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祥方言语音记略

张 义

（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9）

钟祥方言属于西南官话，但到底属于西南官话的哪一片区，则莫衷一是。有的认为属于鄂北片区（周及徐，2012）［1］，有的认为属于成渝片区（刘兴策，2005）［2］。可以肯定的是，钟祥方言内部存在着诸多差异，尤其是语音层面。本文以最具代表性的钟祥市城关地区的语音郢中语音为对象，对钟祥方言的语音做一全面系统的考察，为了反映钟祥方言语音的内部差异，将选择以长寿乡为代表的城郊语音进行对比［3］。

一、钟祥方言的音系

（一）声韵调分析

1．声母。

以郢中为代表的钟祥城关音系中，包含零声母，有18个声母，其中舌尖前音［ʦ］、［ʦ‘］、［s］与舌尖后音［tʂ］、［tʂ‘］、［ʂ］是混淆不分的，一律发作［tʂ］、［tʂ‘］、［ʂ］。例如：知＝资、粗＝初、洒＝傻。但是以长寿乡为代表的钟祥城郊音系中，却包含有相对应的舌尖前音［ʦ］、［ʦ‘］、［s］和舌尖后音［tʂ］、［tʂ‘］、［ʂ］，即有21个声母，与普通话的声母大体一致。

下面是钟祥方言的18个声母：p、p‘、m、f、t、t‘、n、tʂ、tʂ‘、ʂ、ʐ、ʨ、ʨ‘、ɕ、k、k‘、x、○。音值上也跟普通话基本相当，但有两点细微的差别，值得注意：（1）舌尖后音［tʂ］、［tʂ‘］、［ʂ］在发音时，舌尖仅是微卷，即舌尖微微抬起，其卷曲程度不及普通话的［tʂ］、［tʂ‘］、［ʂ］。（2）鼻音［n］的鼻音强度弱于普通话，是一个介于普通话［n］与［l］之间的鼻音浊声母。

还需说明的是，年轻的一辈人，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钟祥城关居民，开始区分舌尖后音［tʂ］、［tʂ‘］、［ʂ］和舌尖前音［ʦ］、［ʦ‘］、［s］；鼻音［n］和边音［l］也能清楚地区别开来。这显然是受普通话的影响。

