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之北(组诗)
2015-11-19哨兵
哨兵
在湖之北(组诗)
哨兵
赶在春节上班前,雨雾中从渔村访友归来所闻
吴家窑的油菜地在第一场春雨里急着
开出了花。我有一张返程票根却不急着
离开洪湖。年底在长途汽车站
我就找那个好看的女售票员
弄了一趟好班次。这些年
唯有在洪湖,诗
才是我的通行证。而雨
这么稠,雾
又这么浓,雨雾让洪湖
在村外,近乎
消失。而这些年
我散淡的生活,让世界
在我的眼里,也早已等于
无。这个春天
我可以找出多重理由
扔掉工作,在黄昏
访友,见想见的人和
事。天快黑时
一只苍鹭沿着我出村的小道
一路赶过来,却钻入油菜花丛
叫了好一阵子。隔着雨雾
我不知道它在喊什么
霾:PM2.5之诗
没谁知道霾为什么落在洪湖。但有人找到
新词PM2.5,替换了空气。在洪湖
汉语已无力表达这些:虚无和
活命的东西。多年前
我只是十来岁的少年郎,在湖北
眺望南岸,就可以望见岳阳楼
矮似村庙,汨罗江细如小溪
多年来我一直与古楚和唐宋为邻
住在世界的外面,见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活到现在
这把年纪,我怎么可能操心
新词PM2.5呢。而霾
却落在洪湖,就算我坐在岸边
像个少年,想把爱过的山水
再爱一次。但我已看不见我爱的世界
在哪里。在洪湖,我一直在替古人
担忧空气
洪湖东岸,中秋在官墩码头无人摆渡,小赌半日
洪湖东岸那些从未命名的河汊缠着这条
去官墩码头的土路
混在一辆贩运河虾的皮卡车上
我来到这里。一个叫四儿的朋友
逆着我走的道,贩螃蟹和甲鱼
进城,却在赌场走失
死于厄运
在这里,在两粒骨白色骰子的周围
所有官墩人和我,都像我的朋友
整天围着洪湖,祈祷
诅咒,欢度中秋。而洪湖
忍受了这一切,我不能
我不能忍受野渡
横舟。对于官墩村
洪湖,还有这个世界
我已失去耐心,我甚至不能忍受月亮
照常又从码头升起
年过不惑,我仍然抽得出时间
下湖,拿月饼和野莲酒
践约,在月亮落下去的地方与那对老年
丧子的夫妻团聚。而这点礼物
在官墩码头,除了我
已没人在乎。可惜我不能捞起水中月
押上,与村庄赌最后一把
集体婚礼
整个上午我都蹲在防浪林外,眺望
那几十对新人。但没人发觉我在看什么
我假装欣赏
长江和对岸的广告牌
假装关心洪湖,爱
这个世界。但没人发觉我在看什么
整个上午我都蹲在防浪林外,听江风
吹拂新人和婚纱。但没人发觉我在看
谁又为人母,重复
我的命运
谁守身如玉
还在乎传统和道德经
超级月亮之夜,在湖边遛狗
城外陵园旁
靠洪湖的松树林附近,这条小型萨摩耶犬比我
更理解这个世界,一直趴在水边呼唤那两枚
超级月亮。但我懒得去想明月
与悲欢的关系。从滨湖乡
到新堤镇,我已穿过整整四座村子
只想在墓地边躺下。这不代表我愿为洪湖
献身,替明月
赴死。夜风
绕过那片松树林,送来了宁静
幸福。十来步开外
一头老水牛边反刍,边警惕
我们是否会跨过土埂,践踏那块草地
在洪湖的暗处,大动物
有大心脏,只嚼青草
谈论自己,从不在乎明月夜
松树林
妹妹罹患乳腺癌后,在嵩阳寺
在索子河镇嵩阳山脚下,一个人
拦住我说不用上去,嵩阳寺
正在重修,这个冬天
不可能完工。河边
一个女孩子满脸惊恐,匆匆
掠过我。莫非,她比我更需要
这座古寺?山腰
她从牛棚搬出两捆稻草,蹲在
一头刚刚分娩的母牛旁边,抱起
那只牛犊,边铺开枯草
边跪在霜地里,整理那张床
像小母亲。我抬头
仰望嵩阳寺,五六个工匠
围在紧闭的寺门外
正忙着给那尊木雕上釉
描漆。这个早晨
在索子河旁,嵩阳山上
神还没有诞生
知音湖边候友,闻鸟鸣
几只棉凫在窗外的银杏林里飞来
飞去,一直叫到天黑
这种呼唤,在知音湖畔
总让我心怀喜悦,以为朋友
已安全抵达机场或高铁站
拨响了手机铃声
园艺
午休时,蔡甸街江滩公园的老师傅
还在花带里工作。在樟树下
给黄杨球
剪枝,在枫树和法国泡桐边
给红金木
打顶……漂亮
低矮,整齐。与侧柏树
秋菊和兰草
一模一样
午休后,这个园林工
一直担心,灌木们的小圈子
影响乔木长势和那片崇高的国度
在丹江口水库
一路上都有人在指点丹江水说,亚洲第一大
人工水库,在伏牛山与秦岭余脉间
穿行,是伟大的隐士
而一路上我都认为,指点江山的人
并不理解江山的痛苦。比如
在坝顶,眺望那条泄洪渠
就知道丹江水,从南到北横贯长江
黄淮和众河,并不想成为河流
寻找大海,只为挣脱自己
就像我一路上混在游客中间,却不是众人
过小太平洋风景区所见
整个下午都有观光客站在凉水河镇外望着那片
20公里长的水域,呼唤太平洋
在秦岭,在伏牛山谷。水库
建于上世纪中叶,果真就装出大海的样子
蓝得
让我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