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逸凡 出格
2015-11-07王晶晶采访王晶晶李林燕编辑赵涵漠摄影尹夕远
文|王晶晶 采访|王晶晶 李林燕 编辑|赵涵漠 摄影|尹夕远
侯逸凡 出格
文|王晶晶 采访|王晶晶 李林燕 编辑|赵涵漠 摄影|尹夕远
一个天才所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试图过上一种看上去普通的生活。
Who is it 侯逸凡,16岁时成为最年轻的国际象棋女子世界冠军,今年1月起成为国际象棋积分表上排名第一的女性棋手。
普通天才
匈牙利棋手朱迪特·波尔加的名字26年来盘踞在棋盘的64个黑白格上,智商170的她一直是国际象棋积分表上排名第一的女性棋手,基本上只参加男子比赛,战胜过多名男子世界冠军,被称作“外星少女”。
但在今年年初的直布罗陀大师公开赛后,朱迪特·波尔加的前面第一次出现了女棋手的名字—一个名叫侯逸凡的21岁中国女孩,棋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棋后,她在母亲的陪伴下出国比赛,两周前还坐在北京大学的教室里参加期末考试。
朱迪特·波尔加并没有参加这次比赛,去年,已经38岁的她保持着排名第一的身份退役。但3年前就在这个赛场上,从未在慢棋环节中输给女棋手的小波尔加下到第47回合时摁停自己的棋钟,伸出手向当时尚未成年的侯逸凡表示认输。
那本来是一场被认为没有悬念的比赛,两人积分相差超过100。经验丰富的小波尔加选择了一种很少见的开局,让侯逸凡陷入长时间思考,米色电子棋钟上的数字比对手多跳了40分钟。但一位坐在电脑前观看直播的棋迷发现,前25个回合侯逸凡下的每一步都和电脑软件计算的结果惊人地一致,而小波尔加只精确计算出19步,甚至过于乐观地将棋盘中心的黑色小兵挺进一格,漏算了卧在身后的白马。侯逸凡抓住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将前辈一步步逼入绝境。
“还好吧”,回忆起和小波尔加的那次交手,侯逸凡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
按照人们对于天才的认知,这个可以打败“外星少女”的中国神童一定存在某种特殊之处,譬如超越常人的智商—她没测过;譬如可以推算棋局百步之外的能力—“一般不可能,当然3个20步的变化倒是有可能的”。这个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的女孩看上去实在太过平凡,儿时她常在头发上别两枚颜色鲜艳的柳叶形发卡,有时是柠檬黄色,有时是草绿色,一篇报道将其形容为两枚“咄咄逼人的箭头”,让对手以为是什么独门武器。“只是为了下棋方便,会挡眼睛的嘛。”她吐了吐舌头笑着说。
侯逸凡5岁就开始下棋,但不止一人对她说:“你跟我想象中下棋的孩子不一样。”下棋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安静,孤僻,甚至带有某种天才专属的怪异。“有些棋手他很神的,很厉害,他有事没事就想,你有时候发现他在走路,手一直这么着捣鼓捣鼓的,你看得出来他在思考,你知道吗?而且他有时候下完了他不走,他站在棋盘旁,我说你干吗呢?后来反应过来,他在想他自己的棋呢。那是真正的专注啊。他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根本不care别人在说什么。”侯逸凡兴致勃勃地说起来,而她呢,回味“良久”的一盘棋也只不过在大脑里停留几十分钟。至于智力过人之处,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勉强说出了3个,能迅速记住歌词、11位电话号码以及陌生街道上的标志性建筑物。
