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居延简牍中的丝路汉代戍边医学
2018-01-20孙其斌何双全张德红
孙其斌++何双全++张德红
内容摘要:本文就简牍所见呼吸、消化、跌打损伤这三类疾病发生的特有性,对针灸疗法及黄帝医学理论应用记载的多样性,特别是对伤寒本质性地认识及对汗法、下法运用达到空前学术水平的独特性进行剖析研究。此类医学简牍是丝绸之路迄今为止所见时代最早的医学文字记录,构成了独具特性的醫学体系即丝路汉代戍边医学。
关键词:简牍;丝路;敦煌;居延;戍边医学
中图分类号:K8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7)06-0140-07
Han Dynasty Medicine in Dunhuang Bamboo Slips from
the Silk Road
SUN Qibin1 HE Shuangquan2 ZHANG Dehong3
(1. Gansu Provincial Hospital of TCM, Lanzhou, Gansu 730050; 2. Gansu ProvincialMuseum, Lanzhou,
Gansu 730050; 3. Lanzhou SportsBrigade, Lanzhou, Gansu 730050)
Abstract:The authors of this paper have discovered and analyzed various information on medicine recorded in Han dynasty wooden slips, including: information on respiration, digestion, and traumatic injury; the diverse practical applications of medical theories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therapies; the theory of medicine of Huangdi; a deep understanding of typhoid; and the unique and unprecedented use of “Han Fa (sweating method)” and“Xia Fa”. These slips are the earliest written records of medicine and medicinal theory found along the Silk Road, and reflect a unique medical system-the medical technology used by Han dynasty frontier garrisons.
Key words:wooden and bamboo slips; Silk Road; Dunhuang; Juyan; medical technology of frontier garrisons.
《汉书·西域传》:“汉兴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广威德,而张骞始开西域之迹。其后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分置武威、张掖、敦煌,列四郡,据两关焉。”[1]3873《后汉书·西羌传》:“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于是障塞亭燧出长城外数千里。”[2]2876这两段文献记载了汉代开发河西,建设丝绸之路的历史梗概。细考之,西汉武帝建元三年(前138)派张骞第一次进入河西地界,至元狩二年(前121)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右地(河西地区)。降浑邪、休屠王,始筑令居(兰州)以西,初置酒泉郡、元鼎一年至元封六年(前116—105)分置武威、张掖、敦煌郡,筑酒泉至玉门塞,又筑玉门、阳关。元封四年至天汉一年(前107—100),修敦煌至盐泽(罗布泊)防塞。障塞亭燧出长城外数千里。太初一年至四年(前104—101)使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塞,建居延城,征调吏卒屯住黑河沿岸,设置居延、休屠以卫酒泉。20余年修筑了兰州至敦煌、敦煌至新疆罗布泊,张掖至内蒙额济纳(居延)的长城要塞,并派重兵防守,形成了丝绸之路的坚强守护线。
