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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河狸的世界

2015-11-18美国埃诺斯米尔斯著

西部 2015年6期
关键词:河狸水渠堤坝

[美国]埃诺斯·米尔斯著

董继平译

河狸,大自然的工程师

河狸是当之无愧的自然工程师:它们切割树木,吃掉树皮之后,还用剩下的树枝来构筑堤坝,贮存一年中雨天的降水,因此对于调节水系的流水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夏季的丰水期,从山上冲下来的洪水被部分保持在堤坝后面的池塘中;在冬季的枯水季节,由于堤坝具有渗漏性,其所蓄的水又慢慢流往下游地区,给溪流增加水量。更为重要的是,许多被流水裹挟而来的沉积物,都慢慢堆积在堤坝后面的池塘中,久而久之,池塘就被填满,形成了肥沃的牧草地,从而避免淤塞下游河道……

树木倒下之前,河狸通常会发出信号

我从来就无法决定我最热爱鸟儿还是树木,然而,由于这些动植物的确是忠实的伙伴,这件事就无关紧要了,因为它们可以并列第一。但是,对于野外的事物,当我在自己的意向中需要排出第二位的时候,我很清楚这个位置无疑被河狸填充了。河狸具有那么多有趣的方式,总而言之,它那么有用,那么节俭,那么忙碌,那么技能熟练,那么生动奇特,以至于我相信它的生活与行为值得我们在文学上大书特书,值得在我们的心里占据一个更好的位置。对于人类,河狸所从事的工程劳作具有重要价值:它们的劳动不仅有助于水源的分布,还有利于控制小溪的流动,而且它们还留住、拯救了数量巨大的泥土,使这些最佳的植物养料免遭丧失。在帮助实现这两件大事——控制河流与固定土壤的过程中,河狸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河狸与森林拥有各自保存水源的方式,且行之有效,那么泛滥的洪水就会被阻止,溪流就永远不会枯竭,一年四季的每一天,河流都会维持比较平顺的水流。

一些建立聚居地的河狸,展现了我所观察过的最有趣的建筑劳动。这项工作持续了几周,我费了好多天、好多个小时来观察它们的操作。我的隐身之处位于一块花岗石上,那个地点能让我很好地观察河狸们的工作进展——切割并运送小小的木头,建造堤坝,盖房子。我躲藏在靠近那些被割倒的树木之处。偶尔,在这个聚居地的建筑劳动期间,我看见几只河狸相互靠近着切割各自的树木。有一次,一只河狸蹲坐在一棵倒下的树上,另一只河狸蹲坐在一棵活着的树的粗枝上,还有一只河狸蹲坐在一块大圆石上,每只河狸都在忙碌着切割自己选定的那棵树。在每一个例子中,河狸的尾巴被当成凳子和身体支撑物的结合体。在切割的时候,河狸挺直地坐着,用前爪紧紧钩住柳树,或者将前爪放在树上,通常还把脑袋歪向一边。这些被切割的树木的平均直径约为十厘米,在河狸们不停地劳动之下,树木很快就被切割倒了。

当树木快要被割断的时候,切割者通常重重拍击尾巴,以此向附近所有的切割者发出信号,让它们赶快蹦跳逃走,以免被倒下的树木砸死砸伤。然而有时候,切割者并非总是发出这种警告的信号,在一个实例中,一个没有受到同伴警告的切割者,差一点被砸死,幸好它反应及时,才从附近那棵倾倒的树下逃脱。

在切割一棵树之前,一只河狸通常要停顿下来,好像在观望周边环境,仿佛在割倒树木之际,它要选择一个地方来蹲坐或端坐,然而我迄今所能辨明的是,它全然不顾树木要倒下的那个方向。对于我所见过的每一只开始切割树木的河狸,这都是真实的,我还看见了刻痕。然而河狸们拥有个性,我偶尔还注意到一只具有显著技能、行事果断的河狸。因此,可能是某些河狸试图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割倒树木。实际上,我记得在两个地区看见过树桩,树桩暗示着割倒那些树的河狸计划过让树木怎样倒下来。在第一个地区,我只能从留在树桩旁边的记录来辨别,但是,在树干开出主要槽口的区域,加上在两个实例中的事实——树干上的槽口开在不方便切割者工作的区域,这似乎表明了河狸朝着一个特别的方向割倒树木。在另一个地区,我知道树木在被割倒之前的姿势,在这个实例中,证据如此完整,而且令人信服:我必须相信割倒这些树的河狸,它们要尽力让树木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倒下去。尽管如此,在每一个例子当中,主要从留下的齿印判断,我认为切割工作是同一只河狸完成的。然而,很多观察引诱我去相信,大多数河狸并没有计划过怎样让树木倒下。

河狸幼仔在池塘中嬉戏

一旦一棵大树倒在地上,它的粗枝就会被修剪掉,树干被切割成小段,小得足以让河狸拖拽、滚动或推到水中——一旦到了水里,运送这些收获物就容易多了。

跟老河狸的工作形成对比的是,我见过的河狸幼仔则完全不同,它们在切割树木的时候十分悠闲,对着树干咬啮几口之后,通常会停顿下来吃一块树皮,或者无精打采地朝周围盯视一阵儿。作为劳动者,河狸幼仔似乎对切割工作毫无兴趣,而在把一根粗枝从山坡运往池塘中的房子时,它们才显得最有用、最为活跃。河狸幼仔会用牙齿咬住粗枝的一端,把它扔在自己的肩上,以小狗跟拖在前面的绳子或破布赛跑的姿势,匆匆前往池塘,一旦进入水中,它就猛然扬起头颅,游向房子或者堤坝,背上当然还负载着那根粗枝。

如今,在落基山中见到的典型的河狸房子,一般都伫立在河狸构筑的池塘上缘,靠近小溪流入池塘之处。房子的基础大约有方圆二点四米,高度约为一点五米至三米,状若粗糙的圆锥体。大多数房子是用树枝和泥巴建成的,建造过程中显然极少考虑起居室——起居室是后来从内部挖掘或咬啮而成的。房子入口低于水平面,通常位于池底。每年秋末,河狸们都要从外面给房子涂上泥巴,我更相信这种涂料并不是让房子更保暖,而是用于防护:当泥巴冻结起来的时候,就形成了一层坚固的保护性铠甲,就能阻止冬天的敌人闯入房子,对河狸进行猎杀。

每年秋天,河狸都要在房子旁边堆起一大堆绿色树干和粗枝,这一大堆枝干主要是山杨、柳树、三叶杨或桤木。这一堆枝干就是它们的粮仓——在冬天,它们就以这些绿色树皮为食,同时佐以它们从池底拖来的水生植物的根须。

在五月,五只河狸幼仔排成一行出现,不久之后,这些小家伙就开始探索整个池塘,并像男孩一样快乐地赛跑、角力、溅水。偶尔,它们会爬上一根倒下的圆木,躺在上面晒太阳,或者在那里一起玩耍、嬉戏,试图将同伴推到水里。它们经常在连接池塘之间或者来自池塘的水渠中嬉戏,或者在“滑道”上面嬉戏。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它们已经学习了切割树木和构筑堤坝的技能。

河狸在陆地上劳动的时候,显得笨拙不堪。它使用手臂和手爪的过程,会让人想起猴子的姿势,同时它那笨拙而又通常移动缓慢的身子,常常让人想起河马。通过使用头颅、牙齿、尾巴和有蹼的脚,河狸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它的尾巴是很管用且又常常使用的附属肢体,起着舵、凳子、猛击和信号棍等作用。河狸可能使用尾巴来作为泥铲,但我还尚未见过它那样使用自己的尾巴。在切割和搬运木头的劳动中,它的四颗前齿是优良的切割利器;有蹼的脚在深水道运送木头的过程中最有用,似乎起着推进器的作用;它的手爪则在建造房子,尤其是建造堤坝时最有用。正是在建造堤坝的过程中,河狸显示出它那最伟大的技能以及最佳的脑力劳动,因为我承认我相信河狸会进行推理。我多么频繁地看见它明智地改变自己的计划,迅速而充分地应对紧急情况,以至于我只能把它认为是推理者。

