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守路人

2015-11-15阮家国

长江丛刊 2015年24期
关键词:小江热干面人行道

阮家国

第三届江夏“城管杯”全国文学大赛作品辑

守路人

阮家国

凌晨,街上只是偶尔有车经过,既看不见拥挤不堪的车流,也看不见熙来攘往,摩肩接踵的行人。也只有凌晨,这条街才算清静,也最适合打扫街面。每天凌晨,她都要穿上工作服,戴上遮挡灰尘的帽子、口罩,拿上做卫生要用的东西,准时上街。这时,跟每一个凌晨一样,街上的路灯整齐排列,路灯照耀下,宽阔空旷的街上只有她清扫街面的身影。刷刷刷,大扫帚一下连一下地清扫着被滚滚车轮碾压过的街道。她先打扫车道,再打扫人行道。她往往不得不搁下大扫帚,从身上的便兜儿里掏出小铲刀,蹲下身子,把扫不走的口香糖一类的东西清理干净,再用废纸包起来。因为长时间清扫垃圾,她身上早就出汗了。等把街上都打扫完,把集中到垃圾桶旁的垃圾都铲到垃圾桶里,天就快要亮了,只是街面跟天空一样,还披着薄薄一层黑纱。这时,尽管街上开始出现早起跑步、骑车健身的人影,小车也渐渐多了起来,可并不拥挤,也还算得上安静。

过一阵子,等她从小区出来,街上就热闹了。她刚洗了澡,换了衣裳,准备出来吃早点。在小区门口,她站了一下,留心看她才打扫不久的街面。车道上车流涌动,人行道上人流如织。小区这边的街边,有一些早点摊子,吃早点的人不少,显得有点拥挤。她在这边也有一个小店面,开了一个卖日杂用品的小店。说起这个店面,还多亏自己当初买下来。十几年前,买这儿的店面,十五万元一个还没人愿要。这个店面为她赚了不少钱,早就赚了好几个十几万元了。看店面一眼,想起那时买店面的情景,她不由笑了一下。店面右边不远,就有早点摊,她差不多每天都去那儿吃早点,吃热干面,那儿的热干面合她口味。

吃了热干面,她去开了店门。尽管这时开店门有点早,可她还是提前开了。开店就是要守在店里等生意,不能叫生意等她。果然,一开店门,就有好几个人来买烟。

上班的高峰慢慢过去,洒水车开始给街上车道洒水。

店门外搁着几个小塑料凳,夏大姐来坐。夏大姐原是街道干部,已退休两年了,跟她住同一个小区,有事没事总喜欢来这儿坐一坐,哪怕一点东西不买,就看看街上川流不息的小车,说说闲话,只是这一段时间比以往来的要勤一些。夏大姐抽烟,拿包蓝盒黄鹤楼,点了支烟。夏大姐看一眼街上拥挤的小车,抱怨说,你看你看,车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多得我们这街上都要塞不下了。她说,呃,说不定你正看着的车里还有你家的车呢。夏大姐说,我家的车停在车库里呢,早知道现在街上动不动就堵车,买车简直是花钱买罪受,还不如不买。她知道,夏大姐找她还有事,可这事夏大姐又不好说出来。事不过三,夏大姐已找她说过两次了。是不是再跟她说一次,夏大姐心里肯定在犹豫。她呢,就更不想提说这事。坐了一气,夏大姐终于憋不住了,说,不就是见一面嘛,有啥大不了?她说,我现在就这样不也怪好?夏大姐问她,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人了?她说,没有,我只想一个人过日子。夏大姐盯着她的眼神问,真没有?她说,真没有。夏大姐说,真没有,也好,那就找个伴儿,人家还是物业经理呢,家里啥都不缺,还没有一点负担。她说,这样好不,我想找时再找你。夏大姐说,你以为你是谁,人家能等你?招呼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夏大姐要她见面的人,她知道,家里是有钱,啥都不缺,可就是名声不大好。听说他已经离过两次婚,就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跟这样的人见面,她怕,怕上当,还怕自己经受不住诱惑,更怕自己跟他不能白头到老。其实,她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还要经历第二次婚姻。只是自己的男人刚病逝不久,自己还没从家庭变故中走出来。一想到男人才走不久,自己就要跟人见面,给女儿找个继父,她真不敢再往下想。可既然要面临第二次婚姻,不面对当然不行。也许是因为自己对离婚的人存在天生的反感,她对跟离过婚的人接触,存有一种戒心。

