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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感的护翼下书写
——访谈录

2015-11-14梁小娟须一瓜

小说评论 2015年4期
关键词:作家小说

梁小娟 须一瓜

在灵感的护翼下书写

——访谈录

梁小娟 须一瓜

梁小娟:

您曾多次获奖,如第二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新人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人民文学》年度奖、《上海文学》奖、《小说选刊》奖并入围“郁达夫”奖、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这些奖项是对您小说创作的肯定,至少说明您的作品里有能够打动读者的东西存在着。您的小说标题都特别有诗意,如《淡绿色的月亮》、《第三棵树是和平》、《鸽子飞翔在眼睛深处》、《雨把烟打湿了》、《穿过欲望的洒水车》、《毛毛雨飘在没有记忆的地方》等等,感觉您是一个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作家,是什么带给您源源不断的写作爆发力和想象力?

须一瓜:

谢谢。希望你这么看我以及我的小说名字。我想,对一个作家来说,没有想象力是致命的。没有爆发力一切都可能无法实现。就我过去和现在的写作状态,我想我是在灵感的护翼下书写。比如,《淡绿色的月亮》,原型是两个歹徒夜随夜班女子入室抢劫。女子在周旋中,机智地把歹徒关在客厅,她自己反锁在卧室后向窗外呼救。警察在介绍案情的时候,我就开了小差。灵感告诉我,它应该有另外一个样子。另外一种的开始和结局,它应该有一个更有代表性的故事。写完新闻稿之后,我把我的故事写了出来。结果是,那个新闻消息,随着报纸发黄,早就被人们遗忘,或者被更多的新闻故事覆盖,而《淡绿色的月亮》,在十年过去后的今天,仍然在和它有缘的人心怦然相遇,仍然在拷问愿意被它拷问的人。所以,我认为,灵感造就了这一切。当然,可能有人认为,我不过是抄袭了一个新闻消息。

梁小娟:

说到新闻,马上就让我联想到您现在的身份与职业。记者的身份对您的写作有什么帮助?当然,写作与职业不可能划分得一清二楚,可能写作的灵感就来源于新闻线索,每天会接触到大量社会的阴暗或负面报道。有不少作家倾向揭示社会的黑暗和灵魂的阴冷,将人性的恶血淋淋地展示出来,但您的小说总对人性保持一种善良的信任与和解。可以说您对生活、对人性抱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激情么?

须一瓜:

有不少帮助。这个帮助不是人们以为的素材多。现在资讯如此发达,谁比谁看的少呢?我觉得,这个职业最大的好处是,很多人容易向你敞开。比较诚实的敞开、或者非常坦率地敞开。这有助于我认识和把握形形色色的人。这也使我明白人性的丰富,使我明白,解剖任何一个走过你身边的人,他的恶念与善思,都是汁液充沛的,只要碰到大动脉,不论善恶,他都可能喷血如泉。

至于你说对生活、对人性是否抱有理想主义的激情,我想有。我有趋光性吧。明亮的、光芒的、敞开的、温暖的,都总是令我舒适。

梁小娟:

新闻追求的是真实,小说则是虚构的艺术,在写作中,您是如何解决二者间的矛盾并寻求一种相对平衡的?

须一瓜:

这是两个系统。真实性是新闻的生命。而想象是小说的道德。在不同的系统里,遵循的准则不同,谈不上需要平衡的矛盾,就像飞机与汽车的关系,都是驾驶,但一次只能驾驶一种交通工具,哪来的矛盾呢?

梁小娟:

您的小说较多地关注社会底层的边缘群体,如摩的司机、保姆、小偷、自闭症患者、留守孩童、同性恋者、轻度智障者、自杀者、先天性残疾、心脏移植者、被子女抛弃的老、人在逃犯、杀人犯、肝炎病人、等。当今社会贫富分化极为严重,底层人物的真实生存很多时候被淹没在貌似绚烂的繁华背后。您的小说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底层人物,您能够敏锐地呈现草根大众在生活的夹缝中努力追求生活的希望与生命的尊严。这一点,在《火车火车 娶老婆没有》中给我的感触最深。一定程度上,作家的写作视角与选材本身就已经昭示了作家对生活、对社会的某种态度。与某些沉湎在一己之私我的狭小生活空间的女性作家而言,你给我的感觉是更为中性化或者说是带有一点点男性化的力度。是什么促使您对底层边缘群体如此关注?

