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屋(七首)
2015-11-13安琪
安琪
时间屋
我仿佛每天都在相同渴望中收集时间的暴力
没有一间灵魂的屋子
麻木和感动,进行诗句似的空转
头是另外的梯子,扶助我到达回忆的往昔
强行压下的肉体之念闪闪发光
接着又含满裂缝
智慧的,也是无边的幸福超出内心的恐惧
清醒像那个人悄悄终止
甚至现实也是智慧枯瘦的形体在伪装
冲动成为奢侈
随时都会带领我抹上刀痕
经历一场意外的搏斗
牢房般的城市是健康的,那种永无休止的阴
晴,圆缺。翅膀多余
路飘散着,无需睁眼就能验证家的虚无
我在梦幻中拖延一生的忍受
落寞和无力轮流上演
左手像切割之后留下的齐整历史
选择还是放弃,我思索良久,泪水走向夜晚
不断重复的折磨落到实处
吞进一半的阴影
构成引例,像一个从未完成的人
预言和无知辨认着我
也像茁壮成长的钥匙一晃间长成门
我听到渐渐淹没的光辉在捆绑诗句
需要却暗藏危机
仿佛说情爱是死的,世界不应有所祈求
仿佛一个部落的杀戮突然随同神秘消失
日常惯性轻轻调理到身上
拒绝越来越难,结束到草地吃掉羊群
那些迷途知返的行动与时间倾倒到哪里?
自我虐待,“有”迫害成“无”
如同呼吸道奄奄一息的真理
再从碎裂中揉皱成团
疼痛所要医治的
包括地球,包括月光,我看见碑石上一个个文字
爬了出来,模样类似昏暗
我实际是把发生的事当作遗址
或泼洒血液到睡眠的居住地
对于掩盖我知之甚少,灵魂的池水在上升
一个世纪呈现赤裸给另一个世纪
缺氧被忧郁提取
笑容发霉,风中稀薄的天堂是蛇的故乡
兴奋而且迷乱,它统治着我
使旷阔垂直下降
欢爱的空气属于昨天
我为之雕刻的塑像记录了不由自主的攀援
沉默,沉默
沉默装上计速器
茫远的反光也传递来失败的液体
人头攒动,灰尘的图景交换到彩虹
海洋寂静地拍打着
泡沫一样的孩子无声无息
喂养给鱼的管教。
我想到一个人独具魅力的躯体从梦里滑了出来
多么坦荡的布匹!
时间屋……死亡被固定在这里!
时间屋……舌尖上的性爱注意,激动面孔!
一个精神一个精神地拆解,注释!
终至于零!
攻击的骨骸早已备好
这也是理想的此在潜伏孤独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清场方式
仿佛被省略一般失踪到风触摸不到的鸟翅上
只有最后一只了
它现在还是我的,陈旧的对话每天都要操练一遍
变换出整个人性的饥饿
它现在还是我的
收敛如同忘却,一种有待研究的哲理条纹
夹杂着琥珀的斑斓与残忍
绚丽得仿佛不是真的
一个时间的对错纠缠
几万吨情爱炸药投递到阴暗屋顶的幻觉
挽留在彼岸。恐惧和反叛
延续到两个月的停止操作
我追忆年华一直到水死去,哀悼的诗篇像一座患病的
城市,原先是好的
因为绝望太多
慢慢地就变得不可宽恕和隐逸
慢慢地就老了
我移开自身仿佛移开一段距离
眼神憔悴地绑在脚上成为锁链
普鲁斯特来了
迟缓的节奏把我笼罩在遗忘中。
新年快乐
新年,你都把我忘了,我觉得很突然
被越来越大的时间吓了三跳
头一跳在1969年
我出生,鸡正好叫到
鸡冠的位置
第二跳在1992年
我写诗,结婚生女,感到全世界的好
都来了
越来越大的时间在2004年跳了
第三下,嘿嘿
我不动,动的是12月29日20点49分
满屋并不新鲜的
空气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新年到了
带来那么多消化不了的雪
和冷。虽然张灯结彩
新年还是冷
还是有些
茫无头绪。实际上我已忘了新年
我觉得很突然若干年前的
若干年前我曾经那么渴望新年
像一切成长中的孩子
若干年后的若干年后我不像成人一样
成长了。
我把新年限制在一朵花里
花开新年到
花谢新年飞
新年年年如此?噢不对
想想看新年也老了
我曾经在新年看见一天地的雪,天哪
一夜之间新年
白了头。
时间的种子
我愿是微小的时间的种子在宇宙的深处发芽
我愿是芽,破土于黑夜的黑白昼的白里
我愿是黑白大地的一面镜子
是湖水,承纳奔流不息的苦难和欣喜
我愿是苦难
刚刚冲洗完苦难的头我愿是欣喜
带给你阅读的绽笑和刺动
我愿那刺,细微、紧密地跟随你不为你觉察
我愿你,每天在那刺的微疼中感受到
我苦涩的存在。
失血的时间
你已经爬不动时间这座山了,恭喜你
可怜的人你可以
坐下来享享清福
或吐吐唾沫
你爱这一生吗?
