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追求及其“真正的敌人”——李佩甫的“平原三部曲”论略
2015-11-14沈嘉达方拥军
沈嘉达 方拥军
在温奉桥教授看来,“‘现代性’作为一个历史、文化概念,其意义构成包含了两个基本的维面:时间职能和价值叙事”。正如伊夫·瓦岱所言,“现代性首先是一种新的时间意识,一种新的感受和思考时间价值的方式。”就“价值叙事”而言,“就如哈贝马斯所坚信的,现代性永远都是面向未来敞开的,是永远与现时、革命、进步、解放、发展相联系的,与‘传统’、‘古代’等价值相悖离的”。
现代性当然是一个博大的文化命题,经历过西方哲学、美学、人类学家等不懈探索以后,由福柯、哈贝马斯、利奥塔、伊格尔顿、詹明信等作出新的阐释和主张,现代性已经丰富为制度、文化、文学体验、审美等的“集合体”,是一项“未竟之业”。不过,从根本上说,现代性的冲动最主要的“还表现在人的‘内宇宙’的变化即个体力量的高涨”上——德国哲学家格奥尔格·齐美尔就着重从“人的现代性”的角度来理解现代性,“个体的生成可以看作是现代性的标志”,此言可谓切中肯綮。
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李佩甫可以说是一位特别关注“人”的作家,他一直执著于对故土以及故土之上乡人的精神之旅的探索。正如其夫子自道,“中国已经进入了精神疾病的高发期。当我们吃饱饭后,我们又面临着新的‘生态危机’。以建设为名的这部高速列车已经刹不住了。我们不知道它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人类怎么与大自然融合,这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是一个新的命题。也就是说,当我们的心灵从虚拟的天空回到大地上时,大地已满目疮痍,我们已经丧失了诗意的‘家园’。是的,这一切都离我们很近。看见危险了,可我们没有敌人。也许,真正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就笔者看来,李佩甫由《羊的门》《城的灯》和《生命册》构成的“平原三部曲”,所要表现的,正是在进入到一个新的“时间”概念之后关于“人”的主体价值诉求及其现代性质疑。
一
成书于1999年的《羊的门》可以说是以“反现代性”作为“价值叙事”而凸显其现代性的。这种“反现代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由呼天成在呼家堡所建构的乌托邦“封建共产主义”,以“制度”的反现代性(也就是市委书记李相义指出的“这里只长了一个脑袋”),而返观现代性的“正值”意义;二是以省委组织部干部调配处处长邱建伟、省报副总编冯云山、省银行行长范炳臣、市工商局副局长刘海程、市税务局局长彭大鹏等现代城市位高权重人物对呼家堡村支书呼天成的自觉服膺,而体现封建价值伦理对现代价值伦理的颠覆。
显然,《羊的门》中的呼天成并不是我们惯常所见的十恶不赦的乡村恶霸,相反,作为呼家堡人的“精神领袖”,他是以“正面”形象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当全村收入超亿元,村民都已经住上了高楼大厦之时,呼天成还是在低矮的房屋中办公;他也从没有为自己谋取任何福利。在他看来:呼家堡“是一块净地!这块净地是不允许有污染的。呼家堡只能有一个字,那就是‘公’字,呼家堡不允许有‘私’字!如果你想个人发财,那你就离开呼家堡!”……然而,呼天成及其“王国”的意义正在于,在中国社会正在走向法治、文明、开放之时,他却以一种“原始共产主义”性质的平均主义、集体主义甚至是简单的“人治主义”,成功地对抗了适应历史发展和人类文明进程的现代社会。换言之,就是以“反现代性”战胜了“现代性”。
在小说中,呼天成的确是值得玩味的智慧能人。他非常清楚,“在呼家堡,要想干出第一流的效果,就必须奠定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这一切,都是靠智慧来完成的。”他具有一般人所没有的“发展眼光”,因而在“文革”中冒险将后来复出为北京部级领导的老秋藏匿在呼家堡一年零四个月时间,并用“绳床”治好了被红卫兵打坏了的老秋的腰肌;他每年用土特产等物品联络从市到省再到北京的各级在位和将要在位的人物,建立起了庞大的为我所用的“人场”;他性格坚毅,不为人情所动,即便得罪嫡亲舅舅,也要驱散信教的民众,将病逝的母亲送入村里的“地下新村”(公墓)。作为儿子,他“钢”得出奇,“娘死了,一滴泪都不掉!”更令人叫绝的是,他善于“忍”和“韧”,对待自己救下因而一心想报答自己的秀丫(还有秀丫的女儿小雪),他只说一个字“脱”(脱衣服),然后面对女性的酮体,不为所动地练功《达摩易筋经》,以此练就自己“金刚不坏之身”!
