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简牍学百年发展述论
2015-11-05孙占鳌
孙占鳌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 酒泉分院,甘肃酒泉735000)
20世纪以来,甘肃河西地区出土了6万多枚汉晋简牍,占甘肃境内出土简牍的90%之多,全国出土简牍的1/4强。其中绝大多数是汉简,占全国汉简出土量的80%以上。河西简牍真实地反映了汉晋时期,尤其是两汉政治、经济、法律、军事、外交、丝绸之路、民族关系、交通邮驿、科学文化、宗教信仰等问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学术价值。
一、河西简牍研究的兴起阶段(1907~1949)
河西简牍研究的兴起阶段,也就是从1907年斯坦因在敦煌汉塞烽燧遗址发现汉简,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河西简牍研究发展阶段。
1907年,斯坦因第二次中亚考察,在敦煌附近的长城烽燧掘获了大量汉代木简。斯坦因将这批简牍交由法国著名汉学家沙畹(E d o u a r dC h a v a n n e s)博士整理研究。1913年,沙畹发表《斯坦因在东土耳其斯坦考察所获汉文文书》,刊录斯坦因在新疆、甘肃所获简牍991枚,其中出自敦煌者708枚。沙畹除了发表照片外,还著录了各简编号及原简长度宽度数据,次以中文释文及考证。沙畹在刊印是书前,曾将手稿寄给了正在日本考释甲骨的罗振玉。因此,罗振玉和王国维得以对简牍文书展开考释研究。1914年,由罗、王二人合著的简牍学名作《流沙坠简》出版。《流沙坠简》收录了斯坦因所获汉简文书585件,依据简文内容和性质的不同分为三类:一为小学术数方技书65件;二是屯戍丛残390件;三是简牍遗文86件,主要为各类书信。①《流沙坠简》改变沙畹以编号著录简牍的方式为按照内容分类著录,充分揭示了这批简牍的历史文献价值,为简牍学研究提供了重要范例。
《流沙坠简》是我国简牍学的奠基之作,鲁迅先生曾评价:“中国有一部《流沙坠简》,印了将有十年了。要谈国学,那才可以算一种研究国学的书。开首有一篇长序,是王国维先生做的,要谈国学,他才可以算一个研究国学的人物。”②
此后,斯坦因第三次中亚考察在敦煌附近又获简牍,其照片由中国学者张凤《汉晋西陲木简汇编》一书于1931年率先公布。对敦煌汉简的研究是20世纪30年代以前简牍整理、研究的核心成果。这一研究无论内容还是方法,都深刻影响了此后简牍学发展趋势。从这个意义上讲,敦煌汉简虽非近代最早出土之简牍,但确实是近代简牍学产生的催生剂。
1930~1931年,额济纳河流域出土上万枚居延汉简,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关注。马衡、向达、贺昌群、余逊、劳榦等人开始了整理和研究工作,其中以劳榦研究最为突出。1936年,中瑞西北联合科学考查团首先将劳榦、余逊二人的部分考释用晒蓝纸印刷成册,世称“晒蓝本”,这是最早的居延汉简释文稿本。1943年和1944年,劳榦又分别出版了《居延汉简考释·释文之部》和《考证之部》,实现了对居延汉简最早的系统考证。
这一阶段,对简牍的整理、发表、考释是简牍学研究的重点,以简证史即利用简牍进行历史、地理考证是核心内容,王国维开创并为劳榦等学者承袭的“二重证据法”是简牍学初兴时期的主要研究方法。比较重要的论著还有马衡的《记汉居延笔》、《汉兵物簿记略》,傅振伦的《道院简牍说》、《汉武帝年号延和说》,贺昌群的《近年西北考古的成绩》、《烽隧考》,陈槃的《汉晋遗简偶述》、夏鼐的《新获之敦煌汉简》等。
二、河西简牍研究的发展阶段(1949~1978)
1949~1978年,是河西简牍研究的发展阶段。这一阶段,随着旧简牍资料尤其是图版照片的整理公布和新简牍资料的陆续出土,河西简牍研究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研究人员和相关著述逐渐增多。
(一)大陆学者的河西简牍研究