须一瓜:

我还真没意识到我对底层有特别关注。我只是顺着感觉写了。突然对什么有感觉,我就写什么。我写到了底层,也写到了非底层。成分比较杂。我永远不会刻意地写哪个阶层,我只会对我有感觉的东西非常尽心。我并不会考虑它的阶层属性,更不会在意是否去做那个阶层的代言人。关注人本身,思考人的本质,就是我的写作态度了。

对于你说沉湎于自己狭小生活空间的作家,只要她们就那一私人小天地,写得好,写得认真,也令人尊敬。我尊敬她们诚实的写作态度,诚实的付出。我想,写自己关注得到的,把握得住的,永远是值得肯定的写作伦理。

梁小娟:

您很会讲故事,往往开篇第一句话就能够抓住读者。您的小说写得很有张力。当然,这也与个人的功底与才华有关。中短篇小说比长篇小说对作家写作功力的要求要高得多,如何在相对短小的篇幅中讲述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是最能见出作家写作能力高低的。在我看来,您的小说在结构设置上非常有意味,如《穿过欲望的洒水车》以何欢在丈夫失踪后寻夫的现时态和倒叙相互穿插的形式,巧妙推进叙事的节奏。写作时您是如何设置小说结构的?小说中的时间与空间关系如何处理呢?

须一瓜:

有时候,我觉得我真的不合适做访谈。我经常对自己想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害羞和歉疚。比如这个问题,我就有点不安。因为我觉得我就像一只蜜蜂,我无法回答我为什么把蜂窝造成六边形。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写作的,说实话,我经常是没有先期考虑的,最多考虑一个大致,有时候细一点,有时很粗放,甚至有了一句话我就开始了行程,当然,这句话是奠基石。我就那么上路了。我顺着自己的感觉,按照心目中的模糊地图,飞快地走。跟蜘蛛结网一样吧,我想小说家都会自然地去处理时间和空间关系,因为你很清楚,你心里要表达什么,你要干什么。

梁小娟:

您非常谦虚呵!把写作比作蜜蜂造窝、蜘蛛结网,让我再一次领略到您的诗意。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叙事语言。您非常擅长在小说中设置各种惊心动魄的悬念,营造出一种真实但又诡异的氛围,如《4点22分,是谁打出的电话》、《乘着歌声的翅膀》、《穿过欲望的洒水车》、《前面是梨树,后面是芭蕉》、《回忆一个陌生的城市》、《西风的话》、《红痣》等等。我感觉诡异只是您小说叙述的一种方式,能谈谈诡异背后蕴涵的东西吗?

须一瓜:

世界太复杂,而我们如此脆弱无力。

梁小娟:

您的回答就像您的写作一样,总是能够在最简练的地方见出功力来。您的小说我最喜欢的是《淡绿色的月亮》,小说将人性道德的拷问与风险最小化原则并置,在理性与道义的天平拷问爱与婚姻的质量,揭示了生活中不同价值取向的差异与冲突。您总是将生活的各种可能性与复杂性展现在读者面前,引导读者去思索,这也是您的高明之处。读您的小说,总是让我忍不住会想象您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悲悯地俯瞰着芸芸众生。作为一个小说家,您是如何给自己定位的?

须一瓜:

谢谢你这么看。我没有想过给自己定位。你这么问,我停下想了想,我想,我只是比较敏感脆弱吧。

梁小娟:

敏感,我想,应该这应该是所有作家必须具备的写作素质。脆弱?我倒觉得您是一个内心非常强大的女子!您在描写童年经验时,与其他同为60年代出生的作家如余华、苏童、陈染、林白等等有很大的不同。您的童年虽然也是在“文革”期间度过的,但在您笔下很少看到其他作家笔下的荒诞与性别化的童年,您更多地从心理层面强调童年经历对个体成长的重要影响。能谈谈童年记忆对您写作的影响吗?