河狸堤坝成为野生动物往来的大道

我常常感到好奇的是,河狸在开始修建一道堤坝之前是否做过初步测量。就在它们在小溪附近建造堤坝之前,我曾见过它们沿着小溪小心翼翼地移动,这样的行为令人产生联想,这个间接证据会让人相信它们事先做过初步测量。然而,对于这一点还没有得到具体而有力的证明。我注意到,在修筑堤坝之前,河狸似乎的确考虑过一些事情——例如食物供应和修筑堤坝的材料供应,以及堤坝的位置,都表明了河狸尽量减少对材料的需求,确保把水库的面积建造得尽可能大。为了修筑堤坝,河狸通常会利用大圆石、柳树丛和不规则的地面等有利条件,这样的行为表现出了它的聪明。尽管如此,它还是常常会发生判断错误,我见过它在堤坝建成之前和竣工之后将其放弃的例子。其中的原因很明显:要么是堤坝修筑得不成功,要么是堤坝的水无法淹没河狸所需要或渴望被淹没的区域。因此,河狸的努力并非总是成功。大约在二十年前,在靠近蒙大拿的海伦娜某个地方,一些河狸大胆地尝试在密苏里河上修筑堤坝。然而,在经过漫长而坚持不懈的努力之后,它们最终还是放弃了堤坝的修筑。河狸让人相信它们会产生错误、失败,当然也有成功。河狸确实拥有远见卓识。在荒野中一条近五公里长的小溪上,如果放纵一个河狸聚居地内河狸的行为,一个季节都不去打扰它们,或者直到河狸有时间去选择一个地点并让自己处于最佳的有利条件之中,那么它们所选择的这个场所就很可能会表明:河狸们仔细检查了整条小溪,然后才选择了最佳之处。

一旦堆满树枝的河狸堤坝竣工,这道堤坝就开始积累废物和泥巴。通常在不久之后,堤坝就会覆盖大量的土壤,矮小的柳树也开始在上面长出来,几年之后,它就逐渐形成了一座坚固的土质堤坝,上面覆盖着柳树丛。堤坝的长度各不相同,从一两米到一两百米不等。我测量过位于南普拉特河上的一座河狸堤坝,那座堤坝竟然长达三百三十五米!

一道河狸堤坝的影响可以说是令人震惊。一旦堤坝竣工,它就成为荒野居民来往通行的大道,被野生动物不舍昼夜地使用。耗子和豪猪,熊和兔子,山狮和狼,都把它当做桥梁使用。傍晚,那些形态优雅的鹿从堤坝上把身影投在宁静的池塘中;堤坝上面,追逐者和被追逐者猛冲而过;堤坝上面,搏斗和求爱时有发生;堤坝上面,常常有野生动物扭在一起拼死搏斗,它们的蹄子和爪子会撕破堤坝,因此堤坝上常常——非常频繁地沾染着鲜血。在一道河狸堤坝上,上演着很多生动别致、凶猛残忍而又疯狂野性的戏剧。

我们可以写一部有趣且颇有价值的书,来描述因河狸的行为而使泥土得以改良带来的好处。我曾经久久地思考过,在马尔什的那部精巧的书《人类行为改良的泥土》中,河狸及其劳动至少应该获得一个章节。“像河狸一样劳动”,几乎就成了那种十分普遍而通用的表达——精力充沛的坚持。可是,又有谁曾意识到河狸完成的事情呢?它留下的那些不朽的杰作几乎默默无闻,根本没有被人读到过、重视过。

河狸的杰作对控制水流功不可没

在河狸堤坝竣工并投入使用的那一刻,它就开始对水流产生决定性影响,尤其是对流水裹挟的沉积物的数量产生了影响——被冲刷而来的沉积物,并不是流往下游去充塞水道或者阻塞河口、溢满港口,对一两千公里之外的河道形成淤塞、造成破坏,而是不断积累在河狸堤坝后面的池塘中,带有一层水平堆积物的湖泊慢慢在整个区域形成。不久以后,这种堆积物变得如此庞大,以至于湖泊里充满了沉积物。但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湖泊和堤坝都阻止、延缓了肆虐的洪水,致使洪水的总量减少;而在河流的枯水季节,那些被湖泊延缓的水被逐渐增加到小溪之中,再汇集到河流,这样的结果就使得小溪与大河的流量在所有时间段里更趋平缓。

自然对流量的调节十分重要。每一年仅有一些雨天,所有沿着河道流下去的水,都是在这些为数不多的雨天里降下的。在雨水到达泥土的那一瞬,它就匆匆离开,流向海洋,除非有某种作用来延缓这些水的流失,否则河流只会在雨天以及稍后的一段时间里自然而然地容纳水。有些河流一年四季都容纳水这一事实,只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抑制了在这些雨天落下的一部分水。

在大自然中,最佳地履行这种保持水流始终运动的职责的,当属森林和河狸构筑的杰作最为重要。降雨积累在小溪中,小溪引导着水往河流。如果有一道河狸堤坝横跨一条河,那么这道堤坝后面所形成的池塘就会成为水库,这个水库会捕捉并留住在雨天流进来的一些水,还会延缓所有流经它的水的流速。河狸构筑的水库具有渗漏性,如果在雨天贮存满了水,那种渗漏在干燥的天气里就有助于维持流量——既不会让水库满溢出来,又维持了对下游地区的部分供水。因此,河狸堤坝倾向于每天对它下面的溪流分配适当的水量。换句话说,就是在一年四季中的每一天,它都铺展或分配极少数雨天落下的雨水。对于人类,如果河流一年四季都平稳地流淌,那么它就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如果一场场洪水横扫河流及其沿岸地区,那么它们就会蹂躏农田、村落,造成极大的破坏;如果河流干涸甚至断流,那么汽船的明轮和工厂的水磨就会停止转动,结果就可能造成破坏或者产生死亡。对于平衡高水位和低水位这两个极端,河狸的劳动成果具有意义深远的重要性。在控制河流方面,如果允许河狸在河流的起源处建造其杰作,那么河狸会起到巨大的作用。天降大雨的时候,尤其是在没有森林的地方,水流会裹挟着大量土壤和沉积物滚滚而来,此时河狸堤坝就会发挥作用,不仅留住山坡上被侵蚀而下的大量物质,还能有效地阻止堤坝控制的溪流沿岸很多侵蚀的发生。因此,它们在恰当的地方留住、存放大量颇有价值的沃土——大地的奶酪,要不然就会被冲走、丢失,被冲进河流和港口淤积起来,妨碍船只的航行,从而增加治理河道和港口的费用。

河狸的杰作将持久地为人类服务

有一个古老的印第安传说,讲的就是造物主把土地从水域中分开之后,找来巨大的河狸进行劳动,将土地变得平顺,并准备将其作为人类的居所。这具有特殊的启发性。在美国,河狸堤坝跟大量最富饶的农业用地的创造和形成息息相关。今天,美国各地有很多宁静而多产的山谷,在白人到来之前,由于河狸在那里所做的漫长的工程性活动,土壤就在恰当的地方被积累和固定下来。在山地和平原,你可能依然会看见很多它们完成、留下的这类优秀杰作。在山中,有不少几乎无用的深深的冲沟,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被河狸堤坝用沉积物充塞、填平了,最终变成了土质肥沃的牧草地。就我所知,落基山中的每一条河流的上游河道,都穿过了一些因为河狸的活动而形成的牧草地,其中的一些还十分辽阔。

在科罗拉多的格兰德河的上游河道,我曾经对一些古老的河狸杰作进行过广泛、深入而细致的考察。沿着这条溪流,有很多个系列的河狸堤坝,它们延伸了十来公里,有时一公里之内就有多达二十道堤坝。每一道堤坝都聚集了从上面那道堤坝流下来的水。很多年来,这些堤坝积累了丰富的土壤,慢慢形成了一系列台地,这些台地缓和了河谷的坡度,沿着河流又形成了一片辽阔而相对水平、长距离的牧草地。很早以前,河狸在河上的定居地就几乎被摧毁了,在我到达那里的前一年,一场倾盆暴雨突如其来地落在河谷上面的山坡上,在某些地方,顺着山坡冲下来的洪水深深地侵蚀到由河狸的杰作形成的堆积物之中。在一个地方,水向下切割了约六米,这暴露出这样一个事实:一系列层层叠叠的河狸堤坝形成了堆积物,当堆积的沉积物充满或者几乎充满池塘的时候,河狸们就构筑新堤坝,或者对旧堤坝进行增高。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实例。在落基山中,还有成千上万类似的地方——河狸堤坝所积累的沉积物,其宽广度或多或少超过了格兰德河上的那些河狸堤坝。