从上世纪初以来,考古学者在这两条防线上发现了大量汉简文书,根据发现地命名为敦煌汉简、居延汉简、武威汉简。这些汉简中保存着大量有关当时丝路戍边医学方面的内容,是研究祖国医学的珍贵资料,我们可称之为丝路汉代戍边医学或丝路医学。
本文就相关简文分类考证分析如下:
一 呼吸系统
(一)病症
简1:
五凤三年十二月庚戌病匈(胸)满头□(痛)□□ ……(《敦煌汉简》[3]1026·P258)
简2:
第廿四□卒高自当以四月七日病头恿(痛)四节(肢)不举……《居延汉简》[4]四·四A·P2
简3:
十二月丙寅病寒热 (喉) (痛)
(《居延新简》[5]E·P·T59:10·P359)
简4:
第卅一□卒尙武四月八日病头 (痛)寒炅(热)饮药五齐(剂)未愈……(《居延汉简》四·四·B P2)
简5:
□□戍卒杜充病头痛四节(肢)不与(举)不能(《敦煌汉简》1577·P280)
简6:
□癸亥病头 (痛)寒炅(热)未能 (《居延新简》74·E·P·T51:535·P214)
简7:
辰朔壬午士吏傰叩头死罪敢 伤寒即日加侚头痛烦懑(闷)未《居延新简》E·P·T·51:201A·P188
简8:endprint
□西安国里孙昌即日病伤寒头恿(痛)不能饮食(《居延新简》E·P·T·59:157·P369)
简9:
病泄注不 (愈)乙酉加伤寒头通(痛)潘懑(烦闷) 四节(肢)不举有书(《居延新简》E·P·F22:280·P495)
以上简文是戍边吏卒患病症状的记录,同样的简牍还有多枚,可将之称为病历。简1、简2、简3、简4所记病症发生在十二月和四月即为冬春季节(《汉历》即《太初历》,以十一月至二月为冬季,二月至五月为春季),再从简1至简6记载的头痛、喉痛、四节不举(四肢疼痛无力)、寒热(发热恶寒或为寒热往来)来看与简7、简8、简9记录的“伤寒”出现“头恿(痛)不能饮食”、“头通(痛)潘懑(烦闷)四节(肢)不举(疼痛无力)”等病症完全相同,说明简1至简6所载病症亦为伤寒之症。同时说明冬春季节是敦煌、居延戍边吏卒易感风寒的特有季节。张仲景《伤寒论》:“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6]。“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6]14。总结了伤寒初期阶段即为太阳病,表现出的主要病症为疼痛、寒热,疼痛当中又以头痛为常见。
(二)伤寒
简10:
第卅一□卒王章以四月一日病苦伤寒·第一□
卒孟庆以四月五日病苦伤寒……(《居延汉简》四·四A·P2)
简文中伤寒这一病名的记载意义重大,意味着西北戍边人员乃至西汉时期就对感受风寒邪气引起的疾病已经从理论上加以抽象、概括上升到概念层面定义为“伤寒”。敦煌、居延简牍中有关“伤寒”内容的记载多达94枚之多,是迄今为止已见汉简中对伤寒做出先期最早、最多且最为系统的记载,简10两处说“病苦伤寒”而无症状描述,反映出戍边人员对伤寒本质已有认识,无须再做症状描述。《黄帝内经·素问·热论》“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7]。文中所论感受“风寒邪气”发为“热性疾病”即为伤寒之本质。
(三)汗法
简11:
伤寒四物乌喙十分·朮十分·细辛六分·桂四 分以温汤饮一刀刲日三夜再行解不出汗(《居延汉简》八九·二〇·P66)
简12:
治伤寒 ……(《敦煌汉简》二〇〇八·P298)
简11“伤寒四物”由乌喙、细辛、苍术、桂枝四药组成,具有助阳散寒、发汗解表的功效。服用方法一段文字较难理解,关键为“行解”二字。“行解”为汉代医学专用术语,有“发汗解表”义。汉·王充《论衡·第14卷· 寒温篇》:“人中于寒,饮药行解”[8]。可见“行解”即“发汗解表”,是治疗中寒、伤寒的方法和法则。“不出汗”即“一刀刲,日三”还“不出汗”的话,则“夜再,行解不出汗”之伤寒。再《武威汉代医简》:“治鲁氏青行解腹方麻黄丗分大黄十五分厚朴石膏苦参各六分乌喙付子各二分凡七物”[9]7。文中“行解解腹”之“行解”是“发汗解表”;“解腹”是“泻下解腹”,此为表里双解之法。另《武威汉代医简》:“治千金膏药方涂其雍者上空者遗之中央大如钱药干复涂之如前法三涂去其故药其毋农者行 (愈)”[9]10。“行解”为“发汗”治愈;“行愈”则为“消散”治愈。