下面，按声母顺序分别列举例字：

p 波 po24爸 pa31布 pu214贝 pəi214摆 pai53贬 pien53

p‘ 坡 p‘o24帕 p‘ə31谱 p‘u53沛 p‘əi214飘 p‘iau24品 p‘in53

m 馍 mo31矛 mau31庙 miau214满 man53摸 mo24孟 moŋ214

f 芳 faŋ24法 fa31富 fu214匪 fəi53冯 foŋ31粉 fən53

t 舵 tuo214爹 tie24对 təi214岛 tau53答 ta31端 tan24

t‘ 亭 t‘in31疼 t‘ən31炭 t‘an214添 t‘ien24腿 t‘əi53拖 t‘uo24

n 螺 nuo31鲁 nu53赖 nai214泥 ni31扭 niəu53捋 nəu24

tʂ 终 tʂoŋ24粥 tʂu31蒸 tʂən24撰 tʂuan214走 tʂəu53渣 tʂa24

tʂ‘ 岔 tʂ‘a214猜 tʂ‘uai24缠 tʂ‘an31喘 tʂ‘uan53澄 tʂ‘ən31宠 tʂ‘oŋ53

ʂ 松 ʂoŋ24识 ʂʅ31扇 ʂan214嫂 ʂau53筛 ʂai24书 ʂu24

ʐ 儒 ʐu31扰 ʐau53然 ʐuan31润 ʐuən214弱 ʐuo31仍 ʐən31

ʨ 菊 ʨy31茎 ʨin24讲 ʨiaŋ53绩 ʨi214决 ʨye31卷 ʨyen53

ʨ‘ 启 ʨ‘i53敲 ʨ‘iau24丘 ʨ‘iəu24全 ʨ‘yen31戚 ʨ‘i214牵 ʨ‘ien24

ɕ 谢 ɕie214徐 ɕy31洗 ɕi53修 ɕiəu24玄 ɕyen31姓 ɕin214

k 歌 kuo24寡 kua53故 ku214轨 kuəi53郭 kuo31公 koŋ24

k‘ 可 k‘uo53库 k‘u214口 k‘əu53宽 k‘uan24客 k‘ə31孔 k‘oŋ53

x 河 xuo31孩 xai31徽 xuəi24赫 xə214轰 xoŋ31坏 xuai214

○ 阿 a24义 i214耳 ər53岸 an214蛾 uo31爷 ie31

2．韵母。

钟祥城关音系有35个韵母；城郊音系有32个韵母。城郊音系少了撮口呼［y］、［ye］、［yen］、［yin］，撮口呼都发作齐齿呼［i］、［ie］、［ien］、［in］。例如：鱼［i31］、域［i214］、缺［ʨ‘ie31］、月［ie31］、圆［ien31］、云［in31］、群［ʨ‘in31］，这是第一个区别。第二，因为城郊音系的声母区分舌尖前与舌尖后，所以城郊韵母中增加了一个［ɿ］。

下面是钟祥方言的韵母：

钟祥方言韵母与普通话韵母的音值也是大体相当的，除了以下几点差异：（1）跟普通话相比，钟祥方言中的［a］舌位偏低、偏后。（2）城关音的［ə］与普通话的［ə］基本相同，但城郊音的［ə］在有些字词中更接近［e］音，舌位靠前、偏下，从而也影响了韵母［əu］的韵头部分更接近［e］音。因此，钟祥方言，尤其是城郊音中的韵母［əu］与普通话的韵母［əu］略有不同，其韵头部位在发音时舌位靠前、偏下。（3）韵母［uəi］在发音上与普通话的［uəi］略有差异，普通话中该韵母的主要元音就是韵腹［ə］，而钟祥该韵母的主要元音是它的韵腹［ə］及韵尾［i］，韵尾［i］在城郊音中尤其凸显。

