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春游记

⊙ 文/畀 愚

赋春游记

⊙ 文/畀 愚

畀 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金奖，第二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大奖，柔石小说奖等。出版长篇小说《碎日》，中篇小说集《站在到处是人的地方》《罗曼史》等。

说老实话，在来到此地之前还真没听说过赋春这个名地。

我想，我跟大多数盲目的游人一样，只知道婺源。那个在很多图片里、很多文字间见识过的地方。它的宁静与美丽，有一种把人带回童年的魔力。特别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大地是金色的，天空是湛蓝的；在视线的尽头有村落的白墙黛瓦点缀其间，潺潺的小溪在不经意中就流淌在人们脚下。在当下，这样的景致简直就是上天遗忘在人间的仙境。

刚下过一场雨，由机场前往赋春的一路上，碧空如洗，群山叠翠。但比景色更加令人心旷神怡的是空气，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它的纯净与甘洌。同行者中有人说，它是灌进肺里的。对于一个还昏昏欲睡的宿醉者来说又不止于此。它是一帖免费的醒酒药，一支无须注射的葡萄糖，能让昏沉的人顷刻间变得神清气爽，变得连呼吸也开始贪婪。

赋春地处浙、皖、赣三省的交界，东邻婺源县，西南靠景德镇，是个只有三万多人口的小镇，一百多个村庄就散布在这片丘陵地带。人们依山而居，傍水而栖，民风淳朴。据说，许多村庄至今仍然过着夜不闭户的田园生活，好像山林之外的工业社会与此处无关。这里也许没有酒吧，没有KTV，没有流光溢彩的夜晚，但这里却有现代人最难能可贵的宁静。从山林深处吹来的风，带着溪流的声音，带着大地的气息，而带走的却是游人心头那些来自城市的烦恼与忧愁。

赋春就是那么一个令人忘忧的地方。

因为错过了对源头古村的探访，我们最先去的地方是严田。这个朱熹后裔的聚居小村，据说自宋至今曾出过二十七位进士。这数字已让人心怀敬意。于是，徒步进村的步履也变得小心翼翼。天上细雨飘零，两边的山顶云雾缭绕。我们沿着一条小径拾级而上，翻过一个小山坡，如同一脚闯进了一幅水彩画中那样，眼前的景色令人惊艳。

深秋的田野黄绿相间，经过了细雨的浸润之后，如同色彩在宣纸间的渗透，而严田古村就远远躲在这些色彩的尽头，白墙黑瓦间偶尔冒出一株参天古树，隔着水汽有种如梦如幻，却又近在眼前的亲切感，让人一下就想起了吴冠中的那个水墨系列。

严田村的建筑完全属于徽派风格，高墙窄巷，打着伞穿行其间，感觉上比戴望舒的雨巷更多了一点曲径通幽的期待。

我已记不得那幢木雕精美的小楼叫什么名字，但我记住了它的故事，一种为人女儿最为原始与质朴的情怀。据说当年，村里有位漂亮的少女为了改变困顿的家境，远嫁他乡做了姨太太。每次回村省亲，她都会从夫家带回一些首饰、钱财，并且要求父亲用它们作为资本去经商。后来，严田村里多了一名商人，有了这么一幢雕楼。而那名少女呢？我想，她也许会在某一次回到娘家时，推开这幢楼上的一扇窗户，朝着某个地方眺望。也许，那天也会像今天一样下着雨，她的目光中也许会有些许满足之后的惆怅，会从心底发出一声只能自己听到的叹息。

事实上，这样的故事每天都会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生着，只是演绎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我深信，只要有人类存在，哪怕就是没了性别，这样的故事仍然绵延不断。

第二天，我们去探访的地方是长溪村。据说，每到枫叶红了的季节，这里会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摄影爱好者，长枪短炮的，那场面绝不亚于等待哪个巨星出场。可惜，当我们驱车赶到长溪时，看到的只是深秋的山岭与阳光下的清泉。昨天的那场雨落光了枫叶，也给我们的行程留下了深深的遗憾。然而，这种遗憾对于游者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期待？我们期待着等到枫叶红了的时候再来长溪，但更多的是希望赋春的青山绿水永远留在这片淳朴的天地间，而不是像我们身处的城市，只能靠缅怀来仰望那记忆中的蓝天与白云。

家乡的青山绿水在我们眼中也曾有过，只是离去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