新中国成立后的前30年,大陆简牍学研究主要集中在对20世纪前半叶所发现的敦煌汉简和居延汉简,以及20世纪50年代发现的武威汉简研究。20世纪70年代,尽管居延新简及睡虎地秦简、银雀山汉简的发现是这一时期简牍学界的盛事,但由于材料公布滞后,故并未成为简牍学研究的热点。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30年的简牍学研究以河西汉简研究为中心,尤其在居延汉简和武威汉简研究领域取得了较显著的成就。从研究成果来说,大陆学者以陈梦家和陈直二人最为突出。
陈梦家(1911~1966),现代著名诗人、古文字学家和考古学家。他在简牍学方面的主要成果:一是对武威汉简的整理研究,二是对居延汉简的整理研究。在简牍书籍和简牍文书两大领域,在简牍学与考古学结合等方面,都取得了巨大成就。
武威“仪礼简”出土后,甘肃省博物馆邀请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帮助整理。1960年6~7月,中国科学院考古所派陈梦家赴兰州参加了这批简的整理和研究工作。1964年,甘肃省博物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合编,由陈梦家完成主要工作的《武威汉简》一书出版。该书既是武威汉简的整理报告,也集中体现了陈梦家的研究成果,包括《绪论》、《释文》、《校记》、《摹本》、《图版》等部分,不仅收录了该墓及磨咀子18号汉墓出土简牍的照片、摹本和释文,还包含了陈梦家撰写的《简本仪礼在汉代经学上的地位》、《由实物所见汉代简册制度》等考释性文章。
《武威汉简》出版后,陈梦家又对居延汉简进行了系统研究,发表了《汉简考述》、《汉简所见居延边塞与防御组织》、《汉简所见奉例》、《汉简年历表叙》、《玉门关与玉门县》等一批研究居延汉简的重量级著作,后以《汉简缀述》为名结集出版。作为著名考古学家,陈梦家非常重视出土地等考古信息对简牍研究的重要意义。他根据瑞典学者索马斯特罗姆《内蒙古额济纳河流域考古报告》,并参考其它资料,最终查明全部居延汉简的出土地点,并以此重新整理和研究居延汉简,撰写了《居延汉简的出土地点与标号》、《额济纳河流域烽燧述要》两文,同时编制了相关地图。陈梦家对简牍出土地及额济纳河流域汉代烽燧的确定,成为以后居延汉简研究的基础。陈梦家《汉简缀述》是居延汉简研究的划时代之作,他以出土地为标准整理简牍文书的方法和穷尽式的简牍排列研究,为简牍学研究开创了新途。③
陈直(1901~1980),是大陆居延汉简研究领域的重要学者。他的《居延汉简研究》一书,包括《居延汉简综论》、《居延汉简解要》、《居延汉简释文校订》、《居延汉简甲编释文校订》、《居延汉简系年》五部分,从释文校订、简牍年代排比,到利用简牍资料展开具体秦汉史研究,从各个方面对居延汉简进行了“通考”。④
这一时期,陈公柔、徐苹芳、陈邦怀、于豪亮等学者在河西汉简研究方面也颇有建树。陈公柔、徐萍芳《关于居延汉简的发现和研究》结合《居延汉简甲编》出版讨论了居延汉简的出土状况及研究价值,涉及到烽燧驿骑、屯田、屯戍组织、士兵装备、士兵生活等内容。陈公柔、徐苹芳《大湾出土的西汉田卒簿籍》考察了大湾出土田卒的身份与年龄特征,以及骍马田官、农令、候农令、别田令史、丞等管理农事的职官,以及农具、牛耕及谷物名称,认为大湾出土的田卒簿籍是肩水都尉府保存的与屯田有关的档案资料。陈邦怀《〈居延汉简甲编〉校语》、《〈居延汉简甲编〉校语增补》两篇论作,对《居延汉简甲编》的图版及释文作了校正;《居延汉简考略》则是对汉简具体词汇的考证,有作墼、作绳、田租、盐、酒、井等28条,涉及考工、经济生活、方药、政治、刑狱、军法军服、保卫、邮程文书、画柙等多方面,是居延汉简研究的重要成果。于豪亮的《〈居延汉简甲编〉补释》,⑤对居延汉简中23个重要词汇作了考释,《居延汉简中的“省卒”》对汉简“省卒”及省作现象予以分析,《居延汉简校释》又对居延汉简8个重要词汇作了考释,并对《居延汉简甲编》的释文作了15条补校,推动了居延汉简的释读。⑥
(二)港台学者的河西简牍研究
这一时期,香港地区的河西简牍研究以饶宗颐先生为代表,他主要侧重于社会风俗、宗教方面的研究。如《居延汉简术数耳鸣目润解》、《居延零简》等论作就是对居延汉简中数术问题的探讨。
台湾学者侧重于居延汉简研究,代表人物是劳榦、陈槃、张春树、马先醒等。
