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爱的漫漫旅程（话剧剧本）

史伟峰

通往爱的漫漫旅程（话剧剧本）

史伟峰

（根据阮梅纪实小说《罪童泪之裂爱》及2013年6月26日南昌市红谷滩新区生米镇文青村三个同胞留守儿童溺水身亡的真实事件改编）

人物表

于成——男孩，约十二三岁

于成的三姨

于成的三姨父

于成的爸爸

于成的妈妈

于成的继父

于成的弟弟小栓

于成的妹妹小霞

于成的奶奶

于成的外婆

于成的大姨

邻居

阿姨

余老师

同学们

民众

被于成抢劫的女人及女人的五岁小男孩

警察

狱警

一

〔幽暗的灯光。于成坐在监狱内。恍惚中，他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他抬了抬身子，表情像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监狱的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于成蜷缩着身子，显出很害怕的样子。

狱警（走进来）起来，你爸爸来看你了。

〔灯光渐起。于成与一个男子面对面坐着。于成低着头，沉默。

男人（沉默片刻）你犯这么大的事，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了！（转身欲走）

于成（激动地欲站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又坐了下来。看着男人一步步挪出去，突然迸发喊叫）以前我没犯事的时候，你有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男人（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空气似乎凝固了）你……还需要衣服吗？这里似乎有点冷……

于成不需要！（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男人（欲转身离去，发出叹息）哎——

于成（吼叫）我跟你要那一点点救命钱的时候，你二话不说把我像条狗一样踢了出来！

男人（停下脚步，背对于成，流泪）我——

于成我也不会认你这个爸爸，你走吧！（转身而去）

〔监狱的门在男人身后缓缓关闭了。灯光渐暗。于成躲在监狱的门口看着门外男人的背影一步步离开。突然，他猛扑向铁门，无助地摇晃着铁门。哭泣中，他艰难而又吼叫般地喊了一声“爸爸——”，好像山谷回音，这个声音重复着传出去很远。〔灯光骤然熄灭，又渐次闪回。监狱内。

于成（独白）我叫于成，我原本是一名安安静静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我喜欢学习……可是，在我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我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我七岁那年，奶奶带不了我，我便被父亲扔在亲戚家。就这样，我来到三姨家里。

三姨成成，吃饭了！

于成嗯。（低着头坐下）

三姨父（瞥了于成一眼）干活不积极，吃饭倒跑在最前面！

三姨（欲言又止，对三姨夫）你——

〔于成怯怯地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

三姨父（拿着筷子横冲过来，把于成的筷子打掉，肉落在地上）让你吃！让你吃！

〔于成慌忙从地上捡起那块肉，飞快地跑出去。

三姨成成——

三姨父（呵斥）叫什么叫！谁不吃不饿！毛病！

三姨你？他还是个孩子！

三姨父孩子？谁家没孩子？谁生的谁管呀！有爹有妈的跟你我有何相干？

三姨（恳求）那也让他吃饱这顿饭再说，好吗？

三姨父不好！他在我们家吃了多少顿饭了，数得过来吗？他那个败家子爸爸一个子儿都不舍得落到我们家！我们义务给他养孩子？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三姨那是大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

三姨父孩子是无辜的，那也赖不着我们管！

〔于成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话，含着泪跑了出去

三姨（听到脚步声）成成……

三姨父跑呀，让他跑，跑了最好别再回来！

三姨你？（放下筷子，欲追于成）

三姨父（把筷子甩在桌子上，强行拦住女人）不许去！

三姨（坐下来叹息）哎——

〔夜色渐黑。在一间小毛坯毡子铺就的小屋子里，微弱的灯光照着于成苍白的脸，脸上挂着泪水

三姨（揭帘而入）成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快起来喝碗蛋汤吧！

于成三姨，我不饿，留着给弟弟妹妹喝吧！

三姨他们都吃过饭了，只有你没吃东西！快，快起来，喝了再睡！别等到你姨夫打牌回来，你连蛋汤都喝不成了！（慌忙地看了一下窗外）

于成（从床上爬起来，抱住三姨哭起来）三姨——（正欲喝）

三姨父（破门而入）小丧门星，又哭什么？（看到碗里的蛋汤，质问三姨）为什么我的儿子没有蛋汤，他有？

〔三姨气得手发抖，同时怀有恐惧。

三姨父哼！（夺碗摔在地上，蛋汤溅了一地）

〔于成看着地上的蛋汤，忍不住呜咽起来。

三姨父（踢了于成一脚，大吼）再哭就给我滚！

〔三姨夫余愤难消，又欲踢于成。三姨伸手想拦住他。他揪住三姨的头发将她按倒床上痛打，三姨发出凄厉的叫声

于成（哭喊）不要打我三姨，不要！（过去拉姨夫，被踢倒，似乎昏了过去）〔灯光闪回。

于成（迷糊，似在梦中，喃喃自语）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为什么从小就不能跟我的爸爸妈妈在一起？他们为什么都不要我？我不要住在别人的家里，我不要让三姨父打三姨！不要！不要！

