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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史研究的新突破:评“以文学广告为中心”的文学史建构

2015-11-22齐小刚

当代文坛 2015年1期

齐小刚

摘要:“重写文学史”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文学研究中的热点话题,在具体实践上新世纪以来收获颇丰,其中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编写尤为突出。2013年5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钱理群教授策划的以“文学广告为中心”的《中国近现代文学编年史》,编著立足文学广告,视角独特、结构新颖,在新史料的挖掘上用力颇多。与传统及同期文学史著作相比,《编年史》眼界开阔、卓尔不群,尽管尚有某些难以克服的“美中不足”,但其方法论意义和学科价值足以使它在中国文学的编写史上拥有重要地位。

关键词:文学史研究;文学广告;文本结构;文学史料

“重写文学史”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热点话题。21世纪以来相关探究尤为热烈。以20世纪中国文学史的编写为例,吴福辉《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史》(2009)、严家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2010)、张健《中国当代文学编年史》(2012)、丁帆《中国新文学史》(2013)的陆续问世,不仅表明相关探索成果喜人,同时宣告中国文学史真正多元时代的到来。2013年5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由钱理群教授策划的,以“文学广告为中心”而构建的四卷本《中国近现代文学编年史》(简称《编年史》)。各卷全名分别是:卷一《中国近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1872-1927)》,卷二《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1915-1927)》,卷三《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1928—1937)》,卷四《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1937—1949)》。卷一主编是袁进,卷二、卷三、卷四总主编是钱理群,分卷主编分别是钱理群、吴福辉、陈子善。《编年史》基于新史料(文学广告)的充分开发,以独特视角和文本结构进行文学史叙述,视野开阔、创新性强,是难得的精品力作。

一 在文学广告中发现文学的历史

作家、作品、思潮、流派、风格、背景等是传统文学研究的重点,也是长期以来人们建构文学史的基本材料。诸要素中作家、作品又倍受亲睐。有人指出,现有文学史叙述模式由三大板块构成:一是“文学背景+文化与文学运动+理论主张”;二是“文学体裁史”;三是“重要作家作品论(包括某些重要创作流派)”。此论比较准确地指出了迄今为止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学史思维模式,21世纪之前尤其如此。当然,就实践而言,在上述模式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新的文学史思路也在暗流涌动,并逐渐从幕后走向前台。吴福辉、严家炎、张健、丁帆等人颇具创新性的编著的渐次问世,就是对传统模式的成功突围。这种突围得益于30年来文学观念的转变、新文学史料的挖掘以及对严谨学风的坚守。这批著作各领风骚,但根底相同——在文学史料的挖掘方面不遗余力。而这正是新世纪以来文学史研究中的一大亮点。“21世纪以来,新出资料呈现突飞猛进之势,与中国文学史料相关的新出资料主要包括石刻资料、写本文献、图谱材料以及可以与文学作品相印证的实物材料等,他们构成了文学史研究最值得利用的实证资料。”新出资料种类繁多,文学广告的“被发现”与“被重视”便是其一。

