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的诗
2015-11-17GUOYI
GUO YI
郭毅的诗
GUO YI
枯草,我及新生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不是惟一轮回的人。
众神起身的草尖,有无数光的使者,
传遍日月,剥开哭泣与赞美,
与露珠周旋,与骨头和流水沸腾。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不是惟一辉煌的人。
有刺的腰身,不止一回闪电,穿过雷霆,
将幸福和欢乐倒影在崖畔、水塘……
撑开花朵,与蝴蝶和蜜蜂为伍。
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不是惟一苦难的人。
荆棘的沿途,可见的飞翔,那最微妙的映照,
与蚂蚁的奔驰,一路叽喳的鸟群,试图突围,
驮远驯服在泛滥的脊背上。
而轻烟,于阴阳交错的疆域,嬉笑、飘逸……
也不能消灭那声音永远的足迹,听命于一阵风,
翻过辽阔的胸膛,而忧心忡忡,不绝如缕。
我不是惟一开花结果的人,在升起,在降落……
七里香
恍若隔世,从一簇翠绿的火焰
迸溅炫白的蝶舞,而不断高涨,
散发清香铺在我古典的身上,
如那天使,在世间与我深深拥抱。
睡在我体内的蜂箱,与她的距离,
不仅是年轮,还有那湖底的甜蜜,
从远方感知的力量。这也是一个江湖,
我是最后清醒的黑色的波浪。
更多的惊讶,是我虚妄的年华,
吸纳风暴和雷雨,将翅膀弯进一地金黄。
我所贪恋的,不是深处的构想,
是这复活的梦醒在炫白的舞姿上。
沿着我的枯叶,趁歌声还未熄灭,
我要把你抱到我的床上,那从未消隐的喘息,
就像我的新娘,对着我黑色的幕帐,
对爱情发出的无限哀伤。
春天病了
切莫去碰那些淌泪的孩子,他们张开叶子,
并非因为羞涩而怀藏脸面,他们在为一身疾病的母亲取暖,
为风脱尽最后的衣衫,为花朵唱完歌曲的圆满。
甚至将灰烬踩紧,不致被飘荡再度刮起。
曾经一度的极乐界,仿佛开始就没有呼吸。
夜的栅栏生锈多年,早已没有熟悉的影子可以亲近。
他们纵然一笑,也是那久远的血脉,
被人为划开的一朵,真诚得只有痕迹。
春天畏惧的荒原,总是像无心的种植一样烂漫。
坡上滚动的云影,常常在雷霆背后一挂彩虹,
沉重如那匆忙的闪电,一眨眼就把落日
结满破败的手中,像果实从指缝间滑落。
甚至来不及道声珍重,他们的手就没了力气。
无视怀抱的温暖,探出的半个身子,
再也承受不了季节的重压,他们缓缓地弯下去,
就像母亲的腰,再也托不住一滴轻微的泪水。
蔷薇记
一定是风,在此间把我们最后的屏障弄翻。
我再也无所顾忌,就让头颅暴尸荒野,
去招蜂引蝶,将无所依附的灵魂带远吧。
我会提前为你探寻前方的秘密,清算雾霾和险路。
出发之前,别忘了备些面包和牛奶,我不能饿着肚子出门。
有酒更好,高粱的那种。当然要有一束柏枝的火把,
我喜欢那香,能够驱走靠近的小鬼。最好多一些银钱,
好去贿赂一路的吃拿卡要,免遭屈辱和羞惭……
除了这些,还要垫一层土,不要太软,
我的腰不好,不要让我夜不能寐,跑出去吓人。
木屋不净,给我一间石窟吧,碎石最棒,
可以由草出自缝隙,与我的发丝一样青葱、迷人。
一墙之隔,慢慢,我兀自华盖遮天。
纵然偏僻,但也晓风静月,不再标新立异,推陈出新,
甚至忘记身世、尘土和烟火,不顺节气伸展花卉……
而被后来者遗忘,指着一截朽枝,找不出我真实的名字。