二

〔天下起了雨。于成提着一个破箱子，站在大铁门前敲门。

于成大姨，大姨，开门！我是成成！开门呀！（里面传出狗叫声）

于成开门——（敲累了，坐在门外哭起来）

邻居（听到哭泣声走出来）是成成吗？你大姨没在家呀？好像他们没有出门啊。（走过来敲了几下门，只传来狗吠声。）成成，到我家来吧，吃点东西，天都要黑了。

于成不用了，谢谢阿姨。大姨一会儿就回来了！

邻居能去哪儿呀？这都多晚了！（进屋子，之后端出一碗汤一个馒头）孩子，先吃了吧，垫垫肚子！

于成（感激地接过来）谢谢阿姨！（狼吞虎咽地吃）〔天亮了。于成倚着门框抱着箱子睡着。门开了。

大姨（用脚踢了踢熟睡的于成）快起来，你是小猫小狗呀，在哪儿都睡得着！你爸来了，让你爸带你走吧！〔于成怯怯地站了起来，又蹲下去，紧张地抱住破箱子。

爸爸走，你这个小畜生，多余的累赘，你就不让我省心你！〔大姨家的门开了，大姨进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于成（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泪珠在眼睛里滑动）爸爸！

爸爸（拽起于成，气呼呼地把他和箱子往三轮车上塞）这家不要你，那家也不带你，你说，你怎么办？〔三轮车滑行起来。于成不停地流泪。

于成（独白）我不知道爸爸要把我送到哪里，我看着三轮车的车轮慢慢滑过泥泞的小路……那一天，爸爸几乎敲遍了所有亲戚家的门，却都吃了闭门羹。可是，这年头赔本的买卖谁愿意做呢？我就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看着爸爸和他们讨价还价！

〔舞台上出现了于成的爸爸一家一家敲门的场景，一扇扇门开了，又一扇扇关上了。最后，于成的爸爸还是把于成送回了奶奶家。

三

于成（饭桌前）奶奶，又要交学费了。

奶奶（咳嗽了几声）又要钱呀？多少？

于成一千四百元。（怯怯地从书包里拿出缴款单递给奶奶）

奶奶（走到里间，然后出来）成成，奶奶只有这六百元钱了。你爸爸这些年在外面找女人，没有拿回来一毛钱，还把你妈妈留给你的生活费从奶奶这里要走了，说是在外面打的那份工太累，要换个厂子，临时用用，结果过去了好几年还是没拿回半毛钱来！

于成（接过钱，哭泣）学费要一千四百元，不够……

奶奶（无奈地哭泣）孩子，奶奶年纪大了，没有能力供你上学，你还是找你妈妈去吧！（看着于成哭，老泪纵横，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于成（慌忙擦干眼泪）奶奶，你怎么了？奶奶，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赚了钱给你治病！（与奶奶抱头痛哭）

四

〔于成怀里抱着一个男婴，手里拉着一个看上去有三岁的小女孩。

于成（像在做梦，喃喃自语）奶奶，你身体好点了吗？我到了妈妈家后就辍学了。我要在家帮妈妈看弟弟妹妹，做家务，妈妈家里负担很重。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就是继父似乎不喜欢我，好在他常年在外打工。过了两年，弟弟大了一些，妈妈也到城市打工了，只留下年迈的外婆和我们在家里。妈妈打工赚了点钱，才又继续供我读了五年级。奶奶，你听到了吗？听到我跟你说话了吗？

