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一场雪
2015-11-18王光佑
王光佑
未能与雪亲近,屈指已有十来年。
今年初春,天公竟然作美,大清早便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沉浸在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诗情画意里,思想的百灵不禁扇动着翅膀,扑棱棱直插云霄,飞进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场雪。
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冬。还没到冬至,母亲就开始替在老高山工作的我们担心,担心大雪封山,一旦通不了班车,我们就无法回家过年。
母亲先后打了好几次电话来询问我们几时动身,是不是直接回老家。由于山高路远,气候多变,我们也无法给母亲一个准信儿。每当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声长叹,我竟自作聪明地埋怨母亲过于多事,六十多岁的人了,何必接二连三起早贪黑跑一二十里山路到街上去打电话……
刚刚监考完,就听说路已封冻,观文的班车上不来了!
第二天清晨,老早就听见有人敲门。在妻子的再三催促下,睡眼惺忪的我才极不情愿地起床,气呼呼地拉开房门 :只见在漫天飞舞的雪花的映衬下,屋檐底下立着一个弓形的“雪人”——高高的背篼上盖满了积雪,雪花染白了母亲粗壮的眉毛和斑驳的短发,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花,母亲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冲冲地跑去看孙子长成了啥模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她微笑着对半岁的孙儿说:“茂茂,婆来接你回家过年哈!别人都说雪太大,观文不通班车了,你们肯定没回来;可我就是不信,生死要来看一看才放心!没想到运气好!”
刚吃过午饭,母亲就执意要接孙子回家过年,而且犟得要命,谁都劝不住。
动身之前,她特意上街买了口小砂锅,说回去好给孙儿熬米羹羹儿。
为了安全,母亲执意让不习惯走山路的儿媳妇空手,叫我背儿子,她自己背粉条、海带等年货和小砂锅。我们不放心,要她打空手,她说什么也不答应,还用拐棍儿指着脚上缠着的草索索说:“不怕,不怕,我有的是办法!”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露出了孩童般烂漫的笑脸……
走到“石磙坡”半山腰时,天色已晚。母亲稍不留神,便滑了一跤。小砂锅顿时从她头顶抛了出去,顺着陡峭的雪坡,一直滚到三四米开外的冬水田里。看到雪地里不停翻滚的母亲,我的心比针扎还疼。正担心得要命的时候,没想到刚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的母亲,竟然不顾疼痛,跛着双脚,连滚带爬地从冬水田里捡回了小砂锅——那口专门给孙儿熬米羹羹儿的小砂锅!
回到小路上,母亲一边用力甩去脚上的泥水,一边翻来覆去地查看小砂锅摔坏没有。看了许久,她微笑着对我们说:“幸好地上雪厚,不然的话,就没法煮东西给茂茂吃喽!你们看,砂锅好好的,一点丝丝儿缝缝儿都没得!”看着母亲幸福的笑脸,眼泪又一次洇湿了眼眶……
回到家里,母亲一放下背篼,就里里外外地忙了起来。先是借着雪光摸黑到菜园摘白菜头儿,接着又亲自下厨做饭烧菜。
晚饭时,母亲满怀歉意地对我们说:“家里不比街上,没什么好吃的,但吃点儿菜新鲜!你就是烧起水再到菜园去弄都来得及!”没多久,母亲又微笑着对孙儿说:“茂茂,这儿才是你的家哟!你晓得不?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家的狗窝窝哈!家里虽然条件差点儿,但不管怎么说,这儿是你爹的衣胞之地,也就是你的根儿哟!你的第一个年不在家里过,咋个要得嘛!”
母亲离开我们,转眼已是十二年。往事如烟,二十年前的那一场雪,至今仍然刻骨铭心,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