岁月中,只有一些河狸留下来,尽管它们曾经构筑的很多杰作将持久地为人类服务,但在很多地方,因为缺乏关注,它们以往构筑的杰作消失了,或者将要成为废墟。因为我们自己对这种动物缺乏考虑,致使其几乎毁灭殆尽,我们正在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土壤正在慢慢被冲蚀、流失,河槽正在被充塞、淤积。我们应该停止捕猎河狸,因为从长远的观点来看,一只活着的河狸远比死去的河狸有价值。美国的大多数溪流在洪水和枯水之间涨落,在每一条溪流源头,那些河狸聚居地会缓和这样的极端性,还会给如今很多因为侵蚀而变得丑陋的场景增加如诗如画的美感。我们需要跟河狸合作,它将有助于改造自然的工作,在维持水道深度的劳动中发挥巨大的作用。我相信,它将有助于开拓我们的国家森林,并且没有许可证就获准在那里切割树木。

河狸是荒野世界中的阿布·本·阿德罕姆(注:历史上的伊斯兰圣人)。但愿它的部落子孙不断增长、壮大。

重建河狸聚居地

在盛夏,一群河狸重临一处被废弃了十五年之久的聚居地。它们以此为家,开始重建工作:修复旧房子,修补旧堤坝上的缺口,开凿水渠,引来水源充满水渠和小水池,然后开始切割山杨树,并通过水渠将其运往池塘贮存起来,作为冬天的食物供应。池塘中,河狸们快乐地嬉戏,甚至还将同居一池的小兄弟麝鼠驮在背上游动。进入隆冬,尽管池塘表面都冻结了,但透过冰层还看得见河狸们在水下嬉戏,不时会有一只河狸浮到冰层表面下的气穴,呼吸几口空气……

一群河狸出现在被废弃的聚居地

七月的一天下午,我在经过牧草地河狸聚居地的时候,看见了一只老河狸用前爪抓住一团泥巴,从水中浮上来,把这团泥巴塞进堤坝中一个低矮的地点。沿着这道旧堤坝顶端的泥淖中的足迹,以及放在河狸房子侧边的一些树皮被吃掉的绿色山杨枝,表明一些河狸使用这座旧房子和池塘已有好几周时间了。

这种情形令人感兴趣,因为这个地方早在十五年前就被遗弃了,大多数河狸留下的旧建筑都破败不堪。一座房子现在已成了长满柳树的土丘,还保留着它的形状。那房子坐落其中的池塘,不曾充满沉积物。

这种对堤坝的修复工作,意味着这个往昔的聚居地要重新成为河狸们的定居点?这很有可能,因为河狸们的劳动都具有目的性,并且不仅仅是为了劳动而劳动。这是仲夏时节,所有不曾进行紧急修复或去做广泛改进的河狸,都离开去度暑假了。

河狸就像人一样,偶尔定居在曾经被它们的同类所占据的地点,在很久以前的废墟中间进行建筑。很多河狸聚居地的下面还掩埋着一两个城市,就像是古城。

在看见那只硕大的老河狸在堤坝上工作之后的几天,我发现它在一条水渠中独自挖掘。它留下表明其他河狸也在那条水渠中劳动过。可是为什么这只老河狸如此大胆,在白天工作,我无法猜测个中缘由。

这些河狸在一条水渠上劳动,无疑跟它们不得不停留在这里有关。同时,河狸们在开凿这条水渠并从事其开拓定居工作的同时,也占据了旧房子和池塘,并将其清扫干净,仅仅修补成一处临时营地。

水渠是河狸技能的最佳展现之一。这条水渠大约完成了六米,约有九十厘米宽、四十五厘米深。水渠始于旧池塘的东北角,越过一片杂草丛生、被冲来的泥淖和沙子塞满了的池塘挖掘而成。它朝向六十来米开外的松林中的一小丛山杨。河狸们很可能在挖掘这条水渠时,尽量靠近那一小丛山杨,然后水渠引来水并被注满,用来将山杨树干漂流到水渠下端的开始处,接近下端之处,几乎必然要建造一座房子。

水渠中的一根圆木被咬啮成两段移走了。水渠绕过一块太大而无法搬走的大圆石弯弯曲曲前行。在离下端大约二十五米的远处,那些水渠的建造者——河狸与花岗岩石块发生接触,通过将上端扩大成一个方圆约三米的水池,让水渠停止下来。

这条水渠穿过了一个往昔的河狸池塘中的沉积物。河狸们在建造了一个池塘之后,偶尔必须抬升堤坝的高度,以提高水的深度,并且从池底清除淤泥。然而,尽管河狸们进行了清淤和提升堤坝高度的工作,池塘早晚有一天也会充满沉积物,最终不得不被放弃。到适当的时候,池塘上会杂草丛生或树木林立。

在牧草地聚居地成为很多代河狸的定居地之后,食物短缺——生长的山杨完全耗尽,迫使河狸们不得不放弃这个聚居地。两个大池塘、十几个小池塘、三座房子被留给命运,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大多数小池塘完全消失了,上面长满了柳树,两座房子坍塌了,如今成了长满野花的低矮的花坛。

河狸用淤泥和柳树枝修建房子

自从聚居地被遗弃以来,很多山杨树生长了起来,尽管这些树木离溪流有一段距离,但河狸们也可以抵达那里,山杨会为它们提供必要的食物供应。

这些河狸定居者来自溪流下游约十六公里处。在暑假的时候,河狸们常常会漫游,做长途旅行。可能其中的一些河狸在来这里定居之前,就已经拜访了这个往昔的聚居地,还熟悉了这里种种条件有利的环境。

在一个傍晚,我不时瞥见几个河狸定居者的身影。从它们的外貌和足印上来看,它们大多是幼仔。秋天,我好几次隐隐地看见它们在薄暮时分嬉戏,在池塘中快乐地戏水,整个聚居地的成员都参与进来。

旧池塘中,那仅仅损毁了一点的堤坝上有缺口,河狸们便用泥巴和柳树将其修复。然后,它们穿过一道小山岭,切割出一条十来米长的水沟,那水沟通往北边的一个小池塘,引来水充满那个大的旧池塘。它的水延伸到五六米之内的水渠下端。然而,因为水渠比这个池塘的水面要高出约六十厘米,流往水渠的水源就不得不来自更高处,我为这水渠的水可能会通往何处而感到困惑。可是河狸们计划用两三个推进步骤来实现自己的劳动,它们或许知道该怎样行事。

河狸房子通常建造在池塘中或池塘边缘。可是,在凸起的地面的一点空间上,在水渠下端和池塘边缘三米的范围内,河狸房子的基础被挖掘出来。两条隧道穿过房子,通往池底。

房子是用从池底清淤出来的泥巴搭建而成的,这种方法得到了从附近切割而来的整整一丛柳树的强化。建造房子的时候,河狸们还用了柳树根、草皮、一些石头和山杨枝条——当然,这些山杨枝条上面的树皮已经被吃掉了,河狸们从自己的临时之家——旧河狸房子拖来了这些山杨枝。

竣工后的房子底部方圆约三米,高约一点五米。墙壁厚约六十厘米,屋顶通风,由一大片交叉的枝条堆积而成,但没有泥巴。

河狸们在夜间进行大部分工作——这很可能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而躲避人类的缘故。似乎同时,它们还可能有规律地在白天劳动。然而,一代代持枪的猎人使得它们在白天工作很危险。在偏僻的地方,在它们不曾被打扰之处,我见过整个聚居地的河狸们都在白天劳动,即使其工作并不紧迫,它们也在光天化日之下忙忙碌碌,似乎毫不怕人。如今,除了一些例外,它们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在白天劳动。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打扰河狸,因此我频频看见那只老河狸,最后我才意识到:每一次出现的都是同一只老河狸。

一天下午,我坐在河狸房子的侧边换胶卷,那只老河狸从池塘中露出头来,游向大约在六米开外一根半浸在水中的圆木。我停下手中换胶卷的工作,静坐着观察它。它没有嗅闻到我的气味。它和周边景物在水中留下了壮丽的倒影:米克尔山白雪皑皑的峰顶,蓝天,白云,褐色的柳树,突出的绿色松树,红桦,还有唯一萌发出绿色叶片的年轻山杨,留下秋天灿烂的彩色画面。

那只河狸从蹲坐中起身,抓挠自己的一条前腿后面的部位,用前爪梳理自己,然后用后腿高高地站立起来,把前爪靠近自己的胸脯,四处环顾。一只苍蝇歇落到它的鼻子上,它击打苍蝇,苍蝇又落下来,它又用另一只前爪将其拂走。它再度蹲坐在圆木上,却面对相反的方向。几分钟之后,它潜入水中,显露出它那宽大、有蹼、鹅掌般的后脚,用它那黑得像橡胶一般的宽大尾巴沉重而欢乐地击水,致使涟漪在池塘上迅速扩展。