〔远处传来知了的叫声。一个村落。夏天。小河边。于成在叠轮船。伏在于成旁边的是妹妹小霞、弟弟小栓。河边摆着已经叠好的几个小轮船。

小栓（摇晃着于成的胳膊）哥哥，是不是叠完这个轮船我们就可以去找爸爸妈妈了？小霞（阻止小栓）别打扰哥哥叠轮船！

于成（边叠着边对着小栓说）小傻瓜，这种船是纸做的，怎么可以下到水里呀？

小栓怎么不可以呢？我就经常看到有小孩子把船放到水里游的。

小霞那是放在木盆里，要是放到河里它就漂远了！

小栓它会去哪里呢，姐姐？

小霞我也不知道，你问哥哥。

于成你们说呢？

小霞、小栓（异口同声）漂到河对岸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吧！

于成（停止叠船，抬头看河的对岸）是啊，河的那边是一个城市。

小栓城市？城市是什么？

于成城市就是人们去那里能赚到好多钱的地方，爸爸妈妈就是因为要给我们赚学费才去了那里。那里有好多工厂，看见那些烟囱了吗？（用手指向远方）

小霞好像看见了！

小栓姐姐，哥哥，抱着我！我看不到！

于成那里晚上还会有好多灯亮起来……

小霞像我们家的灯吗？一点都不亮！

于成哪会像我们家的灯，课本上说那叫霓虹灯！

小栓什么是霓虹灯呀？

小霞霓虹灯漂亮吗？

于成噢，我得上学了，一会儿要迟到了。（把手里的纸船交给小霞）你快带小栓回家找外婆去！

小霞我不！我也要跟你上学，我也要在你学的课本里看看城市的样子，兴许在霓虹灯里还能看到爸爸妈妈呢！

小栓姐姐，带上我!

于成你们都给我回去！听话！外婆在家等你们呢！（背起书包跑远了）

小霞（拉着小栓的手）走吧，咱们走！

小栓不走！姐姐，我要等哥哥放学回来再给我叠个大大的纸船，我可以让它带着我去找妈妈找爸爸！

小霞哥哥说了，那种船没法下到水里的！快走，找外婆去！（拉着小栓的手往回走）〔家中。

外婆哎哟，急死外婆了！外婆绕着村子转了好几圈找你们，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吃午饭？真不听话！哥哥呢？

小霞哥哥上学去了！

外婆啊，这孩子又没吃午饭！

小栓（举起手，让外婆看手里的两艘小船）哥哥叠的，哥哥一中午给我们叠了好多小船……

外婆看你的小手脏的呦，快洗洗！外婆得先让你们吃饱饭，一会儿再到村头小学给你哥哥送饭！（嗔怒）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

外婆（盛完饭，转过身来，只看到小栓在洗手的盆子里玩船）小霞呢？小霞？（扭过身子问小栓）看到姐姐了吗？一转身的工夫这鬼丫头怎么就不见了？

小栓她去找哥哥了！

外婆（急切又气愤地）你们这三个小孩子，没有一个让外婆省心的，天天跟外婆捉迷藏似的！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却漫天跑着找你们！唉，要是你爸爸妈妈在，外婆该省多少心呀！（咳嗽起来）

小栓外婆，我听话，我好好吃饭。

外婆（心疼地抚摸着小栓的头，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快吃吧！

小栓（边吃边问）外婆，你说，河的那一边是不是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呀？

外婆嗯，你先吃着啊小栓子，外婆要去给你哥哥送饭，顺便把你姐姐揪回来！这些不省心的孩子！只有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吃完饭好好在家呆着等外婆，听到了吗？

小栓外婆，我想去河边，在那边兴许能看到爸爸妈妈呢！

外婆你说什么，孩子？（没听清的样子）在家老老实实呆着等外婆！

〔外婆从远处走来，手里揪着小霞，气喘吁吁。

小霞外婆，你别抓我！我也想上学！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哥哥那样上学呀？

外婆你爸妈来电话说，你过了今年夏天就能上学了，到时候他们会回来看你的！

小霞真的？他们已经有两年没回来过年了，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等他们来了，一定会给我带一个漂亮的红书包，对吗，外婆？（兴奋地蹦跳着）

外婆老实点儿，一个闺女蹦蹦跳跳的，外婆都揪不住你了！

小霞外婆，别揪我！我自己会走！

外婆慢点儿，慢点儿！（在后面追不上，咳嗽着）

〔家中。外婆坐着，突然发现小栓子不见了。她让小霞坐下来吃饭，自己出门找小栓。

小霞外婆，我和你一起找弟弟吧！

外婆（没听到，自言自语）就没一个省心的，这几个孩子！〔河边。下午。

小栓（骑在河边的石头上，跟石头说话）小石头，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我叫小栓。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因为我们见过好多次了。你见过我爸爸妈妈吗？他们就在这条河的对岸打工，他们就从这里坐上小船出发的，你见过他们吗？我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了，你要是见到他们回来，就告诉我一声，行吗？（拍了拍石头，石头没有动静）你不回答我，就是说你没见过他们。他们还不回来看我和姐姐哥哥吗？（伤心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纸船）你知道吗？我非常想见到他们，要不，我把船放到水里，让小白船和你一起等爸爸妈妈回来？（跑向河边）

