诠释与重建:一代人灵魂的救赎与回归——解读徐则臣的《耶路撒冷》
2015-11-14刘华阳
徐 芳 刘华阳
近年来,在繁忙的快节奏的都市文化生活中,泡沫文化风靡一时,随之而来便是信仰的“迷失”和追寻,如何在“当下”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成为人们冷静后思考的焦点,徐则臣的《耶路撒冷》便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这部扛鼎之作于2014年3月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被凤凰网称为“70 后作家迄今最具雄心的长篇作品”。8月6日,第5 届老舍文学奖颁奖时,这位70 后作家因《耶路撒冷》获颁优秀长篇小说奖,颁奖词称“徐则臣已然是70 后作家的突出代表,这部作品已经显现出徐则臣不同寻常的气象,他无疑会成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小说家。”
《耶路撒冷》记录了70 后这一代人在全球化的时代文化背景下的成长、出走、迷失、回归的生命乃至精神历程,描写了“花街”孩子们残酷的青春物语。徐则臣用冷静而热诚的文字阐释了各种不同的生命体验,不同的生活经历和情感缱绻,同时剪裁了各个方面的社会影子,把70后这一代人的成长足迹、精神世界以及内心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全知视角的阐释和深细的把握同时作者也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对自我的重新找寻,对精神家园的重建。这本新著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展开了网状叙事,独特新颖的“齿轮状”叙事结构与灵活的叙事视角,经验的叙事与虚构的叙事巧妙结合,文化密码的解读,灵魂的救赎与归宿,尤其引人注目。
一、独特叙事结构和叙事视点
叙述就是回顾已经发生的一串真实事件或者虚构出来的事件。与此同时,这串事件被阐释,正如日晷指针标示时间,阐释太阳,或更确切地说,是阐释其自身在阻断阳光时所产生的不断移动的阴影。这篇新著洋洋四十五万字,共二十一章,全文分奇数章和偶数章。奇数章讲以“花街”孩子们为中心的人物谱系的故事,并以主要人物命名,“景天赐”为最中间的章节,初平阳、舒袖、易长安、秦福小、杨杰以对称的方式从两边往中间排列,前后章节首尾对称,故事互相呼应,以“初平阳”开始,也以“初平阳”结尾。偶数章则以小说主人公初平阳的名义插入了《我们这一代》的十篇专栏文章,记录和探讨了“到世界去”“爱情和婚姻”“怀旧”“归乡”“生与死”“不同的脸”“门当户对”“恐惧和十字架”“时间简史”“你不是你”等等与70 后这一代人有关的十个问题与困境,形式多样,切中要害。有的是演讲稿,有的是随笔,还有的是短篇小说等。专栏文章的插入,自然平和,每一个章节都和主体故事有一定的联系,但又不显得过于紧密,若即若离,形成了一种距离美,同时也形成了一种“张力场”。以景天赐为中心,小说中初平阳、舒袖、易长安、秦福小、杨杰各形成对称的章节,每个章节都是一个封闭的体系,但各个章节之间却又环环相扣,形成了节奏感强的“齿轮状”结构。初平阳、舒袖、易长安、秦福小、杨杰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们的出身、学历和经历都与别人迥异,“父亲——姐姐”式的乡愁让他们的故事相互缠绕、互相关联的,最后拧成一股绳,既像齿轮一样紧扣,又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出去。
徐则臣采用“乔伊斯式”的叙事方式,奇数章的故事里的直接引语用引号,偶数章则用破折号代替引号,还自由插入间接引语。小说中采用了不同的叙事视点,关于叙事人的人称问题,作者使用第三人称的叙述与第一人称的叙述的视点交替,如第一章“初平阳”采用了全知作者的角度与第一人称自传性叙事角度的焦点移动,增强小说的历史性和画面感。第三章“舒袖”、第五章“易长安”、第九章“杨杰”等采用了作者——观察者角度与第一人称观察者叙事角度进行描述,还灵活地插入了第二人称叙事如第十一章“景天赐”,叙事的焦点不断地移动,内心独白、书信体的插入,如杨杰母亲给部队的回信、初平阳的父亲给初平阳的信等等,使读者心中造成一种直接介入感和期待感。