水渠依然空空如也,然而随着房子的竣工,河狸们会从某处引来水,将水渠充满,以便在收获季节用于运送山杨。

九月下旬的一天,我发现水渠和南边的小水池——上端都充满了水。在上面十二米之处的柳树中间,一股隐藏泉水得到了利用。河狸们从泉水处挖掘了一条小水沟,穿过这条小水沟,泉水就迅速注入那如今满溢的水渠。

那只老河狸频频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两天之后,在一天傍晚还早的时候,我穿过水渠南端的柳树丛窥视,看见一根山杨树干,上面还有两三根嫩枝和一些飘动的叶子。这根山杨沿着水渠朝着河狸房子移动——那只老河狸在推动它,它把两只前爪搭在树干的端头,快速推向位于水渠下端的河狸房子。它把这根树干留在水里,便返回去推另一根树干,接着再推一根。

当它推着第三根树干到达的时候,水渠尽头和池塘边缘之间,有两只河狸拖拽着其他树干越过那短短的、湿漉漉的空间。

这些山杨被密封在水里——贮存在池塘中。冬季,河狸会从池塘中将其一小段一小段地取出来,拖进房子,吃掉它们的树皮。

三十六个小时之内,绿色山杨通常会积水、沉没。河狸们只是把一根树干堆积到另一根树干上,显然它们意识到这些树干接下来就会沉没。

第二天下午,我看见那只老河狸在山杨丛中咬啮一棵直径约十八厘米的山杨。那棵树快要被咬断了。老河狸精神抖擞地进行最后的努力,它踮起脚尖,然后围绕树桩缓缓移动,不断咬啮。当那棵树开始劈啪作响倒下来的时候,老河狸就开始朝水渠进发。它的牙齿咬住一小段山杨,拖进水渠,它把山杨留下来,然后朝着下面的河狸房子游去。

那些新近切割的树木,显然被聚集在水渠尽头充满了水的小水池中,后来通过水路被转移到池塘中的存放之地。这些大块的山杨长约一点五米至二点五米,是一棵小山杨树干的多个部分,是新近在树干两端切割下来的。

在下面的池塘中,一些山杨大枝和树冠浮在那存放的堆积物上面。这些部分,还有那些更大的切割部分的树皮,要被当做河狸冬天的食物供应。

河狸不吃肉或者鱼,主要以树皮为食,还吃一点点根须、蘑菇、百合与浆果。然而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有好几次读到过河狸不合时令地捕鱼的信息。

这只老河狸频频出现,起初出现在一处,然后在另一处。每一次,它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显身,似乎并不害怕什么。然而,除了日落时分或者薄暮的微光中,大白天是看不见其他河狸的。如果这个河狸聚居地当中设有首领和统治者那样的职位,那么这只老河狸可能就担任着那样的职责。

河狸们进行合作以实现一个清晰的计划。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它们既联合劳动又单独劳动。尽管如此,整个劳动仿佛朝着一个计划推进,仿佛处于持续的监管之下。通过这些年的观察,我见过河狸们千百次的劳动,劳动几乎总是卓有成效,而且显然处于一个专家的指导之下——那个专家对于河狸的劳动无疑具有丰富的经验。然而我从不曾见过一只河狸发出任何暗号或信号,让我可以肯定地说那是命令或指令。然而,除了通过在公认的领袖指挥之下的合作,我根本无法解释在那里显示出的河狸劳动的巨大和技能。

池塘中,一只河狸驮着小兄弟麝鼠游走

一天傍晚,当我观察的时候,一只短尾猫猛追两只河狸,将其赶进了池塘。就差那么几米,它们就会被短尾猫赶上,抓住饱餐一顿。但是,就在投入池塘的那一瞬,它们彻底安全了。

河狸在荒野中的敌人是山狮、熊、狼和野猫,实际上,任何身体大得足以去杀戮河狸的食肉动物,都是河狸的敌人。在水中,河狸很少被逮住,它是游泳健将,可以长时间地停留在水下。可是在陆地上,它的动作就很缓慢了,并不那么敏捷、灵活,行走时处于低挡速。在收获的时间,为了安全,它往往把距离水边最近的树木当成切割对象。

另一天傍晚,有四只河狸,在部分时间里有五只河狸,推动和拖拽一根圆木,当它们最终将其推到水渠中,一只河狸仅仅把一只前爪搭在那根圆木的端头上,引导它顺着水渠漂下去。为了自己的旅行安全,也为了圆木的运输安全,河狸们需要深水。

在这些深水的家园中,生活也呈现出社交性、群体性的一面:河狸们不仅沉迷于自身中间的各种水中运动,而且似乎还跟其他一些动物家族中那些潜水、游泳的邻居交朋友。

我常常听说河狸会对它们的小兄弟麝鼠发动战争,但这个聚居地的河狸们并不征战。它们继续使用那被修复的旧房子,直到接近它们的收获季节结束的时候。它们一离开那座旧房子,麝鼠们显然就占据了那座旧房子,取而代之。然而,河狸们常常回到那座旧房子中。

有一天,我看见一只河狸进入了那座房子,里面还有一些在此前进入的麝鼠。我不知道那只河狸的造访的性质,但房子里面没有骚动,估计双方和睦相处。还有一次,一只河狸转向一边,用鼻子触碰一只麝鼠。另一次,一只河狸嬉戏地潜到一只麝鼠下面,当它浮上来的时候,那麝鼠就用前爪抓住河狸的皮毛,坐在河狸的背上,那河狸把后背露在水面上,麝鼠紧抓着,河狸就驮着那小兄弟游走了。

收获山杨作为冬天食物的劳动几乎完成了,我迄今看见只有那老河狸在切割树木。在10月19日的傍晚,我穿过山杨树丛进行测量和数点:一百一十二棵山杨树被切割了下来,这些树木被切割之处的直径约为五至二十八厘米,离地面约为十三至四十五厘米。这些山杨高约三点六至六点四米。

就在日落时分,当我在靠近山杨丛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时,我看见一只河狸从水渠朝我游来。在小水池的尽头,那只河狸散发出圆木的气味,然后沉重地蹒跚着,爬上那长期使用的小径——就是在那条小径上,圆木从山杨树丛被拖走。它那宽大的尾巴从一边慢慢摇晃到另一边,在某些地方拖拽到地面上。这是一只我以前不曾见过的老河狸。它的体重肯定达到了二十三公斤。它对着山杨树左右扫视,在离一棵山杨一两米之处停下,站起来,观察树冠,然后又转身观察另一棵山杨的树冠。它走向第二棵山杨。后来,我看见第一棵山杨的树冠跟附近一棵松树的大枝相互纠缠着。

那只河狸蹲坐在后腿上,用尾巴支撑地面,把前爪放在一棵直径约有十厘米的山杨上,对着树干啃了几口,然后再往上面十多厘米之处,尽可能地继续咬啮,此后,它分开并咬出这两个咬啮处之间的空间。它上上下下重复咬啮,接着,它大致根据樵夫的那种计划,再度把咬啮处产生的那些小碎片弄出来。

它一度停下来抓挠,靠着树桩蹭后背,用左前爪抓挠自己身上的那个痒点。它吃了一口树皮,又开始劳动。所有的切割劳动从树木的一边完成了,最后几口咬啮之后,它扒出很多靠着树桩的垃圾,站在垃圾上,以便伸出嘴去咬啮最后一口,将树木彻底咬断。切割这棵直径约十厘米的山杨,它用了几乎一小时的时间,山杨是软木,那河狸竟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来切割,说明它的效率并不高。然后,它疾奔到一棵松树后面躲藏起来,直到那棵山杨倒下来,它才蹒跚着返回,咬掉上面的几根细枝,一口咬掉一根。它抓挠脖子,然后开始迅速把那根树干咬啮成两段。然而这项工作还没完成,它就受到了惊骇,也许它闻到了我的气味,于是它就像一头肥胖的母牛全速疾奔到水渠尽头,猛地一下潜入水中,用宽大的尾巴重重拍击,一路溅出水花。

隆冬,看得见河狸在冰层下的水中嬉戏

夏季,河狸们在房子侧边,或在池岸边,或在位于池塘水面上的一根圆木上,或一块大石头上进食。如果有敌人出现,或者有风吹草动,它们就会在一秒钟内潜入水里的安全之处。为了取得冬天的食物,河狸从房子里面穿过倾斜的隧道进入水中,来到食物堆,从其中的一根山杨上切割掉一小段,将其带到房子里,坐在位于水平面之上的地板上享用树皮。