女儿在武昌上大一,每周末才回来。女儿不在家时,她每日三餐都在外边吃快餐。早上吃热干面,午餐又将就着吃热干面。晚上她想吃好一点,吃点炒菜,找了一家不常来的餐馆。在餐厅,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服务员送来菜谱,她正低头看菜单,看看到底吃啥菜好,就听见有人说,接客不如遇客,你就随便点菜,我请客。抬头一看,她就愣了好一下。这不是老相识小江吗?说起小江,她当姑娘时就认识,只是好像有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他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咋样。她笑起来说,那我可就找贵菜点,反正也不愁没人买单。说是这样说,可她却只点了一个煎豆腐。小江说,看来,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我来点菜。他点了两个大菜,一个小菜,一个汤,刚好凑够四菜一汤。点过菜,他开玩笑说,咋的,今天你一个人出来潇洒?她说,你不也是一样?呃,你是不是还约了人呢?她说的他约的人,当然有含义,是指跟他有某种关系的女人。他说,要是真约了人,看见你,我不早就溜了?咋样,现在过得好吗?她说,过一天算一天,说不上好不好,你呢?他说,也就那样,慢慢过吧。呃,你看起来,倒还是那样。她说,哪样?他说,上次见到你时那样。她说,那是啥时候?想不起来了。他说,记性好忘记大,我也想不起来了。菜上来了,啤酒也来了。他说,喝点不?她说,为啥不喝?记不得自己有好长时间没喝酒了,她忽然想喝点酒。

那时候,他们刚走进社会时,经人介绍,他们相识了,常在一起玩,可后来他又伤害了她。这种伤害简直是对她人格的践踏,心灵的摧残,比哪一种伤害都厉害。有一天,他当她说,你能不能换个单位?她说,咋的,我这个单位不好吗?他说,也不是不好,我爸说,只要你想换个单位,不管想到哪儿,他都可以帮忙。她没想到,他家其实根本就看不起她所干的工作。当然,要是她想换单位,那是易如反掌,因为他爸是局长。可她就是不想换单位,她也不觉得打扫街道,清洁马路,当环卫工有啥不好。她还打算坚守这份职业,就这样干下去,干一辈子。她能允许别人看不起她,可就是不能允许别人看不起她的职业。实际上,这时候,他家把她推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要么换单位,要么不跟他交往,就看她往哪条路上走。既然他家看不起她的职业,那就叫他们看不起好了。一赌气,她就退出他家给她设置的十字路口,跟她的一个一直暗恋她的同学交往起来。

她自小就爱清洁,不管在哪儿都喜欢做卫生。清洁街道,她就像做家里的卫生一样认真,不允许她所管的街道哪儿出现脏东西。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未免有点可笑。那时候,她是多么在乎别人尊重她的职业。甚至,她连小江到底是不是也像他父母一样看不起她的职业都没搞清。也许,他只是在乎父母对她的看法。她倒是觉得,他对她好像一直都没变。即使她不跟他交往了,他对她好像仍跟过去一样。她想,其实,他是一个好人,当初要是自己不太在意他家看不看得起她的职业,她的生活说不定就会是又一种样子。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社会价值观也变了,变得都让人难以辨认了。

她没想到,今天会遇见他。其实,她心里是感谢他的,感谢他给了她放松的机会。她能喝酒,也有一点酒量。今晚,她喝了两瓶啤酒。啤酒让她开胃,开心,更让她睡了一个好觉。

又是一个凌晨,每到这时,车水马龙的街道才会安宁。这时,包括江夏在内的大武汉正在沉睡,街上一般看不到人影,偶尔才有赶夜路的车辆驶过。她刚打扫完一半车道,还有一半车道,她打算从这边往那边扫,可她却发现那边也有一个人在打扫街道,往她这边扫。那人跟她相距不近,差不多看得出也戴着帽子跟口罩,会是谁呢?半夜上街扫街,难道是想学雷锋?不,这样的雷锋应该不会有,要么那人是因为失眠,睡不着觉,才借扫街打发时间,要么就是一个疯子。可要说是疯子,好像又不大像。那人像是个老清洁工,扫帚在手下挥动自如,扫街扫得有板有眼。

她像没看见他,往他那边扫。他也像根本就没看见她,往她这边扫。凌晨的街道好像越来越静,她能听见他那边大扫帚划动街面的声音。两把大扫帚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她一眼,她不由愣了一下。怪,那双眼睛,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whereis the inertia matrix of the manipulator;is the item related to the centrifugal force,Coriolis force,friction force,and so on,in whichand sirepresent the joint angle,joint velocity,joint acceleration,and torque of the ith joint of the manipulator,respectively.

她正纳闷儿,他却不扫了,一手拎起扫帚,回到起点,又换上一把小扫帚,开始打扫一侧的人行道。她把车道打扫完,把垃圾扫到垃圾桶旁,又开始打扫另一条人行道。清扫凌晨的街面,他们像是一对老搭档,彼此早有分工,心照不宣,配合默契。

等各自扫完人行道,他们又开始顺着人行道,把堆放在垃圾桶旁的垃圾铲到垃圾桶里。

街上所有卫生都做完了,他先脱下帽子,摘下口罩。她愣了好一下,说,难怪。他说,难怪啥?她说,不难怪啥。他说,难怪呢。她说,真没想到,还是你,你咋想起来要半夜扫街呢?他说,扫街好啊,既做了街道卫生,又能健身。她说,你是不是失眠?他说,既然睡不着觉,我就出来扫街。她说,你半夜起来,不影响人家睡觉?他说,不会,孩子他妈不在家。她没话找话说,你爱人去哪儿了?出差了?他说,对,是出差了。她说,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他说,难得你还记得他们,还好,都还好,不过,我爸已去世好几年了。她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说。他说,没关系,世上哪一天不死人呢?她说,时间过得好快。他说,其实,只有天地山水不嫌时间过得快。呃,扫街扫出汗了,时间还早,我回去洗个澡。