二、经验的叙事与虚构的叙事巧妙结合
《耶路撒冷》还隐藏着一个“到世界去”和“回到故乡”的隐形结构,这两个对立而辩证的话题,是70 后这一代人面对现代性变革的时代症候式精神焦虑时,作者试图寻找的一种消解方式。在全球化的文化大格局的语境中,“花街”“耶路撒冷”,一个象征“故乡”,一个象征“到世界去”,在漫长的时空里,两者交互放映。70 后这一代人勇敢地撕下一个个“虚无”的面具,直面内心的真实,更可贵的是作者敢于置身于被质疑的知识分子之境来静观时代的精神气质和特征。《耶路撒冷》记录了70 后这一代人的挣扎、迷失、梦想和追寻,以及个体生命经验的锤炼,同时文中的虚构叙事,也带给读者新的“期待视域”。《耶路撒冷》中的人物、场景大多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原型,如初平阳、铜钱,如运河、火车、闪电等等,但又不是完全纯粹的传记,无论是角色的选择、时间的安排还是情节的处理都与现实生活存在着一定的距离。徐则臣把经验的叙事和虚构的叙事进行了巧妙地结合和有机地统一,让“花街”孩子们走向不同的社会领域和阶层,商人、社会学博士、学校职员、打工妹、政府人员、办假证者……印证了不同的生活经历和精神感受,也正是这些叙事视点创造了冲突、悬念与兴趣。
“经验的痛感”是《耶路撒冷》让我们落泪的主要原因,不论是历史体验,还是当下对话,只有经历过类似的情感、体验和精神上的境遇,才能更真切地体味到那份的疼痛。书中不仅成功地摄入了大量的现代社会生活镜头,而且还深刻地揭示了70 后这一代人的生存的碎片化与颓废化、荒原意识和伦理价值判断混乱的时代性症候。伽达默尔从哲学诠释学的视域指出“效果历史”意识是理解的必要因素,理解即是效果历史的事件。经验的历史传承物并非为超脱于理解视域的客观之物,而总是处于当下的一定理解视域之中。小说中70 后一代人共同经历的“历史”: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1999年北约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2001年的北京的申奥成功以及中国加入了WTO,2003年的非典疫情扩散(尤其北京),2008年1月的大雪灾,5月的汶川大地震甚至提到了美国和欧盟的谈判,中东和巴以问题,发达国家和第三世界等等。这些“大事儿”的描写,明显地为读者介入了一种时代感和身临其境之感。然而,这些“历史”徐则臣则用一种平常心平淡地笔墨勾画了一下。因为对于一个平凡的人来说,它们只是一个个的时间点而已,而真正影响他们的“效果历史”就是“刀片事件”。这样一个“原点”事件,作者通过叙事视点转换和蒙太奇式的画面放映,全景、特写、推进、拉开,不断呈现出的是背景中墙角的猫,以及月季、槐树、丁香和海棠花等,与景天赐的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从而渲染出一种樱花凋落时的绚烂而悲凉的美。景天赐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且景天赐的死和他们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也注定了他们的忏悔、赎罪、反思。这些“经验的疼痛”是成长中的磨难与寻求个人在日常世界中的位置时大都在头脑和心灵中发生过的。这既是他们“到世界去”的一个导火索,也是他们揭开颓废和虚无的面纱后义无反顾地“回故乡”时消解内心的不安与罪责的一种方式。