下面按韵母顺序分别列举例字：

ʅ 紫tʂʅ53雌tʂ‘ʅ31斯ʂʅ24赐tʂ‘ʅ214是ʂʅ214姊tʂʅ53

i 批 p‘i24迷 mi31底 ti53例 ni214祭 ʨi214西 ɕi24

u 谱 p‘u53赌 tu53怒 nu214租 tʂu24素 ʂu214胡 xu31

y 居 ʨy24许 ɕy53女 ny53蛆 tɕ‘y24絮 ɕy214渠 tɕ‘y31

a 大 ta214沙 ʂa24茬 tʂ‘a31法 fa31那 na214马 ma53

o 菠 po24破 p‘o214磨 mo31慕 mo214簿 po31婆 p‘o31

ə 遮 tʂə24车 tʂ‘ə24蛇 ʂə31惹 ʐə53咳 k‘ə31厕 tʂ‘ə31

ai 呆 tai24泰 t‘ai214乃 nai53再 tʂai214海 xai53埋 mai31

əi 磊 nəi53贝 pəi214梅 məi31队 təi214沛 p‘əi214雷 nəi31

au 褒 pau24毛 mau31道 tau214老 nau53操 tʂ‘au24告 kau214

əu 兜 təu24透 t‘əu214楼 nəu31勾 kəu24吼 xəu53绸 tʂ‘əu31

an 耽 tan24探 t‘an214南 nan31惨 tʂ‘an53坎 k‘an53函 xan31

ən 沉 tʂ‘ən31枕 tʂən53吞 t‘ən24跟 kən24痕 xən31奔 pən24

aŋ 帮 paŋ24旁 p‘aŋ31蟒 maŋ53烫 t‘aŋ214囊 naŋ31赃 tʂaŋ24

oŋ 崩 poŋ24朋 p‘oŋ31弘 xoŋ31猛 moŋ53蒙 moŋ31东 toŋ24

ia 虾 ɕia24家 ʨia24夏 ɕia214加 ʨia24恰 ʨ‘ia31鸭 ia31

io 略 nio31雀 ʨ‘io31削 ɕio24虐 nio31约 io31脚 ʨio31

ie 借 ʨie214且 ʨ‘ie53些 ɕie24猎 nie31跌 tie31帖 t‘ie31

iau 交 ʨiau24巧 ʨ‘iau53表 piau53苗 miau31吊 tiau214孝 ɕiau214

iəu 柳 niəu53酒 ʨiəu53绣 ɕiəu214秋 ʨ‘iəu24丢 tiəu24邮 iəu31

ien 减 ʨien53馅 ɕien214嵌 ʨ‘ien214贬 pien53廉 nien31验 ien214

in 品 p‘in53赁 nin214寝 ʨ‘in53心 ɕin24今 ʨin24吟 in31

iaŋ 娘 niaŋ31蒋 ʨiaŋ53墙 ʨ‘iaŋ31湘 ɕiaŋ24仰 iaŋ53腔 ʨ‘iaŋ24

ioŋ 允 ioŋ53琼 ʨ‘ioŋ31兄 ɕioŋ24迥 ʨioŋ53永 ioŋ53穷 ʨ‘ioŋ31

ua 画 xua214抓 tʂua24垮 k‘ua53华 xua31褂 kua214蛙 ua24

uo 多 tuo24拖 t‘uo24罗 nuo31左 tʂuo53个 kuo214荷 xuo31

uai 拐 kuai53怀 xuai31衰 ʂuai24揣 tʂ‘uai53率 ʂuai214块 k‘uai53

uəi 恢 xuəi24罪 tʂuəi214垂 tʂ‘uəi31瑞 ʐuəi214龟 kuəi24愧 k‘uəi214

uan 然 ʐuan31酸 ʂuan24管 kuan53唤 xuan214豌 uan24专 tʂuan24

uən 滚 kuən53昆 k‘uən24魂 xuən31春 tʂ‘uən24纯 ʂuən31闰 ʐuən214

uaŋ 光 kuaŋ24旷 k‘uaŋ214谎 xuaŋ53汪 uaŋ24逛 kuaŋ214窗 tʂ‘uaŋ24

ye 茄 ʨ‘ye31靴 ɕye24决 ʨye31雪 ɕye31缺 ʨ‘ye31诀 ʨye31

yen 全 ʨ‘yen31宣 ɕyen24绢 ʨyen214圆 yen31劝 ʨ‘yen214犬 ʨ‘yen53

yin 俊 ʨyin214旬 ɕyin31军 ʨyin24群 ʨ‘yin31云 yin31训 ɕyin214

ər 儿 ər31而 ər31二 ər214耳 ər53饵 ər53尔 ər31

讨论钟祥方言的韵母，不能不提到颤音。钟祥方言语音的一大特点是有舌颤音［ɾ］，一般写作“子”。但是颤音只出现在城关话里，城郊话里没有。关于这一现象李宇明（1984）［4］和王群生（1987）［5］均做了描述：即有颤音的地区，［ʦ］组声母与［tʂ］组声母的发音是不分的，虽然［ʦ］组与［tʂ］组发音相混的音系中不一定有颤音，但若这二组相分就一定没有颤音。不过，有意思的是，现在钟祥的年轻人在将［ʦ］、［ʦ‘］、［s］与［tʂ］、［tʂ‘］、［ʂ］分得清清楚楚的同时，并没有丢失这个舌尖颤音［ɾ］，他们仍然像父辈、祖辈一样会说：桌子tʂuo31ɾ、椅子i53ɾ、筷子k‘uai214ɾ等。

颤音［ɾ］在钟祥方言中不能自成音节，只做部分名词或代词的轻声后缀。这些颤音绝大部分情况下等同于普通话的轻声后缀“子”。例如：狗子kəu53ɾ∣金子ʨin24ɾ∣麦子mo31ɾ∣勺子ʂuo31ɾ∣稿子kau53ɾ∣篷子p‘oŋ31ɾ∣罩子tʂau214ɾ∣沙子ʂa24ɾ∣筛子ʂai24ɾ∣腿子t‘əi53ɾ∣猜谜子tʂ‘uai24mi31ɾ∣什么子ʂən31·moɾ∣冰雹子pin24pau31ɾ∣土坯子t‘u53p‘i24ɾ∣巷道子xaŋ214tau214ɾ∣戏台子ɕi214t‘ai31ɾ∣好些子xau53ɕie24ɾ∣皮影子戏p‘i31in53ɾɕi214∣碗底子uan53ti53ɾ∣菜园子tʂ‘ai214yen31ɾ∣麦兜子mo31təu24ɾ∣零票子nin31p‘iau214ɾ∣好盏子xau53tʂan53ɾ。

有的颤音［ɾ］，其所代表的语素本身是有实在语义的，书面上写作“子”，或其他的字，如“指、脂”。它们在普通话里往往不读轻声，但在钟祥方言里都被同化为轻声后缀［－ɾ］。例如：葵瓜子k‘uəi31kua24ɾ∣戒 指kai214ɾ∣胭脂ien24ɾ。不过，并不是所有实义的“子”都被同化成轻声后缀了的，还有一部分仍被作为独立的音节，读作［tʂʅ］。例如：（围棋里的）黑子xə31tʂʅ53∣白子pə31tʂʅ53∣（儿童游戏）抓子tʂua24tʂʅ53∣孝子ɕiau214tʂʅ53∣儿子ər31tʂʅ53∣私生子ʂʅ24ʂən24tʂʅ53。特别是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他们往往不再把这些具有实在语义的［ʦɿ］发作颤音了，而是发本音。