简12一般方式“治伤寒”虽然只存三字,但从简牍行文习惯可知,应为“治伤寒方”或为“治伤寒某某方”,其后面的文字当是治伤寒的药物,方药组成应与简11“伤寒四物”方相近。此方应具有简11中“伤寒四物”发汗解表的“汗法”功效。《黄帝内经·素问·热论篇》:“伤寒一日,巨阳受之,二日阳明受之,三日少阳受之。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藏者,故可汗而已”[7]356。《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其在皮者,汗而发之”[7]62。所论就是风寒邪气在表、在皮毛、在腠理,可用辛温发汗法治疗。由此看到,敦煌和居延戍边队伍中不但掌握了用辛热药物发汗解表,治疗“伤寒”;同时反映出《黄帝内经》“汗法”理论在敦煌和居延戍边人员中的广泛使用。
(四)方药
简13:
治久欬(咳)逆匃(胸)痹痿痹(躄)止泄 心腹久积伤寒方人参茈宛(紫苑)菖蒲细辛姜桂蜀椒各一 分乌喙十分皆合和以……(《敦煌汉简》2012·P298)
简13“伤寒方”中需要清楚的有三个内容:其一,匃(胸)痹为《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所谓:“肺痹者,烦满喘而呕”[7]493;其二,痿痹(躄)为《黄帝内经·素问·痿论篇》所谓:“故肺热叶焦,则皮毛虚弱急薄着,则生痿躄也”[7]510;其三,“心腹久积”为张仲景《伤寒论》所谓“伤寒,心下有水气,欬(咳)而微喘”[6]39。即“心腹”指心下,“久积”为水气、水饮、水邪久积。所用药物紫苑、菖蒲止咳平喘,桂枝、细辛发汗解表,生姜、细辛、蜀椒温化心下水饮、降逆止泄,人参扶正,诸药合用发汗解表、止咳平喘、降逆止泄。本方既行解伤寒之表证,又温化“水饮之里证”。伤寒方在敦煌戍边人员中的成熟运用。更为重要的是“伤寒方”反映出《黄帝内经》中“胸痹、痿躄”等病名在西北戍边人员中已有普及并对这些病名的内涵有了深刻认识。简13“伤寒方”与简11“伤寒四物”均是“汗法”方剂。两方的区别是:简11“伤寒四物”纯为助阳散寒“发汗解表”行解伤寒,简13“伤寒方”除“发汗解表”治疗伤寒外,还可“温肺化饮”治疗伤寒兼心下有水饮之里证。可见敦煌、居延戍边队伍乃至西汉时期不仅成熟地用“汗法”解治伤寒表证,同时也能用“汗法”解治兼有里证之伤寒。
(五)伤汗
简14:
傷汗寒热头恿(痛)即日加烦懑(闷)四支(肢)《居延新简》E·P·T59:49A·P362
简15:
候长敞言□□□卒陈崇乃□病伤汗头痛抚□□即日加□(心)腹……(《居延新简》E·P·T·4:101·P15)
非常遗憾,简14在“伤汗”二字前断折,但就“伤汗”来说,不是疾病本身汗出太过,就是服用“汗法”方药过多,引致病情加重出现烦闷及四肢症状。简15虽然后段缺失,但从“即日加□(心)腹”可知,“伤汗”导致病邪入里而出现心腹(肚腹)病症。此二简的意义在于敦煌和居延戍边人员已认识到汗出太过可导致病情加重,即“伤汗”。endprint
(六)变证
简16:
治伤寒满三日转为□
(《居延汉简》一三六·三·P96)
简17:
常便不如房阳命直薄不相当同其□难其卿毋奇 袁(哀)内伤俱变□头痛惊传六致黄护详
《居延汉简》一四二·二七·P100
简16因后段文字不能识读,从文意可知“治伤寒满三日转为”他病。从简牍行文习惯看,病愈则直书“愈”或“病有廖”,并无“转为愈”之说。简17清楚地讲道,二便失常、阳气衰微、病情恶化出现头痛惊厥导致发黄。简文关键为“传六”二字,或可当“六经”传变之“传六”,如果是这样,说明在西北戍边队伍时期已经有了三阴三阳六经传变之理论的传播,无论怎样,将“传六”理解为病情恶化,发生变证而“致黄”应当是准确的。《伤寒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瘛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6]14。简文所载与张仲景《伤寒论》所论内容相近,重要的是早于张仲景《伤寒论》二百多年前的西北戍边人员已看到伤寒具有传变性,可引起“内伤俱变”而使病情恶化而“致黄”。