劳榦于1957年出版了《居延汉简考释·图版之部》,⑦第一次向世人公布了大部分居延汉简的照片,促使居延汉简研究走向新天地。1960年,他又根据简文照片对《居延汉简考释》进行了较大的修改,出版《居延汉简·考释之部》,反映了他在释文校订方面的新收获。⑧
这一时期,陈槃发表了《汉晋遗简偶述之续》、《汉简剩义》、《汉简剩义之续》、《汉简剩义再续》、《敦煌木简符箓试释》等论作,1975年结集为《汉晋遗简识小七种》出版。张春树《汉代边疆史论集》以敦煌、居延等地出土汉简为材料,在汉代边塞制度史和社会史研究方面,取得了重要成就。杨希枚《论汉简及其他文献所载的黑色人》对汉简所记的“黑色”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些都是台湾地区对河西汉简研究的重要成果。⑨
值得一提的是马先醒先生。作为这一阶段台湾简牍学界的中坚力量,他不但发表了一批有关河西汉简研究的重要论文,出版了《简牍论集》和《简牍学要义》等专著,还开宗明义在台湾举起了简牍学研究的招牌,积极招收简牍学研究生,创办《简牍学报》专业刊物,极大促进了河西简牍研究在台湾学术界乃至世界汉学界的影响。
(三)国外学者的河西简牍研究
这一时期的简牍学研究不仅在中国有巨大影响,也同样成为国际汉学研究的热点,尤其是日本学者取得了丰硕成果。1951年,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组建居延汉简研究班,专门整理额居延汉简中的汉代文书,并据出土汉代文书综合研究汉代史。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组织形式,日本产生一批优秀的汉简专家,在河西汉简研究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其中,成就卓著者有森鹿三、大庭脩、永田英正等人。
森鹿三是日本居延汉简研究的组织者。他开创了简牍集成的方法,利用整理同类性质简牍文书的方式,对居延汉简中的相关人物与事类进行集中研究,取得了较大成果。如《居延出土的王莽简》就是对居延汉简中王莽简的集中研究,分析了王莽时简牍文书的特征,为此后新莽简判断提供了重要标准。《关啬夫王光》、《关于令史弘的文书》、《居延汉简集成——特别是关于第二亭食簿》等也以具体人物、簿籍来集成部分汉简,通过汉简集成发现了很多看似无联系的简牍间的内在联系,从而推动了汉简研究的深入。
大庭脩于1951年参加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居延汉简研究班”,其研究重点是简册的复原。他的《关于居延出土的诏书册与诏书断简》成功地复原了地湾出土的元康五年(即神爵元年,前61)诏书册,并以此为基础对汉代诏书的传递程序及御史大夫职官的性质进行探讨,向学界展示了简册复原在简牍学、历史学研究方面的重要作用。后来,大庭脩又对地湾出土的骑士简册、敦煌凌胡隧出土册书,及部分檄书予以复原,从理论上对汉简文书分类,尤其是对复原册书的操作规则进行了分析。此外,大庭脩《秦汉法制史研究》一书,围绕秦汉法制问题对河西汉简进行了全面研究,成果丰硕。⑩
永田英正也是日本居延汉简研究的代表学者。他的最主要贡献在于对居延汉简簿籍作了系统集成和文书学分类。他继承并深化了森鹿三提出的文书集成方法,将居延汉简划分为定期文书和不定期文书,然后以簿籍简的形状、内容、出土地以及书写格式为中心,以破城子、地湾、博罗松治、瓦因托尼、大湾等地出土簿籍简为集成对象,判断并整理出70多种不同的簿籍书式,并对每一种书式的具体格式进行了分析。他围绕这些簿籍文书的制作、运转、传递等问题展开分析,进而对汉代边塞地区候官的执掌及边郡统治组织、文书行政情况予以讨论,取得了很大成就。
此外,藤枝晃《汉简职官表》利用敦煌、居延汉简对汉代郡太守、都尉、属国都尉、农都尉、县五个机构的属官进行了详致考察,是汉简研究的重要成果。《长城的防御——河西地区出土的汉代木简内容概观》对河西简牍反映的汉代军事戍守问题作了讨论。尾形勇《汉代屯田制的几个问题——以武帝、昭帝时期为中心》整理了居延汉简中的田卒名籍,进而对河西四郡的屯田作了研究。米田贤次郎《秦汉帝国的军事组织》结合居延汉简考察了汉代对匈奴的防守,涉及到防守组织、供给情况、赋钱及屯田诸问题。佐藤武敏《汉代的户口调查》结合简牍资料分析了汉代户籍登记状况,认为汉代的户口调查是以设置什伍组织和征收算赋为主要目的,每年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调查。日比野丈夫《汉简所见地名考》对居延汉简中的部分地名如东郡畔县、东平国新桃县、淮阳国高平县以及昌邑的三邡等地理问题作了考证。
