
从过去三十年的发展历程来看,改革与开放一直是驱动中国前行的两个轮子,通过改革来扩大开放、通过开放来促进改革,这是我们的一条基本发展经验,也是解读中国奇迹的密码。经过三十年多年来的高速发展,今天的中国,已成长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货物贸易国,全球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最多的国家。与此同时,中国也是世界主要大国中经济开放程度和对外依存程度最高的国家,1979至2010年,我国累计实际利用外资达12,504亿美元。截止2010年,全球500强企业中已经有470多家在中国落户,中国税收的22%,工业增加值的28%,进出口总额的55%,技术引进的50%来自外商投资企业 。中国目前是全球最大的高技术产品出口国,高技术产品出口占制造业出口的比重居世界首位,其中73%的高新技术产品是外资企业生产的,65.3%是通过加工贸易方式出口的 。从而,今天的中国经济、已与世界经济深度融合,不仅体现在数量和比例上,更体现在体系和制度上。以我国知识产权制度体系的建设为例,在很大程度上即是融入世界经济要求的结果。今天,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大专利申请国,2014年中国在美国专利商标局获授权专利排名第三,仅次于美国和日本,在欧洲专利局的专利申请排名第四,并且首次进入企业申请排行榜的前十。同年,中国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专利合作条约》(PCT)框架下提交的专利申请总量位居全球第三,华为公司、中兴公司成为企业专利申请冠军和季军。中国企业“走出去”,特别是在创新领域的国际化步伐,正在成为提升国内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的强大动力。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创新全球化正在打破传统的国家界限,新一轮科技与产业革命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性机遇,全球范围内创新要素的大规模流动与重新组合正在发生,创新模式与治理体系的变革正在进行,谁能够抓住机遇、率先布局,谁就能够在未来的全球创新价值链中占据高端位置、获取最大利益。牛津大学技术管理发展中心主任傅晓岚教授的一项最新研究发现:与人们的一般经验判断相悖,非洲国家在中国的投资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中高技术、而非传统产业领域,南非MIH集团对腾讯公司的长期投资就是一个鲜明例证。与之相类,三星中国将公司名称改为“中国三星”,并提出了在中国“再造一个三星”的口号,正是看到了中国丰富的创新资源和巨大的市场潜力。今天的深圳,已经不仅是中国人创新创业的乐土,许多来自硅谷“创客”的天才创意,虽然得到了硅谷的天使投资和众筹平台的资金支持,但却是在这里才得以变成现实,因为深圳、乃至珠三角地区有着全球最完善、也是效率最高的电子信息产业配套体系。而正是基于这样一片创新的沃土,诞生于深圳的大疆创新,仅仅用了九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为世界民用无人机领域的领导者,占据了全球70%的市场份额,被《福布斯》杂志评为最具创新力的中国企业,其客户中甚至包括苹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沃兹尼亚克。与此同时,中国企业正在大踏步地“走出去”,拓展全球市场、整合全球资源。根据商务部的统计,2014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总计1160亿美元,同比增长15.5%,仅次于美国而位居全球第二 。更为重要的是,双向投资首次接近平衡,预计将很快成为净对外投资国。从对外投资结构来看,对发达国家的投资增速明显高于平均增速。从研发投资来看,集中度更加明显,在美投资的中国企业中从事研发相关活动的企业数为各国中最多 。另一方面,以阿里巴巴、百度为代表的本土互联网公司,则纷纷在美国上市,阿里巴巴更是刷新了美国股票市场上IPO融资规模的历史记录,成为全球第二大互联网公司,充分证明了全球最开放资本市场对其创新与市场潜力的认可。从而,未来在创新领域也许会有一个全新的,不同于我们已有定义的“中美国”的出现。
今天,当我们真正以全球化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创新这一主题时就会发现:中国的资源已经不再单单是中国的资源、而是全球的资源,中国的市场也已经不再单单是中国的市场、而是全球的市场,中国的创新也不仅仅限于中国、而应该走向世界。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我们讨论创新驱动发展,首先要实现观念上的转变,摒弃内外有别的陈旧思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真正拿出海纳百川的气魄,从整合全球创新资源为我所用、为世界所用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其次应实现体制上的转变,拆除阻碍创新要素、特别是优质创新要素跨境流动的障碍,打造开放的金融体系与资本市场,吸引全球优质企业来华发展。建立技术移民与工作签证制度、扩大中国绿卡的发放范围,吸纳全球创新人才来华创业。推动科技管理体制、教育管理体制、社会管理体制、事业单位体制改革,实现从“内外有别”向“内外衔接”的转变,为外国专家和专业人士来华工作、国际组织和国外大学、科研机构来华“落户”创造条件。在建立负面清单、统一监管体系的基础上,给予外资企业“准入前国民待遇”,扩大国家科技计划开放步伐与程度,充分利用全球智慧;再次是要实现机制上的转变,如吸收在国际化方面有成熟经验的企业、包括外资企业,国际一流专家包括科学家、企业家和各种专业人士,参与政府相关战略、规划与政策的研究制定,从而真正在全球范围内整合智力、资金、人才、技术等一切创新要素,使中国成为创新创业的乐土,使《意见》提出的改革思路能够真正落到实处,推动形成深度融合的开放创新局面。
[1]National Science Board (2012).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Indicators 2012. Arlington VA: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NSB 12-01).
[2]UNCTAD (2005).World Investment Report 2005: Transnational Corporations and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R&D. New York and Geneva: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
[3]UNCTAD(2013). World Investment Report 2013:Global Value Chain: Investment and Trade for Development. New York and Geneva: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
(责任编辑:姚 英)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under the Circumstance of Globalization
LIANG Zheng
(School of Public Policy and Management,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
The paper argues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Strategy in new period should be put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globalization, based on disclosing the representa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as well as summarizing the rules and trends of innovation globalization. After the retrospect of historical experiences of China's reform and openness, as well as the integration into global innovation system, it argues that the 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 under circumstance of globalization requires the fundamental transformation on mindset, system and mechanism, and gives out concrete policy recommendations.
Innovation globalization;Innovation-driven Development;Reform and Openness;Strategy
A
10.3969/j.issn1003-8256.2015.02.001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应急管理项目(7144102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71373137)资助
梁正(1975-),男,山西太原人,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清华大学中国科学技术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方向:研发与创新全球化、科技与创新政策、标准与知识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