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增长模式与危机后时代的调整

梁永郭，邵秋丽

（河北工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401）

一、引言

全球化背景下，世界经济逐渐呈现失衡的趋势，东亚国家与石油国家大量输出制成品以及资源来获得经常项目顺差，美国则通过提供金融产品实现资本回流以平衡经常项目逆差。失衡从根源上来讲，是世界经济主要参与国内部经济结构失衡导致的。面对实体经济利润率的下滑，收入分化和需求不足，美国依靠美元霸权地位逐渐形成一种依靠信贷刺激的经济增长方式，在这个趋势下，美国对外贸易持续逆差。

二、美国经济增长模式的分析

过度的积累和日益激烈的竞争导致美国实体部门的投资利润率大大减少，资本的逐利本性驱使美国净资本寻找新的剥削途径。新自由主义的崛起，金融监管的松懈为金融资本急剧扩张创造了有利条件。资本主义经济的重心开始从生产转向金融，在此背景下，美国逐渐形成了一种依靠信贷刺激消费拉动经济的增长模式。

（一）美国新经济增长模式与世界经济的失衡

全球化使得世界经济不平衡逐渐显现：美国经常项目持续赤字，东亚的制造大国、石油输出国对美国长期保持贸易顺差，这些贸易盈余最终又通过美国的金融产品回流美国。新金融危机发生以来，美国以此为借口，将危机归咎为“全球经济失衡”，进而将危机的责任推卸给其他国家。然而，这样的推理似乎是有意掩盖事实了，从最初的战后德国，到随后崛起的日本，再到腾飞的“亚洲四小龙”，最后到中国，与其说是这些相继崛起的国家(地区)致使了美国的贸易逆差，倒不如说是一场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后美国所主导的瓜分新兴国家(地区)高额剩余价值的手段。全球经济失衡从某种角度说，更是一种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虚拟资本侵占全球范围内实体经济利润的预谋，而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结局。

从美国债务来源的不同分布，我们不难发现，金融衍生工具已经成为吸收发展中国家实体经济领域剩余价值的重要途径，1980～2010年美国的海外投资中，衍生金融工具的比重由0%上升到17.98%，证券投资从6.71%上升到26.81%。美国从最大的债权国家到最大的债务国家，背后是从战后的实业积累到当代的金融积累方式的转变（见图1、图2）。

事实上，日元升值两倍以上仍不能改变日本长期贸易顺差的事实就已经表明，世界经济失衡的根本原因不是外部的，而是内部的。内部因素对贸易状态起决定性作用，外部因素的调整诸如汇率的调节不能使失衡状态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也就是说，是美国经济增长方式导致了世界经济的失衡，进而引发金融危机。世界经济的失衡并非是危机的真正根源。

图1 1980年美国海外资产组合结构（1）

图2 2010年美国海外资产组合结构（1）

（二）美元本位体制维系下的经济增长模式

世界经济不平衡说到底，还是由主要参与国自身的经济发展模式导致的。在美国，最突出的长期趋势就是经济的“去工业化”和“经济虚拟化”［1］（见图3），虚拟经济逐渐偏离实体经济，二者逐渐呈现失衡的状态。美国将需要大量劳动力资源的制造产业转移到新兴经济体（去工业化），国内则专注于高新技术产业与金融业（经济虚拟化），逐渐形成了一种依靠信贷刺激的经济增长模式。美国把产业链最高端的环节保留在中心，而把低附加值的环节迁出本土，这导致本国生产的物质产品不能满足国内需要，而本国各类金融产品超出本国的需要。

全球生产网络中，新兴经济体或凭借劳动力成本优势或凭借资源优势快速加入全球生产网络，承接制造业的国际转移，加之东亚国家普遍实行出口导向战略,习惯于通过干预维持本币低估，向美国大量出售廉价制造品,在向美国输出消费品时又以美元结算，持有大量美元资产，为美国融资，美元回流强化了美国金融市场流动性，推动虚拟经济的扩张，美国向世界输出的金融产品迅速膨胀，资产经济模式得以进一步维系。制造业国家和资源输出型国家在美元维系下的全球产业链中处于中间环节，而作为消费与金融大国的美国则处于高端，这样的产业链结构，逐渐形成了以美元体系为纽带的“消费国家——制造国家——资源国家”世界经济增长格局。［2］