除日本学者外,国外河西简牍研究成就最显著的是英国学者迈克尔·鲁惟一。他先后发表《中国汉代除爵制》、《汉代谷物量制》、《汉代的军政》等论文,并于1967年出版《汉代行政纪录》这一简牍文书学专著。该书共分两卷,第一卷是历史述评,论述了居延简牍及其价值、书面通信及其传递、汉朝势力的扩张、汉代兵役的组织、汉代士卒的工作与生活等五方面,是总体的论述。第二卷则依照出土地点从内容和形式对简牍进行分类。他以出土地点为标准复原出了43种册书,对简牍文书的册书复原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
海外学者的研究是河西汉简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是日本学者开创的以简牍集成和复原为代表简牍文书学研究方法,对此后的河西汉简研究形成了深远的影响。
三、河西简牍研究的繁荣阶段(1978年以后)
1978年以后,随着学术研究环境的改善和学术交流的方便,河西简牍研究也进入了繁荣阶段。70年代出土的居延新简陆续整理公布,大大充实了河西简牍研究的资料。1979年敦煌马圈湾、1986年金塔地湾城、1990~1992年敦煌悬泉置、2008年永昌水泉子等地简牍的不断出土,更是持续不断地为河西简牍研究提供新材料。新材料、新方法的使用促进了河西简牍学术研究的繁荣,不仅研究队伍不断壮大,而且研究成果较前两个阶段更为丰富。
(一)大陆学者的简牍学研究成就突出
这一阶段,大陆河西简牍研究得到了快速发展。
一是甘肃学者成果丰硕。新时期以来,甘肃的简牍发掘者、研究人员,整理、刊布了大量的简牍文献,积极开展河西简牍研究和学术交流活动。
1991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等单位在兰州举办了首届简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对推动简牍学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2011年,由甘肃省文物局主办、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和西北师范大学共同承办的甘肃省第二届简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吸引了海内外近200名简牍学者参会,会后出版《甘肃省第二届简牍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大大促进了河西简牍研究。2013年,酒泉市金塔县、甘肃简牍博物馆等单位联合举办了居延遗址与丝绸之路历史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将国际简牍学盛宴办到了居延汉简的出土地,会议组织相关学者考察了地湾、肩水金关等汉代关隘烽燧遗址,促进了国内外学者对河西简牍研究的关注。
文物考古机构与高等院校合作开展简牍学研究,是甘肃简牍学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从1996年开始,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与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合作编辑了简牍学研究的专业刊物《简牍学研究》,专门刊载简牍学研究论作。1996年、1998年、2002年、2004年共刊出四辑。2014年,刊出了《简牍学研究》第五辑。《简牍学研究》是国内较早成立的专门性的简牍研究专刊,体现了甘肃简牍学的研究成果。