再次升起
多么可爱的来世,向早晨的太阳喷雾。
你随芽卉拱身,引领每一粒露珠,
穿越我的骨骸。我在那边赞美,
像波浪覆过虚妄的尘世,山水一样沉默。
什么生死,都在叶子的沉浮间扫去。
一层一层的枯萎被我唤醒,幸福、欢乐……
以及早朝没有完成的典礼,一同飘起,
像你沉寂的双肩,窜出年轻的日月。
我仍需要你的依恋,去书籍的房间寻找册页,
翻出那些熄灭的火镰,敲出炊烟,煨香失眠的老茶。
壶的内心,沸腾的秘密与命运再次联手,
迸射出某些阴暗的事物,撞开尘封的灵魂。
惟学习介于高低之间,与不同的姿态分蘖,
倾斜而倜傥,充满熙来攘往的星球,
从我们没有阴霾的眼神里,深入再生之门,
靠着体温,合拥出一个朗诵的天空。
这棵槐树告诉我
亲爱的,我乐意用我的死来对抗你的生。
绿荫并非宽敞,花朵并非辉煌……
琴弦剥落的鸟声,并非是全部的歌唱。
我愿再高一些,庇护你孤独的肩膀。
让春风温暖些,再穿一件葱郁的衣裳,
收敛我内心的白,忽略黑夜和更多的冰凉。
让我紧靠你,把最后的浓香倒进酒杯,
一起对饮永别的宴会,然后各自安睡。
从此你以热爱,继续热爱着;我以慈悲举起天空,
不说一句话,就这么望着你渐行渐远。
即使雷霆在我的头顶轰响,闪电横扫我衰老的胸膛,
我也不会丢弃那一地绿荫,忽视骤然至你的大雨。
让洪流连根拔起我,横躺在你的身旁。
让蚂蚁蛀空我的血骨,只要你安静地成长。
指望来生也有一条林荫道,和你说话、散步……
听你谈爱,地老天荒,再看看你的花容月貌。
影子
一个直立的人,何须夹角缩短照耀的光芒?
我在孤独地审查自己,把生言入死中,让活泼的生活
缓慢下来,准备下一次俯冲。你也在那里逗留,
委屈地缩成一团,以忽短忽长的轮廓寸步不离。
在运动与停止之间,我,树木,车辆和建筑……
所有的远近,不是距离。你或坐或走,以纯粹的黑
来对抗天下的颜色,执着于更多的起伏或平坦,
丝毫不惧湍急与深渊,甚至丢下自己,不在乎任何光线。
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我大声地喊出爱,
你却把那甜美抱紧,不说一句话。迅速与缓慢,
不是你的要求,你终其一生,只跟随一个事物,
别人熄灭了,你也随之摁灭灯盏,一起隐去。
好变不是你的素质,尽管一辈子低三下四,
你也以别人的高大而延伸,以别人的低矮而缩短,
以同一种色泽抗拒雄伟的、卑微的,飞翔的、凝固的,
活着的、死去的……以夹角的变幻,在经验和感觉中和解。
握手
我们在翻耕种子的泥土下伸出真诚的手,
微笑着互相问好,尘世的暗算、纷争……和解为一场聚会。
富贵低于名节,我们插入根茎,以白净的宽容,
委婉地表明自己,以头颅硕大的瑰丽枝叶朝向天空。
一切模糊难辨的根源,纵横每块铁的骨骸,
从脉络清晰的谷地生出芽卉,开满花朵。相忘于时间的杯子,
在民谣间传来传去,布远了河流两岸茂密的森林,
让灵性的鹰和聪慧的鸟在温热起伏的胸脯上蹦来跳去。
多么亲切熟悉的家园,藏匿着烟火的古典秘笈。
那白发老人的格言,兄弟姐妹的交流,树枝挽着树枝,
讲着方言,谈情说爱,像散花的天使,轻步浮云,
撒满斑斓,下凡人间,领略简单的温馨和甜蜜……
那河流两岸淳朴的村庄,响起来的鸡鸣狗吠,
深陷进我们弯曲的耳厅。莫非还有一个人撤离秋风,
从树的台阶上左顾右盼,以诱人的下滑诱惑我们成型的眼睛?
那还在翘卷的叶子上,一双双手已弯曲成一座座隔代的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