小江拿着做卫生的工具,走了。她看看繁星闪烁的夜空,看看他的背影,好像又看见了他那双刚才还让她纳闷儿的眼睛。

街上的宁静正在一点一点退去,爱早起健身的人在上街了。天正在一点一点发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记得从哪时开始,区城管局喜欢在她的店里买烟酒,买的还都是高档烟酒,量也不少。这两年,单位烟不准报销了,有好几个城管局的年轻人也爱在这儿拿烟。今早上班前,一个小伙子一下子拿了十条蓝盒黄鹤楼,二十条普通利群。

不久后的一个周五,女儿打电话说,班上明后天旅游,周末不回家。才挂女儿电话,手机里又蹦出一条短信:明天请你去去郊区农家乐钓鱼,吃农家菜,感兴趣吗?短信是小江发来的。她有好几年都没去过郊区了,好想去看看远离高楼的地方,可她并没马上答复。这样的短信,急着回复会折面子,她不必回得太急。过好一气,她才回短信说,那你好好休息,今晚就别来扫街了,明早我请你吃热干面。一眨眼,他的短信就来了,明早七点见。

小车跑了一个多小时,视野才逐渐开阔起来,能看到土地了。他说,前边有一个水库,我们先去钓鱼。她说,我可没钓过鱼,能钓到鱼么?他说,钓鱼不能说话,要安静,慢慢等鱼上钩。

水库的水边,布满钓鱼的台位,有不少人垂钓,可这里又很安静。即使有人钓到大鱼,也没人说话。他带她来到两个没人的台位,坐下钓鱼。像这样钓鱼,既不能说话,又不能活动,真让她有点受不了。看时间,自己都默默坐了半个多小时了。见他又在抽烟,她看着他,左手伸出两个手指,在撅起来的嘴唇前比划一下。他笑一下,把钓竿固定住,到她身边来,给她烟,又给他点烟。接火时,她笑了笑,还磨蹭了一下。她发觉,他抽的是普通利群,给她的却是硬盒中华。她不抽烟,这是她抽的第一支烟,也许是这支烟抽得好,烟一抽完,鱼好像就咬钩了。她握钓竿的手,感觉到钓竿微微颤动了几下。拉竿,慢慢拉竿。能看到钓到的鱼了,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鱼。他向她伸出大拇指,使劲摇了摇。怪,她觉得怪,她没钓过鱼,今天钓鱼倒比他先钓到鱼。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过一下,他就钓到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鱼。

钓鱼收获不小,他们钓到了好几条一尺长左右的鱼。把鱼放进有半桶水的塑料桶里,又把塑料桶放进小车后备箱,他说,这些鱼都给你留着。她说,你是不是想我给你做鱼吃呢?他说,还不知道你鱼做得咋样呢。

水库周边,处处都是提供餐饮服务的农家乐。他们在这儿边走边看,她说,你是不是常来这儿?他说,来过一些,这儿的农家菜有特色,都是用本地菜农种的菜炒菜,无污染。她说,好想吃蒸韭菜鸡蛋,土鸡蛋。他说,一会儿你点菜,想吃啥只管点。她说,可你要开车,又不能喝酒。他说,车上有酒,要不就喝点白酒。她说,算了,又没人陪我喝酒。他说,不如这样,下午不开车,我们出去转转,看看景点,晚上再回去。她把右手小拇指伸出来,他们紧紧拉了个钩。

中午,他们俩把一瓶十二年的白云边喝完了。下午,他们出去玩,看了几个景点,拍了不少照片,又回到停车的地方吃晚饭。

晚上,他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才走。

一天不见,看上去,门前的街道好像显得有点陌生。

她在街上慢慢走了两个来回,才打开店门。坐下来,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街景。路灯下,小车川流不息的街道,其实就是一幅流动的画,不时,有值钱的好车在车流里流动,叫她眼睛不由一亮。

夏大姐来店外坐,说她今天停业。她说,出去吃农家乐,才回来。夏大姐说,你今天还去钓鱼了。她说,你咋知道呢?夏大姐点支烟,说,我有眼线,你跟一个男的钓鱼,知道不?那男的是区城管局的一个副局长,他爱人刚病死不久。

她真没想到小江的爱人也病逝了,可他却又不告诉她。那天凌晨扫街,他还说他爱人在出差。她打了一个激灵,说夏大姐,你咋不早说呢?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是在心里说的。

猜你喜欢

小江热干面人行道
热干面
跟踪导练(一)
热干面
热干面醒了
武汉二题
世界最宽人行道:40米
五个小段落组成的自传
兄弟
人生五章
小江和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