那丛山杨树中,有二百零八棵被切割,被拖向水渠,顺水漂浮而下,最终被存放在池塘中。这些树木形成了河狸们在冬天充足的食物供应,但只有其中的一多半被吃掉,而在这个聚居地进食的河狸数量大概为九只。

每年春天,河狸们都会尽早从冬天的居所中出来,并立即开始享用新鲜的食物。如果那些密封在水中的以前收获的食物有剩余的话,那么在下一个秋天都会被扔出来,用于修复堤坝和房子。

在很多古老的河狸聚居地,除了河狸居住的房子外,还有一个洞穴。而在其他河狸聚居地,池塘下面则有一条隧道,这条隧道的出口在远离岸边的一定距离之外,冬天当池塘完全冻结起来时,这条隧道有时就被河狸使用。然而,这个聚居地的这些新来的定居者却没有隧道和洞穴。

冬天来临之前,这些河狸开拓者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园。房子竣工了,一个深水池塘把秋天收获的食物贮存几个月。在池塘冻结得坚硬之前的一个月,在初雪降临之前的几周,这件必要的工作完成了。

这个主要池塘远离溪流,靠一条水沟跟另一个池塘的侧边相连,这样就很少遭致沉积物的侵袭。尽管如此,一层薄薄的精细的物质每年还是会过滤进来,沉积在池底,年复一年,就使得池塘越来越浅。尽管这个池塘会比大多数池塘寿命更长,但是它也难逃那被丰富的土壤充满的共同命运,会被掩埋、遗忘在草丛、柳树和其他树丛下面。

好几次,我透过冰层看见池塘里的河狸。很多次,我观察它们在食物堆旁切割定量配给的树枝。另外有几次,它们四处游动,仿佛在享受每日的冷水浴。

在寒冬,覆盖池塘的冰层有时如玻璃般清澈,此时我就看见它们——九只河狸全部在冰层下面的水中嬉戏。它们或成双成对地角力,或群集着相混在一起,或三三两两地比赛速度,或跟随首领转圈、交叉往来。时而有一只河狸放弃了活动,浮升到冰层的表面下——这里有一个气穴,我猜想,它是到这里来呼吸几口空气,然后再继续潜回去参与嬉戏。

河狸之地的饥荒

秋天,河狸们还没来得及收获足够的过冬食物,灾难就接踵而至:森林大火烧毁了大片用作食物的山杨林,迫使它们迁移;捕猎者不期而至,拆散了它们辛辛苦苦构筑的堤坝;严寒突如其来,凛冽的寒潮阻止了它们采集食物的工作……即便如此,河狸们依然坚持不懈地劳动,却不幸遭遇了狼群的突袭,致使采集中断。进入严冬,池塘表面封冻了起来,食物短缺的河狸们饥肠辘辘,日子难熬,仅以植物根须充饥,而且由于池塘封冻,它们还得努力工作,从池底挖掘通往外界的隧道……

祸不单行,河狸们推迟采集过冬食物

有年秋天,我的那些新的河狸邻居还没有贮藏好过冬的食物,寒冷的天气就降临了。它们来到溪流下游若干公里之处,收获了一点点食物,然而就在它们准备过冬食物的中途,一场猛烈的森林大火突发并蔓延开来,毁坏了这个地区,并让它们的家园无法居住。于是全体河狸出发,去别处建立一个新的聚居地,这些开拓者遭遇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艰难困苦,经历了种种历险。

它们选为新家的地方,位于一条离我的小木屋并不远的支流上。在这里,它们用树枝、草皮和泥巴建造了一座典型的河狸房子。溪流穿过一片古老的冰川牧草地而奔流,而牧草地上,则覆盖着一部分森林。在牧草地的一边,有一片狭长的松树地带。在松树那边,生长着一片粗糙而连绵辽阔的颤杨。在溪流上游,山峦一路陡峭地上升,一直升到米克尔山的顶峰。

正当河狸们修建一座堤坝,给它们生活的池塘保持充足的水源,防止冰层冻结到池底之际,一个设置夹子的捕猎者不期而至,他闯入了这一地区,闲逛、逗留了一阵儿,把那座堤坝拆散了三四次,河狸们纷纷躲避。最终他离开的时候,秋天已经过了一半,而在这个新的聚居地,河狸们为过冬做准备才刚刚开始。那座遭到破坏的堤坝依然很低矮,且尚未修复,更谈不上竣工。更严峻的情况是,到那时为止,它们尚未开始切割和贮存作为过冬食物供应的山杨。

这些河狸一直都很勤勉,且计划周密。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则是一个祸不单行的案例,不幸接踵而来:除了先前的森林大火迫使它们迁移,以及捕猎者破坏堤坝,一场凛冽的寒潮突如其来,严重地阻碍了河狸的收获工作。溪流更宁静的区域冻结了起来,一层厚厚的冰铺盖在池塘上面。在这样的条件下,它们可能很难运送那些被切割下来的山杨。

对于这个聚居地,河狸们必须拥有足够的过冬食物供应——绿色山杨和桦树,否则将艰难度日。在平常的日子,河狸们切割那些最容易获得的树:首先切割生长在池岸上的树,然后再切割伫立在溪流上游的树,最后才切割生长在附近山坡下的树。一只河狸很少会离开距水域超过十五米远的范围。可是如果有必要,它就会沿着小溪顺流而下,切割树木之后,再迎着水流把树木推上来,或者把树木拖上陡坡。正如往常一样,这个聚居地没有山杨树的边界。

10月下旬,我造访了这个新的荒野之家。在那冻结的池塘下端,冰层上有一个六十厘米的洞孔,那是河狸们咬出来的。可是在那时,我还无法想象这个洞孔的用途。

在离冰层上的那个洞孔约六十一米之处,有一片小树丛,一队河狸樵夫开始在那树丛中工作了。它们切割那些直径约十厘米、高约三点六米的山杨。然而在把这些树拖往池塘之前,它们先清理出一条穿过树林的通道或小径,路上的每一丛灌木都被切割掉了,每一根阻碍运输的圆木都被切割成两段,被滚动到一边,以便让开道路。

对于这些离开水域如此遥远而又行动缓慢的河狸,要把它们切割的树木拖往池塘,的确是一件进展缓慢而又十分艰苦的工作,而且途中还危机四伏。河狸的身体沉重,四腿很短,在水里它那有蹼的后脚使它成为游泳健将,可是在陆地上它就成了笨拙的行者,吃力地缓慢移动。

几天之后,池塘冻结的冰层上那个洞孔的用途就显现出来了。积雪中,一条新近清理出来的小径从树林通往那个洞孔,河狸们沿着这条小径将一截截切割好的绿色山杨运来,穿过洞孔搬进池塘,贮存起来作为过冬的食物供应。此时,它们终于开始为贮存食物而忙碌起来了。

我沿着那条小径追踪,到达了一些山杨被咬断和切割之处。那些残存的山杨树桩在积雪上大约有三十八厘米高。两棵山杨依然留在其倒下之处,其直径约为十五厘米,也许有六米长。在被拖往池塘之前,它们被切割成若干九十至一百八十厘米的小段。

狼群闻讯而来,猎杀了两只河狸

当一场沉重的大雪袭来,当河狸被迫放弃它们小心翼翼开辟的那条拖拽小径和一直在切割的山杨丛时,它们的收获工作还远远没有完成。如今,距离它们最近的山杨也生长在较远处,只能在离池边十八米的地方才能采集到。然而,一条密集的松树地带,以及一片被烧死后倒下来的高大的针枞木头,混乱地阻挡在池塘与这个山杨树丛之间。

深厚的积雪、密集的松树和倒下的木头,并没有阻止河狸们去努力采集。积雪上的足迹表明,它们去到松树地带那边劳动。一天夜里,五只河狸蹒跚着出去,走向那丛山杨,切割倒了几棵,并将其拖进池塘。然而狼群闻讯而来,这些捕猎者的出现似乎让河狸们感到很沮丧,狼群悄悄潜伏在四周,伺机抓住这些饥饿不堪的猎物。正当河狸们在山杨丛中收获的时候,几只狼飞扑在其中一只劳动的河狸身上,一阵猛咬之后,就迅速结果了那可怜的河狸的性命。另一只河狸在返回池塘的路上遭到了狼群的追逐,在深厚的积雪中,它的行动过于缓慢,来不及逃进池塘便被那些掠食者迅速赶上,也惨遭杀戮。