敦煌与居延同处西北边塞,冬季寒冷,春季风大,气候多变且昼夜温差大,再加衣食住行等条件有限,吏卒屯戍在岗位上,尤其在冬春时节更易遭受风寒邪气的侵袭,对常见病、多发病,并用“伤寒”二字理论性地概括了这类疾病,对伤寒的发生、发展、变化、转归之规律已有了較为清楚的认识,并完全掌握了“汗法”治疗伤寒,且对治疗伤寒类疾病的遣方用药也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二 消化系统
(一)病症
简18:
冯党书幸致·君辱辱幸临赐谒都· 护·会闻病 数日不愈以故……(《敦煌汉简》662A·P244)
简19:
病泄注不
(《居延新简》E·P·F22:280·P495)
简20:
四月戊寅病膓辟(澼)庚辰治
(《居延汉简》五〇四·九·P257)
简21:
不见忽三四姑公六七妹口语众多令肠溃(颓)
(《敦煌汉简》2007·P297)
简18、简19记载了“泄”。《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论》:“冬为飧泄。”[7]20《黄帝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7]31《黄帝内经·素问·气交变大论》:“病腹满溏泄。”[7]814《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注泄鹜溏。”[7]998《黄帝内经》中有飧泄、洞泄、溏泄、注泄四种,简文虽然未加以区分但以大便次数多、质地稀溏作为主要症状确诊为“泄”是准确的。《张家山汉墓竹简·脉书》:“在肠中,痛,左右不化,泄,为唐(溏)叚(瘕)。”[10]此则清楚地讲明了“泄”的病理机制。
简20记载了“肠辟(澼)”。《黄帝内经·素问·通评虚实论》:“肠澼便血;肠澼下白沫;肠澼下浓血。”[7]335《张家山汉墓竹简》:“在肠,有农(脓)血,篡、脾(髀)、尻、少腹痛,为肠辟(澼)。”[10]235由此可知西汉时期对肠辟(澼)表现出的临床症状已有了充分认识,并以此作为诊断病名,这是理论性的升华。
简21载有“肠溃”。《黄帝内经·灵枢·邪气脏腑病形第四》:“脾脉涩甚为肠颓,微涩为内颓,多下脓血。”[7]1125《太素》注:“脉涩,气少血多而寒,故冷气冲下,广肠脱出,名曰肠颓。”[11]“三四姑公六七妹口语众多令肠溃□□”后段文字不能识读,但仍能看出简文直译是说亲戚众人的闲言碎语能使罹患“肠溃”者……实际是将“肠溃”作为丑病被俗化地运用于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当中,对“肠溃”这一疾病在西北戍边人员已有的认识。
(二)方药
简22:
分摄水取桔梗龟(龟)板芍药各二分海湈
(藻)黄芩 ……(《敦煌汉简》1177·P264)
该药方(笔者将此方称之为“黄芩方”)。《神农本草经》:“桔梗,味辛微温,主胸胁痛如刀刺,腹满,肠鸣幽幽,惊恐悸气”[12];龟甲,味咸,平,主漏下赤白,破症瘕”[12]130;“芍药,味苦平,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12]172;海藻,味苦,寒,主瘿瘤气,颈下核,破散结气,痈肿症瘕坚气,腹中上下鸣”[12]196;“黄芩,味苦,平,主诸热黄疸,肠澼泄利”[12]182。虽然简牍残缺药物不全,但从现有药物组成来看,此方具有清内热、除腹满、消腹痛、止泄痢之功效,显而易见是用来治疗“肠澼”、“肠溃”病证的方剂。
西北敦煌、居延戍边队伍在现实当中,饮食凉热不定、饥饱不均的事情必定时常发生,加之饮食卫生条件有限,食物及相应炊具的处理也难以做到干净卫生,所以“肠澼”、“泄”、“肠溃”三种疾病的发病势必成为多发性疾病。对这类疾病有针对性地治疗必然会同时存在,那“黄芩方”的出现就当属情理之事。
简23:
白昨日病心腹第十二卒李同昨日病 日病心腹……井卅□守士(《居延汉简》二一一·六A·P139)
简24:
病心腹积五日
(《居延汉简》二一一·六B·P139)
简25:
