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走楼梯

肖遥

台阶这种元素，电影里很喜欢使用，比如表现皇帝登基、大臣晋见、贵妃封赏，一定要有楼梯或台阶，接受封赏的人拖着长长的袍子，拾级而上，很有仪式感。相反，龙颜大怒，要处罚某个罪臣，派左右将他拖下去，这个倒霉蛋四肢中的两肢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拽着，另外两肢在梯子上拖得磕磕绊绊，发出一连串“噗通噗通”的声音，台阶此刻，变成一种刑具，强化了惩罚的力度。

现代剧警匪片，一般少不了楼梯这个道具，机智的警察和狡猾的匪徒在楼道里互相射击，当然，警察总是很难被子弹击中，他们肉搏、从楼梯上抱成团滚下去……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歹人，但是可以判断，那个像小强样怎么打也打不死的，一定是主角。

现实中，楼梯的作用没这么夸张，高层写字楼里，顶多是公司里几个烟民，出来聚在某个楼梯拐角，抽一棵烟，从电脑里、报表数据里小小地脱身，放松片刻。如果这时候，主管发来微信问：“哪儿呢？老板找你，赶紧回来！”尽管办公室据他抽烟的地方只有一层楼，他也会踱向电梯，写字楼的小白领们都不爱走楼梯，可不是吗？为了晋升，在职场台阶上攀爬已经够累了，现实的台阶多一步也懒得走了。何况，阶梯的设计是那样一种单调的机械重复，上楼梯其实是最缺乏快感的运动，若说有快感，也许在于终于登上了自己以为的高处，俯视众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插画/向朝晖

不过，那些失魂落魄的、难过郁闷的人，就放他去走楼梯去吧，失恋者，竞聘失败者、考评中得了差评的，可以避开电梯，孤独地、默默地上楼下楼，不必担心被谁撞见——他或她，正在，泪流满面。

有谁像我一样，对《蒂凡尼的早餐》里的那个楼梯有深刻印象？蒂凡尼的龅牙邻居，总站在楼梯上，对着吵醒他的蒂凡尼咆哮：“我要报警！”美女蒂凡尼嫣然一笑，龅牙叔立刻化了……蒂凡尼和她的情人也是在楼梯上相遇的，可是，被楼梯规划好的步伐，适合于在现实中步步为营的上升，却不太适合情爱，爱情从来不喜欢循规蹈矩，阶梯代表了一种现实、井然的秩序，与冲动的情爱一点儿也不兼容，沿着阶梯端庄地走上来的，那个被加封的妃子，未必是皇帝的心头好。走楼梯出双入对的男女，是绑在一起过日子的伴侣，未必是男主女主的真爱。真的心上人，比如蒂凡尼和她的情人，他们嬉笑打闹，疯疯癫癫，都是从窗户里翻进翻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