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辑出版了《汉简研究文集》和《秦汉简牍论文集》两部著作。《汉简研究文集》对玉门花海汉代烽燧遗址出土木简、敦煌酥油土汉代烽燧遗址出土木简、武威征集到的王杖十简等新发现汉简进行介绍、研究。《秦汉简牍论文集》收录了甘肃学者整理河西汉简的20余篇论著。这些成果大部分由简牍发掘、整理第一线的工作人员完成,对相关信息的披露和独特的研究视角是其重要特点。2000年,初师宾先生主编的《中国简牍集成》(1~12册)出版,该书既是简牍整理的重要著作,也是河西简牍研究集成性成果的集中体现。
此外,王震亚先生编写《竹木春秋——甘肃秦汉简牍》,对甘肃出土的秦汉简牍内容作了概述。薛英群《居延汉简通论》是全面论述居延汉简价值的一部重要专著。何双全先生编写的《简牍》,分单元对甘肃出土的简牍作了介绍,共分天水秦简、甘谷汉简、武威汉简、居延汉简、敦煌汉简、悬泉汉简等部分,对每一类简牍的出土情况、主要内容作了具体介绍。郝树声、张德芳的《悬泉汉简研究》,对悬泉汉简的学术价值作了总体介绍,在悬泉汉简地理及历史交通方面取得重要成就。张德芳新著《敦煌马圈湾汉简集释》不仅是简牍整理著作,在相关名物、地理考证等方面也取得了显著成绩。同时,甘肃学者在《简帛研究》、《出土文献研究》、《简帛》、《国际简牍学会会刊》以及其他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些质量较高的简牍学论作,成为了推动河西简牍研究的中坚力量。
二是研究论著大量涌现。林剑鸣《简牍概述》,高敏《简牍研究入门》,郑有国《中国简牍学综论》,沈颂金《二十世纪简帛学研究》,骈宇骞、段书安《二十世纪出土简帛综述》,张显成《简牍文献学通论》,李均明《古代简牍》,王子今、赵宠亮《简牍史话》,赵超《简牍帛书发现与研究》,饶宗颐、李均明《敦煌汉简编年考证》,李振宏、孙英明《居延汉简人名编年》,李均明《居延汉简编年——居延编》,饶宗颐、李均明的《新莽简辑证》,李天虹《居延汉简簿籍分类研究》,张国艳《居延汉简虚词通释》,沈刚《居延汉简词语汇释》,沈文倬《汉简〈服传〉考》,赵宠亮《行役戍备:河西汉塞吏卒的屯戍生活》,陆锡兴《汉代简牍草字编》、陈建贡《简牍帛书字典》,裘锡圭《汉简零拾》,胡平生《胡平生简牍文物论集》等,都从不同角度对河西汉简作了重要论述。
三是简牍文书学基于河西简牍的研究而兴起。河西汉简的主体是各类屯戍文书。20世纪80年代以后,我国学者研究更加重视从简文本身记载的文体出发,对各类文书格式及表现形式作了细致深入的研究,从而形成了简牍文书学这一分支学科,产生了一批重要专著,这是河西汉简最鲜明的特色所在。重要论著有汪桂海《汉代官文书制度》,李均明、刘军的《简牍文书学》,李均明《秦汉简牍文书分类辑解》等。
(二)港台学者继续关注河西简牍研究
这一阶段,港台地区的河西简牍研究热度不减。香港方面,饶宗颐先生与李均明先生合著《敦煌汉简编年》、《新莽简辑证》等论著,运用系年方法考证河西汉简,对于河西历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台湾的简牍研究工作,则主要体现在对20世纪30年代出土居延汉简的重新整理和研究。80年代后期,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简牍整理小组在核对原简的基础上,以“补充过去的遗漏,并澄清过去存在的疑问和错误”为目的,利用红外线设备对居延汉简作了重新整理,于1998年出版了《居延汉简补编》,对原释文多有纠正和补充。这一时期,台湾河西简牍研究成就突出的有马先醒、吴昌廉、邢义田、陈文豪等。马先醒《汉居延志长编》,结合汉简材料对汉代居延地区的历史、地理概况进行全面论述。刑义田《地不爱宝:汉代的简牍》,通过对简牍实物的测量、简牍出土地的实地考察、地理数据分析展开研究,是简牍学研究方法在新时期的又一次升华。
此外,台湾学者非常重视简牍数据库的建设,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建立了可供电脑检索的简帛金石资料库,将河西及其他地方的简帛文献及研究文献目录全文输入,方便检索研究,是利用电子文献研究出土文献的重要成果。
