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恐怖主义不能持双重标准
2015-12-02戴闻名
戴闻名
法国“戴高乐”号航母2015年11月18日中午驶离法国土伦军港,前往地中海东部海域,将尽快参与打击ISIS的行动
巴黎恐袭,再次给世界拉响了恐怖主义的警报。中国亦不能置身事外。
2015年11月19日,巴黎恐袭发生不到一周后,中国外交部证实,中国公民樊京辉被ISIS杀害。
此间,正在菲律宾马尼拉出席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三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就此发表讲话。他表示,中国强烈谴责“伊斯兰国”极端组织残忍杀害中国公民这一暴行。恐怖主义是人类的公敌,中国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坚决打击任何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暴恐犯罪活动。
1999年,国防大学教授、空军少将乔良与王湘穗合著《超限战》一书,书中预言了反恐战争将成为21世纪战争的一种形式,并将“超越常规战争界限”,后被2001年的“9·11”事件所证实。
巴黎恐袭后,世界将有何变化?中国又将如何应对?《瞭望东方周刊》就此对乔良进行了专访。
巴黎事件于世界格局具有“转折点意义”
《瞭望东方周刊》:有人把巴黎此次遭遇的袭击称为法国版“9·11”,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乔良:基本同意。在我看来,之所以称之为法国版“9·11”,是指从2001年的“9·11”到现在,十多年来世界格局不断演变深化,巴黎恐怖袭击对于世界格局可能具有转折点意义。
这个转折点意义首先在于,美欧关系将由此发生转折。
2015年6月15日,中国空军派出一支空降特种作战分队赴白俄罗斯参加“神鹰-2015”联合反恐训练。图为此前空降特种作战分队在国内的训练场景
二战结束之后,以美欧为主的“西方”一直被认为是价值观和利益同盟。但其实从欧债危机,到中东“颜色革命”和乌克兰事变,美国一直都在试图让资本从欧洲进入美国,使欧洲经济屈从于美国经济,利益分歧早已存在。
从金融资本的角度来看,自欧元出现以后,美欧利益联盟其实已经破裂,双方已经是一种“跷跷板”的关系,此消彼长,难以调和。美国通过打科索沃、伊拉克以及欧债危机,给欧盟制造了很多难题,导致欧洲投资环境恶化、资本在欧洲难以立足,而欧洲只能在勉力维持价值观同盟的基础上努力自救。
2010年以来,美国通过“颜色革命”,使中东地区进一步碎片化,也是给欧盟和其他能源需求国家制造了难题。法国等欧洲国家不甘被动,主动出兵攻打利比亚,把中东北非与欧洲之间关键的防火墙推倒,结果给自己制造了始料不及的大麻烦,导致“破碎国家”的难民潮涌入欧洲。巴黎恐袭正是这一结果的第一枚“苦果”。
《瞭望东方周刊》:在你看来,未来世界将因此产生哪些改变?
乔良:接下来,欧盟有可能出于安全考虑,重新审议目前允许人员自由流动的申根协定,对其加以限制甚至废止。如果这么做,就将意味着欧洲人所信奉的自由移民、自由迁徙、不同种族和谐共处等政治价值体系出现倒退甚至被放弃。
与此同时,穆斯林极端分子还提出了“用子宫改变世界”的口号,号召穆斯林妇女多生孩子,在未来以选票优势“占领欧洲”。如果他们真的存在这样的企图,欧洲对于其最基本的票选民主制度也可能要重新考虑。
因此,欧洲正面对的,可能不只是安全威胁,更是基本政治价值观方面的沉重打击和方向性挑战。这也将削弱美欧目前仅存的价值观同盟的基础及其一直企图占领道义制高点的努力。
此外,让人有些担心的是,一方面,欧洲如果对人员流动作出限制,经济流动性就将进一步下降,西欧会面临更严重的劳动力危机,这将加剧欧洲经济的衰退。另一方面,“老欧洲”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普通人单纯、善良、同情弱者的心态——也会因为这次恐怖事件而改变。
这次,由于法国正式加入打击ISIS的行动,中东政治漩涡将由于多种力量的介入,加速旋转并扩大波及范围。
除了ISIS,还有以沙特为首的富油国逊尼派和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再加上以色列和俄罗斯以及美国重返打击ISIS的战场,这一地区的不确定因素大大增加,局势可能会越来越复杂。
因此,这次事件像“9·11”一样,将是又一个世界变局的开始,其影响现在还不可能完全看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世界将进入一个越发“碎片化”和多极化的时代。
ISIS有可能彻底铲除吗
《瞭望东方周刊》:从军事专家的角度来看,ISIS有多恐怖?有可能彻底铲除吗?