〔河边。小栓撑开小白船，他又向河边靠了靠，却忽然脚下踩空，小白船倒在水里，小栓急忙把小白船扶起来。他脚下渐渐失控，慢慢地滑进河水里。他一点一点陷进了水中的沙子里，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小白船。他想站稳。他害怕地拼命哭喊起来……

小霞（往河边跑来，听到哭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弟弟掉进水里了！小栓——

小栓（伸出小手，手里仍然举着小白船）姐姐，姐姐救我……

小霞（跳进水里）弟弟别怕，姐姐来救你。（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救命！救命！

于成（冲过来，恐慌地向他们伸出胳膊）妹妹，弟弟，你们怎么这么不听话呀！哥哥去叫村里的人来救你们……（朝村落喊）有人吗？有人吗？救命呀！救命……快点，过来，过来，抓紧我的手，抓紧啊……〔灯光转回。

于成（恍惚，躺在地上）小栓，小霞，小栓，小霞……（醒来，听到外婆痛苦欲绝的哭喊、妈妈和继父的哭声。小栓、小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小栓、小霞……（挣扎身子向他们爬挪，大声哭喊着）小栓，小霞，小栓，小霞——（紧紧地抱着他们，像是在唤醒他们）小栓醒醒，小霞醒醒，哥哥给你们叠小轮船，哥哥给你们叠好多好多……（忽然发现小栓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小白船）

继父（怒气冲冲地冲于成，把他拎了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都是你，都是你！

妈妈（精神恍惚，有气无力，挣扎着护住于成）你想干什么？

继父（揪住妈妈的头发，疯狂地往死里打）你的孩子还活着，可我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你还给我，还给我！都怪你领来这么个丧门星，把我的孩子给丧没了！你还让他上学，他妈的，可怜我的两个娃儿还没上学就死了！（抱头痛哭）

于成别哭了，爸爸，都怪我！你打我骂我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趴在继父的脚边，搂着继父的腿。）

继父滚！你给我快点滚出去！你是别人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孩子，被你、被你们都给害死了！你这个丧门星！（几脚把于成踢出门）

于成（独白）那天，我不知道怎么连滚带爬回到了奶奶家。我身上全是淤青和污泥。可是，奶奶已经卧病在床，照顾不了我了，她给了我一个地址，让去找在城里打工的爸爸。

于成奶奶，我一定找爸爸拿到学费，拿到给你治病的钱！（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奶奶，你一定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五

于成(独白)我按着爸爸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小旅馆。

〔于成敲门。一个烫着长头发的女人打开门。

于成阿姨，请问我爸爸在这里吗？（拿出地址给她看）

阿姨（警觉起来，突然吼叫着）滚！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想来要钱吗？我告诉你，你爸现在跟我好，你爸的钱就是我的钱！你休想要走一分钱！（欲关门）

于成阿姨，奶奶在家病得很厉害，我……（无奈地挡在门口）

阿姨你不走是吧？好，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收拾你！

于成你打！（一边看着那个女人打电话，一边独白）那个女人很快给爸爸打了电话，但是她在电话里说我打她，是来抢钱的，让爸爸赶紧赶回来救她的命。我当时想，爸爸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女人的谎话。但是爸爸回来后，事实证明，我完全想错了！

爸爸（冲了上来，一看到已疲惫地蹲坐在门口的于成，就脱下皮鞋朝于成的脑袋猛打）打死你这个忤逆子！打死你这个小杂种！让你再找老子要钱！

于成（在街道上痛苦地爬着，自言自语）我还没说一句话，就被爸爸连打带踢地赶出了宾馆！我嘴角流血，头也被打破了，我第一次想到杀了我这个绝情的爸爸！可是，奶奶怎么办？她如果知道我想杀死爸爸，会不会病得更厉害？我该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回去见奶奶？我答应拿回钱给她治病的呀！还有，我的学费，我的学费怎么办？（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走。忽然在一个商店门口停住了）我想到了抢劫！我像一只猫，躲在墙角，等着天黑下来。在黑暗中，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特别像余老师……〔灯光闪回。教室里。下课铃响。

