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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老味道

2015-11-03秋泥

辽河 2015年10期
关键词:沈阳

四年时间是多长呢?想一想还是挺长的,可是它一转眼就过去了,也就是倏忽间。在这个夏日的午后,我和邱天在长白岛南堤西路告别,可能是因为这次告别不同以往,邱天说完叔叔再见后,就用手挽住我的手臂。我说着一些叮嘱的话,不敢再看他的表情,驾车离去。路上,我想起一些过往的片段,四年前的秋天,我和刘晓东热热闹闹地迎接他,今天又为他送行。我在陌生的街口穿梭,心中无比伤感。

上午想起邱天的时候,我正在沈阳盛京医院的地下放疗室里。我把父亲推进机房,搀扶到放疗平台上躺好,再固定好头颈定位模具后,就退了出来。那扇厚重的钢门缓缓关闭,我坐在阴冷走廊里等候。走廊里虽然坐着十几位等候放疗的患者,却十分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空气中弥漫的沉重的呼吸声。这时,坐在我身边的一位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女人,跟她的同伴轻声说,我女儿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她在南京念了四年大学,就要毕业了。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憔悴,头发已经掉光了。这时我就想起了什么,立即给刘晓东打电话,我问:邱天是不是要毕业了呢?刘晓东好像一愣,然后说:可不是,哎呀,一晃都四年了。我说,你和他联系一下,等这两天我忙完老爷子的事情你把邱天拉过来,我们找个好馆子聚一下。刘晓东过了一会儿打来电话说,等两天恐怕不行了,邱天明天就要离校了,不如就今天吧,你来我这。我说,也好,那就安排在中午,一会儿忙完这边我赶过去。

不一会,刘晓东发来微信:膳之坊·老味道。

中午,我安顿好父亲,驱车赶往浑南长白岛。驶过宽阔的浑河大桥,我一眼就看到刘晓东那辆白色的雪佛兰,他和邱天已经等候在桥头,车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长白岛我虽然不是很熟,环视周围却觉得似曾相识,我问刘晓东:这是我们当年接邱晓鸣的地方吗?刘晓东说不是,这是工农桥,接晓鸣那个是长青桥,在前面。和邱天简短寒暄,我们赶往刘晓东预订好的那家饭店。

那家饭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膳之坊·老味道。不单名字好听,店面装修的也不错,据说他们家的剁椒鱼头、老式锅包肉、酥鲫鱼、雪菜炖排骨挺有名的。我虽有耳闻,却是头一次来。我们没有进入店内,而是选择门前庭院式的散席落座。散席是由缀满鲜花绿植的栅栏和实木桌椅布置而成,上面是大块深绿色的遮伞,典雅而风凉。邱天告诉我们年轻的女孩儿是他女朋友,我看着眼熟,原来以前在邱天的QQ空间上看过照片。大概也有几年了,看来这小子挺专心的。我问邱天,你最近怎么不和我联系,你比我还忙吗?邱天嘿嘿笑,不想老麻烦叔叔,也没什么大事儿。我和刘晓东就笑,嗯,估计也没什么大事。眼前的邱天,比四年前那个诚惶诚恐的大男孩儿成熟了许多。也许仅仅是表象,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我发现邱天的外表和内在存在着巨大反差。他平时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甚至带着些许的羞涩(也可能仅仅在我们面前如此),其实内心是很成熟的。记得2012年的夏天在我家喝茶,我们聊了很多,邱天说他其实是很自立的,一个人放在北京啦上海啦,都没问题,很快会交下一大帮朋友。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他的适应能力很强。我听了很欣慰,因为许多时候我可能是顾不上他的,他这样自立,让我少了许多担心。