接下来天气转晴,在天气晴好的三天里,河狸们始终警惕着狼群的动向,提心吊胆地切割了几棵山杨。随后又一场暴风雪降临了,恶劣的天气进一步妨碍了它们收获过冬食物的工作。

即便是这样,河狸们也从未放弃。为了获得那些为它们提供过冬食物的山杨,它们挖掘了一条隧道——它们在靠近池岸的池底开始,向外朝着山杨丛掘进。这条隧道大约在水面下四点六米处,在池底之下六十厘米。隧道从这个地点倾斜而上,出口在山杨附近的一棵松树下面,隧道最后一两米是穿过冻结的地面挖掘的,在那个地方挖掘工作十分艰难。但在大部分地方,厚厚的落叶层和深厚的积雪显然阻止了霜降在地面形成,使得泥土没有深深地冻结起来。

从这条隧道的尽头,勤快的河狸清理出了一条宽约四十六厘米的拖拽小径,这条小径通往山杨丛。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它们切穿三四根硕大的圆木,还在其他一些圆木下面打洞,将收获的木头穿过隧道,推进冰层下面的池塘之中,最终堆积在接近房子的池底,用做冬天的食物。

正当这件缓慢的运输工作向前推进的时候,坚硬的雪堆在树丛中形成了。从一个一点五米高的雪堆顶部上,一些山杨被切割下来。第二年夏天,这些树桩就让人想起那些身材犹如熊一样硕大的史前河狸——它们重新出现在地球上。

最后,寒冷、冰雪和敌人完全阻止了河狸们收获采集的工作。它们所能采集到的过冬食物,离它们所需的一半都还不到。然而河狸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它们都会提高警惕性并吃苦耐劳地应对。

这个聚居地的河狸度过了严酷的冬天。我造访过它们好几次。积雪覆盖了冻结的池塘,可是疾风却通常突如其来,穿过树林,沿着开阔的溪流途经扫掠下去,让冰面保持干净。有一天,我透过清晰的冰层观看,看到有六只河狸,然而大多数时候,我只能看见一两只。在这个河狸聚居地,居民的数量大概有十二只或十五只。

在这个地区,被池塘的水淹没的上面部分,有一个半沼泽地带,那里密集地生长着各种热爱水的植物。因此,莎草的根、百合的鳞茎、很多植物的块茎,还有柳树和桤木多汁的长根,统统被这些食物短缺的河狸充分利用了起来,当成了充饥的食物。

我猜想,厚厚的冰层冻结起来,切断河狸们的这种根须食物供应,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没想到它们却挖掘了一条深深的水道——一条宽约六十厘米,几乎也一样深的水渠,从池塘中心的房子通往那个长满根须食物的核心地带。即使在大部分池塘冻结到底部之后,它们也拥有一条跟根须食物相连的开放途径。

冻结的池面冰层下,河狸们在挖掘出路

互助是河狸生活中的一种要素。我不知道挖掘这条水沟需要多少天的工作,然而当聚居地的一只河狸工作,其他河狸也都参与了进来。自从夏末开始,这些河狸就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它们坚持不懈,为了聚居地的每个成员的福利而联合作战。通过互助,河狸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很大成就。它们对家园的热爱,导致它们会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这就要求它们付出罕见的劳动,这种劳动给地面上带来的变化,有时会持续几个世纪之久。

但是,当比以往还厚的冰层冻结起来,封住这些救命的食物供应的时候,它们就只有着手掘出长在池底的根。在这个地区,水可能更深,然而河狸们早先遭遇的不幸阻止了它们把堤坝建造到应有的高度。

我不知道它们怎样应对食物短缺,它们是否会减少食物配给。然而河狸拥有的食物不会超过自己的那一份定量,因为河狸们是合作者,它们共同工作,只要食物供应持续,每只河狸都会得到自己的份额。

我见过河狸穿过冰层挖掘清晰的地点的那种热情。它们把充满根须的部分撕碎,将其容纳的一切都吞食下去。但直到第二年夏天,当那破裂的堤坝释放出水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池底被搅动、耕耘得多么深、多么彻底。我见过花园被猪连根拔起,也见过山地牧草场被大灰熊挖掘成碎片,可就是没见过这两者比得上河狸的这些工作。

根须食物供应耗尽了,绿色山杨树皮被吃掉了,然而因为冬天的深厚积雪,这个山中地区白茫茫一片,池塘则被冰层锁住、密封起来。尽管池塘中有鳟鱼游弋,但河狸们是严格的素食者,即使饥肠辘辘,也从不去捕捉鳟鱼来充饥,而且,它们也不会去吃饿死的同伴尸体——而在其他动物中间,饥饿不堪的时候,吃掉同伴尸体的情况时有发生。看来,河狸们肯定逃脱了它们现在这个缺乏食物的监狱,也逃脱了死亡。

春天,我做了一些详细的考察,发现它们试图穿过它们为获得山杨而挖掘的漫长隧道逃离的迹象,可是这条隧道几乎塞满了冰,阻止了去路。于是它们开始挖掘一条新的隧道,挖掘了一两米,却发现自己显然不可能穿过冻结的沙砾土而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河狸们是对付泥土的工程师,擅长建造堤坝或开凿水渠,就像它们擅长于切割树木一样。然而,要穿过冻结的沙砾土切割和挖掘,对于它们而言,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然后,它们试图穿过六十厘米厚的冰层挖掘出一个洞孔,就像后来我所发现的那样,冰层正在破裂。河狸们几乎就要接近成功了。在它们的房子边缘上,它们用泥巴和树枝建起了一个工作基础,朝上面咬啮到冰层表面七至十厘米之内。河狸是咬啮专家,能用强有力的利齿和强劲的颚咬断直径超过六十厘米的树木,因此而十分有名。也许它们可能最终会获得成功。可是,它们显然找到了另一条从池塘中出来的更佳途径。

它们最后所做的事情,就是穿过堤坝底部那不曾冻结的泥土,挖掘通往外面的隧道。它们在池底开始工作,掘出了一条约三十八厘米宽的隧道,这条隧道穿过堤坝的基础且几乎与之形成水平,位于水下和冻深线之下几十厘米处。这条隧道的出口在冰层覆盖的溪流水道中,在冻结的泥土下面。因为这条隧道不得不在水下挖掘,肯定是一件进展极其缓慢的工作,需要河狸们不断轮换工作。当一只工作的河狸不得不呼吸的时候,它就需要游向房子,爬到位于水平面之上的地板上,大口呼吸空气。

在那条挖掘成功的隧道的外部尽头,积雪上留下了六只脚上沾着泥巴的河狸的踪迹,这表明挺过了冬天的食物短缺而幸存下来的河狸数量。大约在它们逃离后的一个月,春天就来临了,温暖的天气和上涨的洪水让池塘上的冰层破裂开来。我没有看见有河狸幼仔存在。在溪流岸边的洞穴里面,这些幸存下来的河狸生活到夏天,然后它们就外出漫游了。8月下旬,它们——要不然是另外六只河狸,来到了这个地方,完成了堤坝的建筑,修复了房子,到了10月中旬,一大堆用于过冬的食物就贮存在池塘中了。

河狸夏日历险记

到了夏天,河狸一般都要外出旅行,不过它们大多都游历到离家园仅有几公里的地方。而一只断齿河狸却不同凡响,其旅途远远超越了一般河狸,其经历也堪称一部精彩十足的历险记:它和伴侣从附近的河狸聚居地出发,不仅沿着溪流上下探索,而且还翻越了一道干燥的山岭,途中经历了种种危险,从岩石嶙峋的群山漫游到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最后在旅行了九十六公里之后回到了老家。在危机四伏的旅途中,它们险遭种种不测:野猫悄然的追踪,丛林狼的穷追不舍,山狮的猛然扑击……

经历冬天之后,断齿河狸外出去度暑假

在我的小木屋附近的一个河狸聚居地,我发现了一个新近被切割的小山杨树桩。留在附近的印痕表明,那只切割这棵树的河狸有一颗门牙断了,于是我开始寻找这只河狸。几天之后,我就发现了它留在泥淖中的足迹:前脚的一部分失踪了——也许是被捕猎者设置的钢夹上的利齿咬掉了。

大约在每年的6月1日,无数生活在我的小木屋附近的河狸就离开了自己的房子,外出漫游,整个夏天都不在家,我无法猜测它们去了哪里。我曾经追踪过一些河狸,却通常在走出几公里之后就丢失了所有踪迹。

追踪河狸很不确定,通常还不可能追踪下去,因为它多半在水中旅行,在很多公里的旅程中,都不会在岸上留下踪迹。再者,某一只河狸的踪迹——留在树桩上的齿印和泥淖中的足迹,更像是任何一只河狸留下的。