一个思想从来不是自发产生的,不是遵守其内在逻辑而从自身产生的;激发我们思想的东西始终是创伤性的,是与某一外部现实的激烈相遇激发出来的,这个外部现实把自身强加于我们,打破了我们既定的思维方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一个真正的思想才总是解中心的:人并不自发地思想;人被迫思想。景天赐这个被父母当命根子一样养着的孩子,在自己割腕后,死时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和快感,他解脱了,他的死是被迫的。福小的出走与收养酷似景天赐的天送,吕冬的失约和进精神病院,初平阳辞职去北大考社会学博士,舒袖的离开,易长安的颓废和玩世不恭,杨杰做水晶生意以及他娶北京妞等等都是被迫的和被动的,这也是这一代人遭遇生存困境和精神焦虑的所在,他们的身上烙有父辈们的印痕,理解父辈的忧伤与担心,尽管带着肉身和灵魂的双重重负,但觉醒的他们依然选择“到世界去”寻找出路。经由童年经验形成的那种文化认同感深刻地动摇了,个人仍然需要在这样的困境中寻根人生道路。
亚里士多德说虚构故事比历史更哲学更科学,因为它是关于普遍真理的,它描写什么是经常发生的,而非什么实际发生了。《耶路撒冷》中虚构的叙事与其经验的叙事相辅相成、巧妙统一。在小说中,“花街”人也想在现代化进程中分到一杯羹,为了赶上“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时代节奏,促进“花街”经济发展,忙着建翠宝宝(仅仅是传说,当地史书和地方志中没有记载)纪念馆,最具有戏剧效果的是翠宝宝的长相,是“综合各家意见之后,根据黄金分割律,经过电脑计算,然后上报市领导得到首肯”确定的。这个符号还有意思的是,翠宝宝是一个在中国历史长河中始终处于底层地位的妓女,但被“花街”人传唱让她们值得骄傲的恰恰是她的贞义。作者也花了不少笔墨写“御码头船坞”的事,这一虚构的叙事事件是旅游文化发展成为时尚时催生的产物。又如易长安办假证,又提到票贩子、家乐福事件、相亲会、代考四六级、代写论文、拦火车等等,尽管这些是都是虚构的叙事,然后却具有浓厚的时代气息,在我们身边经常发生,所以这些虚构的叙事往往构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是这个时代这一时期的重要行为,有其标志性和符号价值。
三、文化密码的解读
《耶路撒冷》这本小说中,到处弥漫着文化的密码。如仔细品味,似在享受一场宏大的文化盛宴。小说中有妇孺皆知的在历史长河中有过重要影响的人,如戚继光、林则徐、乾隆、慈禧、李鸿章、孙中山、袁世凯、梁启超、赫鲁晓夫、毛主席、邓小平等等,有古今中外的历史文化名人,如加缪、牛顿、歌德、堂·吉诃德、托尔斯泰、哈贝马斯、前罗马尼亚人埃尔温·赖夫勒、奥地利著名汉学家罗斯托恩、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屈原、李白、书法家王铎、曹雪芹、胡适、鲁迅、君特·格拉斯、伊萨克·巴别尔、萨缪尔·亨廷顿、罗逸民、钱钟书、金庸、琼瑶、舒婷、岑凯伦等等。既有有希腊神话中高雅的西绪福斯、《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的脚踵”、《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维特与绿蒂、《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阿里萨和费尔米娜、《高老头》中的拉斯蒂涅、《红楼梦》中的宝二爷和林妹妹、《家》里的觉新和梅表姐、《围城》中的方鸿渐、苏文纨和唐晓芙,以及金庸小说中的郭靖、杨过、乔峰、韦小宝、段誉等等,又有电影《庐山恋》《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芙蓉镇》《本命年》《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玫瑰之名》、黄梅戏《女驸马》、英文歌《昨日重现》、刘欢的《我和你》等等。
