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省际面板数据的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互动分析

○赵 瑞 陈金龙

(1．福建师范大学 经济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2．华侨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福建 泉州362021)

一 引言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基本上保持了9%的年平均增长速度，一个大国经济能保持30年高速增长，无疑是世界经济的一个“奇迹”。Peerenboom把中国在市场和法律不完善条件下所创造的增长奇迹归因于中国社会的关系网络、非正式解决争端机制，以及共同的文化信仰［1］。Allen等提出了著名的“中国之谜”，他们认为中国法律保护薄弱、金融体制落后，但中国的经济却发展迅速，这似乎与LLSV的法律与经济发展理念相悖，他们进而指出中国可能存在着某些替代机制，促进了经济增长［2］。目前已有一些学者，如Park and Luo［3］、孙挣［4］、罗党论、唐清泉［5］等，通过实证检验，论证非正式制度在中国起到了重要的替代作用。王永钦认为，中国是从计划经济体制过度到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国家，中国的制度变迁是一种渐进式的制度变迁，在完全的正式制度建立之前，传统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非但没有被新生的社会机制所瓦解，反而是嵌入其中，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6］。

社会资本是20世纪80年代由法国社会学家P·Bourdieu最先提出的社会学问题，Bourdieu，认为:“社会资本是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集合体，这些资源或多或少与制度化的相互默认与承认的持久关系网络有关”［］。Granovetter明确把社会资本划分为制度资本与网络资本，他认为非正式制度是社会资本的核心内容，其是通过人际关系的社会网络来影响经济的［8］。从社会资本的概念来看，网络、信任、规范、制度是其核心内容，由于社会资本理论将制度因素、价值判断、文化环境等纳入经济学的分析范围，使得在中国目前情境下，社会资本理论能够解释中国经济发展的非物资原因。本文认为由于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经济，社会资本可以看做是我国社会结构转型时期经济发展的特殊动力，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深层次原因。我国渐进式的改革所推行的一系列制度，无不是内生于以我国传统社会结构中的社会资本为范式的经济体系，并且随着经济的增长，逐步完善的市场会带来一种更加信任、规范、合作的市场环境，在这种环境的推动下，社会资本会不断进行积累，加速发展。本文在对我国31个省市的样本中统计发现，沪、京、粤、苏、鲁、浙、津、辽这些地区社会资本相对较高，经济较发达，其社会资本与经济发展形成一种相互促进、相互协调的良性格局，因此，经济的发展和社会资本之间可能会存在一种双向互动关系。本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研究设计的。

本文的贡献主要在于:实证检验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目前国内研究偏重从理论方面来分析社会资本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实证研究较少，在仅有的少数实证文献中，也多是对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关系所作的一种单向分析，而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的互动研究，几乎还处于空白，本文旨在通过构建联立方程，实证检验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之间的双向互动关系。

二 文献综述

1995年世界银行首次公布了衡量全球或区域发展的新指标，包含了自然资本、生产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四大要素。社会资本成为继自然资本、物资资本、人力资本之后的另一新式资本。Putnam认为:“社会资本是能够通过协调活动来提高经济效率的网络、信任和规范”［9］。为什么客观上拥有相同物资和人力资源水平的国家或地区，在经济发展速度和创新能力上却表现出截然的不同结果呢?社会资本概念的提出为解释非经济因素对国家或区域经济发展的原因提供了一种重要的范式。

(一)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

Putnam et al最先发现社会资本与经济发展之间存在着高度的相关性，他发现，意大利北部许多当地居民组成的志愿协会提供了社会资本，从而促进了该地区经济的发展，而在南部，由于协会少，提供的社会资本较少，南部经济较落后［9］。Kanck和Keefer从社会资本理论出发，对跨国经济差异研究进行了尝试，认为影响一个国家和地区经济的发展不仅仅是经济的因素，还有社会组织、传统、社会制度以及道德、规范等各种文化因素的作用［10］。Landry认为，在物资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三种影响经济增长方式的资源中，以网络、关系、信任为核心的社会资本在经济发展的某些阶段的影响力已经开始超越了物资资本和人力资本［11］。我国学者曹荣湘的研究表明:假如对整个国家的诚信进行计量，诚信值上升1个标准差就会带来超过0.5个标准差的经济增长、0.7个标准差的司法效率的提高以及0.3个标准差的政府腐败的降低［12］。赵家章认为社会资本在信任维度对经济增长产生正的影响作用，社会网络维度对经济影响为正相关［13］。本文认为，社会资本是以社会网络为载体，以信任、合作、规范为核心内容，具有社会结构的资源要素，社会资本的本质特征有助于市场经济发挥作用，弥补市场失灵，促进经济增长。

