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夫妻

◎ 尘 翎

有一种夫妻

◎ 尘 翎

跟几个朋友到中环一家小店吃饭，老板过来招呼，几道菜上来，已匆匆交代了店子的历史，又是一个胼手胝足的小城故事。说到招牌菜，老板说有些菜老婆已做不了，只有老公会做。我因不常来，便好奇：“哪位是你老婆？”视线随他望向角落的小厨房，只见一女子垂下头忙着。“那个肥婆喽！”他说得很大声，语调却是柔和的。

我放下筷子，默默地看着“肥婆”。应该是个不多言的贤内助，一个人管着所有炊事，把丈夫的生意与门面都撑起来了。外面那个忙于应付客人的男人对妻子是怀着谢意与敬意的，乐于在客人面前言必及“我老婆”。

上周父亲因小事入院，我赶到病房，看见母亲立在床边，跟父亲在细语什么，又似有点拌嘴的意思，原来只是为了该不该吃点面包、喝杯水、洗把脸而争执。记忆里，这对夫妻更年轻时，亦是喜欢斗嘴的，为生活的小事而争执不下。很久以后，我才全然理解，这些语言与行为的互不礼让是某种相处习惯里必要的调味剂。这两个人并不习惯使用一种温柔而甜蜜的爱情语言，更不善于在孩子面前表演恩爱。然而，只要孩子尝试依理调停，另一人就急忙袒护理亏的那个。

有一种夫妻并不十指紧扣，也不风风火火，许多时候，只是淡淡然一起走过，终来到晚年。就像小津安二郎的《茶泡饭之味》，饭是隔夜饭，茶是普通热茶，那味道只是家常，但是折腾一番后回到家，跟另一人共坐对吃，就是暖肠暖胃。

（摘自《风格练习》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