(三)日本等国外学者的河西简牍取得新成就
随着简牍学的国际影响力与日俱增,以日本学者为核心的国外学者在河西汉简研究方面成果也层出不穷。
大庭脩先生于1992年出版《汉简研究》,集中反映了他在河西汉简研究方面的新成绩。他主编的《居延汉简索引》是居延汉简整理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对居延汉简中的地名、人名、官职、物品等信息作了分类索引,是一部很有价值的索引专著。大庭修先生还编有《大英图书馆藏敦煌汉简》,较早对斯坦因所获未刊汉文简牍作了介绍,在敦煌汉简的研究史上有重要地位。
1992年,在大庭脩的组织下,日本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召开了汉简研究国际讨论会,会上中国大陆、台湾以及日本的简牍学研究者共同就河西地区新出土简牍特别是悬泉汉简的出土情况进行了交流。会后出版了《92年汉简研究国际讨论会报告书——汉简研究的现状与展望》,收录了中日学者研究河西汉简的一批论作。
冨谷至《木简竹简述说的古代中国——书写材料的文化史》通论中国简牍文化,以汉代河西简牍材料为中心,论述了简牍记述的文书行政;《文书行政的汉帝国》主要利用居延汉简探讨了汉代边塞防御系统中文书行政的实施情况。西嶋定生《二十等爵制研究》以居延汉简为材料,通过对汉代爵制的研究,重新考察了中国古代帝国的形成与结构。韧山明《中国古代诉讼制度研究》利用居延汉简的司法诉讼资料探讨了中国古代的司法制度。此外,藤田胜久、鹤间和幸、工藤元男等日本学者,及金秉钧、尹在硕等韩国学者在河西简牍研究方面也都有重要论著问世,值得参考。
综上所述,近百年来河西汉简研究一直是中国简牍学研究的核心组成部分。河西汉简推动了近代简牍学的产生,促进了简牍学研究内容的拓展、研究方法的进步,持续不断地哺育了简牍学的发展、壮大,吸引了国内外无数学者的关注,取得了显著成就。
四、近百年河西简牍研究的历史反思
尽管,近百年来河西简牍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就河西简牍研究的学科建设、学术成果、学术影响而论,不仅与同时期兴起的已成为国际显学敦煌学反差巨大,甚至落后于后起之秀“上博简”、“清华简”、“里耶秦简”、“张继山汉简”“走马楼吴简”等。河西简牍的史料价值、学术价值、社会功用远没有显现出来,需要我们认真反思。笔者认为至少存在以下值得关注的问题:
第一,河西简牍的整理刊布工作需要加速。随着1996年长沙走马楼吴简的出土,甘肃让出了垄断近百年的中国第一简牍出土大省的宝座,但客观来说甘肃尤其是河西出土、保有简牍的数量仍相当可观。河西出土的6万余枚汉简仍占全国汉简保有量的80%以上。笔者认为,整理、刊布工作的滞后,是影响河西汉简研究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时至今日,仍有相当部分河西汉简没有刊布,如肩水金关汉简出土已40余年,尚未完全公布;悬泉汉简、地湾汉简出土已20余年,系统的材料也未问世;很多与简牍有关的考古发掘报告也迟迟不能面世。材料与发掘报告不能面世,直接影响河西简牍研究的进程。
第二,河西简牍整理应进一步采取新科技手段,争取为学界提供更全面的信息和更高质量的材料。河西简牍史料价值较高,但简牍能被大家真正有效利用的前提是有高质量的照片图版。目前,正在公布的肩水金关汉简同时刊布了彩色照片和红外照片,效果很好。但此前刊布的甲渠候官汉简、武威汉简的照片,由于未采用红外甚至彩色拍照技术,基本不能正常使用。由于图版质量较差,研究者不能对简牍文字、信息进行深入研究,很多学术多问题不能正常解决,这自然影响了河西汉简的学术研究。今天,当东部各省纷纷采用红外、冷光等多种技术手段摄取简牍影像的时候,我们甘肃简牍工作者应该对此前发表的甲渠候官、武威等汉简重新用高科技手段摄像、整理、发表,为学界提供最好的图版、最全的信息,以促进学术研究的繁荣。