(二)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

社会资本与经济发展密不可分，Polanyi用嵌入性来表达和分析经济行为与社会系统之间的联系，他认为现代经济活动嵌入于社会关系之中，与其他非经济因素融为一体，而非独立的系统［14］。信任是社会资本的本质特征，Fukuyama将信任几乎等同于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是从社会或社区的信任中产生的能力，一个国家或社区的竞争力取决于这个国家或社会的信任程度［］。张维迎、柯荣住认为，信任是除了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之外决定一个国家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的主要社会资本，他们利用中国的跨省调查数据，通过解释不同省份之间信任度差异的来源解释了中国人的信任机制，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出我国是一个低信任度的国家，并认为稳定而清晰的产权是促使信任形成的基础。同时，通过对政府行为的规范和限制，通过对便利的交易技术和交易设施的建设和发展，以及更为开放的竞争，中国的低信任度现象可能会发生改观。即他们认为经济发展带来的环境改善，能有效地促进社会资本的发展［16］。Lyer et al调查了社会资本与经济绩效及区域发展的关系，认为社会资本不仅能影响区域经济发展，并随着经济的发展具有可变性［17］。本文认为，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是一种相互促进，相互协调的互补关系，社会资本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同时，区域经济的发展也优化了社会资本。经济增长表现为经济生活的向上运动，具体体现为: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开放的竞争环境、劳动者素质的提升、物质生活的丰富、通讯的便利、企业的增多等等，经济的发展促使了环境的改善、市场的规范、信任的提高、社会网络的联系更加紧密，因此强化了社会资本的良性发展。图1为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发展的互动图。

图1 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

三 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计

本文采用Islam的基本经济模型作为区域经济增长的基本模型，其形式为:

Gi，t=α0+α1log Yi，t－1+α2log Insi，t+α3log HCi，t+α4log Govi，t+α5Mci，t+α6log Opei，t+εi，t

其中，G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人均地方生产总值的增长率;Yi，t－1表示区域i在第t－1年的人均地方生产总值;Ins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固定资产投资额;HC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人力资本;Gov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地方政府财政支出;Mc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区域集聚水平;Ope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地方市场开放程度。

社会资本模型为:

Soiali，t=β0+β1log Sumi，t+β2log Nti，t+vi，t

其中Sum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社会和谐程度;Nti，t表示区域i在第t年的网络紧密程度。

社会资本具有价值创造功能，其根本原因在于其能够通过网络、信任等维度弥补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等传统资源的不足，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在本质上是一个相互协调、相互影响的内生化过程，为了准确检验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本文通过构建的联立方程来分析这一过程，设计联立方程为:

(二)变量选择

1．社会资本变量

信任是社会资本的本质特征，Putnam［9］ 20－40，Guise et al［18］认为社会资本比较高的地区其主要特征是人们之间的信任程度较高。中国缺乏完整的社会资本统计数据，张维迎和柯荣住委托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对中国大陆15000家企业做的信任度的调查，是目前我国最具权威的区域信任度数据。本文采用张维迎和柯荣住研究的第一信任度来度量我国各省市的社会资本变量。本文将我国各省市的信任程度作为2009－2012年我国各省的社会资本数据。表1为我国各省市信任度数据表。

表1 我国各省市信任度数据表

Sum变量表示社会和谐程度，本文采用各地区民间自愿组织数量自然对数表示。自愿组织具有较强的社会参与性，较好体现社会和谐及公开度。本文认为地区自愿组织总数能反映一个地区的和谐和宽容度。

Nt变量表示网络紧密程度，本文采用各地区企业数量自然对数表示。石军伟等认为，企业应视为“企业网络”社区的成员，它不可能独立于网络而存在，而是嵌入其中［19］。本文认为企业数量越多，企业间勾勒的网络越紧密，网络密度越大。

2．．经济增长变量

区域经济增长模型各变量含义及计算公式见表2:

表2 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要素变量定义及计算

Mc 区域集聚水平 我国区域经济增长通常与工业、服务业集聚水平密切相关。本文选取我国各省市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就业人数占总就业人数的比例表示区域集聚水平Ope 市场开放程度 我国各地区进出口总额自然对数

(三)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9－2012我国各省市为研究样本。区域经济增长变量统计数据根据《中国统计年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网站提供的数据取得。社会资本变量，其中信任度数据选自张维迎、柯荣住的《信任及其解释:来自中国的跨省调查分析》;民间自愿组织数量来自“中国社会组织网站”的公开数据;我国各省市企业数量依据《中国统计年鉴》取得。

四 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

图2显示的是我国各省市信任得分分布，如图所示，我国区域社会资本存在较大差异，且社会资本程度普遍较低。从图中可以看出，沪、京、粤、苏、鲁、浙、津、辽，这些地区社会资本相对较高，这些地区是我国经济较发达地区，可以初步得出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之间可能存在正相关关系。