你好像和夜晚有过默契在你年轻的时候
你好像爱过钱、文字,和一些
叫作血的东西
你爱过血这是肯定的
谁的青春都是血做成的
你爱过我吗?
好像有一点,你曾在某个公共场合
遇到我
那是七月阳光正炎的日子
它熔化了我们在晕眩的瞬间
那是离天堂最近的飞翔
风在袖手旁观但心脏发挥了作用
它保留住词语
仅此一次我们就离伟大不远,现在
你已经爬不动时间这座山了我也一样
恭喜你,可怜的人
时至今日
我依然会陪你吐吐唾沫
或享享清福。
始终未来的往事
近段时间,我沉迷于对往事的思索,始终未及
它日渐模糊的背影。人物穿梭,而地点已变
而人物也已,不可通联。
所有往事都已结痂,在心里。不可触动,更不可
试图揭开。我权且麻木,得过且过,使脑子日日
昏沉,恍然已到,极乐世界。
我愿意那未来的往事始终未来
太多面孔,隔着前生的河,他们不来,我也不去
他们忘了,我也忘了。
陈述,虚拟或真实的面孔
你总是在陈述,在陈述中回望时间的残骸你的来路,你来历不明
又一览无遗。一个自虐症患者的陈述能证实什么——
6月28日,已逝的端午的回响:马连道,空城缭绕茶的余香;
6月29日,忧心冒起,如水如珠,点点滴滴;
6月30日,秋瑾主义者的嫁接错位,一个人口中吐出的悼词;
7月1日,欢乐蒙着阴影的面具,焦虑使你措手不及;
7月2日,你越来越弱智,你将崩溃同时你将因往事而后悔;
7月3日,云开雾散,单线条的早晨在阳光中荡漾仿佛可以持续一生的安慰;
7月4日,继续丢开一些时间,有一些期待朝向暗红幻景;
7月5日,时间的脚越来越快,有一种恐慌渐渐增大乃至要命;
7月6日,一个称之为诗人的人她的不打自招,她夸张的虚幻的表达;
7月7日,她辛辣而微酸的故事被温水轻轻浸泡并于此有了变异的面容;
7月8日,温水啊温水,你要在事实得到证明之前恒久地温下去;
7月9日,再一次被无助捆绑,头堵头痛,以便配合心裂十八瓣;
7月10日,如果不能拒绝,就请保持沉默。
躺在时间的河流上
年近五旬的时间
从河流上浮了出来
他的唇因激烈而颤抖
眼角因气急而败坏而长出鱼尾纹
他年近五旬,就长出年近五旬的焦虑和忧患
这没有办法。
我夜夜躺在这条河上
为了不下沉我让自己变轻
我熟悉死亡灰烬的体位,在转不过身
的小屋里我模仿死亡的姿势多么地道
我活着时就善于说再见
善于把每一个困难就地掩埋
我知道有人在他的五旬里发烧
做梦,和呓语。他是他的生命碎片
在过去时间和未来时间里
他返回不到现在时间的躯体被我自京都领回
这是我和命运的秘密约定
我的命运爬满荒诞!
河流上的时间
选定他五旬的面孔作为代言
我夜夜栖息在这条河上
在它冰冷的心事里
计数着自己的心事
为了不下沉我丢了魂丧了魄好比行尸
好比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