3．声调。

钟祥方言有4个声调，轻声除外：

阴平（24）：低秃需包翻瞄 阳平（31）：敌图徐雹凡苗

上声（53）：底土许保反秒 去声（214）：弟兔絮报范庙

钟祥方言没有平调，阴平是个中升调，阳平和上声都是降调，前者是低降调，后者是高降调，去声则是个曲折调。

（二）声韵配合关系

下面按照韵母“开、齐、合、撮”四呼的排列顺序分别列出声韵配合关系表：

表一

表二

表三

表四

关于上表，说明几点：（1）tʂ‘ua24□，有音无字，意思是“淋（雨）”。（2）卷舌韵母［ər］可自成音节，如“二、耳、而”等，故未列入表中。（3）颤音［ɾ］比较特殊，也未列入表中。（4）表中横排将钟祥方言的声母按照发音部位分为6组：双唇音、唇齿音、舌尖音、舌尖后音、舌面音、舌根音，同时单列一个零声母；纵列将韵母按照“开、齐、合、撮”四呼排序。声母与韵母能拼合的列出一个例字，不能拼合的则为空格。

上表显示了钟祥方言的声韵拼合规律：（1）双唇音声母能与除了［ʅ］、［əu］之外的所有开口呼韵母拼合；能与部分齐齿呼韵母拼合；只能与合口呼的单元音韵母［u］拼合；不能与撮口呼韵母拼合。（2）唇齿音声母［f］只能与部分开口呼韵母以及合口呼的单元音韵母［u］拼合；不能与齐齿呼和撮口呼韵母拼合。（3）舌尖音声母能与除了［ʅ］、［o］之外的所有开口呼韵母拼合；能与部分齐齿呼、合口呼韵母拼合；除了声母［n］能与撮口呼的单元音韵母［y］相拼合外，都不能与撮口呼韵母拼合。（4）舌尖后音声母能与除了［o］、［əi］之外的所有开口呼韵母拼合，其中声母［ʐ］还不能与开口呼的［a］、［ai］拼合；［tʂ］、［tʂ‘］、［ʂ］能与所有合口呼韵母拼合，［ʐ］只能与部分合口呼韵母拼合；不能与齐齿呼、撮口呼韵母拼合。（5）舌面音声母能与齐齿呼、撮口呼韵母拼合；不能与开口呼、合口呼韵母拼合。（6）舌根音声母能与除了［ʅ］、［o］、［əi］之外的其他开口呼韵母，以及合口呼韵母拼合，不能与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拼。（7）在不考虑拟声词的情况下，除了［ʅ］、［o］、［əi］，所有韵母都能自成音节。

二、钟祥方言的音变

无论是在语音层面、词汇层面还是语法层面，音变现象都普遍存在。下面从连读变调、轻声、儿化等三个方面来观察一下钟祥方言的音变现象。

（一）连读变调

钟祥方言两字组的连读变调情况，如下表所示（○表示存在变调，×表示不存在变调）：

第一个音节第二个音节 阴平 阳平 上声 去声阴平 × × ×○阳平 × × ×○上声 ○ × ×○去声 × × ×○

由上表可见，钟祥方言两字组连读变调的情况并不复杂，在16种两字组连读的组合中，存在变调的仅为五组，且分布比较集中，规律性也很明显。变调的具体音值和调型描写如下：

1．第一音节为阴平时，如果第二音节为上声，则阴平发生变调，调值由中升的24变为低降的21，调型发生了变化。

例如：山顶ʂan24－21tin53∣甘草kan24－21tʂ‘au53∣天冷t‘ien24－21nən53∣工厂koŋ24－21tʂ‘aŋ53∣科长k‘uo24－21tʂaŋ53∣东海toŋ24－21xai53∣风雨foŋ24－21y53∣风水foŋ24－21ʂuəi53∣中等tʂoŋ24－21tən53。