山东齐鲁晚报棋院的教练童渊铭曾在侯逸凡小时候辅导过她两年,那时他就发现,侯逸凡与其他棋童不太一样,“一般男棋手如果棋下得很好的话,在某些方面会有一些怪怪的,会和别人有一些格格不入,有一些好像不太愿意搭理别人。比较出色的女选手会具有男子风格,外在表现也是比较锋芒毕露的。侯逸凡不是这样,第一是没有那种比较怪的外在,第二个她也和大多数比较安静的女孩一样,看上去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这个看上去过于平凡的女孩16岁时已经成为最年轻的国际象棋女子世界冠军,至今没有人超越她的纪录。在这项男女性别差异悬殊的项目中,当今排名前100的棋手中只有两名女性,她和朱迪特·波尔加。“小波尔加有一颗坚强的心,这在与男棋手的对阵中尤为关键。侯逸凡是计算机时代的棋手,她的一些开局很有男子水平。一般的女棋手在长时间的比赛中专注力不够,侯逸凡不同,她能承受这个压力,抗压能力比其他女棋手强很多。”国际棋联训练委员会主席阿德里安曾这样评价。
去年,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大和青年学生交流时,曾问学生代表侯逸凡,体力项目存在男女差异,为什么智力项目也会有这种差别。“时间紧张的情况下,比如你只有一分钟、半分钟,你要走一步棋,女生心情一个大的起伏,可能就会漏看一些东西。真的是一瞬间,也许下到最后。”侯逸凡说。
曾和她交过手的国家队棋手王皓告诉《人物》记者,侯逸凡的情绪确实控制得好,无论输赢都不会太影响第二天的比赛,不像一些男棋手那样,紧张得脑门冒汗,更不像女棋手那样一输棋就哭。
安静谦和的外表总容易让人忘记她在棋盘上的杀伤力。两度获得普利策新闻奖的《纽约时报》记者纪思道在一次采访后竟然提出要和她下一盘,当时,侯逸凡刚刚结束世锦赛,从土耳其坐了10多个小时飞机回国,显得精疲力竭,但21步后她就把纪思道逼到角落里。站在一旁观战的国家队主教练叶江川饶有兴趣地提议,不如和国际友人交换位置接着下,侯逸凡乖巧地点点头,走到对面坐下来,用这位记者残存下来的几颗棋子,几步之内又把对方“将”死。
接班人
纪思道将那次难忘的对弈写进《纽约时报》的专栏文章中,棋后侯逸凡被视作中国崛起的面孔,这很像老一辈棋手常喜欢说的,国运即棋运。侯逸凡是国家队培养出来的第四个女子世界冠军,是谢军、诸宸、许昱华这些女子世界冠军的接班人。“确实就是‘料’不一样,她可能用两个小时悟出来的,别人用20个小时也不一定悟出来。”55岁的国家队主教练叶江川得意地说。
叶江川是中国第一位棋后谢军的幕后功臣。1980年代,国家队实行“男帮女”的战略,弥补国际象棋在国内起步晚的先天不足。当时,成绩最好的男队员与最具有发展潜质的女棋手结对,进行一对一战术指导,先让女棋手实现中国队金牌“零”的突破,带动国际象棋在中国的整体发展。叶江川与谢军结对,从男队一号主力变成一号替补。那时他不到30岁,正是棋力最佳的时候,“为了谢军,我放弃了很多比赛,每当有冲突的时候,领导就会跟我说,还是谢军重要,这个比赛你别参加了吧。否则,我觉得我能拿至少10个全国冠军。”他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叶江川打算用培养谢军的方式培养侯逸凡。侯逸凡进入国家队时只有10岁,是年龄最小的队员,叶江川破例为侯逸凡的母亲在棋院图书馆安排了一份工作,让她们一起住在棋院宿舍。他把这棵“好苗子”带在身边,在候车室、火车上用磁力棋盘,一招一招地讲解招法,后来又让世锦赛中国分区赛男子冠军余少腾担任侯逸凡的专职教练。
他为侯逸凡设定了一个个目标:成为年龄最小的全国冠军、成为年龄最小的世界冠军、积分超过2600……侯逸凡全都实现了,并且成为1989年以来第一个包揽现任女子世界冠军与女子等级分排名第一的棋后。但她和小波尔加之间仍然存在差距,小波尔加在巅峰时期的世界排名是第8,侯逸凡如今是第59。“我要是小侯,我就力争再去破了她的纪录,这样能真正成为一个无冕的女王,这也是一个宏伟的工程。”叶江川坐在办公室里接受采访,背后是一张密密麻麻的2015年赛事表,隔壁训练室里,几名小棋手正趴在桌上对弈。