图2 我国各省市信任得分

图3是显示的是我国2009年(上方曲线)、2012年(下方曲线)地方生产总值增长率对比图，从图中可以看出，我国区域经济增长差异较大。2009年与2012年相比经济增长强劲，其原因可能是因为2009年是我国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国家对各区域都有较大投入。从图中可以看出2012年我国大部分地区经济发展较平滑，这与我国实际相符，2010年度以来，我国宏观调控政策逐步从应对危机状态回归正常，同时把调整经济结构和转变经济发展模式放在重要位置，这一政策的转变使我国把注意力聚焦在改革与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上来，适度提高对经济增速放缓的容忍度，为今后经济平稳发展奠定基础。

图3 我国各省份2009年(上方曲线)、2012年(下方曲线)地方生产总值增长率对比

(二)参数分析及实证结果

本文构建的联立方程，内生变量2个，前定变量8个，因此方程组具有可识别性。本文运用Eviews6.0软件，采用二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检验(由于模型中不同方程系数之间不存在约束)，输出结果见表3:

表3 整体实证回归结果

由表3可以看出，方程(1)和方程(2)的判断系数为0.903和0.872，说明各方程拟合度良好。从表3中可以得出:1．我国区域经济增长率的回归结果基本上符合我国的经济现状:固定资产投资、人力资本、政府财政支出、区域集聚水平、对外开放程度对我国区域经济增长的作用显著。固定资产投资每增加1%，区域经济增长0.110%;人力资本增加1%，区域经济增长率增长0.062%;政府投资增加1%，区域经济增长率增长0.008%，且都在5%水平上显著，说明我国传统经济增长要素对我国经济仍有巨大拉动效应。区域集聚水平每增长1%，区域经济增长率增长0.007%;市场开放程度增长1%，区域经济增长0.002%。且均在10%水平上显著，说明我国区域经济空间要素和制度要素对经济增长作用显著，这与我国目前经济发展相符，如我国经济较发达地区，已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产业集群:浙江海宁皮革集群、广东顺德小家具集群等等，集群的发展有助于增加地方凝聚力、技术进步与扩散，增强地方经济实力。2．社会资本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作用。社会资本每增加1%，经济增长率增长0.001%，且在5%水平上显著，表明社会资本能显著促进经济增长。

社会资本方程的回归结果表明区域经济增长、社会和谐程度、网络紧密程度对社会资本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经济增长率每增长1%，社会资本强度增加0.003%，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可能是我国区域经济发展，带来更和谐的社会环境，软环境的增加，促使人们之间更加信任、合作意愿加强。自愿组织数量每增加1%，社会资本增加0.015%，自愿组织作为一种社会自律机制，通过自我约束、自愿服务等机能，提高社会的透明度，促进经济增长。网络紧密程度每增长1%，社会资本强度增加0.001%，社会网络是社会资本的载体，网络提供了交易的信息及资源互换的可能性，企业的经济行为自始至终都嵌入于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中。

五 结论与建议

社会资本影响区域经济增长，区域经济增长在提高市场环境的同时，反过来也会优化社会资本，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之间具有内生关联性。本文通过构建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的联立方程，运用2009－2012年我国各省市数据实证分析了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的互动性。研究发现:1．社会资本对中国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社会资本已被许多经济学家称为经济增长的又一重要源泉。在现代市场中，信息不对称、机制不完善，有可能导致市场失灵，而社会资本能通过加强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提高交易效率和经济运行效率，促进资源有效配置，同时，良好的社会网络可以使知识、技术更易得到传播和扩散。2．区域经济增长能优化社会资本。经济发展是社会资本的孵化器，经济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营造了更为开放的市场环境，使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增强、劳动者素质提高，软环境的改善有助于提高社会资本的质量;且随着企业的不断增多和壮大，企业间的交流、联系和合作的频率会增多，进一步强化社会资本。

本文研究的意义在于:从整体出发，采用联立方程实证方法检验社会资本与区域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在中国目前情境下，社会资本是一种重要的非正式制度，其核心内容信任、网络、规范等非经济要素在区域经济发展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社会资本是经济发展的深层次原因，同时，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更为开放的市场环境，又能促进社会资本质量的提高。本文的结论不仅有助于人们理解中国经济强劲增长背后的制度和文化的原因，而且为优化社会资本提供更为广阔的空间。

本文的不足之处在于选择研究样本空间维度较短，目前我国缺乏完整的社会资本统计数据，较权威的数据是张维迎、柯荣住的调查结果，本文采用张维迎和柯荣住的第一信任度来度量我国各省市的社会资本变量，导致样本的选择在空间维度上不能跨度太大，否则会造成变量出现偏差，这是本文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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