须一瓜:

文革中,我父母都被关起来了。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三四岁,记忆也糟糕。姐姐哥哥们说的父亲在批斗台上挨打、海外来信、造反派到我家挖特务电台什么的,我都没有记忆,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哪里,也许大人把我抱开,不让我看吧。那个城市不大,我父母戴着高帽子、涂着黑手游街,比较著名。留给我最大的外号,就是“四眼狗家的”,后来我去上学时,连小学生也这么叫唤我。再大一点,发现大院里玩伴的很多人家里,都有我父亲盖章的书。我知道我不能拿回来,那不是我家的了。可能这就是我这样一个笨孩子的童年记忆吧。所以,我可能更容易去表达心理层面的东西。

梁小娟:

近两年您开始涉足长篇小说的创作,《太阳黑子》、《保姆大人》、《白口罩》在读者中的反响非常好。以后会将创作重心转向长篇小说么?写作长篇小说,在您看来,最难处理好的部分是题材、结构、叙事还是语言?

须一瓜:

都不好处理,它们本来就是有机的一个整体。对于我来说,长篇写作是个更值得用心的学习过程,因为写得少,想去琢磨的东西更多。

梁小娟:

您的长篇《保姆大人》充满生活趣味,您的定位是“生活读物”,并认为这个作品并不能实现您的小说理想。能谈谈您的小说理想吗?

须一瓜:

《保姆大人》完全可以被一个电视剧取代。一个好的电视剧去表现它,会比我做得更饱满、更直观、更充分有趣。在我看来,一个能被故事会、电视剧完全取代的文本,就不是小说。小说有自己的价值场。小说给阅读人提供的是精神宇宙的翱翔,它满足我们内心最细微的悸动与颤抖,让我们和外界心领神会,无论抵抗还是期待。记得看过阿特伍德对卡佛说过这样一句话:(卡佛小说)所有发生的故事,都藏在字里行间。小说,我说的是好小说,它是有翅膀的,它之所以能够飞翔,飞翔在人们的精神领空,因为一切都藏在了“字里行间” 。

梁小娟:

有时候小说写得多了,会不会也会有困扰?想突破平铺直叙讲故事的方式,尝试各种叙事方式?您在写作中感到最困扰的问题是什么?

须一瓜:

我想想……懒惰算不算?

梁小娟:

勤奋,确实能够给作家带来较大的写作收获。但我更宁愿相信写作依靠的是个人的天赋与灵性。问您一个程式化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您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篇?

须一瓜:

最满意的?很多满意的,正如也有不少不满意的。有一些作品,一开始非常满意,随着时间推移,发现了遗憾。所以,我希望我能写下两百年后、五百年后,我再读自己的作品,仍然有暗自叫好的东西。

梁小娟:

文学作品与影视的联姻是现在文学界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您的小说其实有不少适合改编成影视剧的,故事性强,结局往往出人意外。现在很多优秀的影视剧脚本大多来自作家的小说创作。您的长篇小说《太阳黑子》现已被改编为电影,在以后的写作中会有意识地朝这方面发展么?

须一瓜:

很多人这么问我。但看起来是的,不一定就真是。我的小说触电的很少。我按着老天给我的车道走,走到哪儿算哪儿,给什么风景看什么风光。凡事随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梁小娟:

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和舒婷的私交很好。您喜欢诗歌吗?对于当代诗坛,您如何看待?

须一瓜:

一本综合杂志在手,我一般会去读小说,比较少去读诗。但碰上喜欢的诗,也会停留,或者喜欢过的诗人的诗出现了。我非常尊重诗人,对于能用诗表达人生的人,我很羡慕。有一次和舒婷聊天,我谈了我的感想,就我自己的认识,我感到诗人都是烟囱,而小说家都是下水道。诗人是轻盈向上的,小说家是浑浊滞重的。前一段在非洲有个文学交流活动,一个非洲女子在诗朗诵。我们听不懂她的语言,我看着她的表情、身姿、手势,一下子被触动。在上帝眼里,恐怕最美的人类,就是朗诵诗歌的人。

对当代诗坛没有观察与研究,不敢妄谈更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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