大黄十分·半夏五分·桔梗四分·姜四两·伏令四两…卩… ……(《居延新简》E·P·T·9:7·P53)
简26:
须臾当泄下不下复饮药尽大下立 矣良甚(《敦煌汉简》1997·P297)
简27:
诸绝大黄主靡(消)谷去热亭磨(葶苈)( 《敦煌汉简》2001·P297)
简23“病心腹”,简24“病心腹积”是指胃肠积滞、腹胀便秘。可想而知戍边吏卒饥饱不均、暴饮暴食的事情会时常发生,食积腹中大便不通这类疾病就会成为多发病常见性病。针对这类疾病,理所当然要有相应的治疗方剂。endprint
简25“大黄十分·半夏五分·桔梗四分·姜四两·伏令四两”等是以“大黄”为君药组成的“下法”方剂,桔梗四分地运用体现了提壶揭盖在“下法”当中巧妙运用,充分体现了遣药组方的合理性。进一步说明“下法”在整个西北戍边队伍中用于治疗腹中积滞大便不通达到了特有地成熟水平。
简26虽然缺少前面的文字而无病症也无病因,又无方名和药物组成,从现存内容看,此方一定是以泄下药物组成的方剂,再从此病“当泄下”可知其病应为腹中积滞大便不通之证,简中是讲服用此方药后“须臾当泄下”,如果“不下,复饮药尽大下,立 (愈)”,并说此法“良甚”。
简27 “大黄主靡(消)谷去热”隐含了本草知识的传播,及西北戍边队伍对大黄消谷清热通腹泻下功效的知晓水平。
简26、简27同出土于敦煌马圈湾遗址,其内容互有联系,可以将大黄作“须臾当泄下”方剂中的主要药物,这是“下法”在敦煌戍边队伍中的纯熟运用的具体实例,所以才有“大下,立 (愈)矣,良甚”这种自信的说法。
无论是居延新简的选药组方,还是敦煌汉简的服药方法,至今都是我们运用“下法”应该学习遵循的圭臬。
三 跌打血瘀
简28:
股寒曾载车马惊隋(坠)在凶(胸)中恩与惠 君方服之廿日…………征下卅日腹中毋积匃(胸)中不复手 足不满通利臣安国……(《敦煌汉简》2013·P298)
简29:
河平五年正月己酉朔丙寅……甲渠鄣侯誼敢言 之府移举书曰第十三 长解宫(人名)病背一伤右 (脚)(《居延汉简》三五·二二A·P23)
简30:
□董充(人名)……乃三月癸巳病挛右胫雍种(《居延新简》E.P.T14·P280)
简28释意为因大腿患寒性疾病,行走困难坐车上,马惊致人坠地,血瘀胸中,服“恩与惠君方”二十日,胸中瘀血消减并下移腹中,三十日血瘀不积于胸中,不再手足不满,血脉通利。该“恩与惠君方”无药物组成,可见这是一种已配好的剂型,或散、或丸、或饮片,只有王朝钦命配制的方剂才能称为“恩典”,同时体现了朝廷对患伤病戍边吏卒的关怀。还可以推断药物组成、剂量、剂型、服用是完备的,以减少炮制配制过程以求服用快捷、方便早获疗效。另一方面从“恩与惠君方”运用于马惊坠车后血瘀胸中来看,它是针对治疗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专有方剂。
简29释为:解宫(人名)伤了背及右 (脚)。
简30释为:不知何因董充(人名)病右腿肿胀挛痛。
无论是简28“血在凶(胸)中”、还是简29“病背一伤右 (脚)”以及简30“病挛右胫雍种”,三简所载内容均为外伤血瘀之证,虽然在简牍中只有“恩与惠君方”,但可推断一定存在着诸多用于治疗各类跌打损伤性疾病的专有方剂,由于西北戍边吏卒以军事行动为主,跌打损伤的多发性就具有了特有性。
四 针 灸
简31:
出葴(针)廿枚……五年正月癸未佐梁买胡
人栊板四枚付御吏夏赏官马下用…(《敦煌汉简》557 ·P240)
简32:
久脞刺廿针 (《居延汉简》一五九·九A·P111)
简33:
正月壬午病左足癃囗刺
(《居延新简》E.P.T56:39·P330)
简34:
欲发□四□□□□之此药已□(刺)十箴(针) 欬(咳)良已识(愈)□□□□久(灸)五椎下两束(《肩水金关汉简》[13]第一卷73EJT5:70·P57)
简35:
久(灸)背□□二所□□后数日府医来到饮药
一齐置□ ……(《居延汉简》四九·三一·P35)
简31“出葴廿枚”当中的“葴”应是针刺之“针”,因西汉时期就有了针刺之“针”。1968年河北满城出土的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前203—251)的墓中,出土了针刺之“针”9枚,其中金针4枚,银针5枚。
简32“ 久脞刺廿针”中的“脞”为“挫”假借字,损伤义臀及大腿部经长期损伤后出现痿痹,唯有刺二十针方可获得疗效。