《耶路撒冷》中还有一些一般人不怎么熟知的中外作品,需要通过“度娘”查阅。如美国萨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的重建》、俄国伊萨克·巴别尔的《红色骑兵军》,加拿大贝淡宁的《超越民主自由》、葡萄牙若泽·萨拉马戈的《修道院纪事》、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美国汉娜·阿伦特的《人的条件》、墨西哥胡安·鲁尔福的《胡安·鲁尔福全集》、英国安东尼·吉登斯的《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美国彼特·布劳的《不平等与异质性》、德国君特·格拉斯的《与乌托邦赛跑》、英国奈保尔的《河湾》、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美国米尔斯的《社会学的想象力》、龚自珍的《龚自珍文选》、张承志的《心灵史》、以色列阿格农的《大海深处》、王铎的《拟山园帖》(清代书法名帖)等等,还有一些文化地理空间,如科罗拉多、圣殿山、圣墓教堂、吕贝克、提篮桥、摩西教堂、希伯来大学、北大、颐和园、荷兰、英格兰、以色列、苏联、莫斯科、列宁格勒、基辅、明斯克、台湾、毗卢庵、淮河、大和堂等等
小说中世界各国的作品及文化地理特性洋溢着浓厚的世界性文化,除此之外各种宗教文化交汇融合也体现出一种“世界视域”。耶稣和《圣经》是基督教文化的象征,“耶路撒冷”这一符号的出现足以说明它的影响,但小说并局限于“耶路撒冷”和基督教本身,而是一个世界文化的大融炉。小木匠在刻完耶稣之后,审慎地为他穿上了解放鞋,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完美融合了,这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象征。
读者可以从杨杰的水晶作品《慈悲》《创世记》《飞天》和《天问》《一只名叫西绪福斯的猴子》窥其一斑。《慈悲》是一个半身佛陀,“双耳垂肩,双目微阖,双手合十,面目从容淡定颇有观万象聆世音的浩荡风度”。小说中社会中产阶级礼佛成为一种风尚,如杨杰“又是吃素,又是听经,还主打佛像小挂件”。《创世记》是希伯来文《圣经》的第一卷,《圣经》是犹太教、基督教等的宗教经典著作,也是世界文学中的伟大作品。“飞天”是敦煌壁画艺术中的标志,是印度佛教传入中国时与道教融合的产物,水晶作品《飞天》是九天仙女反弹琵琶便是其代表。《天问》是屈原楚辞中的一篇哲理抒情诗,有中国古代神话的梗概,与道家之道相通,探索天地自然变化之道,又有儒家之道,考察社会兴废存亡之迹,有易家之太极阴阳,还杂糅其它百家,可见《天问》是中国先秦时文化的一个缩影和象征。“西绪福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聪明机智的神,他一直是勇气和毅力的象征,小说中初平阳辞职考博前梦见自己变成了西绪福斯,法国哲学家加缪还曾以西绪福斯的故事为素材阐明了“人生是荒诞”的道理。
小说中文化密码随处可见。初医生是儒家“仁义”的象征,老何不辞辛苦地送初平阳回家,足见“初三针”的美誉和影响力。初医生中西医兼营,中医尤善。他爱好书法,看古文,善用“苍劲的行楷”给初平阳写信,抬头在右边,写“平阳我儿如晤”,左边落款,天干地支的年份,还有一个字:父。又如景天赐随他父亲姓景,是因为他是男孩子,将来要为景家延续香火,这也是景天赐死后,他们精神遭受崩溃的主要原因。但是秦福小是女孩子就可以姓秦,也没必要认祖归根。易长安的父亲娶他母亲有一种“英雄救美人”的侠义精神,同时也是“恻隐之心”的表现,宽容、仁爱、同情和怜悯的美德在他身上散发出了光辉等等。
小说中初老太太用民国元年的四块银圆从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个方位为景天赐压惊,耐人寻味。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全称“四象”,是我国古代的四方四神。前南后北,左东右西。朱鸟、玄武、青龙、白虎,四方宿名也。汉晋以后,它们被神格化,被道教作为守护神,以壮威仪。《三辅黄图》卷三曰:“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王者制宫阙殿阁取法焉。”,后来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杨杰书房挂的字幅初医生写的:顺其自然、返璞归真。又如小大之辩、有无之辩等等,杨杰的水晶生意做“大”一方面是他注重生态资源,另一方面的关键在于他看重的“小”,积一日之硅步,可以臻万里之遥程。他的理念就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家有万贯,不如日进分文。”也正是因为这个“小”使他水晶业蒸蒸日上走向了“大”。又如易长安“有”许多女朋友和钱,却是“孤蓬万里征”,形影相吊等等。
