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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以分歧为哪般?

2015-12-02丁工

社会观察 2015年4期
关键词:伊朗核内塔尼亚胡中东

文/丁工

随着美国战略重心向亚太倾斜和对巴以关注度的下降,美国调低对外战略中的以色列分量与以色列希望继续获取美国的足够重视之间愈发形成难以消弭的结构性分歧。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列真正害怕的不是拥有核武的伊朗,而是美国保护伞不再关照己身,因而成为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正当美国国务卿克里同伊朗外长扎夫里等为在预定期限前就伊核问题达成历史性协议进行紧锣密鼓谈判的关键时刻,美国众议院议长、多数党领袖博纳却不顾白宫方面的强烈反对,力邀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美国国会,并且还给予内氏在国会山向参众两院发表“中伤”美国民主党政府外交政策演讲的优待。由于此次内塔尼亚胡访美是绕过白宫直接与国会接触,并且事先也没有提前告知美国政府,从而置美国政府于无比尴尬的境地。白宫遂以“出访日期正值以色列大选在即,会见内塔尼亚胡不符合外交惯例”为由不与内塔尼亚胡进行会晤。同时,美国政府决定停止与以色列分享有关伊核谈判的敏感信息,在内塔尼亚胡访问期间也不打算安排政府要员与其接触,奥巴马甚至还同内塔尼亚胡就伊核问题等在媒体上进行了激烈的隔空对战。

此次内塔尼亚胡作为一国政府首脑越过另一国政府而直接访问其立法机构的“另类”外访方式,不仅堪称外交关系史上的“经典传奇”,还在美以两国关系的正常交往中引起轩然大波,以致有观察人士评论认为“美以特殊关系到了伤筋动骨的地步”。此外,由于内塔尼亚胡访美恰逢美国两党内斗延伸至外交领域、伊朗核谈判进入“最后一公里”等因素对美以关系造成叠加挑战的当口,自然成为国际媒体热议的话题。

美以何以出现裂痕?

自冷战时期,美国和以色列便结成牢固的“血盟关系”,然而近一段时间以来,美以这对“铁哥们”之间却出现了罅隙,并且裂痕还有扩大加深的架势。这是因为:

首先,美国中东战略部署调整与以色列地缘角色转变之间的频度越来越不合拍。回溯中东地缘格局历史沿革的脉络可知,自1948年以色列建国以来,在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中阿以冲突就长期占据中东政治议程的核心位置。1979年后,随着埃及、伊朗完成“乾坤大挪移”式阵营归属的改换,海湾次区域的战略重要性日益突出,到90年代,在海湾地区逊尼派与什叶派的教派纷争、波斯人与阿拉伯人围绕主导权的角力成为与巴以冲突并列的矛盾主线,“促和巴以、双遏两伊”便成为美国中东战略浓缩的主轴。进入21世纪后,伊拉克战争、伊朗核危机的爆发导致权力分布结构,呈现由东部黎凡特向西部波斯湾转移的“东升西降”趋势,巴以问题在中东事务中的地位再次下降。而随着“阿拉伯之春”剧变后民主化爆炸式传导,特别是“伊斯兰国”组织的瞬间突起,几乎彻底颠覆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传统权力拼图,巴以问题实质上已经不再是中东地区的绝对中心议题,中东地缘时空坐标的圆点也处于重构再造之中。中东地缘生态的变迁决定美国的中东战略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虽然继续维持美以轴心的基石,但斡旋巴以冲突已经在其外交议程单中退居次席,美国开始将注意力集中于遏制激进思想和极端势力的传播扩散等更为棘手和紧迫的课题。

当地时间2015年3月3日,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对可能达成的伊朗核问题协议表示强烈反对。 图/CFP

从以色列角度来说,作为镶嵌于中东伊斯兰世界中唯一的“异类”,确保国家的绝对安全才是其对外战略的首要任务。要想在强敌环伺的中东地区生存下来,以色列一方面需要保持国防实力相对其他势力的不对称优势,另一方面需要借助外部势力的适当介入,来破解自身所处的外交孤立环境和平衡伊斯兰群体的影响,这些方面的因素决定以色列必须要获得美国对其国家安全的庇护。随着美国战略重心向亚太倾斜和对巴以关注度的下降,美国调低对外战略中的以色列分量与以色列希望继续获取美国的足够重视之间愈发形成难以消弭的结构性分歧。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列真正害怕的不是拥有核武的伊朗,而是美国保护伞不再关照己身,自己成为“被世界冷落遗忘的角落”。