这几年命运多舛。算命先生说我过了四十岁会有大福报,结果都是反的。先是儿子高考落榜,因为2.3分和全国重点大学失之交臂,接下来的复读也很不顺利。同时,我还得照顾时时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母亲,母亲因患类风湿疾病多年,最后累及心肺卧床不起。母亲的床头立着四个大氧气瓶子,昼夜不间断地吸氧。母亲瘫痪在床上,吃喝拉撒皆不能自理,我每天陪侍,一宿睡不到三个小时的完整觉,身心疲惫。2013年端午节,母亲终于解脱了,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安静地离开了。邱天尊父命前来祭拜我的母亲,让我十分感动。与我当时虚脱的身心,这份情,无疑是雪中送炭。邱晓鸣给我留言:没娘了,要学会照顾自己。我看了,泪水当即流了下来。我过去以为这样的话是说给孩子听的,此刻我却听得入心入肺。

母亲解脱了,我的儿子也考上了吉林大学,我以为我可以解脱了,可以没事和朋友聚聚,可以专心地投入自己钟爱的小说写作。可是多年的积劳还是搞垮了我的身体,2014年九月我起床的时候因为眩晕摔倒了,当时的症状是虚脱、出冷汗、有呕吐感,送到医院一查是脑袋的问题。CT、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是:多发性脑梗,脑萎缩,C3/4、C4/5、C5/6间盘突出。就是说,除去那些隐性的部分,我的3、4、5、6节椎间盘已经全部突出了。这导致了我的大脑长期供血不足,已萎缩积水。医生用三氧自体血回输疗法,对我全身的血液进行了增氧杀灭清理,得知我是作家的身份后告诉我:必须先停笔一年,而且不能再熬夜了。一旦引发脑溢血,后果不堪设想。看来我真的要歇一歇了。

刘晓东前来看我的时候,我嘱咐他不要把我生病的事情说出去,我怕他喝了酒后乱打电话,所以连《辽河》杂志的白主编和毕晓伟站长也是后来知道的。今年五月,86周岁的父亲老是感觉喉部不适,去医院一查嗓子长了东西,做了病理检查,诊断为:中分化鳞状细泡癌,又称:扁桃体癌,是中晚期。因为年事已高,不能手术和化疗,只能采取放射线保守疗法。面对饱受折磨的父亲,为人子女者还能怎么办呢?就只能面对。

吃饭的时候,刘晓东和邱天喝起了啤酒,我和邱天的女朋友喝柠檬水。

四年的时间,已经让邱天融入了沈阳的一些饮食习俗,他熟悉所有的那些街吃,什么撸串、炸货、煎烤、老雪,甚至知道老雪的另一个别称:闷倒驴。老雪是沈阳雪花啤酒中最霸道的一种,劲儿很大,酒量不好的人,往往一瓶就会被放倒,而邱天可以喝许多瓶后仍然面不改色。邱天的女友长得很精致,皮肤好,身材也好,俩人坐在一起很般配,让人由衷地感叹起青春的美好。要紧的是那女孩儿也和邱天一样,和我们有一种很自然的亲近感。邱天说女友的原籍也是沈阳人,而且还是铁西区的,现在还有叔叔大伯什么的住在那里。她本人生在安徽,父亲早年随爷爷去的安徽。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份故土缘,我想在她成长过程中,一定不止一次地听爷爷或者是父亲说起:咱们过去的老家呀,在东北的沈阳。

我问邱天毕业后有什么打算,邱天说,看看吧,可能得先找一份工作,进公司打工,锻炼一下。我问,那所学的专业呢?邱天笑了,白学了呗。我问,能从事所学专业的同学有多少比例?邱天说几乎很少。他还举例说,有个姓关的女同学,尽管有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父亲,但她仍然找不到工作(指演艺)。邱天2011年考进了沈阳音乐学院表演系,他的爸爸是安徽作家邱晓鸣。邱晓鸣是一位实力派作家,八十年代起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小说散文100多万字,作品多次获奖,入选各种选集,并出版中篇小说集《像狗一样奔跑》,散文集《乡里·城里》等。我和晓鸣因写作结缘,相识于左岸。搞文学的,四海之内皆兄弟,邱晓鸣千里迢迢把儿子送到了沈阳,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我和诗人刘晓东为这位远道而来的文友接风。刘晓东也是沈阳的,是一位极具才华又从不肯随波逐流的诗人。他的诗句常像子弹一样击中我,我们在茫茫的城市中,在熙熙的人流中,心有灵犀的向一起靠拢。