呼天成更是权利能人、政治能人,实际上,《羊的门》正是因其揭示了权力政治伦理而让人对现代性诉求更加急切。小说中,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呼天成算计孙布袋成为自己的猎物和“祭旗的第一刀”;还是为了成为精神领袖,他惯常采用的手段就是“开会”——开会就要自我批判和批判他人,以玩弄村民于股掌之中;他发明了“十法则”也就是土规矩,诸如“唱村歌”、做村操、搞评议等,以求得“思想的高度统一”。小说写道:“在这1.57 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呼天成可以说是唯一的主宰。”“几十年来,呼家堡人早已经过惯了这种只有一个声音的日子,如果这声音突然消失的话,呼家堡人倒这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因为,“在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化成了人们的呼吸。”如果说,在中原某个偏僻的乡村,存在这样一种愚昧现象还可以想象的话,那么,远在文明都市,那些身居高位的组织部干部处长、银行行长、地税局长等,也一心唯其马首是瞻并且唯恐趋之不及,就特别值得人们深思了。是简单的报恩思想作怪?当然不是或者说不只是为了报恩,尽管呼天成确实在这些人的升迁道路上出过力用过功,但更重要的是,小小的呼家堡,大大的呼天成,这个个头矮小官职卑微的村支书呼天成,已经织就一张官网(譬如为救县委书记呼国庆,呼天成一个电话就可以调动三个县的警力;能够通过“组织渠道”改变市委的人事决定),可以在组织部干部处长、银行行长、地税局长等人的仕途上加上重重的砝码,从而影响乃至决定他们的官运!
就笔者看来,《羊的门》是一本发人深省的大书。作为具有寓言意义的呼家堡,就是中国封建体制下的社会象征。当“文革”已经过去数十年、中国已经进入现代文明社会之时,呼家堡犹如阎连科的“耙耧山脉”,仍然以其警示意义而触目惊心!从小处说,刻画出了呼天成这样的反现代基层人物,揭示了人性的负面和芜杂;往大处讲,《羊的门》及其呼天成形象的问世,正是作者对人类文明进化史的一次执著反思。换言之,是以呼家堡的“反现代性”来证伪“封建共产主义”的荒谬,证实市场经济语境下人的现代性进程的艰难!“封建共产主义”思想不会随着改革开放进程而自觉荡然无存,人的价值的呈现首先需要所有人的自主和自觉。现代社会需要的是法制和民主,权利能人只会更加顽固地阻碍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二
成书于2003年的《城的灯》,总会让人想起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不过,时过境迁,高中毕业生高加林已经“更名”为冯家昌。《人生》中,高加林抛弃农村姑娘刘巧珍而移情于城市女郎黄亚萍构成了小说的叙事框架,同时也铺设了高加林备受指责的人生轨迹。从这个层面上讲,《城的灯》仍然是同一种叙事模式——在《城的灯》中,泥腿子冯家昌当兵进城,舍弃了淳朴厚重的支书女儿刘汉香而迎娶了市长的千金李冬冬。不同的是,《人生》中高加林最终回归黄土地,“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我的亲人哪……’”——从而完成了对自身的道德救赎,回归到了传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光明正道上来。而《城的灯》则不然,已经功成名就的冯家昌带着几个也已经成了“人物”的弟弟,却无法也并不打算回归本土:“今生今世,他们是无家可归了。”
关于“乡下人进城”,作者在扉页引用《新约·启示录》语称:“那城内不用日月光照,因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确然,“城市”作为现代文明的福地,承担起了引领文明扩散文明的责任,是“进步”“文明”“发达”“个性”“民主”等现代属性的承载体。
一如现代性是一个复杂的集合概念一样,城市作为“现代文明”的某种象征同样也负载着诸多“反文明”乃至“反现代”的属性,诸如异化、功利、冷漠、推崇丛林法则等等。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些作家,例如沈从文,就以一种乡村、山地、异乡的纯净等“自然哲学精神”,进行着对城市文明的现代性抵抗。多年以前,刘醒龙的中篇小说《白菜萝卜》通过叙写到城里打工的小河夫妻的道德沦丧和哥哥大河的乡村坚守,固执地表达着这一并不新鲜的主题。其后,又有《生命是劳动与仁慈》等长篇,不断强化着这一文学理念。
就笔者看来,《城的灯》因为刻写了乡下小子冯家昌进城的所作所为,一举超越了路遥当年的《人生》。具体地说,冯家昌的意义就在于,作为一介16 岁才有鞋穿、因为与村支书刘国豆女儿刘汉香偷偷相好而被支书破例“推荐”当兵的穷小子冯家昌,在屈辱的奔前程过程中,自觉地、主动地“向恶”,从而深刻地揭示了人的现代化进程中的复杂性(手段和目的的悖反)。
是的,自觉地、主动地“向恶”“忍住”“吃苦”“交心”,这是冯家昌奔前程过程中的几个“秘诀”,也可以叫做“绝招”。小说这样写道:
夜静静的,可冯家昌心里却翻江倒海!躺在铺上,听着“小佛脸儿”(侯秘书)的教诲,他的两眼睁得大大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绷得紧紧的。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呀,他要张开所有的毛孔去吸收“养分”……一直聊到了半夜时分,冯家昌由衷地说:“侯秘书,老哥,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得跟你好好学呢!”