当然,因惯常文学史研究思维所限,文学广告的被发现与被重视经历了较长时间。从公开发表的论文来看,较早的仅有李辉《现代文学广告录》(《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6年第1期)、姜振昌《文学广告与广告文学——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一瞥》(《山东师范大学学报》1992年第2期)等极少数文章。此后20年间探究者极少,直到21世纪尤其前十年之后相关论文才又开始零星出现,如彭林祥《(创造月刊)上的文学广告辑录》(《郭沫若学刊》,2013年第3期)、胡明宇《大手笔写小广告——现代作家的文学广告创作》(《中国广告》,2013年第4期)等。由此观之,在传统文学史研究视野中文学广告是长期被忽视的,然而它却是文学史料中的一座“富矿”。有学者指出,“在1919年至1949年的期刊杂志中,弥散着大量关于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广告,它们乍看并不起眼,多像补白一样訄缩在刊物的边边角角,但收集起来全盘看去,却令人瞠目结舌,我们不仅为它那宏大的规模与气魄而慨叹,更为它那不可替代的价值而欣喜:由于它涉及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绝大多数的作品,因而既可当做‘作品史来读,又有‘目录学的意味,简直是一部现代文学作品的‘百科全书,能起到辨彰学术、考察源流的作用,可以弥补‘史书的某些遗漏与缺陷。”这是一段极有见地的精彩论述——不仅注意到文学广告的规模及存在形态,还突出了它对文学史研究的重要价值。其实,文学广告不只是在1919-1949年间大量存在,早在清末民初时期就已非常广泛地见诸各种报刊杂志了。虽然文学广告常常被编排于边边角角而“不起眼”,但自近代以来的文学广告数量巨大、规模极为可观,尤为重要的是内容各异的文学广告涉及到非常广阔的文学史资源,因此文学广告不仅可以作为弥补文学史遗漏或缺陷的材料,更可以作为窥探中国近现代文学史进程的“一面镜子”或“百科全书”,而这似乎暗示着以文学广告为切入点书写中国近现代文学史的可能性。但可能性不等于现实,这在《编年史》问世之前是很难想象的,就连卷三主编吴福辉教授最初也是没有足够把握的。“什么是以文学广告为中心视点的文学史呢?它能否成立?注重商业利益的广告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公平地、准确地、全面地反映现代文学史的整体面貌?说句实在话,开始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一般而言,新出资料对于文学史的研究具有多重意义:可以较为“全面、客观、如实地恢复文学发展的原生状态”;可以“补充主流文学和主流判断的不足及缺陷”;可以“纠正中国文学史研究长期以来形成的线性缺失”;可以“进一步探究中国文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些本质属性”。概言之,新出资料在文学史研究中主要发挥着“纠偏”和“补漏”作用。但是,钱理群等人对文学广告的关注决非局部意义上的“纠偏”、“补漏”,而是要在其中发现文学的历史。《编年史》的成功问世在实现这一雄心壮志的同时,为我们开辟了一条进入近现代文学史的新通道,这是对既有文学史视点的新突破,具有重要的学科价值。

二 独特的文本结构与效应

如果说“以文学广告为中心”是对传统文学史视角的重大突破的话,那么《编年史》的文本结构同样令人耳目一新。《编年史》文本结构主要包括三个要素——编年体例、分条撰写、《前言》导引,这种简洁而独特的文本结构易于产生非常的学术效应。

(一)“编年体”易于接近文学史现场。

文学史现场“维度多端,色彩斑斓”,“一切都处在纷繁复杂的动态之中”。因此,要在文学史著作中呈现鲜活的文学史情状决非易事。这就需要对传统体例的大胆突破。刘跃进在《文学史研究的途径与意义》中指出,“长期以来,学科分化越来越细,……文学又分为古代、现代和当代;古代又分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唐代又分为初唐、盛唐、晚唐。研究初唐的又继续分为‘四杰、‘沈宋;研究‘四杰又具体分王、杨、卢、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一个活生生的历史就被肢解得七零八落。”诚如此论。数以百计的文学史著作由于某种价值预设束缚了自身手脚,导致视野狭窄,文本死板。要改变传统局面,“编年体”不失为最佳选择。因为编年体“完全按自然时间排列,就可以避免将丰富、复杂的文学现象纳入某一观念,进行有序化处理所带来的一些弊病”。《编年史》将新文学作家和通俗作家以及有不同思想和艺术追求的社团、刊物、流派、作家、作品等都置于同一历史时间和空间里,从而消解了文学史的“等级叙述和判断”,“更接近文学发展纷乱、缠绕的无序化的原初状态。”《编年史》以“年”为一级时间单位,以“月”为二级时间单位,在二级时间单位中,只出现有文学事件的月份,没有的直接略去。这样,就内容而言,读者可以通过编目迅速捕捉某年某月的文坛史实,可以根据文学史实的疏密情况感知某月、某年、某十年甚至更长时段里文学的基本情状。就容量而言,“编年体”具有极大的自由度,落实到二级时间单位中,条目少则一个,多则数个。这种有则写、无则不硬写。少则少写、多则多写的思路贯穿于《编年史》各卷。显然“编年体”利于突破通常文学史“预设观念”及“有序化处理”的局限,更能接近文学史现场。

