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白的诗
2015-11-17LISHUBAI
LI SHU BAI
李曙白的诗
LI SHU BAI
敲门的人
有人敲门他一边敲
一边喊一个人的名字
他不是喊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喊的人听起来有一些熟但不是我
我也想不起来那是谁
他还在敲门他敲一下
就喊一声名字敲一下就喊一声名字
喊得人心里慌慌的
他真的不是在喊我吗?
那个名字真的不是我吗?
我还在听我不能不听
整个夜晚敲门声和那个人的喊声
像守夜人的竹梆一样固执地响着
枪击案
美国康涅狄格
在桑迪胡克小学仅仅10分钟
20个孩子和6位女教师
被同一支长枪的子弹击中
这个早晨的鲜血是如此廉价
它们肆意流淌
以至让我在那个我习惯于仰望的国度
所有的白皮书蓝皮书上
都看到殷红
奥巴马总统落泪了
整个世界都看到他的悲伤
但是整个世界都知道假如有下一次
他同样无法阻止那个20岁的男子
举枪那支枪管中有一粒子弹
射中了美国的法律
有消息说那个男子有精神障碍
也可能没有
我们身处的世界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
让一个人成为疯子
狂草
一喝酒便醉一醉
便书法便狂草
笔走龙蛇纸惊风沙
无人包括他自己
能够管束那一管秃毫
时而覆晴天为暴雨
时而揽日月于片云
一点能捅天空一个窟窿
一折直弯入地府阴曹
一竖列十万大军
挡不住欲来欲去的路
不供天王老子驱使
懒听行家里手热议
独惧酒醒
人醒来笔醒来剩一纸
墨迹酣醉
如在彼岸的陌路知己
留白
无墨之墨
它可能是云
也可能不是
它可能是你走过的山冈
一块向阳面上光亮的石头
也可能不是
它可能是一条大河
浩荡悠远流淌的水无迹无痕
也可能不是
也可能它就是空
就是什么也不是
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
在那儿你不能
再放进任何一件物品
上海市档案馆
外滩中山东二路9号
一座十一层的建筑1939年的楼顶上面
一面法国国旗
俯视黄浦江浑浊的江水
七十多年之后这个上午
我带着一份介绍信来这儿查阅一段历史
在五楼的大厅在那些
泛黄的纸页间我小心翼翼穿行
在我右边另外一张查阅台上
是一位来自南京大学的博士研究生
他为他的痛苦不堪的毕业论文
埋头在一堆缩微胶片之中
偶尔我会走到窗前
凝望黄浦江和外滩我本能地感觉到
我要查找的那段历史
和七十多年前这座大楼落成庆典上
演奏的一支西洋乐曲有关
也和伫立在外滩上的海关大楼
每隔15分钟便敲响的钟声有关
窗户外面一些古老或者崭新的高楼
簇拥在黄浦江两岸
而江水只是平静地流淌流淌
似乎在叙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不朽
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家
祖母屋中一个老人守着火塘
有着火光一样光泽的水壶
壶嘴正喷出水汽
吱吱的声音就在被烟气熏黑的屋子里响起
老人在添加柴火遵循古老的遗训
她必须保持那堆火焰的旺盛
对于她永不熄灭的火塘和擦洗得锃亮的铜壶
就是不朽
航班起飞
延误了4小时18分
我已经记不起来这是第几次
航班误点有时候有解释有时候
没有就像今天
你只能在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
听天由命把时间咀嚼成一地碎屑
在漫长的旅途中
我们最先学会的就是等待
感谢上帝我们终于可以起飞了
天空重新朝我们敞开
遗忘是如此迅速坐进宽敞的波音747
疑虑忿懑担心都已经过去
我们心满意足打开微屏电视
空中小姐开始一如既往的服务
先生您要什么饮料
咖啡鲜橙汁还是可乐?
迟到的雪
进入冬天是早是晚
一场雪总会到来
今天早晨一开门
雪就在门口站着的雪坐着的雪躺着的雪
纷纷扬扬了一整夜
它们选择了安静像是没有考好的
学生有一点儿胆怯有一点儿
想为自己的迟到辩解
一片干净的雪野
早行人的脚步都还没有来得及
打上自己勤勉一生、从不懈怠的印记
而它如此坦荡地告诉我们
除了这些白色的水的另外一种形式
它什么都没有
一只鸟儿落在一根雪枝上
它的叫声也是白色的
黄昏的羊群
在一片草地上它们
静静地吃草和缓慢地移动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它们不知道它们也不预测和思考
此刻就是一生静静地
吃草和缓慢地移动就是一生
它们身边的河流平静的水
可能在流淌也可能不在
青石峪
那时候太阳正耀眼地沉落
飞鸟排着长队神秘飞过一片树林的上空
马儿寻找饮水风从谷地吹来
它们带来山涧的气味灌木林中腐叶的气味
一片草地上羊的粪便的气味
一个黄昏就那样渐渐逝去
放弃了低矮的山坡和群峰平缓的曲线
朝向我们的目光无法抵达的远方
灯
走出那片树林的夜行人
他把他的灯挂在林边的树枝上
夜色黝暗因为一盏随风摇晃的灯
一片浅坡空旷的原野和深陷在暗夜中的树林
突然就变得生动起来
就像是一整座果园
被惟一一颗果实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