……可以说,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向“小佛脸儿”学习,学习“微笑”,学习“柔软”,学习机关里的文明。可是,学着学着,他的心却硬了。
事实正是这样,自觉向恶、一心奔前程并且要把几个弟弟“日弄”出来的冯家昌,比较其侯秘书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由此开启了仕途顺畅之门。在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之时,他陪着暂时落难的廖副参谋长“回忆”,换来日后正营级职位;他可以忍辱负重与矮胖且并不漂亮的李冬冬周旋,只因为李冬冬家族有人,能够让自己再上层楼;他甚至敢于用曾经的风流韵事来敲诈岳父李慎言,从而获得正团级别……当然,冯家昌的“手段”还不止于此,他的精明算计,他的蝇营狗苟,帮助自己爬到了副厅级,也帮助老二冯家兴成为了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老三冯家运成为了驻外武官,老五冯家福成为了一家民营公司的董事长——冯家现在“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耐人寻味的是,当得知冯家昌已经在外娶了李冬冬(抛弃了刘汉香)之后,背负父亲及众乡亲谴责之重、当时还在黄土地上挣扎的冯家昌的四个弟弟,鼓起勇气来到城里要劝哥哥回头是岸,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冯家昌的四个弟弟,在感受到当了干部的哥哥的威严,在餐馆里哥哥能让穷怕了的弟弟们头一回真正吃饱喝足之后,小说写道:
在站台上,哥再一次嘱咐说:要坚强,沉住气,别怕(他人的)唾沫。
老五(由衷地)说:哥呀,你可要把我们“日弄”出来呀!
我们只能说,面对现代都市,传统道德的力量是多么脆弱!对现代性的负值追求是如此轻易地改变了人的传统观念!
我们当然注意到了作者对“正面人物”形象刘汉香的叙写。作为“汉家之香”的乡村女子,其身上背负着中国乡土民众的诸多美德,譬如还没过门就搬到冯家,用自己的勤劳、智慧、坚强支撑起了这个破败之家;又是她,不惧人言,用宽广的胸怀原宥了负心汉冯家昌;还是她,学习种花并培育出了名贵品种月亮花,抵住香港商人的金钱诱惑,立志将家乡建成“花镇”……然而,刘汉香为夤夜弄钱的“六头小兽”(六个无知少年)所杀的事实,正与冯家昌的春风得意形成鲜明比照;她在临死前发出的“救救他们,谁来救救他们”的呼喊,让人忆起鲁迅先生当年“救救孩子”的振臂疾呼,可我们不禁要问:历史已经过去近百年,为什么现代文明进程上还会响起这揪心的同样的呐喊?!刘汉香的被害本身是否就是一种对现代性正负值的无言的诉说?!