可是,由于这只河狸身上有两处缺陷——一颗断齿和一只丢失了一两个脚趾的残废脚爪,无论它在哪里切割树木或留下足迹,都会成为线索,让我能够利用这些特征来追踪这个河狸邻居。

它在6月初就出发了,踏上了夏天假期的旅程,或者更确切地说,踏上了漫漫长途。我肯定,它在我错过它之前的好多天就离开了。我接着就动身,希望能追踪到它,到它会去的地方去。

来到第一条支流,我停下来寻找踪迹。那里留下的踪迹表明,一只河狸最近才溯流而上。在不远处,我找到了轮廓鲜明的脚印,不过经过仔细查对,我发现这只留下脚印的河狸的脚是健全的,它不是那只断齿河狸。

因此我又返回主流,沿着溪流追踪了大约六点五公里,却没有发现那只断齿河狸的踪迹。这条溪流注入了一条更大的溪流。我沿着这条大溪而上,仔细检查两岸。在溪流的上游源头有一些河狸聚居地,河狸们来来往往,其中有两组足迹显示出有脚趾的缺失,但经过进一步认定,这些足迹并不是我追踪的那只河狸留下的。

整个冬天,河狸们都密闭在通风极差的房子里,它们需要空气和阳光,因此夏天便成了它们的假期和旅行时节。旅行期间,它们分散在溪流沿岸,还不时跟其他聚居地的河狸共享野餐。

我发现了一些河狸幼仔的足迹。有时候,幼仔们会跟着母亲离开聚居地去度暑假,可是它们可能只会走出两三公里。如果危机重重,河狸母亲好像就停留在家园附近的地区转悠,不会走得太远。

我转身朝下游走去,沿着河岸追踪,在泥淖中寻找足迹,仔细检查每一根新近被切割的树桩。那只断齿河狸肯定旅行得很神速,我大约走了八公里,才第一次发现它的踪迹:它把脚印留在岸上的泥淖中,还把断齿的印痕留在一根山杨树桩上。

在这些踪迹下面的不远处,这条河汇入圣弗兰河。那只断齿河狸在圣弗兰峡谷的入口处切割了一棵山杨。对于它究竟是穿过了这道狭窄且深深的峡谷还是到上游去了,我都很感兴趣,也很想了解。在对上游搜寻了大约一点六公里之后,没有找到线索,我便得出结论:它到下游去了。

峡谷岩壁绵延数公里,每隔一两百米河边就点缀着一丛丛柳树等树木,可是有几个地段却十分狭窄,深切而下。在一个陡峭狭窄的地段,岩壁几乎紧紧相贴,其间只有奔涌、打漩的河流。如果不涉水游过去,根本就无法抵达下游。我以往不曾穿越过峡谷的这一地段,也从未听说过有人穿越过,但我还是出发了,涉水前往下游。

当我从下一端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幸的是,在涉水的过程中,我所有的火柴都被打湿了。我费了半小时的工夫试图把火柴弄干,未果,便放弃了生火的念头。我脱下衣服,拧干水,并通过做一些身体锻炼来暖和身子。最后,我找到了一张深陷的干燥之“床”——由松针和枞针铺垫而成,便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把自己深深地埋在里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断齿河狸越过山岭,和同伴一起旅行

在距离我进入峡谷之处下面约三点二公里,我在北岸上发现了那只断齿河狸的踪迹。显然它在这个地点待了一两天,割倒了两棵不同的山杨,还吃掉了部分树皮。根据我在它躺下、移动又再度躺下之处留下的印痕来判断,它有好几个小时都在晒太阳。

从这里开始,在大约每隔一点六公里,极少到三点二公里的路程上,它都要停下来切割一棵山杨并晒晒太阳。在它停留之间的这些短短的路段,很可能是二十四小时之内旅行的长度。

这只河狸至少比我先出发一周,然而我在下游的河里赶上了它,我有两次或更多次经过了它。

它不时转身,朝着上游而去。通常它只走出很短的距离,但它也曾经往回走了五六公里,除非它去找其他河狸玩游戏,我无法猜出其中的原因。

一天傍晚,在离我的营地四百来米的下游,我发现了它的踪迹:那一夜,它经过了我的营地,再次朝着上游而去,把脚印留在我前一天下午留下的脚印上。

大约在离家二十四公里处,我找不到它的踪迹了。难道是丛林狼或其他的河狸捕食者逮住了它?我不断搜寻,在一条支流汇入的河流上游,终于看见了被它切割后留下的一根树桩。我折身溯流而上,在这条支流上面不远处,我再度发现了它切割树木时留下的木屑碎片。

我在溪流的这一边一路追踪它而上,来到一个河狸聚居地,但那里的河狸居民都不在家,它们很可能也像这只断齿河狸一样,外出郊游度假去了。断齿河狸围绕着这个地方逗留了一阵,继续游向上游,直到它再也不能游动的浅水处。在这里,它大胆地离开了水域,开始动身越过一道干燥的山岭,去往另一条溪流。但是,对于河狸,在陆地上的长距离旅行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河狸是游泳健将。在水中,它的动作从容而迅疾,但在陆地上,它的动作就非常缓慢而费力了,在攀登和翻越布满圆木和岩石的山冈时,越过乡野的旅行就更为艰难。跟它的那些身形敏捷和迅疾的敌人相比,它下山时的那种最迅速的努力也显得十分缓慢、笨拙。

野猫、丛林狼、山狮和熊都喜欢河狸肉。对于这些捕食者,发现离开溪流的河狸,无异于发现离开水的鱼。

那只断齿河狸离开溪流,越过一条多沙的水道,这条水道只有在夜里和清晨才有一股细细的水流。然而,那只河狸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却表明,它是在没有水流的时候越过的,它肯定是在白天越过了这片乡野。

看不见人类,河狸在白天旅行就比较安全。熊、狼、山狮和野猫大多在夜里进行捕猎活动。不过,丛林狼也常常在白天游历、觅食,有时候野猫也在白天游荡。总而言之,河狸从来不会远离水域去冒险,只有在紧急情况下,它们才会这样做。

这只断齿河狸离开溪流之后,就攀上一道漫长而陡峭的山坡。它在爬过一根圆木的时候,在木头上面留下了泥泞的印痕,而在柔软的细沙上也到处有它的踪迹。

当我沿着河流追踪它的时候,我不停地问自己:“这只河狸是否在单独旅行?”它所到之处,都有无数的痕迹,然而就在它的踪迹附近,还显示出了特别的东西。

在一个地方,靠近它留下齿印的那棵山杨,另一棵山杨被切割倒了,而两者大约是同时被切割的。我再次从侧边的小溪溯流而上,发现了两棵新近被切割的树,一个树桩上留下了断齿的印痕,而另一个树桩是由牙齿完美的河狸切割的,因此,似乎可以得出这样明确的结论:有两只河狸在一起旅行。

越过山岭的足迹表明了这一事实:那里有两组足印,其中一行足印是由一只脚趾健全的河狸留下的。

野猫企图捕猎河狸,不料遭到丛林狼追击

这两只河狸的足迹越过山岭,显示了它们一路都很安全,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也许除了干燥的暑热、缺乏跳进去游泳的水和陡峭的攀登,它们的旅途都很顺利。可是,就在山岭另一侧下山的途中,它们遭遇到了危险的敌人。

它们路经一道悬崖,未曾料到那里有一个野猫巢穴,一只野猫正在巢穴里面。究竟是野猫看见了河狸,还是闻到了河狸的气味,已经无法猜测,那只野猫发现了这两只河狸,便悄悄追踪。在两个地方,这个捕猎者蹑手蹑脚地潜近、犹豫,然后匍匐着爬,显然是想另寻一个更好的攻击位置。但这两只河狸都是成年河狸,体重也许是那只野猫的两倍,一旦野猫发起攻击,未必能占上风。

河狸很少跟敌人进行搏斗,一旦遇敌,它的首要策略便是逃逸,不会跟敌人纠缠。它的逃生之计就是要有一条没有阻挡物的撤退线路,并迅速逃进水里。只要进入水中,可能除了水獭,其他追逐者都无法给它带来麻烦。

那只野猫悄悄向前行进,蹲坐在一根树桩上,河狸可能会从旁边经过,那样的话,河狸就是“送货上门”了。不过,树桩旁边暗藏着一条通往小溪的野生动物小径,就在那只野猫伏下来等待之际,一只丛林狼似乎从下面走了上来,它可能嗅闻到了野猫的气味,便一路靠近,去跟那只野猫闹着玩。丛林狼在树桩的周围留下的踪迹和抓痕,表明它朝着那只野猫跳跃了好几次,野猫最终从树桩上跳下来,朝着自己的老巢全速逃去,丛林狼则紧追不舍。