四、灵魂的救赎与回归
小说《耶路撒冷》不仅以独特的命名倍受瞩目,而且“耶路撒冷”一词本身的“多声部”也为读者所钦慕。“耶路撒冷”这个文化历史符号,它是一个具有多重意义的象征符号,非同寻常。除了耶路撒冷语词本身的语音感、韵律感和忧郁的气质外,还有这个符号隐藏着丰富的文化喻意。叙述也是诊断,即通过对符号的识别性解读来进行鉴别和阐释。耶路撒冷这个符号并不意味着代表一定的宗教性,但它的确指向的是一种阔大而神秘的精神力量和灵魂力量。耶路撒冷在现实生活中是一座城市,的确也是一个宗教的圣地,但她在小说中并未局限于此层含义,而是一个“到世界去”的问题,是一种具有神奇而深奥的精神力量,可以让人返璞归真和回到自我,可以让灵魂得以救赎与回归。在一定程度上讲,她是具有艺术的不忘怀心灵世界的审美追求和人生哲学,是心灵故乡的“物乙”,而非“物甲”。
小说中初平阳对耶路撒冷的好奇,起初源于“耶路撒冷”语词本身的韵律感和神秘感。秦奶奶的虔诚与他内心深处的忏悔、赎罪与反思,加深了他对“耶路撒冷”的神往。但是,真正让初平阳打算卖了“大和堂”而到耶路撒冷去读书的关键因子,是他在北大“城市与现代生活”的文化讨论会上巧遇了从希伯来大学来的塞缪尔教授,聆听了他和顾教授的身世和经历,获得了精神上的共鸣。曾经的上海为塞缪尔教授的父母打开了“到世界去”的一扇门,老塞缪尔激动地亲吻了上海的砖头路面,因为上海让他们到了“世界”,脱离了维也纳的“犹太人集中营”的铁丝网,除了他们所有的亲属都上了死难者的名单,在他们心中对“和平”二字多么的渴望。以色列诞生后,全世界的犹太人风起云涌般赶赴以色列,回到了“故乡”。这是不仅是一个人的信仰,而且是他们在寻找自己安身立命的支撑点。顾教授的父母是“文化大革命”的“牺牲品”,因而在顾教授参加“文化大革命”时,被他祖父的一脚踹醒了,那一刻他明白了“批斗”意味着“苦难、离亡、死亡、失去”。父母的经历和遭遇让顾教授对“To be or no to be”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些关于灵魂的救赎与回归的问题深深地影响了初平阳。
小说中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深藏着一个“耶路撒冷”,深藏着一个“到世界去”,“连傻子都想到世界去”。“到世界去”的问题,就是精神需要突围和漫游,就是寻找一种让自己心安的生活方式。“耶路撒冷”这个符号,是一种内心的安妥与笃定。塞缪尔教授来到了上海,完成了父母的遗愿,心安了。顾教授在“批斗”时,反思了,还机智地向老姜学习如踢踏舞般美妙的的俄语,心里也踏实了。老姜的临终愿望就是让他“到世界去”,他心中的这个“耶路撒冷”意味深长。作为老师,他想让顾教授把俄语继承,希望有一天顾教授能代他去俄罗斯,希望他去看广阔的俄罗斯风光,更希望他有世界型开阔的眼界,当然还有希望世界和平。
德国文艺学家G.E.莱车曾明确提出:文学作品因其语言属性决定了它存在于时间中。“耶路撒冷”这四个词最初是由秦环奶奶念出的,因为只有秦奶奶一个人在斜教堂里读《圣经》,文盲秦奶奶是否弄懂了《圣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中的那个“耶路撒冷”,心中的那份坚定的信与执,“批斗”时连初老医生都佩服她三分。木刻耶稣时,小木匠给耶稣穿上了解放鞋,心里安妥了。初平阳对福小的依恋主要是因为她让他心安和踏实。舒袖离开初平阳,也是因为她在未名湖边心中的不安和不踏实,以及他们之间思想的隔离,缺少了那份香甜、宁和、笃定。杨杰由“大”转向做水晶挂件时,看着“变废为宝”的水晶作品,心安了。福小离开了有北京户口的爱情,选择回到家乡父母身边,放下了过去的得失罪责,醒悟了。“花街”孩子们最后把“大和堂”让给了福小,而且打算捐资修缮斜教堂,因为这样是最妥当的,这里更多赋予的是他们的忏悔、赎罪、反思和感恩。易长安的父亲最终让出了房子,斜教堂保留了,多年的纠结的心放下了,踏实了。老何听了初医生的劝慰,答应了儿子“到世界去”闯,心结解开了。初医生打算卖“大和堂”,走之前所有的针药都是免费的,看着乡亲们恢复健康,心里安慰了。初平阳想去耶路撒冷求学,因为那是“到世界去”,也是带着所有人的“耶路撒冷”去耶路撒冷,耐人寻味。当人们撕下那“虚无”的面具之后,理解了真实的自我时,一种具有阔大而神秘的精神力量,让他们的灵魂得以救赎与回归。
