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直在时光里醒着(组诗)
2015-11-13桑子
桑子
月亮摔在青石板上
夜是轮回的戏码
我决定荒凉 怀着不满
过去的潮汐和热带低气旋下的白色波浪还在
创生和毁灭的欲望还在
人世太过生动
我闪烁其中 过于惶恐
我在魂中散步
看最精彩的戏分
怎样浩瀚的夜空才能安放我心底的苍凉
王家庄娶媳妇
桨声欸乃打碎十里银盆
天亮以前 破镜须重圆
新嫁娘要梳妆
我看到风吹开庭院的后门
院里的柿子在疯长
我看到咸鱼晾白石滩上
野猫在一旁盯着
盯着小树林里一只大鸟呼啸而过
一根飘落的羽毛带来敞亮的声音
我看到的人
一天一个样子
野地里有人穿单衣
吃一地的覆盆子
十亩地已经倒伏
等着弯腰收割
今夜 我的心情与月亮有关
月亮正挨近院墙 企图翻越
那轻盈的压迫 使我呼吸困难
终于它揪住了几茎瓦上草
噗咚
月亮摔在青石板上
水一直在时光里醒着
如果有云 我可以遇见圆寂了的高僧
听他不断诵经
看落叶如何飘到他的衣钵里
如果风刚好经过
会传来三亩地蚁穴的回响
咬断的苇杆砸中了田鼠的脚趾
要是下雨了 我的私心
一定藏进三尺深的水里
我必须抛弃概念 让雨成为大水
我必须抛弃自己 让时间空洞
万物凋敝
这些年 我一门心思活着
可盗湖的人让恨我爱我的人都找不到我
水是有光芒的
而光芒是不能掐灭的
我醒着就容易反动 我一直醒着
临水的日子
麻雀与地主讨论开春的种子
过了年 树被砍头
木匠雕龙
老人说 得雕上苦难
用来做船身
为了避免断流
还要刻上鱼和粮食
花窗是必不可少
水除了怕羞 还怕离别
窗格子可以把月亮囚禁起来
河流授予开春的土壤
种子在河的腹中翻滚
经过的村子都人丁兴旺
猫和鱼 终于小团圆
水的宴席 浩浩荡荡
一字排开
她的身子像妖精
她的性格像唐朝
她的情史没法说
流浪的人回到迦南流蜜的土地
桃花水涨的时节
我大摆乌龙
倒灌了三里滩涂
人们砌长堤 挖深渠
刻上了水文 唉
能系住我的
无非是李家腰身浑圆的猫
和桥洞里三只螃蟹
它们天天举着螯向我示威
有一天我要把它们拍死在河滩
这段日子雨水丰沛
但你的水不能解我的渴
我需要更深的音符
和更久远的穿行
我需要橹点密密敲击我胸膛
会稽三十六源 南连山万重
北带沧海千万里
我只念叨爱人的小名 桃花 桃花
一见倾心的时辰 桃花水涨
滩涂浮起一千个太阳
流浪的人回到迦南流蜜的土地
如此可以医妒
他不谈政治 他把钱分给贫穷的人
他有一个哑巴妻子叫索玛
我妒忌他
妒忌 难道不算什么吗
这种妒忌每次出现我都标注了日期
就在昨天还有过一次
索玛跑来比划 他们要去远方了
准备捎上我 索玛有温情
她甜得沁人肺腑
她的纤手那么轻
轻得给我脑子留下恍恍惚惚的疑团
就一颗妒忌而骄傲的心来说
冷漠伪装却暴露了自己
有如乌云遮蔽
遮蔽越暗 越显示必有暴风雨
在怪人的心中 天天都有暴风雨
索玛如此漂亮
我陷入爱情的种种疯狂之中
血液里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
最坚固的誓言也等于草杆
他造的大船坚固好使
我们所到之处尽是繁华
黑瓦白墙和样子吓死人的石狮子
多么嘈杂的声音
多么忙碌的世界
对我的爱情来说是怎样的干扰啊
春色九重
我在城墙外
顶可恶的是人们说 如此可以医妒
水是上天的虚构之物
来来来
锦衣布囊 都用来装酒
就喝很多酒
喝完会稽三十六源的虚无
现在你更了解极致的魅力
爱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爱与爱所钟情的痛苦
已是隔年的雨 经世的风水
明亮的水草
是写下的三千诗行
用以体察人世的恩怨
探究潦草的时光
看看永恒的理想如何落草为寇
就温柔 不设防
消融咄咄逼问和百代而下的回答
谁热爱着水
并且酿时光为陈醪
你的爱是飞向一汪春水的准星
浓酽的缱绻和宿命的爱恋
可怜三月的桃花 一日生一日死
我仍是水中生存的庞然大物
每天在自由主义的天地间进进出出
在水中遇到的人
都是水鬼 不疼不怨
我虚构的死亡与爱情可以借尸还魂
而水是上天的虚构之物
允苦难的灵魂从肉体的丛林中飞出
住在水边的人
水边的人喜欢月白
紫云英和美人的酒窝
你要让我心如止水不可能
如风湿入体
敲骨入髓的深爱
你懂得生计的苦
我乘坐大船散落四方
到了夜里或者冬天
会像刀鱼一样洄游
你有醇香十五度
在舌尖浓情蜜意
再不许失魂落魄地痛
你那么美那么美
夜里要藏好那面绿色的镜子
里面散落了遗世的珍宝
一条大河世袭了千年
多少浮华沉淀在底部
密密匝匝
最瘦的白驹也过不了
水中龙角峥嵘
每一尾水草都葳蕤
经年的福祉酿成了蜜
我亲爱的夜
亲爱的冬 亲爱的生存不易
都在淬火 洗濯
在南 在北
练习去欢喜 去爱
爱上入戏的海棠
错落有致华彩辞章
我一喝就醉的夜
醉了就睡在你身旁
在烟雨的江南
脱胎 来世
很久以前
十一月初
兰江两岸的乌桕叶已经鲜红
我们将采摘雪白的乌桕子
卖给做蜡烛的匠人
那些年
时光飞逝 幻想高于现实
我随时可以造一个壮观的理想世界出来
有时候我也会被我的逻辑吓坏
但现实让我忍耐
我忙于收割庄稼 与老鼠和虫蚁交谈
在田间踱来踱去
旷野的风把我单薄的身体吹得夸张无比
像鸽子的身体在老鹰的利爪下变形
草叶生长的速度惊人
花朵开得肆无忌惮
但迅速老去 死亡
它们的样子吓坏了我
这个时间的囚徒 只偶尔坐在江边
看货船川流不息
爱上远方是最近的事
爱上码头和流水也是最近的事
要不然 不如江对岸晾晒的新染棉布
那一英亩的面积
看上去就像一抹孔雀蓝
刚好与色彩斑斓的秋天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