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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堵南非的心墙苹果酱

2015-11-27

上海戏剧 2015年11期
关键词:种族隔离孤岛白人

非常难得,这次制作人兼导演陈文聪把南非国宝级剧作家阿索尔·富加德先生的三部作品《我的孩子们!我的非洲!》、《孤岛》和《火车司机》引进到国内来。记得7月末,和朋友聊起这个话题时,我就隐隐觉得会去看其中一两部,没想到最后,三部都完整地看下来了。

往往在谈到南非这个国家时,我们会变得小心。小心来自于不了解。在地图上,这是一个有着丰富物产资源、珍稀矿产以及绵长海岸线的非洲国家,然而,它却在非洲的最南端,一个饱受争议的地区。人们一向愿意关注比较强大和安逸又差异性不大的事物,突然有了这样一次很大反差的演出,带着很多疑虑和思考,又透着反思,让我感到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

很难描述,至今我对非洲特别是南非还抱有何种好奇,但是这次富加德先生的三部剧却开启了我尘封很久的关于非洲的回忆。我曾经有走得很近的朋友,他们都来自南非。曾经有个出生在南非的同事,当我和他谈起文化认同感的时候,他强调自己对非洲的文化更有归属,尽管他的祖父母来自欧洲。而事实上,认识的很多非洲出生和长大的朋友,都对非洲有着很深以及很难割舍的感情。然而,在废除种族隔离政策后,他们随着大批白人离开居住和成长了几代的家园,去欧洲、去美洲投奔亲戚,或者去其他地方开始在异地新的生活。

在首府开普敦,当地人特别是白人知道他们应该去哪,应该避开哪。我的朋友卡伦曾经跟我叙诉过这样的情景,那时她需要每天开车送一双儿女去学校,必须穿越一个黑人和白人的隔离带交界,每天当快要开到隔离带时,她会提醒孩子们低头,不要看窗外,因为那一片是白人警察也不会去管的地方。那时的他们和《我的孩子们!我的非洲》正是同一个时期,上世纪80年代中期。剧中代表两个对立方,黑人孩子萨米和白人女孩。有趣的是,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台上争执却一直没有结果。白人女孩似乎用着教条的口气试想说服萨米,但是萨米始终没有被说动。而黑人老师的愿望是他们可以一起学习,但是按照当时的世态,是不可能的,所以带着理想的黑人老师最后死了,他的死预示着一种希望的幻灭,黑人老师是死于暴乱的黑人学生之手,尽管在剧本中这些人被笼统地视为暴徒,但是正是他们,把没有支持黑人学生上街游行的老师给枪杀了。那天我坐在第二排观剧,当黑人老师摇着上课铃在我面前倒下,并伏地不起时,舞台上突然放起暴乱的画面和嘈杂的人声,而我很快联想到卡伦和我说的那个情景。尽管她讲述时没有带任何惊恐的表情,但是在我心里却充满恐惧。

与《我的孩子们!我的非洲!》不太一样,这次演出的另外两部作品《孤岛》和《火车司机》给人的想象空间比较大。《孤岛》的背景是在种族隔离期间的罗本岛监狱,当时这里曾是当时南非最大的秘密监狱,关押过3000多个黑人运动领袖和积极分子。曼德拉在自传《漫漫自由路》中曾经有两大章节提到罗本岛监狱,在他的描述里,监狱外的世界实行着种族隔离政策;而在监狱里,犯人因种族被分成几个等级,通常黑人是最卑微的末级。白天犯人们都会被赶到外面的采石场工作,他们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把采来的大石头打成小碎石,倒入海中,周而复始。这样的工作是无意义的,它存在的唯一意义是消磨犯人的意志。

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剧中的两位主人公John与Winston并没有因为白天的劳动消磨掉爱好,他们决定在狱中排演古希腊的悲剧作品《安提戈涅》,而就在排练中得知John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出狱和家人团聚,于是在John和Winston中发生着微妙的心理变化。按照人的本能,Winston可以表现得不开心、不耐烦,甚至拒绝演出,但是最后友谊胜过一切。这次上海首演版选择了一位白人演员扮演John,其实1973年的演出中,剧中的两位主人公都是黑人——以当时的情况来说,John虽然可以走出监狱,离开罗本岛,但是回到现实中,什么却都没有改变。

跟《孤岛》中那些政治犯机械性地、消磨意志地劳动类似,《火车司机》中的那位挖墓老人Simon,他唯一做的事情是用铲子挖一个坑,把各地送来的无名尸体埋掉。但和前两部作品不同的是,这是在种族隔离政策被取消后发生的故事。当然,表面木讷的挖墓人Simon其实内心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从周遭的不利因素中寻找保护自己的方法。他知道怎么把洞挖得深一点好不让野狗把尸体拖出来;他知道如何和当地的小混混斡旋,避免被欺负等等。在他的印象里,他是个最可怜的人,然而有一天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有比他更可怜的,就是那个被卧轨自杀的母子扰乱了生活的火车司机Roelf。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事故,Roelf永远也不可能和Simon的世界交汇,跑到一个满是垃圾的坟场。戏剧性的是,这一切都发生了,然后他们见面。Simon同情Roelf,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可以劝的就是你要等到明天。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剧中Simon被Roelf逼问、抓着的时候,他会一再忍让,用滑稽的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不习惯。值得一提的是,剧中的马头琴背景音乐和用蒙古语吟唱的民歌,我不知道歌词的意思,但是这完全东方背景的音乐和歌放在一部南非的剧里,似乎没有显得很唐突,我作为观众非常明白哀伤的音乐表达的意思和剧中情节的联接。演后谈论时得知这是一首歌唱母爱的歌。舞台上扮演Roelf演员倒下了。和黑人老师的死给人的震撼不同,Roelf的死让我觉得是一种解脱,当他的精神世界奔溃消亡的时候,预示着他的肉体也会死去,这个叫Roelf的人也很快会被很多人遗忘,每天像Roelf这样的人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得不说,这是三部剧里我看得最投入的一部,可能这部的创作时间和我们的时代最接近。而且演员们在经历了前两部戏后,演出也慢慢进入良好状态,演出中大段念白时,我感觉很莫名地被“对话”卷进剧中。

纵观这次富加德在上海首演的三部作品,可以用一个词来总结就是“迷茫”。这是南非的迷茫,半个多世纪前南非状况和现今其实并没有多少改观。很多黑人觉得,当初实行的种族隔离政策限制了他们的自由,制约了他们的发展。而在该政策被废除了21年后,似乎一切还是依旧,社会依旧动荡,国家依旧迷茫。在《火车司机》结尾处,警察一把抓住Simon说:“为什么用铲子杀死白人?”“为什么你让这个白人死在这里?为什么你让他惹上了我们的人?”不知道当时曾经为废除种族隔离政策作努力,被流亡的南非白人看到这些会有何想法,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讽刺。

现实意义上的种族隔离政策是可以废除的,围墙是可以被推倒的,可是留在我们心里的那堵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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