(二)“分条撰写”比较成功地展现了原生态文学景观。

首先,众多的“引论广告”及“原始插图”在“文献学”意义上形成了直接的原生态景观。《编年史》的每一个条目均由三部分构成,即“标题”、“引论广告”、“阐释文本”。其中“引论广告”少则一条,多则数条。作为条目叙述“引子”的文学广告,呈现了历史当事人的叙述,形成“史”的现场感:紧随其后的编写者的延伸叙述与历史当事人的叙述形成“对接”,从而强化了叙述的客观性。与此相应,每个条目里都辅有与之密切相关的图片资料,少则1幅,多则2-3幅。图片的选择以文学广告图片为主,另有书籍封面,扉页、版权页、刊物封面、剧照以及少量的人物头像等,“每卷平均60幅图片,共240幅。”大量原始图片的插入不仅增强了“史”的现场感。还与广告及叙述文本之间形成了和谐的语-图互文效应,极大地增强了“史”的原生态意味。其次,千姿百态的条目内容展现了文学史的鲜活情态。《编年史》近250万字(卷一45.7万、卷二65万、卷三78.1万、卷四61万),总计464个条目(卷一100个、卷二108个、卷三135个、卷四121个)。由于文学广告多姿多彩,而每一条文学广告都会涉及相应的文学史资源,由此注定以文学广告为视点的数百个条目视野开阔、内容广泛:关注文学内部的诸多话题;关注文学与教育、学术、出版、市场、行政机构之间的关系;关注文学译介、跨国交流、跨学科交互关系;关注文学与其他艺术如音乐、美术、电影等之间的关系;甚至关注作家之死,等等。《编年史》有效规避了传统文学史“专家说教”的模式以及基于某种价值立场的狭窄视线,在开阔的视野中较为成功地展示了文学史演进过程中诸多因素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的文学生态景观。开阔的视野、多彩的景观是《编年史》最大魅力所在,这是传统文学史难以望其项背的。从接受角度看,《编年史》相对独立的条目内容利于读者自由进入文学史现场,因为文学史原本就是五彩斑斓的无序的存在,没有固定的入口。合起来看,又能看出1872-1919七十多年间中国文学的整体风貌,因此可读性较强。

(三)各卷《前言》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编年史》体系性不足的局限。

《总序》指出全书条目的选择与叙述暗含了叙述的“内在线索”,问题是潜藏于各卷的“内在线索”对于多数读者而言是难以把握的。因为“编年体例”下的“分条撰写”模式使得《编年史》难以具备传统文学史因分章、分节而具有的线索和体系优势。为此,作为总策划人的钱理群先生采取了“补救”措施——除《总序》外,要求各分卷设置《前言》,对分卷内容进行梳理、概括。因此各卷《前言》对读者而言,起着重要的“引路人”作用;对《编年史》而言,是其文本结构的重要环节,其价值不容忽视。

三 新文学史料——文学广告的大规模开发

《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涉及一个问题即哪些资料可以算作文学广告?对此钱先生在《总序》里有明确说明:既包括具有文学史价值和影响的重要的文学作品广告、翻译作品广告、文学评论、研究著作广告、文学期刊广告、文学社团广告、戏剧或电影的演出广告、文学活动广告及其他,又包括具有广告性质的发刊词、宣言、编后记、文坛消息、公开发表的通信等。也就是说,《编年史》所涉及的文学广告包括狭义、广义两大类所涵盖的各种形态,因而《编年史》所涉及的文学广告内容及数量,是迄今为止学界对于这座“矿藏”的最大规模的开发。为能说明问题,我们将《编年史》对文学广告的征引情况及来源情况分卷统计如下。(说明:第一,统计数字只包括作为各条目“引子”的广告,不包括阐释中加入的广告。第二,广告源有两类,一是报刊杂志,一是其他来源。“其他来源”是指难以在当时的报刊杂志中找到的广告,包括作品卷首序、卷后记、作品封面附带广告、书店启事、影视戏剧演出说明以及教育部门的相关信函、命令等。以资料属性而言,包括当时的一手资料及后人著作中的二手资料;以存放地而言,包括国内外的图书馆、档案馆、历史博物馆以及私人收藏等。此类来源的相关背景信息如作者、出版信息、收藏地点等较为繁琐,故本文只给出所在《编年史》卷次的具体页码,以资详查;第三,报刊杂志的排序以被选广告多少为准。)