第三,整体研究需进一步加强。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河西简牍研究多是针对个体简牍和个案问题,细碎化倾向突出。个体简牍和个案问题的研究,是必要的。但河西简牍尤其是居延和敦煌汉简记载汉代西北军事屯戍的内容,其彼此间联系性非常紧密,如不系统地整理研究,难以把握个案问题的准确性。结果大家仅就自己关注的问题发表意见,不利于学术的繁荣、进步。
第四,努力打造河西简牍研究新的增长点。河西简牍研究已经过了百年历程,有丰富的历史积淀,但历史积淀同时也会影响人们的学术兴趣。由于长期以来,人们对河西简牍尤其是居延、敦煌简牍的定性就是西北屯戍文书,故学者对河西简牍的研究多集中于军事屯戍防御等问题,而忽略河西简牍中的其他信息。其实,河西简牍中有不少典籍内容,除了武威《仪礼》简外,居延、敦煌简中典籍内容虽比例不大,但绝对数量并不算小。今天大家关注“上博简”、“清华简”等书籍文献,忽视河西简牍,其实河西汉简中有许多失传已久的汉代经学典籍和反映汉代普通民众思想的数术、方技类文献,这些材料对历史文献学、经学史、思想史、文化史研究有重要意义,尚未得到应有重视。
第五,加强文物考古与学术单位合作研究。河西简牍的发掘、收藏单位众多,大部分藏简机构和研究单位不能有效对接。如此,不要说大规模的合作不现实,即使小规模的新出简牍整理、研究也无从谈起。这些年河西各地出土简牍不在少数,但不要说研究,就是出土信息大家都不能了解。因此,当前非常需要一种能整合甘肃各地出土简牍和研究者的力量,只有实现信息和资源共享,才可能促进河西简牍研究的真正繁荣。
第六,加大政府扶持力度。归根结底,河西简牍研究的快速发展需要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由于甘肃经济发展的滞后,长期以来各级政府对河西简牍研究的投入不够。希望省政府及河西市县政府加大人力、财力投入,调动、整合各方面的资源,制定出台利益联动机制,促进河西简牍研究深入、持久地发展。
总之,河西简牍研究经过百年历练,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但总体发展不尽人意,社会功用和学术价值远没有显现出来,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希望各级政府及社会各界,进一步重视河西简牍这一历史文化遗产的学术价值,把河西简牍研究作为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的重要内容,集聚、整合相关力量,推动河西简牍研究进一步走向繁荣。
[注释]
①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坠简》,中华书局1999年版。
②鲁迅:《鲁迅全集·热风·不懂的音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19页。
③陈梦家:《汉简缀述》,中华书局2008年版。
④陈直:《居延汉简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⑤于豪亮:《〈居延汉简甲编〉补释》,《考古》,1961年第8期;收入于豪亮:《于豪亮学术文存》,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32~240页。
⑥于豪亮:《居延汉简校释》,《考古》,1964年第3期;收入于豪亮:《于豪亮学术文存》,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07~212页。
⑦劳榦:《居延汉简·图版之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7年版。
⑧劳榦:《居延汉简·考释之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0年版。
⑨杨希枚:《论汉简及其它汉文献所载的黑色人》,《先秦文化史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969~989页。
⑩〔日〕大庭脩:《秦汉法制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