图3 美国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发展趋势（1）

事实上，美国信贷刺激的经济模式能够维系的关键因素在于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一方面，随着美国制造业外移，导致许多生活必需品必须依靠进口。另一方面，虚拟经济创造出来巨额货币收入，短期内带来巨大的财富效应。由于美元是国际货币，美国大量购买国外的产品和资源，于是便出现长期贸易逆差。与此同时，美元长期贸易逆差导致境外美元增加，由于美国金融市场的广度与深度，境外美元则多数用于购买美国的金融产品，于是出现了金融项目国际收支顺差。而回流的美元则加剧了美国虚拟经济的扩张，信贷刺激的经济模式得以维系。美国凭借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核心地位，支配了全球产业分工体系，影响着世界贸易格局以及其他国家的金融运行状态，进而操纵全球经济资源，攫取了巨额经济利润。

（三）新经济模式的不可持续性与金融危机的传导

新经济增长模式是美国在实体经济无实质性增长和需求不足时代背景下，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所做出的选择，其实现是以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为前提。从本质上讲，是一种过量信贷刺激下的经济增长模式，并不可持续。因为正如马克思强调的，实体经济事实上限定了虚拟经济扩张的边界，虚拟经济只能基于实体经济的需求而不能独立发展。

短期内，虚拟经济的膨胀给美国居民带来的财富效应的确带动了美国旺盛的消费需求，成为经济增长的绝对引擎，廉价制造品的进口使得美国国内物价保持在较低的水平，缓解了美联储长期维持宽松货币政策可能引发的国内需求拉动型通胀，资产泡沫得以维系。

长期则不然（见图示4）。从实体经济角度来看，透支的消费诱使了东亚等国的过度制造，全球经济的过热引发了资源的超额需求，全球范围内资源价格不断上升，制造品的生产成本增加，爆发全球性成本推动型通货膨胀将是不可避免的。从虚拟经济角度来看，一方面，境外美元回流，强化了美国金融市场流动性的泛滥，助长了金融产品的迅速膨胀。另一方面，国内金融机构的杠杆操作使得金融创新产品上积累了大量风险。长此以往，在实体经济无实质性增长的前提下，美国经济的支柱虚拟化了，巨大的资产泡沫使得美国金融体系十分脆弱，美元的支柱虚拟化，虚拟经济创造的货币境外购买力也在随之下降。当因资源价格飙升带来的生产成本增加最终超出全球化制造红利时，当信用扩张不再廉价时，为了应付国内日益突出的通胀压力，美联储长期实施的宽松货币政策不得不迅速收紧，那些依靠虚拟经济扩张形成的购买力就会逐步转化为通货膨胀，巨大资产泡沫破裂，集聚的风险释放，国内金融危机爆发不可避免。美国真实需求的下降，国内危机通过贸易渠道对全球产业链的低端国家的影响逐步显现，随即又通过金融途径向欧洲国家传导（欧洲国家是美国主要的金融伙伴国）。次贷危机爆发于美国，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损失蔓延全球，依靠信贷刺激的经济模式也就此终结。这也证实了全球失衡的根本原因在于美元本位制这一国际货币体系制度的安排，是美国经济增长方式导致了世界经济的失衡，进而引发金融危机。世界经济的失衡并非是危机的真正根源。

图4 美国经济增长模式不可持续性

三、美国新经济战略分析

为了突破由于金融危机造成的经济发展困境，改变过度依赖金融业和国内消费拉动经济增长模式，继续维持美国的主导地位和经济利益，美国开始反思经济增长模式，对本国经济进行全方位的战略部署（见图5）。

（一）国际层面

1.实体经济领域：区域一体化战略

美国主导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战略在新危机后有了新的进展。美国正在推进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谈判以及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的商讨。TPP是一个由美国主导的旨在进一步推动亚太地区经济自由化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2010年3月15～18日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启动了第一轮谈判。其成员的出口总量约占世界份额的23%，进口总量约占世界份额的28%，总体上贸易总额约占世界贸易份额的1/4，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顺利达成，对于美国而言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3］。TTIP是美国和欧盟推动构建的自由贸易区或区域经济一体化安排。2013年7月8～12日，美国和欧盟启动了TTIP的第一轮谈判。美国和欧盟货物贸易总额约占世界的43%，服务贸易总额约占世界的50%。建成自贸区对于美国和欧盟，甚至对世界经济也会产生深远影响。

图5 美国新经济战略框架

TPP和TTIP是美国近年来区域一体化战略的两大支柱，分别构成了美国的亚太战略和欧洲战略。区域经济一体化新战略对美国意义重大：一方面是带动本土的经济增长以及就业的增加；另一方面是希望借助该战略的发展来构建新的国际层面的贸易和投资规则，维护美国的主导地位以及经济利益。

2.虚拟经济领域：央行间货币互换升级

次贷危机蔓延全球，使国际市场的流动性吃紧，美联储向其他主要经济体的央行单向提供美元的流动性来缓解全球流动性紧张。随着危机的逐步深化，美国向其他国家的央行单向度地提供美元的流动性已经不足以应对危机。2009年4月6日，美联储与英国央行、欧洲央行、日本央行和瑞士央行联合宣布了一项新的货币互换协议，其他四国央行反过来也能向美联储注入英镑、欧元、日元和瑞士法郎。