卷一,102个,含报刊杂志99个、其他来源3个。报刊杂志详情:《时报》(27)、《申报》(23)、《新闻报》(11)、《新民丛报》(7)、《游戏报》(3)、《教育杂志》(3)、《东方杂志》(2)、《民报》(2)、《小说林》(2)、《国风》(2)、《小说月报》(2)、《妇女时报》(2)、《消闲报》(1)、《清议报》(1)、《苏报》(1)、《游学译编》(1)、《花世界》(1)、《国粹学报》(1)、《少年报》(1)、《月月小说》(1)、《上海》(1)、《民吁日报》(1)、《庸言》(1)、《礼拜六》(1)、《小说丛报》(1)。其他来源:3个,见本卷252、272、403页。

卷二,115个,含报刊杂志103个、其他来源12个。报刊杂志详情:《小说月报》(21)、《青年杂志》(《新青年》)(17)、《新潮》(6)、《语丝》(6)、《申报》(4)、《小说新报》(3)、《北京大学日刊》(3)、《新闻报》(3)、《晨报副刊》(3)、《现代评论》(3)、《沉钟》(3)、《洪水》(3)、《时事新报》(2)、《时事新报·学灯》(2)、《游戏世界》(2)、《创造》(2)、《紫罗兰》(2)、《莽原》(2)、《教育公报》(1)、《东方杂志》(1)、《民国日报》(1)、《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季刊》(1)、《少年中国》(1)、《游戏世界》(1)、《学衡》(1)、《红杂志》(1)、《晨报》(1)、《侦探世界》(1)、《文学周报》(1)、《国语周刊》(1)、《创造月刊》(1)、《晨报副镌·诗镌》(1)、《晨报副镌·剧刊》(1)、《北新》(1)。其他来源:12个,见本卷41、63、186、233、237、286、319、347、495、500、548、533页。

卷三,158个,含报刊杂志139个、其他来源19个。报刊杂志详情:《现代》(26)、《文艺新闻》(10)、《人间世》(9)、《新月》(7)、《申报》(7)、《新闻报》(6)、《中学生》(6)、《光明》(5)、《申报·本埠增刊》(4)、《论语》(3)、《太白》(3)、《大公报·文艺》(3)、《创造月刊》(2)、《语丝》(2)、《大众文艺》(2)、《拓荒者》(2)、《前锋周报》(2)、《珊瑚》(2)、《春光》(2)、《文学》(2)、《文化斗争》(2)、《金屋月刊》(1)、《小说月报》(1)、《春潮月刊》(1)、《学衡》(1)、《萌芽月刊》(1)、《骆驼草》(1)、《红玫瑰》(1)、《文艺月刊》(1)、《现代文学》(1)、《新闻报·快活林》(1)、《申报·本埠增刊·艺术界》(1)、《二十世纪》(1)、《青鹤》(1)、《申报·自由谈》(1)、《文学杂志》(1933年创刊的)(1)、《天风报》(1)、《文饭小品》(1)、《中学生文艺季刊》(1)、《大沪晚报》(1)、《中流》(1)、《文学杂志》(1)、《时事新报》(1)、《戏剧时代》(1)、《中国文艺》(1)、《新诗》(1)、《独立评论》(1)、《水星》(1)、《文学评论》(1)、《开明》(1)、《日出》(1)、《北斗》(1)、《南国》(1)。其他来源:19个,见本卷第3、48、92、165、266、270、395(该页两个)、402、458、463、464、488、544、600、610、619、629、678页。

