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衣

郭宣序

认识你是一个偶然。

岭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一些，还未察觉，绿意便染上那嫩叶，微卷的嫩芽梢如卷曲的小指，阳光下恍若一层绿色的膜，远处看，隐隐像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绿雾。

你的对面是植被丰富的公园，清荷微曳，绿柳拂荫。里面穿行着来往的人，匆匆走过，漠视着这春的苏醒，也从未有人注意到，路的对面，你眺望着他们。

我也同公园里的人一样，天天从你的绿荫下经过，却从未在意微风下你轻颤的枝条，潇洒飘逸，若碧色水袖飘扬。

你就这样被忽视在路上，被当作一棵普通的行道树。

直到有一天，一片嫩红的花瓣在我面前飘落，亦像最长的暗夜里一束花火，被黑色冰封。当第一缕阳光敲开那黑色的坚冰，那凝结的火红便又开始燃烧，将那抵死也不向黑暗屈服的身躯献给光明！

我诧异地微微抬头，看见了不同于公园里任何植被的你的叶。缕缕如丝，青翠的绿似乎要沿梢尾滴下化碧，微风吹动，如霞间青鸟的尾羽在熠熠闪光，远看，又如数只青鸟栖在枝头。中间藏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虽从未有人注意到你，你却依旧独立而放，世人于你而言只是过客，你只做最好的自己。

而我只是笑笑，虽惊讶于暂时的美丽，却并未在意，依旧朝公园深处走着，就如再美丽的花火，也终将沉寂于燃尽后的残灰。也未在意，你那再坚强也会破碎的心。

很快，我就忘记了这件事，却从未想到，再一次相遇，你那伟大的蜕变！

那是一个恶劣的雨天，春天少有的大雨，公园的柳树新发的嫩芽在雨的拍打下瑟瑟发抖，狂风撕扯着它羸弱的身子，稍不留神就要坠落。清荷的淡粉在雨中渐渐化为苍白，低垂着往日骄傲扬起的头颅。

我也在雨中狂奔，希望快点逃离这疯狂的天地。猛然间的抬头，看见了你，我愣住了，放缓了疾驰的脚步，怔怔地看着迎着风雨的你。那原本欲放的花朵已全部盛开，花瓣如伞，立天而放，每一把小伞都托着一个易碎的梦。满地的花瓣，铺成了红色的毯，脚尖轻轻滑过，带起飞扬的红，溅起的水珠中倒映着另一个世界。那红在空中翻腾，旋转，如舞者最后一场惊世之舞的谢幕。但树上依旧茂盛，如大团大团的火焰在燃烧，如缀在天边的红霞在飘浮，亦如一个红衣女子踏雨走来，明亮的眼里笑意盈盈，笑靥如花，衣袄飞扬，微仰着光洁的额头。连雨都匍匐在你脚下，暗香浮动，隐隐勾勒出王者之香，就像你的名字——凤凰花。

你带着生命与生俱来的独一无二的高贵，无惧于别人的忽视，骄傲与坚韧融于血脉，却并不张扬。不畏于挫折，内敛于骨髓，静静凝望、倾听，从不奢求。或许你展现给我的，是那最坚强、最独立、最纯洁、最傲骨的生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