2．第一音节为去声时，两字组的连读，第一音节都会变调。

（1）“去声＋阴平”，去声变为降调，调值为31，与钟祥话的阳平相同。例如：旱灾xan214－31tʂai24∣坐 车tʂuo214－31tʂ‘ə24∣在家tʂai214－31ʨia24∣是非ʂʅ214－31fəi24∣重心tʂoŋ214－31ɕin24∣战争tʂan214－31tʂən24∣化妆xua214－31tʂuaŋ24∣看书k‘an214－31ʂu24∣让开ʐaŋ214－31k‘ai24。（2）“去声＋阳平”，去声变为升调，调值为24，与钟祥话的阴平相同。例如：犯法fan214－24fa31∣后门xəu214－24mən31∣道德tau214－24tə31∣负责fu214－24tʂə31∣上学ʂaŋ214－24ɕio31∣拜年pai214－24nien31∣证明tʂən214－24min31∣化肥xua214－24fəi31∣外行uai214－24xaŋ31。（3）“去声＋上声”，去声变为降调，调值为21，略低于钟祥话的阳平。例如：市长ʂʅ214－21tʂaŋ53∣重点tʂoŋ214－21tien53∣父母fu214－21moŋ53∣政府tʂən214－21fu53∣跳远t‘iau214－21yen53∣号码xau214－21ma53∣命苦min214－21k‘u53∣稻草tau214－21tʂ‘au53∣战友tʂan214－21iəu53。（4）“去声＋去声”，前一去声变为升调，调值为24，与钟祥话的阴平相同。例如：罪犯tʂuəi214－24fan214∣上课ʂaŋ214－24k‘uo214∣近视ʨin214－24ʂʅ214∣半夜pan214－24ie214∣最近tʂuəi214－24ʨin214∣饭店fan214－24tien214∣重要tʂoŋ214－24iau214∣破布p‘o214－24pu214∣看戏k‘an214－24ɕi214。可见，当第一音节为去声时，除了后接上声的情况之外，去声变调以后，跟后接的音节形成“一升一降”或“一降一升”的“升降交错”的音韵节奏：

去声＋阴平，变调后的连读调值为31＋24，音韵节奏是“降—升”。

去声＋阳平，变调后的连读调值为24＋31，音韵节奏是“升—降”。

去声＋去声，变调后的连读调值为24＋214，音韵节奏是“升—降—升”。

唯一有所例外的是，去声后接上声时，变调后没有形成这种“升降交错”的音韵节奏。但通过观察，可以发现，“去声＋上声”变调后，与“阴平＋上声”变调后，都形成了音值为“21＋53”的两字组连读，是一组“低降调＋高降调”的音韵节奏。也就是说，在钟祥方言的两字组连读中，当第二音节为上声这样一个高降调时，第一音节会受其影响，被同化为“降调”；如果本身已经是降调，即当第一音节为阳平或上声时，则不发生变调的情况。

（二）轻声

钟祥方言的轻声一部分是音节本身就是轻声调；另外大部分则是从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这四个声调弱化而来的。这种弱化音变的轻声调体现在具体的词语或句子中，如果离开了这个环境，则不存在轻声变调。具体说来，有以下集中情况：

1．本身就是轻声调的音节。

主要是一些结构助词和表示语气的虚词，如“得／哒／阿、的、逗（着）、哒（了）”等。例如：一句一句地说i31ʨy214i31ʨy214·tiʂuo31∣字写得好tʂʅ214ɕie53·təxau53∣说哒好快ʂuo31·ta xau53k‘uai214∣拿得动na31·tətoŋ214∣做阿到tʂuo214·a tau214∣我的书uo53·tiʂu24∣他的爸爸t‘a24·ti pa31·pa∣抱养的pau214iaŋ53·ti∣坐逗tʂuo214·təu∣睡逗ʂuəi214·təu∣仰逗睡iaŋ53·təuʂuəi214∣走哒tʂəu53·ta∣吃哒ʨ‘i31·ta∣风住哒foŋ24tʂu214·ta。

2．用于构词的后缀“－头、－巴、－子、－们”。

例如：热头ʐə31·t‘əu∣砖头tʂuan24·t‘əu∣里头ni53·t‘əu∣泥巴ni31·pa∣嘴巴tʂuəi53·pa∣锅巴kuo24·pa∣镯子tʂuo31ɾ∣裤子k‘u214ɾ∣手腕子ʂəu53uan53ɾ∣我们uo53·mən∣人们ʐən31·mən∣妯娌们tʂu31ni31·mən。

3．叠音词或叠音形式的后一个音节。

例如：婆婆p‘o31·p‘o∣姑姑ku24·ku∣荷荷xuo31·xuo∣雪籽籽ɕye31tʂʅ53·tʂʅ∣酥粑粑ʂu24pa24·pa∣蛐蛐子ʨ‘y24·ʨ‘yɾ∣观音娘娘kuan24in24niaŋ31·niaŋ∣梳鬏鬏ʂuo24ʨiəu24·ʨiəu∣打条条ta53t‘iau53·t‘iau。