卷四,148个,含报刊杂志122个、其他来源26个。报刊杂志详情:《新华日报》(10)、《解放日报》(10)、《万象》(9)、《文艺复兴》(6)、《烽火》(5)、《文艺阵地》(5)、《东北日报》(4)、《抗战文艺》(3)、《良友图画杂志》(3)、《华商报》(3)、《大公报》(3)、《诗创造》(3)、《观察》(3)、《人民日报》(3)、《新中华报》(2)、《救亡日报》(2)、《申报》(2)、《青岛新民报》(2)、《国文月刊》(2)、《呐喊》(1)、《中华新报》(1)、《庸报》(1)、《抗到底》(1)、《文艺月刊》(1)、《鲁迅艺术学院成立纪念刊》(1)、《七月》(1)、《诗歌战线》(1)、《文献》(1)、新加坡《星洲日报星期刊·文艺》(1)、《大风》(1)、《新疆日报》(1)、《东方日报》(1)、《中国文艺》(1)、《艺文志》(1)、《文选》(1)、《战国策》(1)、《甘肃国民日报·生路》(1)、《文讯》(1)、《新民报》(1)、《文艺先锋》(1)、《紫罗兰》(复刊号)(1)、《春秋》(1)、《三六九》(1)、《艺文》(1)、《力报》(1)、《中央日报》(1)、《杂志》(1)、《大家》(1)、《希望》(1)、《西北日报》(1)、《民国日报》(1)、《平明日报·读书界》(1)、《台湾新生报·桥》(1)、《益世报·文学周刊》(1)、《正报周刊》(1)、《大众文艺丛刊》(1)、《华侨日报》(1)、《国立清华大学1948年级年刊》(1)、《文艺复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专号(上)》(1)、《大公报·星期文艺》(1)、《西北日报·绿洲》(1)。其他来源:26个,见本卷11、154、183、188、249、256、261、289、312、358、366、374、397、405、426、444、477、514、518、523、536、542、548、558、566(该页两个)页。

由上述信息可以看出《编年史》广告筛选的难度极大,主要基于两方面的因素。首先是广告载体复杂多样,仅数量庞大的近现代期刊而言就难以把握,更不要说数量众多的其他各种形态的来源。其次是具体广告内容的选择也非常困难,以钱先生所说的狭义、广义两方面来看,只言片语的相关文献多如牛毛,仅就某一具体杂志如《新民丛报》上的文学广告而言其数量都是非常可观的。因此,编写者们要在数量庞大且复杂多样的载体所关涉的浩如烟海的文学广告中反复斟酌,选取相对重要的、利于展示近现代文学风貌和脉络的广告是极为困难的,其间所需的工作量和学术耐性可想而知,这在学风浮躁的今天是难以想象的事。惟其如此,《编年史》对文学广告所做的艰难开发才显得弥足珍贵。当然,《编年史》所涉及的广告数量相对于这段文学史里难以穷究的数量而言只是沧海一粟,但却是迄今为止第一次规模空前的大开发,具有重要的史料学开拓价值。

除上述三方面的开拓外,《编年史》的人员配置及开放的学术心胸同样值得肯定。为能说明问题,我们将各卷条目数及分工情况统计如下(两人合写的统计为第一作者,撰写者以撰写数量多少排序):

卷一:条目100个。狄霞晨(16)、李默(16)、刘云(15)、周羽(15)、孙捷(14)、杨剑锋(13)、邹瑞玥(6)、汤哲声(5)。

卷二:条目108个。钱理群(68)、陈方竞(22)、汤哲声(14)、高恒文(2)、李默(1)、杨剑锋(1)。

卷三:条目135个。钱理群(35)、吴福辉(32)、高恒文(28)、吴晓东(29)、汤哲声(8)、丁亚平(3)。

卷四:条目121个。钱理群(46)、彭林祥(23)、袁盛勇(19)、汤哲声(15)、王宇平(5)、姚丹(4)、王贺(3)、陈子善(2)、吴敏(2)、毕婧(1)、高恒文(1)。

《编年史》是集体协作项目,在人员配置上,既广泛接纳中青年学者,又有名家坚守一线;在学术心胸上,既重视自身视野,又积极吸收学界成果。作为总策划人的钱理群先生在这两个方面的垂范尤其令人敬佩。钱先生作为《编年史》发起人,没有光喊口号不干事,而是躬身践行于第一线。在他作为总主编的卷二、卷三、卷四中亲自撰写条目149个,占三卷总数(364)的41.2%,占全编总数(464)的32.1%。钱先生不仅撰写数量多,而且能够放下名家身段谦虚吸收他人成果(含以往及当下具有创新性的专著或论文),并在篇末注明借鉴对象。钱先生撰写的此类条目共19个:卷二3个,见该卷158、515、577页;卷三6个,见该卷143、153、187、266、297、699页;卷四10个,见该卷22、28、66、150、164、169、197、249、374、477页。钱先生作为现代文学研究名家,能够广泛吸收后学成果表明他对学界前沿的熟稔、对普通学者的尊重,体现出“学术乃天下之公器”而非“一家独大”的开放、平等的学术心胸。惟其如此,《编年史》在拥有巨大创新性的同时保持了高质量学术水准。