但这一次师徒之间产生了分歧,因为学棋,侯逸凡已经离开校园6年,即将成年的她希望和同龄人一样进入大学,过一种看上去更加平凡的生活,“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来来回回天天接触的就是这些东西,我真的觉得就很枯燥。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上学,哪怕它会耽误我的竞技成绩,我也要上学。因为我觉得如果人生真的就在那个年龄,你可能会走得更远,但是它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生活。”她坐在北大西门附近一家咖啡厅里对《人物》记者说,2012年,侯逸凡被保送进入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这可能是侯逸凡学棋以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她一直是别人眼中乖巧的女孩,在待人接物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她会主动张罗和大学宿舍姐妹们聚餐,弥补自己因为出国比赛不能朝夕相处的遗憾。采访时,她有时像一个严谨的新闻发言人,“第一第二第三……就不一一展开了”,有时又语气真诚地附和记者:“姐,你说得太对了。”
在叶江川看来,侯逸凡实际上是个颇有主见的年轻人,“谢军我带她比较长了,我就连骂带什么都没问题,可对小侯就比较客气,反而有时候不容易知道她的真实的想法,隔着一层。后来我听谁说,你别看小侯她平常是那样,她其实也是挺急的,她只是不表现出来,她内心里可能她还有一些……因为她平常也不怎么说,她都比较客气,弄得你也就是进入不了,现在她岁数大了嘛,我后来见她面也少了。”
侯逸凡最喜欢的棋手是已故的鲍比·菲舍尔,一个打破苏联对棋坛垄断的老棋王。他就是那种性格怪异的天才,奖金低的比赛不去,闪光灯频繁的比赛现场不去,美国总统尼克松要在白宫接见他,听说没有出场费也不去。侯逸凡欣赏那种敢于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个性的人,“当然并不代表我能够学他那种性格,我是完全学不来的。”
但她在钥匙链上挂了一只木制的“马”—那是一次出国比赛时得到的纪念品。几年前她曾在采访中说自己最喜欢的棋子是兵,一步一步踏实地前进,到对方底线后就能升变为任何一个更具有威力的棋子。如今她看上去对灵活的“马”更有兴趣,它在棋盘上跳来跳去,不受黑白格的限制。
孤独的王后
“马”是侯逸凡在64格世界里摸到的第一枚棋子。5岁时,父母送她去学棋开发智力,在围棋还是国际象棋间犹豫,侯逸凡伸出手捏住棋盘上的“马头”,一脚将王后踢倒,然后哈哈哈笑起来。
侯逸凡的母亲是江苏兴化的一名护士,父亲是当地检察院里的公务员,抱着开发智力的想法,他们把女儿送去当地一个业余国际象棋棋手那里。这个书法兴趣班上打翻了好几碟墨汁的好动小姑娘,竟然在棋盘前坐住了。
侯逸凡是班里最小的棋童,但她很快就战胜比自己大的同学,并且在学棋两年后获得全国少儿比赛女子幼儿组冠军。暑假时,母亲带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车来到济南,拜访更为专业的教练童渊铭。侯逸凡下完第一盘棋,童渊铭就对她产生了兴趣,这个外地来的7岁小姑娘思路清晰,反应敏捷,“一般选手一步棋要花上两三分钟的时间去计算,像侯逸凡这种天赋比较好的孩子可能只用二三十秒,就决定下这步棋。其他人还要去苦苦地思索这步棋该怎么走,她的直觉就把她引到那个地方。”他把侯逸凡留了下来。
儿时的侯逸凡有一点男孩子性格,她很少穿裙子,喜欢追着男孩子玩,坐在后面的男生揪她的辫子,她回家就把头发剪短了。几个男生上课时总在旁边跟她说话,她掀翻了自己的棋盘抗议。童渊铭给她起了个外号“敢死队队长”,因为她棋风凌厉,求胜心强,有一次和比自己大7岁的男孩下棋,已经往和棋方向发展,但她依然拼命地想破解的招法。一起学棋的好几个男孩子以打败侯逸凡为目标,一些家长甚至说,赢了侯逸凡回家就能得到奖赏。
出色的成绩让她在9岁时就代表国家参加世少赛,并且以小打大获得冠军。但在聚光灯、鲜花、表彰会的喧嚣过后,这位小冠军送走了一起在国家队“代训”的小伙伴,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北京。她又一次转学,成为队里年龄最小的。
其他人还要去苦苦地思索这步棋该怎么走,侯逸凡的直觉就把她引到那个地方