简33“足癃”即足躄。足筋脉损伤而致足不能行。“癃”汉·许慎《说文解字》:“癃,罢(pi)病也”[14]153;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癃,罢病也。病当作癃。罢者,废置之意。凡废置不能事事曰罢癃。平原君传:‘躄者自言不幸有罢癃之病。然则凡废疾皆得谓之罢癃也。师古注《汉书》:‘改罢病作疲病。”[15]352《汉书·高帝纪》:“年老癃病,勿遣。”[1]71-72颜师古注:“癃,疲病也。”《黄帝内经·灵枢·热病》:“筋躄目浸。”[7]1307张介宾注:“筋躄者,足不能行也。”“病左足癃口刺”中之“刺”为针刺,简33是说患左足癃以针刺治疗。
简34“□(刺)十箴欬(咳)良,已识(愈)。”所含信息有三:其一,将针刺疗法用于治疗咳病;其二,确定针刺治疗咳病具有良好疗效;其三,针刺咳病,临床实践中病人可获痊愈。
“久脞”、“癃病”、“咳”当属疑难杂病,用针刺治疗可获良效,可见当时西北戍边吏卒中针刺水平之高。同时佐证了简33“出葴廿枚”中记载的“针”应为针刺之针。《武威汉代医简》记载有“三里”[9]4-5、“肺输”[9]4-5等穴位,进一步佐证了“针刺疗法”在当时西北地区的广泛运用。
简34“久五椎下”《说文解字》:“久,从后灸之”[14]109,清·段玉裁注:“灸,古文作久。”[15]483《黄帝内经·素问·刺热篇》:“热病气穴:五椎下间主肝热”[7]367。《黄帝内经·灵枢·背腧第五十一》:“心腧在五焦(椎)之间。灸之则可,刺之则不可”[7]1466-1467。《针灸甲乙经》:“神道,在第五椎节下间”[16]。此简将“灸法”用于心脏、肝脏等内科疾病的治疗意义重大,更重要的是体现了灸法在西北戍边队伍中的发展水平之高。endprint
简35“久(灸)背□□二所”中“□□”应为“某椎”,如简34“久五椎下”之“五椎”;背部穴位皆为双穴,故“二所”为两处、两穴。“灸背”必施于穴位,当然“背□□二所”是指背部“某椎”之穴位。
以上五简,真实地再现了针灸疗法在西北戍边吏卒中的运用,以及对针刺疗法、灸法的成熟运用,同時说明针灸医学在西北戍边队伍中的发展水平之高。特别是针刺疗法是现有汉简中最早的文字记载,当在祖国针灸医学发展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
五 黄 帝
简36:
黄帝问□□□□曰官毋门者何也□□ (《敦煌汉简》2069·P300)
从简文可知,“黄帝”与某人在讨论阐明某一理论问题。此意义有二:其一,验证了《黄帝内经》的初始内容就是黄帝和岐伯等人以一问一答的形式来阐述医学理论;其二是汉代戍边简牍对黄帝的最早记载。敦煌和居延简牍中的伤寒、匃(胸)痹、痿痹(躄)、泄、肠澼、肠溃等病名在《黄帝内经》中均有记载和论述,说明黄帝医学理论在西北戍边队伍中已有传播。黄帝作为华夏文明的人文始祖,给华夏民族留下了诸多文化遗产,尤其在医学理论方面更是如此。《汉书·艺文志》中以黄帝作为书名的医经、经方达九部之多,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黄帝内经》[1]1775-1780。
综上所述,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开拓河西在时空上历史性地打开了丝绸之路的大门。其中大量记录了丝绸之路西北戍边队伍中呼吸系统疾病,尤其对伤寒类疾病的临床病症及发生、发展、变化、转归已有了较为本质性的认识,并用汗法治疗;消化系统疾病中的肠澼、泄、肠溃运用黄芩方(笔者所称)治疗,用下法对腹积的治疗;跌打损伤系统疾病中的“病背——伤右 ”、“病挛右胫雍种”,用恩典惠君方治疗坠马后“血在凶(胸)中”等。以上呼吸、消化、跌打损伤这三类疾病在西北戍边队伍中发生的特有性,对这三类疾病治疗地针对性,特别是对汗法、下法运用地独特性;尤其对针刺疗法及黄帝医学理论的先期记载所反映出地多样性,是迄今为止“丝绸之路”所见时代最早的医学文字记录,汉代西北敦煌、居延戍边队伍为保证丝绸之路的畅通,构成了独具特性的医学体系即丝路汉代戍边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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