4．位于名词后面表示方位或者时间的词“里、上、下”等。

例如：河里xuo31·ni∣夜里ie214·ni∣屋里u31·ni∣天上t‘ien24·ʂaŋ∣路上nu214·ʂaŋ∣身上ʂən24·ʂaŋ∣床底下tʂ‘uaŋ31ti53·ɕia∣楼底下nəu31ti53·ɕia∣脚底下ʨio31ti53·ɕia。

5．“不”的轻声变调。

当出现在“X 不X”这个是非问结构中时，“不”读作轻声。例如：好不好xau53·pu xau53∣香不香ɕiaŋ24·puɕiaŋ24∣是不是ʂʅ214·puʂʅ214∣能不能nən31·pu nən31∣拿不拿na31·pu na31∣快不快k‘uai214·pu k‘uai214。

6．一些双音节或三音节词的第二音节习惯读作轻声调。

例如：太阳t‘ai214·iaŋ∣天气t‘ien24·ʨ‘i∣（好）天道（xau53）t‘ien24·tau∣冬天toŋ24·t‘ien∣自己tʂʅ214·ʨi∣（玩）棍棒（uan31）kuən214·paŋ∣启明星tɕ‘i53·minɕin24∣油沙土iəu31·ʂa t‘u53∣吸铁石ɕi24·t‘ieʂʅ31。

（三）儿化

钟祥方言的儿化音很多，从语音上看都不能自成音节，是跟在前一音节末尾、带有卷舌色彩的儿化韵尾。从语义上看，有两种情况：

1．儿化韵尾可有可无。

没有它，这个词也是能说的，只是习惯上人们常常带上儿化韵尾。例如：小雨 点儿ɕiau53y53tienər53∣喜 鹊儿 桥ɕi53ʨ‘ioər31ʨ‘iau31∣山 头儿ʂan24t‘əuər31∣麦苗儿mo31miauər31∣磨脐眼儿mo31ʨ‘i31ienər53∣碎瓦片儿ʂuəi214ua53p‘ienər214∣豌豆儿uan24təuər214∣梅花儿məi31xuaər24∣小鸡儿ɕiau53ʨiər24∣杀猪佬儿ʂa31tʂu24nauər53∣抓米官儿tʂua24mi53kuanər24∣鱼钩儿y31kəuər24。

2．儿化韵尾不可缺少。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儿化韵尾，这个词不能成立，或者改变了意思。这样的词并不多，例如：今儿ʨinər24∣昨儿tʂuoər31∣明儿minər31∣后儿xəuər214∣前儿ʨ‘ienər31∣瞳儿t‘oŋər31∣小大儿ɕiau53taər214∣舅官儿ʨiəu214kuanər24。

三、结语

距赵元任先生《钟祥方言记》的问世已经八九十个年头了。随着社会的发展，钟祥方言跟其他各方言一样，也在不断演化，语音的演变虽然不及词汇的演变那么显著，但较之20世纪30年代，还是始终处于发展和变化之中的。另一方面，作为西南官话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方言点，钟祥方言现时语音系统的记录保存，对于深入研究西南官话的整体特征具有重要意义，也可为语音演变的研究提供有价值的素材。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湖北东北片语言问题研究”【2009JJD740012】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1］周及徐：《从语音特征看四川重庆“湖广话”的来源——成渝方言与湖北官话代表点音系特点比较》，《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第94～101页。

［2］刘兴策：《对湖北省境内汉语方言分区的几点意见》，《方言》2005年第3期，第287～288页。

［3］选择钟祥市城关地区的语音郢中语音作为考察对象，一是因其地位重要。城关作为钟祥的市中心，拥有最大的人口量，同时也是钟祥市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二是由于20世纪30年代赵元任先生所著《钟祥方言记》，以及此后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调查发表的《湖北方言调查报告》中的钟祥点，都是以城关语音作为描写对象。本文考察对象的确定，有助于对钟祥语音做进一步的历时比较研究。以长寿乡为代表的城郊语音这一对比点的选择，同样也是基于上述的第二项理由。

［4］李宇明：《鄂豫方言中的颤音》，《华中师范学院学报》1984年第5期，第121～125页。

［5］王群生：《湖北方言的颤音》，《语言研究》1987年第2期，第116～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