其次,美以关系掺杂进美国国内政治的党派纷争因素。自2008年奥巴马上台执政以来,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就一直纷争不断、龃龉不绝,特别是当共和党掌控国会使政坛形成“朝大野小”的局面,更进一步强化两党对阵、加剧“府院之争”,两党的矛盾还进一步延伸到对外政策领域,折射为看待巴以和谈、伊朗核问题上的立场差异。而在国会中亲以色列的党派团组和院外犹太人的民间社团对国会内部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些团体通过各种渠道对参众两院进行“利益输送和政策游说”,试图借助国会力量搅黄白宫方面一些对以色列不利的政策。本次共和党人邀请与奥巴马不睦的内塔尼亚胡,并且还允许其在美国国会公开发表演讲,猛烈抨击美国政府在伊朗核问题上的政策。一位外国总理在美国国会抨击美国的外交政策,却得到了在场的国会议员们26次的起立鼓掌,这无疑是共和党对民主党的一种示威,也是对奥巴马相对温和的外交政策表达不满。作为政府首脑,内塔尼亚胡没有走常规的外交管道,而是直接接受了共和党人、众议院议长博纳的邀请,事先没有知会美国政府。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在做客一档电视节目时表示,美以关系一直受到民主和共和两党重视,但内塔尼亚胡接受美众议院议长博纳的单方面邀请在国会演讲,为两国关系注入了“一定程度的党派偏见,这非但是不幸的,对双方关系来说也是破坏性的”。涉足美国内部的政党斗争自然使本就波折不断的美以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再次,美以在巴以和谈、伊朗核谈判的矛盾正在被无限放大。奥巴马上任伊始,便将在“两国”计划基础上实现巴以和平列为外交主攻方向,提出以1967年战争之前的巴以领土为既成国界,实现巴以作为两个独立国家的全面和平。此思路立即招致以方强烈反对,内塔尼亚胡甚至强硬宣称“只要他在位一天,巴勒斯坦就绝无可能建国,也不会在扩大东耶路撒冷犹太人定居点建设问题上退却”,公然与奥巴马唱起反调。而在伊朗核问题方面,美以矛盾更加尖锐。奥巴马上台之初极力示好伊斯兰世界,试图借美国政府换届之机改善美国在中东伊斯兰世界的处境和形象,重新抬高美国在穆斯林群体中的威望。但6年任期下来实现中东和平的希望已成泡影,与伊斯兰世界重建关系的努力彻底失败,唯一可以作为外交政绩遗留下来的似乎只有期盼伊核谈判修成正果。但伊核问题整体态势朝向趋好发展却令以色列和海湾逊尼派深感不安,内塔尼亚胡形容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为“披着羊皮的狼”,认为伊朗铀浓缩进度虽还没有越过制造武器级的峰值,但正在接近红线。尽管奥巴马多次表示,美以在绝不允许出现一个拥核的伊朗问题上是一致的,但这能在多大程度上消解以色列的担忧仍难断言。

美以关系走向前瞻

当前美以关系如此冷淡虽然令各界略感意外,但细加推敲也属于“情理之中”。到底两国关系是空前的紧张、还是暂时的冷却,由此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美以外交政策和双边关系未来动向的关注。总体而言,未来美以关系会有所缓和,但在奥巴马任期内美以消弭分歧、重修旧好,实现双边关系的大幅改观难度极大。

第一,美以合作基础深厚,未来将延续斗而不破的基本面。中东是全球冲突与争端的多发地带,也是石油及天然气资源丰富的地区,更是大国博弈的主要场所。一直以来,美国都存有觊觎中东油气资源、谋取中东霸权的野心,因此,美国中东政策从反对中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和伊斯兰极端势力、确保中东能源供应和经济安全、维持地缘政治上的优势等战略目标的角度出发,视意识形态上趋同的以色列为可靠“全天候盟友”。而以色列主政集团自20世纪60年代作出“与美国发展经贸、科技和防务合作关系将能受益”的战略评判后,迅速调转方向把美国确定为主要外部依靠,挟美自重、结美自保就是以色列的基本国策,两国各取所需的现实利益促使双方互为重要的国际合作伙伴双边关系。因此,虽然当前美国与以色列关系饱受挫折,但严重倒退几率不大,至于美以彻底脱钩更无可能。事实上,即使在美以近期因一系列矛盾积怨不断的关口,奥巴马也始终坚称“从未在保护以色列国家安全”这一基本立场上撤退。

第二,美以关系存在和缓的可能,但改善空间不会太大。3月17日,以色列举行的提前立法大选出现戏剧性的结局,原本不被看好的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最后峰回路转逆袭成功,所领导的利库德集团最终在选举中赢得120个议席中的30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内塔尼亚胡也有望第四度出任总理。此前分析认为,如果内坦亚尼胡连任执政并和纯右翼政党组阁,由于缺乏左派的牵制,新政府可能更加右倾,对外关系也难有改善机会,甚至对巴以关系造成进一步冲击,和谈将更遥不可及。不过客观来说,美以虽由于两国方案、犹太人定居点、伊核谈判等横生嫌隙,但内塔尼亚胡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赴美国国会抨击奥巴马中东政策,更多是意在为即将举行的国内大选进行拉票造势而采取短期自救的应时之举。如今内塔尼亚胡已经赢得大选,无需再通过“放狠话”的方式来争取选票,内塔尼亚胡也明白,以色列要想在周邻强国环抱的恶劣环境下生存仍然要倚仗美国的撑腰,修复与美国的传统友谊则成为以色列新政府的重要命题。此外,近年巴勒斯坦独立建国之势风生水起,以方坚持反对巴方建国措施的压力陡然增大,从本次议会选举前后国内外各方的态度反映,内塔尼亚胡也意识到需要顺应客观局势发展的潮流,理顺和改善巴以两大族裔关系,才是破解巴以冲突世纪难题的正确切入点,而内塔尼亚胡在大选获胜后立即改口之前有关抵制巴勒斯坦建国的表态便是直观明证。但综合分析来看,美以关系一定程度上出现结构性紧张,双边关系隐现从互利兼容到矛盾相斥的变迁,因此,已经降至近年低点的美以关系难以出现急速回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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