队友至少比她大5岁,很多话题都被排除在外,“他们说你太小了,不适合参与讨论”。她和母亲住在一间宿舍里,没有同龄的朋友,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对着棋盘摆子。“她的小伙伴并不是特别多,她的年龄段不一样,加上她少年又得志,大家可能……所以她就显得比较自我。”叶江川说。一些同龄的对手在赛场上也对她很冷淡,“妈妈,我叫×××,她理都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侯逸凡曾对母亲这样说。
她怀念在济南的日子,每天放学后,一起学棋的同学骑着自行车,互相载着沿黑虎泉去棋院,“大家一起玩啊、闹啊,以一种享受型的方式去学棋。但是到了北京不一样,我发现我身边的人,大家都非常看重棋艺,那么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为了提高棋艺,我就感觉突然间来到了一个非常‘高洋上’的地方。”
训练间隙,她一个人躲在中国棋院的图书馆里,把一本名叫《高飞国际象棋》的漫画翻了四五遍,享受着属于一个10岁孩子的时光,直到戴眼镜的管理员老爷爷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差不多了啊,你该去训练了啊,你不能不用功,每次来都看这个。”再见面时,以前的朋友觉得她有些不太一样了,“性格变得有一点内向了,有些时候不知道是不愿意沟通,还是不知道如何沟通。”她说。
旁人很难理解下棋对体力的巨大消耗
失去的
这是一格一格降人才的世界,棋手每年需要参加大量国际比赛获取积分,才能在排名表上不断上升。一年之中大概三分之二的时间,侯逸凡的世界里只有64个黑白格。在国家队集训时,早上8点半开始下棋,下午2点开始下棋,晚上7点半开始还是下棋,乐趣与成就感都来自在木制的单行轨道上前后左右挪动自己的16颗棋子,直至将对手逼到角落。
每次比赛,她的棋迷坐在电脑前,在虚拟观棋室里讨论她的每一个招法。“人们不再看她有没有高招,而是看她和计算机的分析结果是否一致。”侯一位多年的棋迷告诉记者。
在频繁的出国比赛、倒时差中,侯逸凡的身体开始透支。她的母亲每次出国都在行李箱里装上一口熬粥的锅和一块遮挡光线的布帘,她的胃和睡眠都太脆弱了。“下棋对体力的消耗是相当大的,你想大脑的这种耗氧有时候比体力多,还不容易恢复,但是别人不理解,好家伙,泡了个茶,下个棋,还能拿着钱。”叶江川说。有时一局棋下7个小时,90%的时间坐着一动不动盯着棋盘,下完连眼睛都在疼。
侯逸凡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小没事。母亲问她累不累,要不歇一段时间,她说:“不累啊,你要给我时间长了没有比赛我才觉得累呢。”直到2010年夺得棋后的那次世锦赛中,她第一次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决赛时她一个下午连续下了5盘棋,“我第一次整个人快被掏空了,或者有一种比较虚脱的感觉,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当对手伸出手认输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终于下完了,太好了,可以歇一下了。”
棋后的皇冠压断了紧绷的那根神经,她的身体再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状态。2011年一次比赛开始前,她突然胃部剧痛被送进医院,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猜测是心理压力造成的胃痉挛。她没有吃镇痛剂,因为可能会引起嗜睡和呕吐,几小时后她回到棋盘旁边赢了那场比赛。
“我们经常说赢一盘棋,可能就比吃多少补药都补,因为棋手的世界天天就是胜负,一输了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努力……挫败感特别强,就什么也不是了。”叶江川说。
