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者(组诗)
2015-11-14杨角
杨角
芭茅花
芭茅长到一定高度,就有了高粱的外形
有了扬一次花,怀一次孕的冲动
每次都是如此:芭茅的花一开出来
就被风给刮了,结出的籽总被鸟给叼走
一整条河谷飘满了雾状的悲声
实际上,芭茅和高粱都代表着艰辛的人类
只不过芭茅,唯选择
那努力一生也没修成正果的部分
在英雄故居
比邻英雄,这里的每一个人
朴实依旧
天,还是晴的好。换作阴天
大团大团的云,趴在地上
像一场战争的影子
雨天是最不愿看到的,整座小镇
终未能忍住夜里的哭声,一早醒来
树叶上还挂着深深的泪痕
从纪念馆出来
大路上匆匆的人流
像是要把悲愤带向八方
他们决绝的、头也不回的样子
仿佛刚刚哭过
悲怆者
当雷声被闪电五花大绑
所有雨滴,跪在地上,一片呜咽
同为弱者,我见过那些长跪不起的人
像某个年代被缚者的亲属
有一种搀扶不起的绝望,与无助
巨人
你很难想象,身边坐着一个怎样的巨人——
天空是他的上眼皮;大地就是他的下眼皮
年年如此,在四川宜宾,我总要用去一个冬天
才能偶尔看见他的眼睛慵懒地睁开
才能看见太阳——这只眼珠子,敷衍塞责 地
发出一丁点光
一碗土烧
我就是那个把一碗土烧喝成嚎啕的男人
这些年,我常常坐在五粮液隔壁
喝着宜宾城最廉价的土烧
一个人哭给自己听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
发誓把分行文字写进《圣经》的人,我就
又哭了几声,将碗里的土烧一饮而尽
每次哭过,我都相信土烧是医治灵魂的银 针
喝得越高,扎得越深
我常常自己笑话自己,五十岁的人了
端不住一只酒碗;在一碗酒面前,我看见自己
在人间养虎,放虎归山
喝着土烧,泪水领着原罪嚎啕
我常常看着手里的一只空碗,破涕为笑
哭过了,笑过了,内心就干净许多
就会有一场酣睡替我拆去栅栏
从此不再养虎,不再用酒精和泪水
驱赶内心的孤独
2014:付显武的天空
整整一年,一个叫付显武的人
一直在写一只麻雀
写它的鸣叫,写它的哭。但更多的是写这只麻雀
鼓着腮帮子在天空奋力地飞
爱上天空,是在爱上那只麻雀之后
麻雀才是天空的主人。天空只是例行公事
给麻雀提供了一个家
麻雀也有离开天空的时候
翅膀远去的日子,天空就绕着一丛丛小叶榕
或绵延起伏的丘陵,漫无边际地蓝着
一个人用一年的时间写一只麻雀
说明一点:他即使睡着,也没放下内心的天空
没有放弃一只麻雀把自己送上云端的冲 动
茶叶的命运
昨天洗过的茶杯
今天又放上了茶叶,泡上了开水
已经很多年了
我们喝掉了茶的香味
耗尽了它的青春
然后理所当然把淡无味的叶子
轻轻倒掉
时间这只大杯子面前
我们,何尝不是一片茶叶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嘴里那一包水涩得要命
麻雀的饭碗
没有谁的饭碗
比麻雀的放得更高
麻雀的饭碗在峰峦之上,云层之上
每天它们才早出晚归
去天空上班
公车不能再用了
又买不起私车
麻雀只能走路去单位
为节约时间,不迟到,不早退
麻雀,一次次把走变成了飞
天空纪录了一只麻雀所有的飞行
并在夜晚提供了发光的铁证
但,对一只盘家养口的麻雀
知错就改的麻雀
即便它挪用了月亮这只银碗
只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归还
我照样,判它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