四 美中不足

创新与局限相伴、荣耀与瑕疵共生,《编年史》在拥有诸多创新和学术贡献的同时也有其局限。

(一)编年体及相对独立的条目撰写方式,使得《编年史》的系统性与条理性相对不足。

虽然各卷《前言》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弥补作用,但通观全局这种感受却是明显的。对于具体个案,“编年体”不能像传统文学史分章、分节那样完整处理,只能“分割”介绍。以梁启超文学实践为例,《编年史》涉及的相关信息分别见于卷一1898、1902、1903、1906年以及卷二1924年的相关条目,无法集中叙述。另外,由于《编年史》视野开阔、信息量大,故而难以对具体文学现象尤其是作品进行微观分析,这一点非常明显,不过这是难以克服的。

(二)“文学广告”视点会遮蔽文学史实,甚至某些重要史实。

其一,很多文学实践是没有广告的,因而会形成遮蔽。以卷一为例,如1872年,仅4月有一个条目即“《申报》里的广告”;1873年,仅1月有两个条目,即“《昕夕闲谈》:刊物上连载翻译小说的开端”、“开始登小说广告:文学运行机制的市场化进程与小说地位的变迁”。事实上1872、1873年里的文学实践同样丰富多彩,但基于广告视角,只能如此。其二,由于广告选择难度极大,选择谁、不选择谁就已经注定某些文学史实甚至是重要史实被遮蔽的必然性;此外,由于广告数量巨大、藏身处多,所以编者们不可能接触到所有广告,其中自然会包括一些重要广告,由此也会形成文学史的遮蔽。当然,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不能苛求。

(三)技术层面的不足。

其一,“总主编”与“总序”问题。《编年史》是由钱理群先生发起和策划的,而且各卷体例、风格完全相同,但仅后三卷标注总主编为钱理群并收录钱氏《总序》,而卷一没有,从而导致全编“不协调”。虽然编者如此处理必有其因,但笔者认为《编年史》作为一个有机整体,如果卷一补上相关内容效果会更好。其二,卷次命名有些保守。《编年史》本来体现了充分的学术锐气和魄力,但在命名上却稍显保守。卷一命名“中国近代文学编年史”,卷二、卷三、卷四命名为“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近代”或“现代”作为文学史分期的命名一般是基于某个政治大事件或文学史大事件,但是《编年史》第一卷时间起点为1872年,是基于《申报》上文学广告的刊发,而后三卷的时间起点1915、1928、1937却是基于“新文学”的三个十年的起点。而不是文学广告,由此导致标准不一。笔者认为,既然“以文学广告为中心”,最好去掉“近代”、“现代”这两个至今尚存争议的称谓,以各卷容量均等原则,纵向编入相应时段的内容,这样可能更科学也更具新意。作这样的编排只需要在“总序”中说明即可,希望再版时可以考虑。

《总序》说“这是一部探索性、区别于现有文学史,有特定角度、有所发现、有所突破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但同时他也必然是有局限甚至有遮蔽的。我们追求的是一种‘有缺憾的价值。它是现有文学史的一个补充,是另一种展现其丰富性和叙述的多种可能性的方式。”钱先生的自评是充满谦逊精神但又切合实际的。《编年史》的巨大创新之处也是其局限产生之处,因为任何一部文学史在面对纷繁的文学史资源时都会显得力不从心,因而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每一部文学史的价值都只能是“有缺憾的价值”。我们指出的上述不足(甚至有人会指出更多不足)多为情理中的不足,与《编年史》的创新和贡献相比可以说是“美中不足”,因为《编年史》的方法论意义和学科价值已经足以使其在中国文学编写史上拥有重要地位。

责任编辑 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