总之,徐则臣的《耶路撒冷》不论是从深度上来讲,还是从广度上来讲,它都走入了人心,是成功的。它不仅是70 后一代人的成长史,而且也是70 后这一代人的心灵史。“世界”“故乡”“生与死”以及灵魂的救赎与归宿,给读者带来了新的“期待视域”。这样的文章能净化我们的感情,陶冶我们的性灵,小中有大,小中见大,平凡之中见真理,琐碎之中见精神。
注释:
①凤凰网:http://www.ifeng.com.
②人民网:http://culture.people.com.cn.
③(美)米勒著、申丹译:《解读叙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44页。
④摘自徐则臣博客:http://blog.163.com/xuzechen2006@126.题目为《人大·联合文学课堂:〈耶路撒冷〉讨论会:与“我们”有关的70 后》。
⑤(美)华莱士·马丁著、伍晓明译:《当代叙事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29页。
⑥摘自徐则臣博客:http://blog.163.com/xuzechen2006@126.题目为《人大·联合文学课堂:〈耶路撒冷〉讨论会:与“我们”有关的70 后》。文中徐则臣说:铜钱这个人有原型,现在穿衣服的方式像小说里写的,裤子提到胸口。他比我大很多,现在四十多岁了,很多人可能他都不认识了,但是却一直记得我。
⑦(德)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洪汉鼎译:《真理与方法(诠释学Ⅰ)》,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408页。
⑧选自《霍尔沃德:忠实于巴丢事件》,汪民安主编、陈永国译:《生产》第三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11页。
⑨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14页。
⑩(美)华莱士·马丁著、伍晓明译:《当代叙事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63页。
k 徐则臣:《耶路撒冷》,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73页。
l(清)朱彬撰:《礼记训纂(上)》,北京:中华书局,1996.第41页。
m 佚名:《三辅黄图》,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25页。
n(美)米勒著、申丹译:《解读叙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44页。
o 徐则臣:《耶路撒冷》,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238-239页。
p Gotthold Ephraim Lessing,“Laoco n”,in The Great Critics:An Anthology of Literary Criticism.eds.James Harry Smith and Edd Winfield Parks(New York &London:Northon,1967),P.472.
q 季羨林:《学问之道》,沈阳:沈阳出版社,2009年,第2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