2013年10月31日，美联储、欧洲行、瑞士央行、英国央行、加拿大央行和日本央行等全球六大央行同时宣布，决定把现有的临时性双边流动性互换协议转换成长期协议，并且任何当事央行都可在自己司法辖区内以另外五种货币中的任何一种提供流动性。这样，各国央行之间的双边货币互换也将无障碍地进行。至此，以美联储为中心，主要经济体央行间长期、多边、无限、排他的超级储备货币网络已经形成。［4］由于央行可以通过货币互换，将对手国货币注入本国市场之中，充当稳定流动性的角色，缓和了金融市场的资金紧张局面，并对经济条件产生了影响。主要经济体通过这个互换网络内在地连结为一体了，联合干预的能力大大提升，货币互换无疑成为应对巨大外部冲击的最终救助手段。

（二）国内层面

1.实体经济领域：重振制造业

美国的“再工业化”，核心是重振制造业，但是并非要重构完整的制造业体系，而是依托其在通用技术领域长期积累的技术优势，加快促进机器人技术、人工智能、叠加制造和纳米科技、新材料、新能源等先进制造技术的突破和应用，其重点是由美国研发但本土缺乏制造能力的高新技术产品。通过技术与产业优势的重新结合，降低传统制造业对廉价劳动力的依赖，推动全球工业生产体系向有利于美国技术和资源禀赋优势的方向转变。通过制造业的振兴，重塑美国产业竞争优势，冲击发展中国家在中低端产业链上的劳动成本优势，改善本国的贸易逆差困境，进而构建新的全球产业竞争秩序。

为保证美国复兴制造业的有效推进，政府制定了完备和具有针对性的政策，构建了多层次的保障体系：建立与先进制造技术发展相适应的组织机构；通过税收和贸易政策的配合，提升本国制造业的吸引力；发展先进制造业的基础设施，遴选出制造领域具有前瞻性的制造技术，搭建了15个全国性“制造业创新研究所”网络，第一批选出来的是以3D打印为代表的增材制造技术，建立国家增材制造创新中心(NAMII)［5］

2.虚拟经济领域：金融监管改革

金融危机暴露了“发起—分销”模式的资产证券化的风险以及美国金融监管制度的缺陷和对消费者保护不足等问题。美国政府一方面提出了多项资产证券化的改革措施，另一方面，完善监管措施，重构监管体制。2010年7月2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了《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案》，在资产证券化的改革方面，通过信用风险留存和加强信息披露两个方面来控制资产证券化诱发的系统性风险。多德-弗兰克法案要求证券化的发起人或发行人应至少保留所有贷款组合5%的信用风险，并禁止通过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对冲这部分风险。该法案提出了更加严格的信息披露要求并加强了对信用评级机构的监管。要求发起人充分披露贷款资产层面的具体信息以利于投资者充分评估风险［6］。为了重塑美国金融体系，该法案提出设立FSOC（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和CFPB（消费者金融保护局）两大机构。FSOC负责识别、监测和处理危及美国金融稳定的系统性风险。CFPB负责对提供消费者金融产品及服务的信用卡公司、抵押经纪人、银行和其他机构实施监管。Fed(美联储)的监管权限扩展到了非银行控股公司，与此同时授予美国审计署更广泛的审计职权。

四、结语

美国经济结构的“产业空洞化”和“过度虚拟化”，在本国特有的经济结构下，依靠信贷刺激消费和美元霸权地位攫取世界范围内的巨额财富，导致了世界经济的失衡。新金融危机的爆发与危机后美国经济战略的调整都印证了美国经济增长模式的不可持续性。我国要通过吸取美国经济增长模式的经验与教训，并依据我国经济“新常态”，为经济稳定发展制定可续的政策。

注释

（1）根据美国国家经济分析局网站数据整理得到。

［1］刘骏民.决定中美经济未来差距的两个基本因素——虚拟经济视角下的大趋势［J］.政治经济学评论，2014（1）:52-71.

［2］陈硕颖.试析新自由主义支撑下的美元霸权［J］.高校理论战线，2012（11）:19-22.

［3］李春顶.金融危机后美国的区域经济一体化新战略［J］.美国研究，2014（4）:32-42.

［4］李扬.积极应对六国央行货币互换升级［J］.中国外汇,2014（1）:14-17.

［5］渠慎宁.美国促进工业发展的新动态及启示［J］.中国经贸导刊，2015（4）:6-7.

［6］尹哲，张晓艳.次贷危机后美国、英国和欧盟金融监管体制改革研究［J］.南方金融，2014（6）:3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