三
李佩甫在《文学因无用而无价》一文中写道:“1999年写的《羊的门》,2003年出版了《城的灯》,这时候关于写‘平原三部曲’的想法在脑子里才是完整的,我要再写一部,更全面地、更宽阔地、更丰富地展现这片土壤的生命状态,我个人叫做土壤与植物的关系,就是把人当作植物来写,这块土地上的生命现象,这块土地的生命状态。《羊的门》就是写草多一些,《城的灯》是写逃离的,就是从土地逃离乡村,是一种对灯的向往、渴望,从乡村走向城市的,是写叛逆的。到了《生命册》更本土一点,就是写到知识分子,就是这块土地上一个背着土地行走的人,更多是写他的背景和土壤,写一个人五十年的心灵史。这样的话,‘平原三部曲’就是完整的,在我心中需要完成的,我前后花了十二年写了这三本书。”简单地说,《羊的门》是写权力伦理语境下匍匐在地的人的“草根性”,忍辱负重在“封建共产主义”体制之下,缺乏自省,浑浑噩噩而不自知;《城的灯》是写冯家昌如何“逃离”乡村奔向城市,主动向恶,走上一条无法回归本土之道;而《生命册》,是写“背负”乡土之重的“我”(吴志鹏)的“五十年的心灵史”,以“我”的心灵的无根漂流、“骆驼”的城市精神变异以及受到市场经济冲击已经面目全非的乡民们的“精神之旅”,表达作者对现代社会(现代性)的质疑和无奈。
作为同是农家子弟出身、一起辞职“北漂”做枪手、携手在商海中打拼,“我”(吴志鹏)和“骆驼”(本名骆国栋)在起初都承载着城市社会现代性的积极意义。这就是追求个人价值,富有生命活力等等。然而,“我”作为李佩甫认定“写得最成功的人物”,“我”之有异于“骆驼”,按照作者的预设,就在于“我”是“一个背着土地行走的人”——“我”被设置成吃百家饭的“孤儿”,“我”一直无法逃离老姑父“见字如面”的追踪,“我”始终无法脱离乡土而随心所欲恣意飞翔。从根本意义上说,“我”的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在于“我”在小说中同时还是一个“观照者”,就是说,虽然《生命册》还是城乡两条线索,但“我”并不是一介无关痛痒的平行者,“我”同时又是故乡“背景和土壤”的“观照”者——故乡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随着“我”的逃离而泯灭,相反,“我”作为植根于故土的知识分子,对故土的深刻变化了然于胸,故乡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时刻警醒着“我”,让“我”在任何时候都对未来、对“现代”葆有一份敬畏之心、内省之情。而这,也正是李佩甫称《生命册》是他的“内省书”之理路所在。
那么,故乡又发生了哪些巨变从而引发“我”的理性警醒呢?小说写道,市场经济环境下,“我几乎找不到回村的路了。”树被伐光,井里的水受污染而不能饮用。村支书蔡国寅(也就是“老姑丈”),虽然作为部队连长时可以受人瞩目娶了村里的一枝花吴玉花,然而市场经济下他由“神”回归到生活中的“人”之后,在老婆和女儿眼里,他就是个不会赚钱的“无用的好人”(同是乡村基层干部,蔡国寅全然没有了《羊的门》中呼天成的呼风唤雨权威,也没有《城的灯》中支书刘国豆的高高在上能量);而蔡苇香呢,从农村逃到城市,先是做卖身女赚得第一桶金然后是财大气粗回乡办厂将故乡污染;杜秋月作为知识分子代表,“文革”中被驱逐到无梁村,被迫“洗心革面”,他的没有文化的婆姨刘玉翠最得意的事就是让老杜“在家请罪”——即便杜秋月后来平反挖空心思骗老婆离婚,结果也是处处为老婆所制动弹不得;梅村是我在财贸学院当讲师时的得意学生,漂亮钟情,然而曾经立下誓约与“我”相守的梅村,先是被高干子弟所逼后又为诗人所骗为画家所困,当我最终手持阿比西尼亚鲜花呈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变成了喋喋不休失去了自我的怨妇!村里的春才是豆腐能手,却自我阉割成了废人,即便豆腐货真价实也远远抵挡不住那些面上好看却不中用的假货……当然,最让我反思的是“骆驼”。这个在大学里有思想有热情的残疾人,这个年纪轻轻大学毕业了就当上副处长的同学,这个下海经商搞定副省长范家福和京城隋部长的商海精英,这个身价200 个亿说一不二的大佬,最终却只能在“累,心累。你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的哀叹声中,从18层国贸大厦上纵身跃下……
这一切,不都触目惊心催人反思么?
《生命册》就是一部自我反省自我调适自我确认的小说。当别人问“我”“身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从而屡屡逢凶化吉时,“我迟疑了一下,说:有人。不过,不是啥子高人。”没有所谓的身后“高人”,“我”所拥有的,还是对于“现代”的“恐惧”,也就是小说中一再强调的“荒”——“‘荒’不是慌,是空”,“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荒”!正是这种对未来、对自身身份、对周遭环境的“荒”,让“我”“停下来,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看一看周围,听一听市声”,从而拥有了“骆驼”所没有的理性和反思精神。这样,才会如小说扉页所言,“我”在努力追求“敲到自己的家门”,“走到最深的内殿”(泰戈尔语);用李佩甫的话说就是“这本书就是映照自己,反省自己,反省这块土地,反省我的亲人们,他们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写的时候,每当写到他们,心里有点痛,当你拿笔的时候,或者打电脑的时候,真是一种指甲开花的感觉,疼。”而这,正是“一个人五十年的心灵史”之题中应有之义,同时,李佩甫也就完成了他的对于现代性的反思及其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