余老师（走到于成身旁）于成，你来老师这里好吗？

于成（怯怯地）有事吗，老师？

余老师是这样的，余老师支教工作完成了，就要回市里了，可是咱们这个班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学习成绩不错，也很聪明，老师知道你家境困难，老师帮你把这个学期的学费交了好吗？这是一千四百元钱。老师以后会资助你每个月的生活费的！（把装着学费的信封塞进于成的手里）

于成（恐慌地）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帮助！我不要你钱！（把信封丢到地上，跑了）

余老师这孩子……〔次日，教室，课间。

同学大家知道吗？小余老师走了，昨晚的火车，听说她城里的那个男朋友来接她了呢！

于成（慌忙跑出去。他找到小余老师找他谈话的地方，跪下，伤心地哭了起来）余老师！〔灯光转回。监狱内。

于成如果，当初我接受了小余老师的帮助，或许我今天就不会呆在这里了！我在三姨家住过，我在妈妈家住过，每当我想起三姨夫为了我殴打三姨，妈妈为了我挨继父的打骂，想起这些，我就不敢接受余老师的帮助，我害怕她也会因为我挨揍，我不能再让一个好人为了我受罪了！所以，我心一横，暂时忘记了小余老师！

六

〔深夜。公交车车站。一个女人从空荡荡的车里走下来，于成尾随上去，直到走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

于成（手持明晃晃的刀）拿钱来！

女人（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我没钱！（用手上的包抵挡）

于成（把女人的包拽过来）给我！

女人（夺包，呼喊）救命呀！抢劫啦——〔灯光闪回。监狱里。

于成（独白）当时我怕她喊来人，只想抢过包快跑，情急之下，不知怎地我竟然把刀刺向了她……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从没想过我能杀人！（惨叫）啊——（稍微冷静下来）大约迟疑了几秒钟，我想救这个女人，这时远处驶来了一辆车，我以为车上的人会救她，便跑了……但我还是不放心，我想证实一下那个女人是否被救了，结果我跑回去的时候……

〔灯光闪回。案发现场的马路上。于成从远处跑了回来。警车和一帮民众在案发现场。躺倒的女人旁，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哭喊：妈妈。

民众（指着于成）别让他跑了，他就是杀人犯！杀人犯！

于成（像做梦，伤心欲绝地看着哭泣的小男孩）我，杀人犯？杀人犯？我不是——〔灯光闪回。监狱内。

于成（独白）她死了，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小男孩哭喊着妈妈，可她一点回应都没有了。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轰隆，舞台上传来巨大而沉重的坍塌的声音，继而沉浸于黑暗之中）

七

〔一个穿着囚衣的少年被倒绑着手，站在监狱的铁门内。

于成（独白）想不到，我又害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让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失去了妈妈！我亲手杀了他的妈妈，毁了他的家！他没有了妈妈，以后将怎样生活？如果他的爸爸在外面找女人不管他，他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我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一切呀！他是无辜的，无辜的。我呢？我是有罪的！我是有罪的！可我……我只想给奶奶治病，只想交学费……（反复重音，反复追问）如果我当初接受了余老师的帮助，我会怎样？我是否还会呆在这里？（摇晃着监狱的铁门，哭泣）我是个学生，我想和同学一样，安安静静地在教室里读书学知识，暖暖的阳光会从教室的窗子里射进来，射进来……（黑暗之中投下来一缕光）

画外音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你恨妈妈吧！

于成（循着声音的方向）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不争气，我对不起你呀，妈妈——〔舞台上灯光全暗，渐次露微光。

画外音有一位诗人写过这些孩子，这些孩子那么天真又那么爱幻想，他们曾是多么渴望爱的天使，只是这世界上的苦难太多，他们却不懂得……然而，有位作家对这些孩子们说过：你们短暂的一生，就像闪电，亮了一下，就熄灭了。但闪电是能照亮天空的。而天空是永恒的。这也是我的安慰。使我感到安慰的还有人是有童心的，就像种子有胚芽一样。没有胚芽，种子是不能生长的。不管世界上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只要有人出生和死亡，爱就永远存在……爱就永远存在……爱就永远存在……即使有时，那通往爱的旅程是如此漫长而冰冷……漫长而冰冷……（忧伤温暖的音乐起）（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