同时,在山坡上一箭之遥的地方,那两只河狸似乎靠着一根树桩蹲坐着等待,野猫的撤退路线就在它们附近。由于丛林狼一心追逐野猫,便不曾怀疑河狸的存在就掠过它们而去,但在通往野猫巢穴的半路上,丛林狼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停了下来,转身,左顾右盼着前行,扑向河狸,最终沿着山坡把两只河狸撵了下去。

就在野猫从树桩上跳走的时候,河狸很可能就匆匆奔向小溪。究竟是丛林狼听见了它们逃走时发出的声音,还是闻到了它们的气味,已经不重要了。丛林狼下山时留下的那些离得很远的足迹,表明它在全速追击河狸。

两只河狸先于追逐的丛林狼到达小溪,因为溪流很浅,它们便无法钻进水中。当丛林狼跳起来扑击它们的时候,它们只得朝着下游树丛跑去,丛林狼再次跃起,但它们在柳树中间躲避。显然,它们没有进行还击。

溪流上,有一道一两米高的多级瀑布,两只河狸从瀑布上翻滚而下。瀑布底部有一个深潭,潭里挤满了圆木,岸边还有洞孔。在这里,河狸能够远离那只丛林狼,让其只能干瞪眼。丛林狼印在圆木上的泥泞的脚印,还有它留在两岸的抓痕,以及它留在岸上的足迹,无不表明它曾耗费了不少时间,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抵达两只河狸的藏身之处。就在圆木下面的一个地方,丛林狼躺了下来,那里的印痕表明它曾经等待过,很可能等待了好几个小时,一心想抓住河狸。

两只河狸都成功地逃脱了。在下面差不多一点六公里处,我发现了两棵新近切割的山杨,其中一棵就是那只断齿河狸割倒的。这条溪流是山岭另一边的那条溪流的支流,这两只旅行的河狸仔细检查了当地的一些河狸聚居地。

一只山狮潜入,企图扑击河狸

这两只河狸继续向下游行进,进入圣弗兰河三点二至四点八公里后,再转向另一条小支流并溯流而上。在它们探索这条小支流的上游源头的时候,我不曾发现是否有任何有趣的事情或历险发生。后来它们回到了圣弗兰河,继续向下游行进。

我尚未看见这两只河狸。它们切割的树木和偶尔留下的踪迹使我能够追踪它们。从它们留下的清新的踪迹中,我知道我接近了它们,还可能随时看见它们。

它们悠闲地行进,也许多半是在夜间旅行。众多痕迹表明,它们曾经四处打滚、躺在阳光下好几个小时。但是,从它们游荡的所有地方留下的痕迹来看,它们都可能在危险来临之前迅速潜入深水。

在一道离河面约有两米的深岸的底部,它们躺在沙滩上久久地晒太阳。这个地方对两只河狸很有利,让丛林狼没有机会从身后悄悄潜近发起突袭。它们在那道岸边挖掘了洞孔,这样它们就可以躺在里面,避开敌人的视线。它们还在干燥的沙滩上打洞,洞孔恰好能容纳它们钻进去隐身,此外还躺在草丛上四处打滚。

河流沿岸有无数的河狸在游荡。每一天,我都能看见很多河狸来来往往,有时候会看见十几只或更多的河狸,一次出现两三只河狸则更是频频可见。

我没有看见那只断齿河狸,然而我可能多次见过它跟其他河狸在一起,却没能把它认出来。在好几个地方,我看见它的踪迹跟其他河狸的踪迹混在一起。如果我能看见一只孤独的河狸从一棵刚刚咬断、留下了它的齿印的树桩前走开,那么我就知道我看见了我的那个河狸邻居。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我偶然遇到了留着印痕的沙滩,上面的痕迹显示,这两只旅行的河狸曾经九死一生,但最终幸免于难:显然,一只山狮看见了它们,要不然就是闻到了它们的气味,对它们采取了行动。

沿着对岸,那只山狮悄悄潜近到圆木和岩石后面,却没能靠得够近,因此无法跳起来扑击河狸。然后,它就从高高的对岸俯视它们,伺机行动。也许,如果它跳跃过,那么岸上凸出的岩石就会成为障碍,阻止它扑到河狸身上。

河上,倒着一棵树,它的粗枝很长,而树干则横跨河流两岸,在这棵倒下的树下面一点,就是那两只河狸躺着晒太阳之处。那只山狮沿着倒下的树干爬出去,可能在那里埋伏了很久,很可能等了好几个小时,准备扑击河狸。

最终,河狸朝着溪流下游出发。那只山狮肯定全身躺在木头上,否则它就可能看见了它们。那只山狮后来还是发起了扑击,不过,它做出的跳跃不仅很尴尬、笨拙,而且它还没有注意到长长的粗枝向下弯曲的那一端,结果它在跳跃时不慎把背部撞到了这根粗枝的端头——我在那上面发现了山狮留下的一些毛发。这样,山狮的扑击就够不着那两只河狸,它离河狸大约九十厘米远就落在地上,导致扑击失败。而那两只河狸趁机从这个捕猎者面前逃之夭夭,匆忙潜入深水,逃过一劫。

游历九十六公里之后,断齿河狸在9月初归来

沿着这条河流,有很多小小的河狸房子,岸边还有巢穴。我仔细检查了很多房子和洞穴的入口,但在这些入口附近,我都没有发现那只断齿河狸留下的足迹。我认为,河狸们在夏天通常都置身于洞穴和房子之外,因此附近的踪迹很少。

踪迹表明,第三只河狸加入那两只旅行的河狸的行列。在一个地方,它们曾经晒太阳和进食,留下的踪迹表明,三棵被割倒的树取代了通常的两棵。在下游,在它们停下来进食的下一个地方,我只发现了两棵被割倒的山杨,但上面的齿印却显示了三组不同的牙齿吃过树皮。

可能那三只河狸在一起走了好几公里。但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只有两只河狸敢于越过那道干燥的山岭。如果第三只河狸跟它们在一起,那么它肯定是在面对陡峭的山岭时心生畏惧而退出了,却沿着水路绕过山岭,在溪流的下游等待那两个冒险者。

在河里的一个覆盖着树木的小岛上,这三只河狸再度涉险。

北岸上,一棵倒下的树横跨北部水道而形成了一座桥。在小岛的下端,我遇到了一棵被切割了一半的山杨。切割是新近留下的,而且是那只断齿河狸留下的。它为什么没有完成切割呢?我举目四望,却发现了另外两棵新近被切割的山杨。无疑,这三只河狸都在切割的劳动中遭到了干预,被吓走了。

我四处寻找踪迹,然而直到我离开小岛,越过那根倒下的圆木前往北岸的时候,我才有所发现:在一个泥泞之处的边缘,我发现了野猫的足迹。这些足迹通往小岛,然后走上那根倒下的树木搭成的桥。然而野猫的足迹在圆木上停止了,圆木上留下了一大块薄薄的干泥——这很可能就是河狸们受到惊吓、野猫转身跳下圆木的地方。

现在,我的河狸邻居离家超过四十八公里了。然而它可能艰苦地旅行一夜,或者不慌不忙地行进两夜,就能返回家园。在这个地点,河流离开了群山,开始越过大平原。平原上,河流沿岸只有极少的树木,这样就使得河狸更加暴露在危险之下,暴露给那些设置的陷阱和猎枪。令我疑惑的是,它们会游历得更远还是慢慢开始回家?这依然是6月,它们还会有好几周的时间来旅行和探索。

一个设置陷阱的捕猎人写信给我说,7月中旬,他深入大平原的腹地,在普拉特河上发现了那只断齿河狸的印痕。很显然,这只断齿河狸和同伴本来一直在群山中旅行,那里迅疾的溪流两岸岩石嶙峋,如今,它们来到了大平原上,因此很享受那里阳光明媚而缓慢流淌的溪流。没有人知道它在大平原上的经历和冒险。

这只远行的河狸会回来做我的邻居吗?在夏天离开的河狸通常会在8月下旬归来。一般来说,大多数河狸仅仅会漫游到离家几公里的地方,而这只探索的河狸却远行了大约九十六公里。一个夏天的漫游者,时时把自己的命运同河狸邻居联系到一起,永远走向河狸聚居地进行探访。而两个河狸伴侣也常常会交配,开始建立新的聚居地。当然,一些河狸在自己的旅途中丢了性命。

然而在9月初,就在我的小木屋附近,我又在那只断齿河狸的老家发现了它留下的齿印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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