乔良:目前世界各国大体能够一致形成的共识是:先全力应对ISIS。如果所有国家都能齐心协力,ISIS其实并没有那么恐怖,完全有可能从军事上彻底铲除。但“齐心协力”四个字,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
俄罗斯刚刚宣布说,据他们调查,有40多个国家从资金上支持ISIS以换取石油。这个调查当然没有得到证实,但至少可以说明,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是全心全意在打击ISIS。
还有,恐怖分子固然十恶不赦,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也必须认识到,为了推行所谓“普世价值”,以战争手段试图把“独裁者”推翻重新来过,这样的反恐战略已经被证明是不成功的——把一个个国家打碎了,碎片会溅起来打到你自己头上,欧洲人眼下正在咀嚼这枚苦果。
所以,美国和欧洲都应该反思,自身的民主和人权政策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在“人权高于主权”旗帜下进行的战争,为什么会把穆斯林中的一部分人推向极端恐怖分子之列?
此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任何国家都不可以在反恐上实行双重标准——不能认为自己遭遇的恐怖袭击就是恐怖主义,别人遭遇的恐怖袭击就是民族政策和人权出了问题,要将心比心,否则,双重标准害人又害己。
这场反恐战争完全可能取得胜利——前提是美国等国家不各怀私利、不使用双重标准。否则,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的合力支持,恐怖主义就反不掉。
反恐需要“超限”和反省
《瞭望东方周刊》:你曾在《超限战》中谈到反恐战争超越国界、非常规等特点。巴黎事件之后,未来反恐战争又会呈现什么样的新特点?
乔良:我和王湘穗曾在《超限战》中预言,反恐战争将成为21世纪战争的一种形式,目前看来这个预言已经被证实。
恐怖主义行动很少是在一个国家完成的,基本都是跨国行动,比如这一次事件就是在叙利亚策划、在比利时筹备、在巴黎实施的。
因此,未来打击恐怖主义也必须大胆超越国界和各种界限。不仅仅是调动暴力手段,也必须包括心理战、舆论战等各种形式,以及谈判、感召、和解等柔性手段。
更重要的是,反恐战争在价值观上也需要“超限”和反省——要清醒反思,是什么导致了恐怖主义的萌芽、滋生和蔓延,以及如何从理念、体制和规则上去破解它。
从根本上来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消除恐怖主义必须铲除其产生根源,特别是不能有“唯我独尊”的心态——认为只有自己正确,看不得别人“不正确”,且仗侍自己有力量,就非要打碎和铲除别人而后快。导致人类各种恶性冲突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正是这种心态。
中国未来可能面临哪些威胁
《瞭望东方周刊》:巴黎事件之后,中国也马上召开了高层反恐工作会议。中国未来可能面临的恐怖主义威胁来自哪些方面?需要特别注意什么?
乔良: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在施政中特别强调缩小贫富差距、提高低收入人群生活水平和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并且将之纳入“十三五”规划,这对于中国国内的稳定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比直接的反恐行动作用还要大。
总体上说,我认为,至少在未来5年内,中国面临的安全形势较之欧美可能要好一些。
但是,以“东突”为首的恐怖主义组织仍将继续威胁中国的国家安全。不久的将来,恐怖分子有可能经过西亚和中亚渗透进中国。因此我们不光要在国内反恐,还要在国际上掐断恐怖主义的行动路径。
对于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反恐行动,中国都要积极支援——不论是道义支持,还是实际参与。
在外交上,也应该用积极的态度去正面应对。反击恐怖主义是一场全球战争,不光法国要面对,全世界都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