但在2012年刚进入北大学习时,侯逸凡有几个月的成绩都不理想。她在世锦赛中意外地第二轮被淘汰,丢失了棋后桂冠。那次比赛位于寒冷的西伯利亚,刚到赛场侯逸凡就感冒了,但一些棋迷并不打算原谅这个“国家的女儿”:“说白了,你现在的好多东西,包括北大的学业,都是棋给你的,没了棋,你就是一个平庸的女孩,会失去很多东西。”“不可否认你曾经有天赋,可现在你已经挥霍殆尽了,只是个平庸女棋手罢了。没天赋了就只能靠勤奋,可没看到你任何的勤奋……拥有举国资源的你不觉得羞愧和脸红吗?再不努力就去死吧!”她的微博里充满着这样的评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该去死?”侯逸凡终于忍不住在微博上说,很快又删掉了自己的发言。这是她唯一一次在公共场合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但她事后称这些负面言论对自己没有太大影响,也不会去关注。
她和她的家庭都倾向于保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领地。“侯逸凡的身上其实也是受过不少打击的,不是说不少,是受过一些打击,一些磨难的,有些事情要经过她的家庭,经过父母同意才能说,我们目前来说没有见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报道,说明她的家庭不太愿意谈到这方面的东西。”儿时的教练童渊铭说。
第65格
64格之外的校园生活让侯逸凡重新找回了失去的东西。她留长了头发,戴上耳环,学跳街舞,涂上红色指甲油为时尚杂志拍照片。这些都是她之前没有尝试过的。当然,她更为珍视的还是失而复得的校园生活,为了不受比赛影响,和同学一起顺利毕业,她在前5个学期修完了大部分学分。
“她天赋达到的程度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赶上的程度,”她的一位大学同学说,“但后来你会忘掉她是一个那样的身份,觉得她是一个女生。”一位蒙古棋友最近在北京的一次国际象棋论坛上见到侯逸凡,“我明天早上8点有课”,她用手敲敲脑袋,看上去和所有早上起不来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侯逸凡的一位师兄说,和学院里另一些传统项目体特生相比,侯逸凡融入得更好。她会主动找到师兄,请教如何选课、该看些什么书。而另一位来自传统项目的著名运动员就很内向,和同学也没什么交流,做什么事情都需要母亲陪同。
侯逸凡不想像大多数棋坛前辈那样退役后从事行政工作,或者当教练。2013年,她重新夺回棋后桂冠,积分也一直上升,但朋友老说她不够刻苦,总是比赛开始前两天才准备,“我承认,我可以更刻苦一点,那么棋力或许能够更优秀一点,但同时可能这需要我放弃一些自己的休闲时间,放弃一些自己的爱好,那么在权衡的这个天平上来说,我还是更倾向现在这样一种更加丰富多彩一点的生活。”
“棋这个东西确实就是这样,它太耗费精力了,特别是比赛等等太占用时间了,如果你这一辈子都在做这个,那其他事情都不能完成了。”童渊铭说,“站在中国人的角度,站在棋的角度当然希望她能够多获得几次世界冠军,从她自己的角度或者家庭的角度来说就不一定了。你已经到达一个山顶了,在山顶上待多久,是去另外一座山顶,还是在山顶上继续享受着?”
她在中国棋院最好的朋友是比她大两岁的围棋队女棋手李赫,两人在棋院食堂吃饭聊天时发现彼此都有小时候离家学棋的经历。她们都喜欢看《匆匆那年》,里面不仅有喜欢的快男选手魏晨,还有她们不曾拥有过的高中篮球赛、班会以及早恋。
如今每次出国,侯逸凡都会在大学群里请同学们留下地址,寄回写满字的明信片。侯逸凡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东西,离开山东时,同学们送了一本纪念册给她,等她开始用电脑,试图通过纪念册上的QQ号码和地址寻找老同学时,号码和地址早就变了。她模模糊糊地记得这样一个场景,进入国家队后,她曾经短暂地回山东待过一段时间,老师在教室前面为她临时单独放了一张课桌,那时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与曾经的同学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