席间,我们畅谈文学、畅谈生活、畅谈未来。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巧合,我们三个都有儿子,而且这三个儿子都是1992年生的,都属猴。我们三个猴爹望着眼前高大帅气的邱天,仿佛望着明天叱咤银屏的大明星。然而,四年过去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大到我们简直无法面对。联想到自己的儿子,何尝不是如此?复读三年,花了二十几万,虽然考上了国家一本院校,但将来毕业了呢?想想就不寒而栗。这就是中国式教育的特色吧,结果让人欲哭无泪。

饭后刘晓东提议去对面的森林公园走走。我们沿着南堤路漫步,在半途走进了江南高尔夫球场。这个占地四百多亩的高档场所竟然是韩资投入的违规项目,政府已于近日完成了清理整顿,并作为体育公园向市民开放。球场毗邻浑河,风光优美,起伏的山坡凹地都铺着优质的草坪,草坪质地稠密,富有弹性,犹如厚实的碧毯。还有小桥、流水、荷花苇塘。我们坐在草地上唏嘘不已:多久没像这样,在忙乱的日子里抽出一个下午,和朋友出来聊聊天,喝喝酒,嗅一嗅青草的味道。心中忽然飘过刘晓东的诗句:

云淡风轻的日子多么稀少

恰逢我们相聚的日子……

我们抬起头,向天空望着,清风拂过,有鸽群呼哨着划过上空。心里开始怀念,怀念流逝的岁月,怀念远方的朋友。邱天说起他父亲的近况,好像眼下也有一些乱事烦心,好像是关于厂子承包的事情。还说起了他父亲用手写板打字的事情,我和刘晓东听了哈哈笑,咱们这些60后是不是该淘汰了呢?其实现在的通讯设施还是很方便的,可以拉近远在天边的朋友们的距离。比如微信,自从儿子给我弄好后,我就可以经常地看到一些朋友的信息了。我们发个微笑,便知对方还好;我们互相点个赞,心里暖意融融。记得王祥夫先生曾对我说:秋泥,咱们加个微信吧,这样就如同天天在眼前。

我让邱天加上了我的微信,邱天说,什么时候你们能去我们家那边玩一玩?我说:将来一定……说到将来我自己都不自信了。忙碌的生活里,我们已经习惯把什么事都往后放一放,拖一拖,到后来很可能就不了了之了,有很多东西也就这样被我们错过了。我现在家事缠身,不容远行,但我心里是很惦念老朋友的,因为在流水般的岁月里,我们也一天天老去了。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我和刘晓东一直就惦记着看看邱晓鸣可爱乖巧的女儿,晓鸣常在微信上发一些女儿的照片,晓鸣称他女儿为稀毛小坏,宠爱之情溢于言表。稀毛小坏特别会摆Pose,可爱极了,她歪着头,张开两手捧着自己的笑脸,那分明就是一朵随风摇曳的花蕾。我甚至能感觉到镜头后面那份柔软的父爱:十里春风也不如你——我亲爱的宝贝。

我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说,邱天,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过去的呀。刘晓东也说,对呀,回去告诉你爸爸可别忘了通知我们。邱天笑着说,不会,爸爸忘了,我也不会忘的。这理由听着就很靠谱,我们为此兴高采烈起来。邱天的女朋友也很高兴,邱天告诉我,他女朋友的名字叫客晨。

四年时间是多长呢?想一想还是挺长的,可是它一转眼就过去了。四年前,我的母亲还活着;四年前,我的老师吉林作家郝炜还没有出车祸;四年前,我和刘晓东驱车在浑河大堤上飞奔;四年前,邱晓鸣和他的儿子邱天站在长青桥头等着我们。

这一切,如同昨天。

2015年6月28日于沈阳毕加索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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